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我被朋友们叫做“苹果女王”，因为我每天必吃，而且对各种类型的口感还要评点几句，让大家很佩服。比方说，价格最便宜的“红美味”（red delicious）一定不要吃，因为淡薄无味，吃起来简直不象苹果，“金美味”（gold delicious）就凑合。价格适中的“姬娜”（gala），罗马（roman）和“不赖棒”（Braeburn）都不错，脆，甜，还稍稍有一点若有若无的酸涩，给苹果加香增色。再贵一些的红粉佳人（pink lady）或者爵士（jazz），我吃着倒一般。

我吃苹果，其实是因为小镇上冬春两季水果种类少，不外是香蕉，梨，苹果几种。当然，约翰逊博士说的“每日一个苹果，医生见你就躲”（本人的山寨版：“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or away”）是额外的好处。曾起草《人权宣言》的杰弗逊是个大农场主，他所梦想的乌托邦不是富兰克林罗斯福在三十年代美国经济危机时答应民众的“每家锅里都有一只鸡”，而是每家都有个小农场，种几棵苹果树。苹果树需要好几年的呵护才能结果实，而且需要不断嫁接，一颗果树任它自生自灭的话，一两年后果实就会又小又酸。因此，对杰弗逊来说，种苹果树就意味着扎根，意味着一个人人有恒产，有恒心的和谐社区的建立。

胡适当年到美国留学，先在康乃尔大学学农学，据说常常要分辨各种苹果，记下特征口感等等。他的美国同学从小吃惯，所以这样的功课轻而易举，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他就很辛苦，每天愁眉苦脸地吃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因此愤而改学哲学，去哥伦比亚大学追随杜威去了。从此现代中国少了个不成功的农学家，多了个风头十足的文化人。我管这叫“一只苹果改变的历史”。

以上故事不乏小说家言，可是美国人也真是喜欢吃苹果。除了当水果生吃以外，苹果也能用来拌沙拉，烤猪肉，烘焙甜点。据说苹果馅饼（apple pie）和雪佛莱车一样，是老歌中咏唱的最代表美国的东西。父母亲来小镇看我的时候，见我每次拿着苹果稍微冲洗一下，皮都不削就开始大嚼，惊为野蛮人。 我只得花言巧语，引经据典，说明本地的苹果是多么绿色有机无公害。其实我喜欢的是咯吱咯吱咀嚼苹果的感觉，很豪放，很酣畅。

四月小镇的苹果树开花，是很不起眼的小白花，星星点点地藏在绿叶里，我每天上班都会经过。办公楼前有几株海棠，红的白的粉色的花，远远望去的确如轻云，英语叫做“crab apple”，结的果实是小小的。我总异想天开，觉得是果实太酸，让人吃了发脾气（crabby也），故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