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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我的小姑

8已有 2740 次阅读  2020-03-13 20:19
我的父亲是那一代家中唯一的男丁,有姐妹三个(其实是四个,有一个年纪很小就夭折了)。
我的小姑(我家那里称老姑)比我大一轮,命运多舛,今年春节的时候去世了。因为正值新冠病毒流行,葬礼很简单,从此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不留痕迹。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写点儿什么。

老姑的去世对她自己和所有的亲戚朋友来说都算是一个解脱,因为她已经被脑胶质瘤折磨了半辈子,最后几年生活完全不能自理,渐渐丧失了语言能力,去年夏天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认识我了。

其实我对老姑的了解从来不多。从我记事的时候起,自动归属姑嫂阵营里我妈这一方,和尚未出嫁的小姑处于一种敌对关系。那时候她已经高中毕业,但是没考上大学,在村里当会计。没考上的原因有种种说法,至今我也没搞清楚,其一是虽然她已经过了录取分数线,但是被有关系的人顶了下来。这似乎是一个不详的开始,给她的未来罩上了阴影。

老姑结婚前的日子,我只记得点点滴滴。她有几本《大众电影》杂志,爱如珍宝,我只能趁她不注意偷偷看几眼。爸妈当养鸡专业户那几年,我被轰去跟奶奶和小姑睡,她嫌弃我头发上有虱子,我深感侮辱,非要跑回去跟爸妈挤在小床铺上,后来还是被轰回去治理虱子了。我也记得有一年春节她帮我梳头发,扎上了两个红纱蝴蝶结。但姑嫂阵营的对立让我们几乎从没有什么交流。

老姑算是晚婚。老姑夫是个退伍军人,两人被介绍认识了,然后就顺理成章的结婚了,然后老姑就怀孕了,一切似乎朝着正常方向行进,但是孩子生下来被诊断有先天性心脏病,几天就夭折了。我记不清老姑癫痫发作是在怀孕之前还是生产之后,当癫痫发作得越来越频繁的时候,家人终于意识到得去大医院诊断,诊断的结果是脑胶质瘤,需要开颅手术。她一共做过两次开颅手术,仍然不能根除这种肿瘤,而且部分脑神经受损,行动能力和语言能力都不断减退。一开始是年迈的奶奶隔三岔五的去看她,奶奶去世后我爸爸和姑姑们一起出钱请一个表亲专门来照顾她。

离婚不离婚这时候不仅是一个道德问题,也是一个经济问题。我很同情老姑父,但是我也没能力说“你们离婚吧,我来出钱养着她。”毕竟我们从来就不亲。老姑夫和我家人的关系越来越冷淡,逢年过节从不往来,大家都互有怨言,但这是个没有办法的死结。两个姑姑和爸爸每周轮流去看她,弟弟每次去的时候都不忘给老姑夫买点好吃的,日子就这么一年一年过下来了,直到今年的大年初一,哥哥突然发短信给我,说老姑去世了。

奶奶活着的时候经常说老姑命苦,因为她是阴历七月十五出生的,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鬼节。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是有命运这种东西,可以不经意间救人于水火,也可以一个又一个漩涡把你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爸妈说这也跟性格有关系,老姑从小就不是开朗活泼的人,有什么心事都憋在肚子里,所以是性格决定命运。我不知道说什么,但我决定如果有一天我有可能像小姑这样活得没有意义也没有尊严,那我宁愿不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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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7 个评论)

  • 夜夜笙歌 2020-03-13 22:08
    众生皆苦。
  • 火法帝生 2020-03-13 22:56
    曾经在小说里看见一句话,女主说,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那就希望有钱,如果爱与钱都没有,她希望至少还有健康,
    其实这个排序是不对的,爱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钱是生活必需品,不够的话,会活得狼狈不堪。但他们都不如健康重要。健康是人生在世的基石。失去健康,就等于失去一切。
  • Hongmei Yu 2020-03-13 23:34
    火法帝生: 曾经在小说里看见一句话,女主说,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那就希望有钱,如果爱与钱都没有,她希望至少还有健康,
    其实这个排序是不对的,爱是锦上添花
    亦舒笔下的喜宝说的啊。
  • zhumama 2020-03-14 01:35
    火法帝生: 曾经在小说里看见一句话,女主说,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那就希望有钱,如果爱与钱都没有,她希望至少还有健康,
    其实这个排序是不对的,爱是锦上添花
    很对!
  • 小马 2020-03-14 06:04
    火法帝生: 曾经在小说里看见一句话,女主说,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那就希望有钱,如果爱与钱都没有,她希望至少还有健康,
    其实这个排序是不对的,爱是锦上添花
    我超级喜欢这个小说,现在这句话仍然是我的人生灯塔。

    我感觉你没明白喜宝的意思。
    她先要爱,是因为爱是奢侈品,在你有健康有自由的时候才能享受;在没有爱的条件下,她愿意退一步,选择金钱,是因为有了健康的身体你才能感受到花钱的快乐;如果必须再退一步,她选择健康身体。可见,人的一生中,按照重要性的排序:健康,金钱,爱。。。喜宝就是这样,在一步步的选择中,看清了人生的真相。
  • 颜小火 2020-03-14 07:50
    命吗?如果她再复读一年呢?如果她出门去打工呢?侄女头上长了蚤子,为什么不仔仔细细的给清理干净?做脑手术对人的伤害非常大,如果当时不做手术呢?一步错步步错
  • Hongmei Yu 2020-03-14 11:43
    buttery: 命吗?如果她再复读一年呢?如果她出门去打工呢?侄女头上长了蚤子,为什么不仔仔细细的给清理干净?做脑手术对人的伤害非常大,如果当时不做手术呢?一步错步步
    她是复读了一年没考上的。当时的农村,女孩子能上高中的很少,更何况复读一年。我奶奶一直希望孩子们能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所以很支持送孩子们上学,我的大姑和二姑机会不错,都当上了老师,但小姑就是这么不走运。至于手术,也不是贸然决定的,不做的话她可能活不了这么久,因为她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两次手术之后一直是靠药物治疗,每次去拿药的时候医生都不敢相信她居然还活着,跟她同期的病人都没几年就去世了,所以我们从没后悔过做手术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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