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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恩難忘:讀書生涯(一)

已有 7456 次阅读  2009-06-03 21:40   标签生涯 
C是一个地处美国中西部的小城, 同比邻的U 合成一个双子大学城, 主要的经济来源和文化活动都依赖于大学。 我初到此地的几天, 只觉得满眼绿树成荫, 人少地广, 几乎惊为世外桃源。 以后虽听到美国东岸人对中西部只知道吃土豆牛肉的阿乡们的鄙薄之词, 但因为这儿是到美国后的第一站, 触目无不新鲜, 过耳都长见识,未来又尚在虚无飘渺的远方,所以自有一份天真烂漫的情谊在。 每天上学打工, 缓步当车, 看得到季节变迁的种种细节。 春天的水仙, 郁金香, 玉兰 自然楚楚有风致, 就是寒冬 ,白雪皑皑, 滴水成冰的时候, 一面叫着好冷一面也就兴致勃勃地读书做工, 很有些少年不知愁滋味的豪气。 当然,读书其实是有很多事要烦心的。

首先是许多后勤方面的细节。 在国内读大学时, 教科书由系里统一规定,班长带一些人去搬来, 然后大家算账付钱。在這裡讀書, 仿佛只有两门是必修的常例课, 即“东西文学关系”分两学期教完, 其余都是各教授自出心裁, 别说是教科书了, 就是研究理论和方法也往往大相径庭。 其实,就是必修课, 每年也都由两位不同的教授合教。 教材的五花八门, 自然可想而知。 各位教授自定理论和文学方面的书, 有时也会选择和复印一些书的章节自己编成一本教材, 让学校书店打印成册和正规的书一起出售。 学生选了什么课就按照有关教师的大纲规定去书店买书。

本系读书负担重是素来闻名的, 每周选几门课往往就要在课前读完几本书。 美国书价昂贵, 选课不但对脑子而且对口袋都是考验, 常有同学哀叹架上书满而囊中金尽。 大家就想出种种从教材上省钱的办法。 一是买用过的旧书, 这些在学校书店有削价出售, 是回收以前学生的用书而来的; 二是从图书馆借书, 这个法子不太保险, 往往有十数名学生选修一门课但图书馆藏书只两三册, 结果刚借出就被催回, 使人扫兴; 三是复印原件。 因为学校书店有期中考试以前买的书可凭发票照原价退回的政策, 不少人就先买书, 或用完后就退回, 或挑有保存价值及还需要用的复印收藏。复印件的外观是要差一点, 可比硬皮书便宜多了。经济条件差, 美学效果就没法考究了。

选课买书, 探索自己的治学目标又锻炼自己的办事能力, 好像很自由。 可是, 学生选课之前, 总先要和自己的导师(硕士生的导师一般由系里派定,博士生则有较大的回旋余地)谈话, 决定下学期该选什么课。 导师一般会告诉学生哪些课是规定必修的, 哪些他们觉得适合这个学生的需要最好选修。 比较坦率的甚至会指点学生哪些外系的教授学问好应该请教, 哪些脾气坏最好躲开, 和国内教授往往老成持重, 口不言臧否的行事很不相同。我因此倒也觉得他们很有人情味, 对自己的学生维护备至。 以后,当然也听说有些导师对学生排挤打击, 有些教授也相互倾轧, 道德未必高尚. 感叹有人心的地方就有江湖之余, 还是觉得这里至少透明度较大。 同学辈互叹苦经, 共商对策, 也能借此了解美国的人情世故并培养自己为人处世的能力。我大概也是这时开始逐渐培养自己的人情练达,临事能断。 人就是这么长大的吧。

虽时常听说校园裡的人际纠葛, 可我遇到的几个本系教授为人尚好。 前辈学兄评价说系里的教授个个都很有个性, 起初还不太明白, 后来也就慢慢能看出究竟了。 比方说系里最受学生尊敬的M教授,学问做得很好, 能说好几国语言, 又对学生循循善诱, 师范俨然, 所以他办公室门前常常门庭若市, 教的课也人头济济。我常常向他请教,得益非浅。 M教授对学生平易和蔼, 有长者的风范。 可是他也爱憎分明, 该发言时决不模棱两可地打太极。

一次上课时他对我们说起美国有些人对非西方文化的无知狂妄, 讲到他去跟一个前来求职的博士生面谈, 该生甚以家中藏书丰富,自己胸有万卷自豪。 M一问, 才发现他看过的不外是《荷马史诗》那些欧美历来奉为经典的作品, 对于非主流的东西所知极少, 更不用提亚非各洲的文化传统了。说到这里, M教授感叹说,亏他有脸一本正经地声称自己博古通今! 大概因为他的学术地位和见识吧, M教授常被外系雇人时请去加入选评委员会, 其实也就是当其中一名裁判官, 掂量一下来人的斤两。 他在课上讲的那个小故事, 就得自这样的经验。 相似的例子比比皆是, 而他在私下的批评比课堂上更为直接尖刻。 有一次来了个号称研究法国文学理论却根本没学过法文的应聘者, 这人一走若思就说他讲的完全是 “牛屎” (Bullshit)。 同學对我转述这件轶事的时候, 似乎以为若思对来访者的评价过于严厲。我却觉得M能这样坚持学术标准, 实在证明他不是凡事唯唯的乡愿, 这份正直是很难得的。

系里唯一的中国教授P, 原是杭州人, 教课很受本科生的欢迎,因為选题既新思路又清晰。他开的 “古代中国的医学与文学” 牵涉到佛教, 道教的文化, 又联系到美国垮掉的一代, 每次开课均人满为患, 附有等候空缺的学生的长长名单。 P老师算得上是我在美国遇到的最为坦率的中国学者。 他对美国社会似乎颇有微词。 一次上课时告诉我们,他在美国最大的文化震动的经历 (Culture Shock)是一次听到广播里一个听众评价说大学教师做的不能算有价值的工作, 教授们整天都是清闲无事。 他也常常提到他本人在美国如何受到种族歧视, 甚至到学校的反歧视监察机构状告过教务长。 我在P老师那里得到的最大教益是他敢说敢做的勇气。 他的脾气也许失在偏激, 可其真实和刚毅之处也令人大为佩服。 可能是因为他这种浙江人报仇雪耻, 宁折不弯的脾气吧, P老师在美国的各大学一直不得意。 我离开那年,他也因没评上终身教职去了别的学校。

除了这两个出语尖利的老师, 我系还有富于戏剧天赋的德裔教授K, 讲起戏剧作品来每每当场朗诵,声情并茂。有爱表现自己的意大利裔的F教授, 据说有一次请同学到她家做客时跳印度舞以自娱娱人。  她本就超重, 加上跳得太投入, 以至地板震动, 烟尘斗乱, 让大家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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