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著名骨科手术大夫、曾为MBA的休斯敦火箭队和世界篮球冠军美国“梦之队”担任队医的莫斯利（Bruce Moseley）曾做过一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实验。他将因为关节炎希望接受膝关节微创修复手术arthroscopy的病人分成三组，一组进行常规手术；一组假装动手术，其实只用盐水清洗；第三组同样全身麻醉，但除了切开、缝合，其他啥事都不做。病人与家属都不知他们接受的是哪种疗法。连医生每次都全身披挂做好手术准备，到了手术室打开预先备好的信封才知道要给病人进行何种疗法。为了效果逼真，所有“手术”时间都保持一致，医生保证不向病人和家属泄密。

接下来两年内，莫斯利跟进参与此项实验的一百八十名病人，发现大家都声称病情有所好转，但三组人的膝关节康复状况彼此之间并无区别。这个实验结果在骨科大夫圈中引发轩然大波，不少同行都指责这是要砸掉他们的饭碗。然而，之后他人的实验也得出同样的结果。美国骨科协会终于决定不再提倡以微创修复手术治疗膝关节炎。基于以上及类似研究发现，医生们得出结论，对长期病痛，比如关节炎、腰背疼痛和肥胖症，能否恢复健康的关键不在于用了什么药，动了什么手术，而在于医患之间的交流互动。

研判“安慰剂作用”是美国药剂研发中的关键一环，因为他们要通过“双向盲试”确定新药的效果。不过，如果研究者发现新药能治疗70%的症候，而不含药剂成分的“安慰剂”糖衣片也能在70%的情况下起作用，他们往往会觉得新药没用。哈佛大学医学院专门研究安慰剂作用的卡普奇克（Ted Kaptchuk）教授却不认同这种做法。在他看来，只要疗法对病患有用，就不该轻言放弃，如果安慰剂副作用小，效果好，推广应用又何尝不可呢？

他的同行认为使用安慰剂是对病人的欺瞒，有损职业道德。但他在实验中明确告诉病人他们在服用安慰剂，效果依然很好。有人身患肠易激综合症（IBS），影响日常生活，痛苦不堪，尝试各种偏方都无济于事，但在他的实验中每天服用安慰剂后居然痊愈。病人说，虽然明知自己在服用无效糖衣片，但她信任卡普奇克的医德，医生温和宁静的态度也极大地帮助了她，让她终于能摆脱病魔的骚扰。

卡普奇克说，安慰剂作用对被慢性疼痛困扰的病人尤为明显。但他也强调，他并非暗示病人的痛苦是主观臆想、凭空捏造的，而是说明人的意念、心理对健康有强大的作用，而医生与病人之间的交流互动更是治疗的关键步骤。他甚至声称，医院、诊所都是舞台，如医护人员能演出动人的剧目，对治疗病患大有裨益。如果主刀大夫表现得自信、正面，病人和家属也能被他们的乐观态度感染，对病人康复能起到积极作用。

那么安慰剂的作用就是传说中的“信则灵”，能包治百病了？骨科大夫莫斯利说，他不是全盘否定手术，如膝关节置换手术效果就很好。他也不否认微创修复对治疗伤痛的作用，只是这个手术对关节炎没用。可做可不做的手术该尽量避免。一来，全身麻醉总有风险。二来，过度治疗会给个人、社会造成巨大经济负担。

我认识的美国老人对膝关节置换赞不绝口，我也以为骨科手术是治疗关节炎的万应灵药。如今看来，手术再有效，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动为好。母亲左膝关节退行性病变，平时爬楼感觉疼痛，但对膝关节置换手术一直心怀抵触也不无道理。从更大层面来看，安慰剂作用说明如果医患之间能加强沟通，保持正面互动，就能省钱省力，降低风险，提高疗效。只是，要做到这点不光需要相关培训，更需要有最基本的人力、财力来保障医疗事业的顺利开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