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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洪荒妖孽——五胡十六国战记 [打印本页]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06     标题: 洪荒妖孽——五胡十六国战记

楔子
  
  公元3世纪初,有两支强大的军队于官渡对峙,一方的首领叫曹操,一方的首领叫袁绍,双方为争夺北方霸权而倾其所有,以各自的身家性命及所有的地盘为赌注,进行了一场豪壮的博弈,在这场十余万人的大搏杀中,袁绍全军覆没,共七万余人被歼,曹操一鼓作气连破河北诸城,占领青、冀、幽、并四州,一统黄河,并打败辽东乌桓,成为北方霸主。
  
  曹操是骄傲的,广袤的中华大地,他已经拥有一半,如果能够饮马长江,他将成为秦皇汉武那样的雄主,会名垂青史,傲视四邻。于是,他将目光射向远方,射向古老的荆楚大地,射向英杰辈出的三吴地区。
  
  同一时期,在中亚草原,一名不知名的部落首领却正领着他的部众忍受着严寒、缺水、缺粮的凄苦,向西迁徙,他们的目标是匈牙利草原,甚至更西、再向西,最西边是何方,他们不知道,但他们只有向西走,因为东方已经没有了自由放牧的土地,为了延续祖先那桀骜不驯的血统,他们只有向西,再向西。
  
  他们走过蒙古草原,走过乌拉尔山,一路西行,沿途所有的当地民族的部落都被他们征服,他们骑着矮马,挎着弓箭,烧杀抢掠,他们的代号是魔鬼,他们代表着恐怖,他们名字叫匈奴人。
  
  一个在中原,一个在中亚,身处华夏的曹孟德无论如何想不到,正是他的原因,使大量的匈奴人西迁,而在百多年后,将给罗马帝国带来无尽的灾难,在两百多年后,则会给整个欧洲带来“上帝之鞭”的惩罚。
  
  世界就是一个局,多米诺骨牌效应太神奇了,哪怕双方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却能联手给世界带来无尽的血雨腥风。
  
  这一切要从头说起。
  
  让我们将目光移到公元48年,这一年,强悍的天之骄子匈奴族分裂为南北二部,南匈奴呼韩邪单于归附东汉,将部落南迁,散放在宁夏至山西一带,与汉人杂居,联手共抗剽悍的北匈奴及乌桓、鲜卑,这一局面一直维持到公元158年,一百一十年之后,南匈奴因内部矛盾激烈与汉帝国水火不容,最终兵戎相见,时战时和,这种混乱一直持续到公元215年,伟大的曹操打败了南匈奴的单于呼厨泉,将南匈奴人尽迁于山西,立五大部落,各自设立管理者,而幽禁最后一代南匈奴单于呼厨泉于邺城,从此以后,南匈奴消失了,而原先滞留在宁夏、内蒙一带的、拒绝内迁山西的南匈奴人,却和部分北匈奴一道又过起了风餐露宿的游牧生活,但当他们再一次挺立在蒙古大草原上时,才发现,蒙古草原已经不再属于他们。
  
  鲜卑人纵横。
  
  曾经附属于东汉政权的鲜卑人,成了草原上的主人。
  
  重归草原的南匈奴人和一直在艰苦经营的那部分北匈奴人茫然不知所措,他们指望东汉再次发兵帮他们夺回草原,却遭到了曹操的拒绝:你们既然拒绝内迁山西,那么自谋生路吧。
  
  无路可走的南、北匈奴人失望了,但他们没有绝望,既然曹丞相不理会我们,那我们走,去哪里?东边是鲜卑人,是汉人,我们去西边,向西,再向西,直到西边的尽头,我们去做大陆的探索者!
  
  他们走了,自打东汉初开始,便不断有匈奴人西迁,而这一次走得最彻底,他们义无反顾的走向西面,他们将走两百年,他们将一直走到多瑙河和莱茵河,他们将遇到欧洲最野蛮的种群——日耳曼人,他们将战胜这群日耳曼蛮子,把他们驱逐到罗马帝国的版图里,最终导致罗马帝国的崩溃。
  
  这一切,只因为一个人的决定,曹操的决定。
  
  而曹操自己也绝对想不到,一个简单的决定,竟会造成世界另一端的蛮族大入侵,他更想不到,在短短一百年后,在另一个世界的蛮族入侵之前的几十年里,他脚下的中华大地将首先爆发一场绵延百多年、惨绝人寰的异族大混战,华夏几乎不存。
  
  一个亚洲帝国驱逐了一个民族,导致了另一个欧洲帝国的崩溃,而在欧洲帝国崩溃之前,这个亚洲帝国却先崩溃了,竟也是由于蛮族入侵导致,这是否很讽刺?是否很有趣?
  
  上天是公平的,两极世界在同一时期居然遇到了同一问题,这仅仅是巧合么?还是一场早有安排的宿命?
  
  当分裂后的罗马人在蛮族军人脚下颤栗时,他们决计料不到,东方的汉帝国后裔们正处在比他们更加凄惨的境地,这些人生机无着,妻女被掠走,孩子被吃掉,他们的命不值一钱,悲苦得无以复加。
  这就是东方历史上最黑暗的年代——五胡十六国时期,它远比罗马帝国崩溃更加令人扼腕,如果说那时纵横西方的蛮族们是一群野人,则那时狼奔东方的胡人们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妖孽。
  
  正是这群妖孽,将光耀四百年的两汉文明几乎破坏殆尽,让整个长江以北退回到洪荒时期,是什么促使他们竟然肆虐两百八十多年,直到隋帝国统一南北?
  
  一切,自西晋说起。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06

接上回:
  
  西晋的始作俑者
  
  说起西晋,就不得不谈一谈那位高祖宣皇帝司马仲达,也就是《三国演义》中大战诸葛亮的司马懿,此人少有大志,颇得曹操信任,曹丕篡汉后,任命其为丞相长史,封河津亭侯,从此,开始逐步掌控曹魏的军国大权,他一生南征北战,用兵如神,威望极高,曹魏军主力几乎成了他的私人军队,此公一口气耗过了包括曹操在内的曹魏四代君主(也耗死了诸葛亮先生),最后咽气时,魏军已经非司马氏之令不听,国内官吏非司马氏之命不从了。
  
  看来无论多生猛的将领,也不能长期操控军队,如果善于“挟天子令诸侯”的曹操知道他的后人竟然让司马懿掌兵三代,不知做何感触?
  
  司马懿死后,两个儿子司马师、司马昭轮番把控曹魏的政局,之后便是孙子司马炎上台,由于军队与地方官吏效命司马氏已久,早已不知当初曹氏创业之艰辛,便理所当然的协助司马炎先生篡了位,结束了曹氏天下,建立了大晋政权。
  
  司马炎,这个一生下来就口含金砖的可人儿,并不太清楚创业的艰辛,也不大懂得守业的难处,所以他思考问题的方式比较简单。
  
  夺来的政权总让人不踏实,司马炎很喜欢反复思考一个问题:曹魏为什么灭亡。
  
  他一直想不明白,想当初曹孟德起兵讨董卓,星火燎原,杀吕布、平袁术、灭袁绍,一统北方,何等惬意,怎么仅仅四十多年之后,便黄了呢?
  
  反复思考之下,他记起一件事,父辈说过,当初祖父司马懿夺权之前,曾有人建议曹氏分封同姓王,并说若不封王,曹氏将灭,结果果然如此,司马懿杀曹魏宗室曹爽,夺了大权,从此后,曹魏的天下便再也不姓曹了。
  
  有了这件事作根据,司马炎那颗在蜜罐里长大的头连续思索几日后,终于找到了答案——曹魏没有分封王国。
  
  没有宗室任藩王,自然拿捏不住地方上的官吏,因此我司马氏才得以纵横四海,恃强凌弱,如此看来,若我司马氏想千秋万代,非得封王裂土不可,如此,天下方能犬牙交错,我宣皇帝子孙方可世代掌兵,永固我大晋朝,来呀,封王。
  
  司马炎按照自己的逻辑把问题想通后,便毫不犹豫地大封诸王,他这个封法邪乎得紧,恢复分封制不说,还把公侯伯子男各色爵位恢复个遍,司马氏被裂土封王者,二十七人,也就是二十七国,公侯伯子男各有封地,合五百余国,整个晋朝天下,被王国弄得支离破碎,司马氏宗族纷纷弹冠相庆,祝贺自己也成了一方霸主。
  
  光是封王立国不行,还得有军队,想当初曹氏将军队全交与我司马氏,由此优势尽失,就连皇帝也被我父辈杀了,这还得了?我司马氏可不能将军队交与外人,所以说,传朕旨意,王国内可自设军队。
  
  怎么个设法呢?
  
  大国,辖两万户,可设上中下三军,合计五千人马;次国,辖一万户,可设上下两军,合计三千人马;小国,辖五千户,可设一军,一千五百人,就这么干。
  
  司马炎一番作为后,好不得意,认为这样我大晋即可永存,苍天重生,大地千秋也。
  
  这位司马炎先生,史称晋武帝,其实,他完全应该叫做“晋毁帝”,毁灭晋朝,乃至毁灭中原,甚至毁灭华夏文化的,正是这个自作聪明的混蛋。
  
  曹氏为何亡?
  
  曹魏的灭亡并非缘于没有分封藩王,而是曹氏子孙骄奢无度造成的,自文帝曹丕之后,北方大定,曹氏后人莫不以奢为乐,他们崇尚清谈,竟说些玄虚之事,与鬼神为伍,以成仙为荣,不知治国,曹操时期的干练作风早已不知飞往何处,这种情势下,将兵权下放给司马懿、司马师这类厉害人物,自然没曹氏的好果子吃,再加上魏明帝死后,曹氏继位者多为孤儿寡母,不懂军国大事,而天下正值三国,从道德上来讲,大一统的信念并未在官吏的头脑里扎根,且人人都知道,曹氏的天下,也是自汉献帝手里拿来的,那么既然君主尚幼,宗室无能,又何不投靠手握重权的司马氏呢?
  
  曹氏之亡,亡于安乐无为,安乐无为且重用权臣,致使皇权与官员集团分离,当亡也。
  
  但司马炎同志不这么看,他认为曹氏亡在权力被夺时刻没人帮忙,因此他找了很多宗室来帮忙,他认为司马家是个大家庭,亲戚妯娌们铁板一块,关系老好,就算闹别扭,也是小打小闹,彼此谅解一番也就是了,所以他大封同姓王,王国所占的户籍,竟已然达全国户籍的一半,西汉初期的诸侯国问题赫然重现。
  
  想当初西汉帝国平灭吴楚七国之乱,何等困难,曹操、曹丕父子正是充分考虑到分封制的危险性,才抑制同姓王的权力,只给虚衔,不给实权,而此中道理,司马炎竟全然不懂,作为一名新王朝的君主,真乃怪事。
  
  此时的西晋王朝就好像一个坐在火药桶上的人,哪怕一个火星也会带来灭顶之灾,公元290年,引爆这个火药桶的人终于来了,她叫贾南风,是个女人,仿佛冥冥中有所注定一般,此女施施然的点燃了“王国分立”这个爆炸物,一声巨响后,西晋王朝轰然破碎,宇宙中迸射出无数手拿刀枪的诸侯王来,当然,同时飞上天空的,还有这位点燃了火药桶的贾女士,大混乱时代,突然的,毫无预兆的,到来了。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07

匈奴人的号角(1)
  
  这位贾女士是什么人?
  
  说来吓你一跳,此女端的有些来历,想当初司马氏以晋代魏,有个帮狗吃食的叫贾充,乃是曹操手下大将贾逵之子,他干活十分卖力,甚至帮司马昭杀过一任曹家皇帝,可谓劳苦功高,晋朝建立后,这位贾充算投对了资,身价陡涨,成了开国功臣,朝廷里一呼百应,威风凛凛,贾南风女士,就是贾充的三女儿,贾逵的孙女。
  
  这么硬的家底儿,谁惹得起?不但王公贵族围着转,就连皇帝司马炎对贾南风也是另眼相看,觉着司马氏要想坐稳天下,不但要裂土封王,还得和大士族们搞好关系,贾家自打曹孟德时代便是世家大族,树大根深,干脆,我和他家联姻算了。
  
  就这么着,把贾南风纳为儿媳,嫁给了司马家的二小子——太子司马衷。
  
  那位说,贾南风三围如何?倾国倾城、沉鱼落雁否?
  
  说起这位未来的贾皇后的长相,当然也是四个字儿,但不是“倾国倾城”,也不是“沉鱼落雁”,更不是“环肥燕瘦”,这四个字儿乃是:有得一拼!
  
  和谁有得一拼?
  
  斗战圣佛孙悟空先生。
  
  她身高一米四,身形粗黑宽大,鼻是朝天鼻,嘴是地包天,可谓惊走美貂蝉,吓死杨玉环,乖乖地隆冬,不但如此,性格凶悍,非常泼妇,实乃丑人多做怪。
  
  如此这般拉郎配,那司马家的老二司马衷不会有意见么?
  
  没意见,真的,他啥意见也没有。
  
  敢情这位司马衷贤弟,比贾南风女士更不得了,他是天生的愚钝,吃饭不知饥饱,睡觉不知颠倒,整日里光晓得过家家,白痴一个。
  
  他的事迹有记载的是这么几个。
  
  当皇帝后,关中地区闹饥荒,他特不理解,说既然没粮食,干吗不吃肉粥?
  
  还有一次,他听见池塘里青蛙叫,就问随从:“你说,它是为了自己叫呢?还是为了政府叫呢?”他那随从反应也快,估计被这白痴折磨得也快疯了,就答:“它若在家里叫,就是为自己,它若在政府办公厅叫,就是为政府。”司马衷听了十分满意,便不再问,后来也不知他是否给那青蛙发了点儿工资。
  
  你说司马衷这个德性,能对贾南风有什么意见?不要说娶个贾南风,就是真娶个孙悟空,估计他也没话讲。
  
  公元290年,司马炎崩了,司马衷继位,史称晋惠帝,司马炎死前,知道自己儿子的智商有待测试,便让汝南王司马亮(司马懿家老四)和外戚杨骏共同辅政,想着婆家一个,娘家一个,这傻儿子该高枕无忧了,便撒手人寰,伸腿瞪眼。
  
  谁知他刚死,外戚杨骏便跋扈起来,此老乃是司马炎的老岳父,在朝中颇有人脉,他知道司马衷白痴,便笼络朝中亲信,要独揽大权,非但赶走了司马亮,还独掌了禁军,宣布,天下大事,非我女儿杨太后点头不可。
  
  这贾南风可不让了,哦,怎么着?欺负俺家阿衷傻啊?我公公刚咽气,你就赶走了宗室,京师里一手遮天,反了你了!要讲说了算的,不是司马家,也得是我们贾家,何时轮到你杨家?可眼下如何是好呢?禁军在杨骏手里握着,虽说自己是皇后,可不灵光,哎,有了,公公司马炎不是封了那老些个诸侯王么?我啊,我让他们带兵打你杨骏!
  
  她一封信,写给汝南王司马亮,说你不也是辅政大臣么?你就熊了?就怕了杨骏了?赶紧带兵打回来啊!司马亮接信后,犹豫不决,便没动。
  
  他没动,有人动,那就是楚王司马玮,贾南风的第二封信就写给了他,司马玮是司马炎家的老五,手中颇有些兵将,接信一看,这机会千载难逢,搞不好,我也混个一国之主干干?他便起兵了,他的封地在荆州,入洛阳较快,三下五除二的,便赶到京师,意图勤王,杨骏见司马玮来了,差点尿裤,敢情这位国丈爷有贼心没贼胆,真见到刀兵,他倒熊了,根本不敢率禁军抵抗,结果司马玮领兵围攻杨府,将他杀了,那位司马炎的老婆杨太后,也被贬为平民,活活饿死,朝政大权,重归司马氏。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其实也不算坏,顶多,算是上层建筑出了点小波折而已,并不影响西晋王朝的强大,但事情并没有完。
  
  司马玮杀了杨骏后不久,司马亮到了洛阳,当初晋武帝遗诏本就要他与杨骏一同辅政,如今杨骏死了,司马亮便成了合法的辅政大臣,而司马玮杀杨骏有功,也被封北军中侯,掌握京城以北的禁军,这司马氏二宗室一个有权,一个有兵,可就都想说了算,一见面就瞪眼,谁也不服谁,气氛又紧张起来。
  
  贾南风呢,她很聪明,一见司马氏内部不和,她便躲了,贾南风除杨骏的目的,本是要自己说了算,现在非但自己没掌权,反倒又添了俩对手,她当然不掺和,你们俩爱怎么打怎么打,无论谁赢,都对我有利,所以她作壁上观。
  
  偏此时司马玮主动找她来了,说司马亮仗着自己是辅政大臣,要夺他兵权,送他回国,他不服,要举兵闹事,贾南风一看火候到了,便拉着她那白痴丈夫给司马玮下了圣旨,同意他杀司马亮,此正是二虎争食之计。
  
  司马玮哪知贾南风的算盘,他真个起兵,就把司马亮杀了,可叹司马亮是司马懿的儿子,竟死在重孙子辈儿之手。
  
  司马玮杀了司马亮,自以为得计,他是高高兴兴准备独揽大权,谁知贾南风突然变脸,说谁让你杀的司马亮?司马玮就愣了,你啊,不是你让司马衷下的旨意么?贾南风说哪里有!真是胡说!分明是你伪造圣旨,害了老宗室司马亮,可怜这老头一心为国,竟被你所杀,来呀,与我拿下!
  
  禁军之所以跟着司马玮胡闹,就是因为看到了皇帝圣旨,如今一瞧怎么着?圣旨是假的?唉哟!禁军们可就真急了,司马玮你不是害我们么?司马亮是我们动手杀的,这要追究谁说得清?所以禁军们群情激奋,就把司马玮给拿了,二话不说,咔不拉嚓就给宰了。
  
  贾南风执政。
  
  贾南风执政期间,说句实话,政局还算稳定,且一连稳定了七八年,但最后还是出问题了。
  
  这问题出在贾南风自己身上,她一上台,就把自己的亲信及贾家外戚都安排在重要职位上,政见皆由贾氏一党所出,这就坏了,司马氏那么多诸侯王,个个拥兵自重,辖户数万,岂能坐视不理?只是贾南风表面上凡事都让司马衷拿主意,所以这群宗室一时找不到借口反对,但到了公元299年,他们终于找到借口了,这个借口就是,贾南风要废掉太子司马遹。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07

匈奴人的号角(2)
  
  要说这司马遹的来历,还真不平凡,武帝司马炎还在的时候,经常担心自己无后,原因没别的,傻儿子司马衷眼看成年,却若五岁儿童,丝毫不懂男女之事,如有一天进了洞房,这傻小子不知道该干嘛,难道还要女方现教他不成?那年月女子都脸皮薄,万一抹不开,毫无干柴烈火的迹象,他那孙子何处去抱?莫非还要他堂堂皇帝亲自去教?
  
  司马炎思索再三,有了,他找到一个曾经沧海的女人——谢玖,让她亲自去东宫,对司马衷言传身教,告诉他何谓“闺房乐”,这谢玖虽出身屠户之家,长得倒还可以,性格也娇媚,一进了太子东宫,便宽衣解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别说,司马衷别的事儿傻,这事儿可不傻,学得真快,大马金刀的就耍将开来,想不到傻小子还真厉害,就这一次,谢玖就怀了,便是那司马遹。
  
  司马遹自小到大,特有个性,他母亲是屠户之女,外公是杀猪的,此子便与他外公学了一手卖肉的本事(生活太好,无聊导致),且功夫高超,无论你要多少,一刀下去,斤两丝毫不差,每日在宫里无事可做,卖肉为乐,与那后世的明朝木匠皇帝一般无二,完全是少年心性,司马衷登基后,司马遹由于个性超强,和贾南风水火不容,开始贾南风还不敢造次,但经历了连杀二王及七八年的执政期后,羽翼渐丰的她开始对付司马遹。
  
  想害司马遹并不难,因为司马衷脑子不灵。
  
  贾南风令人邀司马遹饮酒,年轻人,见酒就乐,他便饮了,且饮了数升之多,酩酊大醉,贾南风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纸文书让司马遹抄写,司马遹酒醉,完全不知上面的字是何意,便照抄不误,没有抄完便睡着了,贾南风立刻命人按照太子的笔迹,将剩余的抄完,之后,拿给司马衷看,司马衷展开一瞧,上面写着:老爹你快自杀,你不自杀,我亲自杀你,皇后你也自杀,你不自杀,我也亲手杀你。
  
  这种写法,只要是个脑袋正常的人就知道肯定有人作祟,但司马衷不正常,所以他就信了,大怒,当场废掉太子,囚禁于金墉城。
  
  太子被废,可吓坏了赵王司马伦,这司马伦乃是司马懿的第九子,官拜太子太傅,太子倒台,对他是个晴天霹雳,怎么办?思考再三,他决定,杀贾南风以自保。
  
  但满朝都是贾家的人,杀她谈何容易?这司马伦还真有办法,他来了个釜底抽薪,索性撺掇贾南风,杀太子。这里的道理很明白,你贾南风势力大,我想杀你,必须得你自己先失去人心,太子无罪被诬,人心不服,如果你再杀了他,必定人心思变,那时我再振臂一呼,你贾南风没个不倒,到时候这天下,不就是我司马伦的了?
  
  贾南风执政数年,志得意满,警惕性早已不再,她听了司马伦的蛊惑,还真就下手杀了司马遹,太子一死,满朝大哗,司马伦立刻伪造司马衷的圣旨,说贾南风谋害太子,罪大恶极,令禁军将她捉了。
  
  贾南风做梦也想不到打雁一世,还让雁啄了眼,她想拉傻丈夫亲自对质,可惜没这个机会,禁军们不由分说将她囚禁在深宫内,自此废为庶人。
  
  出来混的,终究是要还的。
  
  不久,司马伦将贾氏一党悉数杀死,换上自己的亲信,大权独揽,又毒死贾南风,做完这一切,他发现傻小子司马衷竟全无意见,嗯,我要你何用?他索性废掉司马衷,自任皇帝,扯起了大王旗。
  
  乱世,自此开始。
  
  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发兵勤王,司马昭、司马炎、司马衷一脉相承,什么时候轮到你九爷爷司马伦?贾南风开了诸侯王干政先河,既然你司马伦敢篡位,我们就敢管管。
  
  打起来了,八王之乱走过序幕,正式爆发。
  
  三个打一个,司马伦哪里打得过,虽说建国之初明确规定诸侯王军队不得超过五千,但此一时彼一时,哪里还管这么多,三个王爷将领地内壮丁尽征,浩浩荡荡开了杀戒,激战两个多月,死了十万人,灭了司马伦,进了洛阳,把好好一个京城,变成了罗刹地。
  
  司马伦死了,傻孩子司马衷复位,三王至此拥兵自重,各居高位,争权夺利,无法无天,没多久,窝里反,河间王司马颙与齐王司马冏干起来了,司马颙又拉上长沙王司马乂,两个打一个,大战三天,灭了司马冏,紧接着司马颙又联合司马颖,和司马乂干了起来。
  
  乱套,太乱套。
  
  这司马颙倒很阴险,先跟着司马冏灭了司马伦,又拉着司马乂灭了司马冏,现在又想拉着司马颖干掉司马乂,不断拉着这个打那个,左右想借刀杀人,最后自己坐大。
  
  谁知这次出岔了,二打一原则失效,竟没打过司马乂,司马颙、司马颖败了,损失了六七万,这两个逃了,但司马乂也是元气大伤,浑身是铁能碾几颗钉?一王连战三王,够难为他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眼看着司马颙、司马颖逃了,司马乂又损兵折将,可就乐坏了一个人——东海王司马越。
  
  哦,许你们争,偏不许我争?他也来劲了,他趁着司马乂元气大伤,突然出兵拿了司马乂,并将其送给司马颙,可怜司马乂刚打了胜仗便被俘,被司马颙的部将活活烧死。
  
  一个比一个阴。
  
  好了,现在局面是,司马越、司马颙、司马颖成了共同体,表面上,仍尊惠帝司马衷为老大。
  
  没多久,这三个又闹将开来,反正谁厉害谁是爷,打呀。
  
  只要能当皇上,管它老祖宗是谁。
  
  这次是司马越对司马颙、司马颖,别说,后两个还真团结,打司马伦的时候就一起上,现在又并肩作战,结果大败司马越,司马越出兵的时候,为了显示其奉旨出征,还把傻皇帝司马衷给带上,结果司马衷也给对手劫走了。
  
  东海王司马越败后,去找他亲弟弟司马腾帮忙,这司马腾倒没什么,可他有个帮手极其厉害,那就是安北将军王浚。
  
  这王浚常驻北国,手下有一支劲旅,乃乌桓骑兵,十分骁勇,又联结鲜卑等异族,实力强大,他领着这帮胡人南下,只扑司马颖。
  
  司马颖打司马越没问题,一遇到胡人就傻了,打不过,他可就急了,你能找胡人,偏我不能?!他一咬牙,叫来一个人,匈奴人,叫刘渊。
  
  他问刘渊,能不能打败王浚?
  
  刘渊说能,但是,我要回山西搬兵,南匈奴遗留的五大部,均在那里。
  
  好,你去吧,我等着你的信!
  
  好,我走了,您等着我的信!
  
  刘渊去了,他这一去,将揭开魔鬼的封印,五胡乱华时代,到来了。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08

匈奴人的号角(3)
  
  留下来的南匈奴,有一点,和正在沿着草原的足迹向西而去的伙伴们一样,那就是沸腾的血液,虽然他们已与主体民族杂居了两百多年,虽然他们穿汉服,说汉语,用汉文,甚至取汉族的名字,但他们始终没有忘记,他们是冒顿的后代,他们是伊稚斜的后代,他们是狼,是无拘无束的草原狼,他们可以在强大的敌人面前作出俯首帖耳的姿态,可一旦敌人不再强大,他们就会露出可怕的犬齿,竖起那令人颤栗的鬣毛。
  
  来了,这一天终于来了。
  
  魏武帝曹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初的好心,现在办成了坏事。
  
  汉末大乱,南匈奴不服,曹操率军征讨后,将其强制内迁于山西境内,为了达到“蛇无头不行”的目的,他拘禁了单于呼厨泉,布置了精锐的曹家兵将严密监视,将匈奴人一分为五,令五部各自管理,仅设一名左部帅作为与中央沟通的桥梁,曹操是聪明的,他以为如此一来,匈奴即化整为零,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便慢慢的被周围所同化,最后,消失于无形。
  
  方法没有错,但,他太小看了匈奴人的凝聚力。
  
  虽然他们被深深的汉化,可有一点一直没有忘记,那就是:他们始终是匈奴人,以乳酪和牛羊肉为生的匈奴人。是的,他们即将被同化,但在这个古老的民族消失之前,它必将迸发出令人惊叹的生命力,让整个华夏为之震动。
  
  带着司马颖的使命,刘渊回到了山西左国城,他走进匈奴人的总部,那里,五部匈奴的头面人物们,正在焦急地等着他。
  
  刘渊,昔日南匈奴左贤王刘豹之子,自幼好学,文武兼备,身高八尺,相貌堂堂,曾在洛阳为质,其时曹魏尚存,司马昭器重之,后为司马炎看重,令其继为左部帅,转宁朔将军,五部军事,出其一人之手。
  
  他一走进大厅,人们便将其围住,嘘寒问暖之后,便问到了中原战事,一听司马氏自相残杀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不禁面面相觑,河南、河北、山西,无处不战,动辄十余万兵马厮杀,诸侯王们不惜血本的投入着芸芸众生,主体民族严重内耗,难道,难道天佑我匈奴东山再起么?
  
  刘渊的叔叔刘宣道:“司马氏骨肉相残,复兴就在此时!”他双目放光,紧盯着刘渊:“左贤王资器绝人,干宇超世,若应天意恢复我大匈奴,不虚此生也!”
  
  话音刚落,大家齐齐拜倒,公推刘渊为大单于,什么司马颖,什么王浚,什么争权夺利,什么大晋朝,见鬼去吧,匈奴复起了,大单于复起了,往日我头曼、冒顿、老上各单于集雄兵数十万,控弦万里,尚不能入汉京,一统中原,今日于汉地起事,直捣京师,岂非天意?匈奴从来就不是俯首帖耳的民族,我们来了!
  
  此时北匈奴与一部分南匈奴人尚在西去的路上以貂狐为伴,他们何曾料到留在中华的同胞们,已然向赶走他们的帝国吹响了报复的号角?
  
  公元304年,匈奴复立,刘渊称汉王,立年号为元熙,尊刘禅为孝怀皇帝,设百官,公然宣布独立。
  
  慢着,慢着,有没有搞错,尊刘禅为孝怀皇帝?此刘禅为谁?
  
  没错,便是大耳朵刘备那不成器的犬子。
  
  刘渊不但遥尊刘禅,还将汉高祖以下数位汉帝立为神主,日日拜祭,一个匈奴人,这是为何?
  
  不为何,刘渊想得清楚,山西起事,意在中原,虽说兄弟们是一帮匈奴人,但天下汉人居多,若以少数种群驾驭多数种群,必要尊其先祖,认同其文化,否则人心不服,难以长治久安,自东汉黄巾大乱以来,足有百年,但不少人仍以汉为正统,曹魏篡汉,司马氏篡魏,皆非正主,我以先汉为名,出师天下,何愁人心不附?所以,先立他几个汉室人物做做虎皮再说。
  
  正在意气风发,忽听有人来报,并州刺史司马腾闻听大王自立,大惊失色,率军前来征伐!
  
  刘渊一笑,就怕他不来!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08

成汉立国(1)
  
  再说司马腾,他身为并州刺史,本是帮他亲哥哥司马越参与八王之乱的,没想到凭空又多出一个对手,匈奴反了,前线太忙,他抽不出身,便派大将聂玄出兵征讨,聂玄率军到了山西大陵(文水县),正遇匈奴军,当先一员大将——刘曜(yào)。
  
  刘曜何人?
  
  此人是刘渊的族人,自幼父母双亡,为刘渊所养,孤儿一般都早熟,因此刘曜从小习武,个性超然,胆识过人,成年后,身高九尺开外,猿臂善射,一寸厚的铁板,他能一箭射穿,在匈奴人里,威望素重,记住他,后来灭西晋的,便是此人。
  
  将,是善战的将,兵,是开国的兵,论士气,聂玄的老爷兵比不了,因此两军在大陵一开战,毫无悬念,晋军大败,刘曜率军一路狂追而来,司马腾听说聂玄败了,匈奴来了,吓得抖衣而颤,这小子可真有能耐,将并州市民三万余户尽数驱赶,往山东跑了,这就是晋朝宗室的能耐,内战内行,外战外行,敌兵还没到,赶着老百姓先逃了。
  
  刘曜一路进军,连下法氏(山西高平县)、屯留(山西长子县)、中都(山西太原市)三地,匈奴声势大振,山西大部归其所有。
  
  再说八王之乱,东海王司马越本和成都王司马颖打得火爆,突然匈奴插了一杠子,他也吓得不轻,好在他弟弟司马腾手下将领聂玄在大陵战败的时候,他却打了胜仗,司马颖逃往关中,也就是说,在匈奴自立的同时,司马越的弟弟虽然跟异族打了败仗,他自己却与同宗打了胜仗,那么他前面打了胜仗,后面匈奴刘曜却追来了,他弟弟也跑了,怎么办呢?司马越的精力并不想花在抵抗异族上面,为了保存实力,他率军往山东、安徽一带而去,打算控制江淮,徐图河南,再攻关中,抢皇上,那么山西呢?就给刘渊算了,他才不愿意操这个心呢。
  
  善于自己折腾自己的族体,往往不善于抵抗外虏。
  
  这一切都发生在公元304年,这一年的局面是,司马颖、司马颙据守洛阳、长安,控制关中地区,司马越控制青徐一线,匈奴刘渊控制山西一带,整个河南、河北、山西屡遭兵祸,民不聊生,晋朝武装内耗极其严重,鲜卑、乌桓、甚至羯族均加入战争,胡族武装大量涌入中土,而司马氏诸王为了加强自身的胜利指数,还在不断的招纳四方蛮族加入自己的军队(没办法,领地内的壮丁基本上死的七七八八),他们丝毫没有吸取山西的教训,根本意识不到潜藏于黄河流域的巨大的民族危机,而西晋政府频频变换大王旗,也无心去管这些,就在这种情况下,另一个地方终于也爆发了——益州,巴氐人李雄自号成都王,反了。
  
  巴氐是什么族?
  
  古代巴人的一支,秦国灭巴蜀政权后,巴人有的跑去湖北,有的跑去湖南,有的留在四川没动,跑去湖北的基本上消息不再,跑去湖南的就入了武陵蛮,留在四川本地而拒绝被同化的,被称为板楯蛮,东汉末年,天下大乱,一支没有活路的板楯蛮巴人迁往汉中,去找那装神弄鬼的张鲁,希望在他的神力之下,可以混口饱饭,但他们进了汉中后才发现,凭他们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见到张鲁,便在一个叫杨车板的地方停下来,索性干起了打家劫舍的买卖,正是老子过不好,谁也别好过。
  
  这群人,被汉中百姓称为“杨车巴”。
  
  后曹操知刘备入蜀,便发兵先抢汉中,张鲁大仙的法力在曹操大军面前不堪一击,汉中被攻克,曹军入境,那时杨车巴的大名已经家喻户晓,曹操刚克汉中,欲在此立威服众,便令大军直趋杨车板,杨车巴虽然悍蛮,但知道凭自己这点实力,欺负老百姓还行,正规军实在惹不起,便由首领李虎领着,投降了曹操。
  
  曹操的逻辑是:强盗皆可为炮灰也。便封李虎为将军,令其率部族五百户,往甘肃秦安县而去,意思很明显,你不是喜欢打架么?去边境吧。
  
  甘肃一带有一个古老民族——氐族,与羌族杂居,那么杨车巴一到,便又多出个巴族,巴族本在四川,突然到了西北少数民族地区,难免被人欺生,这李虎为了混下去,便主动和当地氐族人搭八杆子打不到的关系,将族名改为“巴氐”,因此巴氐虽名为“氐”,实则与氐族毫无关系。
  
  氐族也是个不得了的民族,五胡之一,十六国的前秦便由他们所建,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那么巴氐在西北呆得好好的,怎么一百年后,突然跑回四川了呢?怎么又扯旗造反了呢?这正应了那句话:一切皆有可能。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08

成汉立国(2)
  
  为了把事情交代清楚,我们把时间拉回到公元299年,也就是八王之乱最开始的那年,这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前面交待过的,是贾后废掉了太子,前面没交待的,是有一部分氐族人反了,而且反了有四年了,首领是一个叫齐万年的人。
  
  齐万年是什么人,由于与五胡十六国关系不大,所以在此不过多交待,只是他这一反,正经闹得不小,关中、西北一带大震,一时间兵凶战祸,人民难安,偏屋漏还遭连阴雨,陕西大旱,又闹起了饥荒,一时间千里赤地,人相食,惨不忍睹,司马衷那句“怎么不吃肉粥”,就是这个节骨眼上说出来的。
  
  齐万年在这一年被西晋政府军俘杀,造反失败,但起义可以扑灭,灾荒却难以解决,本来颗粒无收,再加上打仗,死了无数壮劳力,粮荒变得格外严重,不但普通百姓承受不住,就连戍边的少数民族军将,也难以度日,这里面,就包括当初听曹操命令进入西北的那五百户巴氐军将。
  
  自李虎迁徙西北,到西晋元康年间,百余年后,这五百户军将的首领位置已经传到了李虎的后代李特身上,这李特善于用兵,精通骑射,处事沉稳,不愧为李虎之后,他看到族人不但要戍边,还忍饥挨饿,不禁心急如焚,便向朝廷申诉,意思是我巴氐自曹魏起,为朝廷守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望看在往日功勋,能宽贷我等。他奏章递上去后,却如鲤鱼入水,毫无消息,原来,这一年西晋八王之乱开始,整个朝廷,自上倒下,打成一锅粥,谁还来管你是否饥荒?
  
  李特上诉朝廷无果,便急了,索性来个屡次上疏,你不答我,我便缠住不放,终于晋廷让他烦得不得了,便下了个旨意,说既然关中、关西大饥,你们也不用戍边了,我朝皇恩浩荡,允许百姓入汉中吃粮,你们戍边的蛮子,也跟着去吧!
  
  这道旨意,实乃混蛋得紧,从中也可看出,西晋各诸侯王为一己之私,丝毫不把国家放在心上,亡国真真活该!
  
  其一,关中、关西大饥,饿殍无数,人们易子而食,小小汉中,弹丸之地,如何接纳得了这许多饥民?若放饥民入汉中,岂非连汉中也要闹起饥荒?
  
  其二,巴氐族人戍边百余年,战斗力不小,你将这类军事团体也与普通百姓一样驱入汉中,一旦汉中粮草吃尽,人心思变,这一批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人,岂不正是祸水源头?
  
  无人去想,无人去思,这西晋一朝的废物,只知争权夺利,清谈论仙,亡国灭种之祸就在眼前,尚不知哩。
  
  李特等便跟着流民一道入了汉中,果然,汉中之粮根本无法养活流民,大量流民继续涌入四川,西晋王朝对此大为恐慌,令关闭剑阁天险,勿令灾民进入蜀地,原因很简单,司马氏虽然内部残杀得厉害,但并不希望全国其他地方也被搅乱,既然这批饥民留在汉中,那就紧着汉中闹吧,西蜀却不可乱,因此,不让灾民入川,你就是饿死,也死在汉中。
  
  灾民们可不让了,凭什么?有粮不给吃,西川不让进,没天理!
  
  汉中居民也不让了,怎么?西川有粮,却不给他们去,只是留在汉中,难道非要让灾民们将我们的粮食抢光才罢休么?
  
  灾民们与本地人之间早已水火不容,眼看着,汉中便要闹起一场变乱,汉中官员大惊失色,一想关中、关西两地流民众多,闹将起来如何是好?便赶紧发了封警报,上奏朝廷,盼着上级给个指示。
  
  此时的晋王朝,正是八王之乱开始,谁有心思管这个?自己人之间都打不过来呢,便胡乱派了个御史叫李苾的,去汉中看看情况,这李苾到了汉中一看,果然如此,灾民无粮,土人护食,各不相让,他倒也是个好官,便上疏朝廷道:灾民十余万人,汉中无法供给,若去下游荆州,水路凶险,倒不如就让他们去蜀中就食,否则一旦变乱自汉中起,朝廷祸起肘腋。
  
  李苾说得很对,只是有一点他也没想好,那就是对于灾民,一而再再而三的安排其往富裕地区吃饭,是否妥当?难道非要吃穷一地,再换一地?如此这般,何时到了?
  
  他没想这么多,他只知道,汉中地区的局面已是危中之危,若再不令灾民去四川,只恐民心思变,更难收拾。
  
  于是,所有的流民,包括李特在内,均坦然走过剑阁天险,直入蜀地。
  
  所有参与这一事件的晋朝官员都认为,巴蜀无非是流民们的暂时寄居地,等关内关外饥荒一失,他们必将回到家乡,但等流民们入蜀后他们才发现,事情远非想象得那么简单。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08

成汉立国(3)
  
  十几万流民,饥肠辘辘的,就进了四川,当时四川有两州,一为益州,二为梁州,皆因三国时蜀国一度兵强,令人心有余悸,司马昭便在灭蜀后,将其一分为二,相互制约,以防变乱,其中梁州所辖地带为陕南地区、四川以东、贵州以西的各一部分,益州则分管四川的另一半——西南地区,流民们入川后,先进梁州,二话不说,抡开嘴巴子就开吃,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吃他娘啊,吃得差不多了,一瞧西南边还一个州呢,去吃!扶老携幼的,便往益州而来,蝗虫相仿,益州军民闻听流民来了,吓得手足无措,有那怕事的,便赶紧并报给益州刺史赵廞(xīn),让他快拿个主意。
  
  赵廞这个刺史,来得可不容易,他能当稳这一州之父母,全仗皇后贾南风撑着,敢情他与贾南风还是联了姻的,当“州长”全靠着这层关系呢。
  
  眼看着流民陆续涌入益州,赵廞也毛了,汉中吃穷了,梁州也吃得差不离了,他益州可不想蹈它们的覆辙,略微思考后,赵廞十万火急的向洛阳上疏,意思是流民厉害,朝廷理应想个法子管管,不该就这么把十几万人丢给我吧?!
  
  自公元299年饥荒爆发,到赵廞写这封折子的时候,已经是公元300年,他远在四川,如何知道京城早已不是贾后说了算?赵王司马伦借太子被害一事,早将贾后灭了,而后大杀贾氏一党,你说倒不倒霉,赵廞这封折子偏就此时到了京师。
  
  司马伦正杀得过瘾,冷不丁发现这封折子乃赵廞所写,他一下子想起来了,哦对,四川那儿还有个贾后的姻亲赵廞呐!
  
  怎么弄?留还是不留?司马伦最后打定主意,可杀不可留,我先将他诓到京师,再慢慢收拾好了。
  
  他逼着傻皇帝司马衷下了道圣旨,说赵廞表现不错,特调回京城任大长秋,益州刺史,由成都内史耿滕担任。
  
  旨意下了,司马伦就等着赵廞自投罗网,可他算尽机关,还是疏忽了一点——流民的事儿怎么办?人家赵廞上疏,问的是流民吃饭问题怎样解决,你司马伦下的令,却是让人家入京就职,驴唇不对马嘴,就不怕对方看了生疑?
  
  果真如此,旨意到了四川,赵廞一看,疑窦顿起,怎么我打狗,他骂鸡?好么样的,让我去做什么大长秋?那大长秋,是皇后身边的大总管,以前都是由宦官充当,我大男人一个,当得哪门子大长秋?这不像我那亲家的作风啊,我得问问。
  
  他未声张,暗地里找人一打听,哎唷,京城变天了,我亲家下课了,现在是赵王司马伦执政!他就明白了,这是诓我回去,要我好看呐,我啊,不回,坚决不回。
  
  虽说死猪不怕开水烫,但也不能光做死猪,还得想个办法,那边耿滕还等着接班呢,赵廞找幕僚揣摩半晌,最后一跺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今朝廷已经不是咱们的天下了,说得好,大家还是朋友,说不好,咱就一不做二不休,反他娘的!
  
  赵廞算了算手底下这点兵,算完特泄气,却是反不得,兵不够用,真打起来,能留下几个还是个未知数呢。
  
  有人就说了,大人您别气馁,如今流民不是涌过来了么,足有十几万之多,如若大人想割地为王,只要笼络住这些饥民,还怕没人替你卖命么?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刚才还在为流民的就餐问题发愁的赵廞,此时豁然开朗了。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09

成汉立国(4)
  
  以往流民走过汉中及梁州时,当地官员莫不紧张万分,虽说也给赈济,但皆如挤牙膏般困难,你要是不抢着吃,那可真要饿死,独独走到益州,变天了,这赵廞是出奇的大方,将粮仓大门洞开,尽其一饱,流民大喜,皆说赵廞的好处。
  
  在十几万人中有了口碑,赵廞这心便顺了,马上进行下一步工作——寻找流民中有战斗力的团体。
  
  要说战斗力,这批流民个个都不是吃素的,别以为一说到流民,就是一付哭哭啼啼的受难相,其实单个的流民,确实一付苦相,一看就是讨饭的,可这样的人一旦结成群,战斗值便会成千上万倍的涨,他们没有家,没有钱,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张嘴,正所谓万众一心群山可撼,只有一个念头——吃!太可怕了,一个毫无后顾之忧且只知道消耗的庞大群体,与自然界的流浪蚁无异,他们会不顾一切的达到自己的目的,包括杀人、抢劫,反正只剩了一个肚子,大不了一条命,王法又怎的?
  
  这就是我们经常说的,流氓无产者。
  
  而这群流氓无产者中最“流氓”的,就是杨车巴的后代——李特一族,别看流民们多数面有菜色,独巴氐族人例外,他们仍旧如西北塞外一般,整日里风驰电掣,跃马扬刀,什么好抢什么,过得比较滋润,当然,本地百姓可被他们吓得不轻,事实上,自打入川以来,李特他们就没停止过抢劫,这群人生于马背,出手如电,深得快准狠之精髓,打着灾民的旗号,成了合法的强盗,在本地人中恶名昭著,在灾民中则威望甚高。
  
  这么能干的团伙,岂能逃过赵廞的法眼?这位即将过气的刺史大人派人将李特等请入府中,厚加款待,同席者还有李特之弟李庠(xiáng)等,席间大家是畅所欲言,一醉方休,兄弟哥哥的闹个不了,李特比较持重,倒是李庠活跃异常,这位李特的三弟倒也真不简单,能文能武,年轻时做过督邮、主簿,后拜中军督尉,很有些身手,刀马功夫十分了得,臂力过人,号称文鸯再世,且为人热心,一路上帮了不少流民,威信素高,他一见赵廞很是瞧得起他们这群要饭的,往日豪气顿时涌起,加上多喝了几盏,便言语壮烈,一副英雄末路之相,赵廞见此人不俗,便来陪他说话,一说就说起了军旅之事,李庠慷慨激昂,雄论兵法,赵廞大喜,心说有这类人帮我,何愁大事不成?他便顺着李庠的话,将李庠捧上了天:“李玄序(李庠的字)真乃一时关张也!”
  
  年轻时被吹成文鸯,落魄时被说成关张,李庠可就飞了,不是士为知己者死么?他便表态,无论何时用他,均惟命是从!
  
  得到了赵廞的支持,李特等更是无法无天,他们公然聚啸山林,打家劫舍,成了蜀地大患,归附于他们的流民十之八九,专与本地人作对,此时的流民,已经由当初的逃荒灾民,变成了具有一定纪律性的武装队伍。
  
  这很可怕。
  
  本地人因为有田、有房,所以他们不需要拿刀弄枪,也正因为有产业,他们也不可能天天与人玩命,所以当穿鞋的遇到光脚的时候,他们怕了,退了,躲了,因此便被流民们抢了,追了,打了,原生态干不过外来的,最着急的,就是成都内史耿滕,也就是赵王伦指定接赵廞班的那位。
  
  耿滕认为,将流民留在四川,实在是养虎为患,应趁早将他们驱赶回原地,就算饿死,也只死那一块的人,而不是让他们到处抢吃,危及四周的州郡。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上疏朝廷,要求同意驱赶流民,同时也再不能看着事情发展了,他准备了些人马,打算直入益州,强接赵廞的班,你不是不走么?我送你走!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09

成汉立国(5)
  
  耿滕到来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传遍益州,一朝天子一朝臣,益州各级官员千余名,赶往城外迎接新领导,可就气坏了赵廞,俗话说人一走茶就凉,我这还没走呢,茶先凉了,快通知李特前来!
  
  很显然,不能让耿滕入城,他入了城,赵廞便无处可去,只能按圣旨上说的进京,进京便是找死,因此他打定主意,反了。
  
  李特正在当山大王,这段日子过得不错,人也胖了,一听说赵廞找他,赶紧率众而来,来了才知大事不好,那位耿滕想夺权,还听说这位耿内史对流民很不待见,便不干了,自打关西大旱,朝廷只知将我们推来推去,何曾想个办法让我们重新安居乐业?好不容易遇到赵廞还算体谅,现在却要他人来取代,这不是逼我们上绝路么?反了!
  
  巴氐对晋朝本无太多感情可言,晋朝对少数民族也一直比较残酷,兵役徭役都很重,异族人做奴隶娃子的也不少,打仗要他们先卖命,干活要他们干最累的,还经常受歧视,温饱难以为继,因此四方族群一有机会,都不大老实,更何况李特等还得到了赵廞的支持?他们集合人马直奔西门,到了门外一看,耿滕正往里走呢,李特的人马有巴氐人,有汉人,也有氐人,都是西北过来的亡命之徒,他一声令下,就下开了家伙,耿滕手下赶忙迎战,一交手,无论是战斗意志还是经验都差得太远,一败涂地,耿滕想撤,晚了,被四面包围杀翻在地,可怜一位干臣,化作南柯一梦。
  
  益州文武都吓傻了,立刻跪倒,降了赵廞,随他一起反了,赵廞志得意满,自封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李特的弟弟李庠率四千部众归于赵廞辖下,李特因为身份特殊,继续回老巢,统领流民,与赵廞成了一种合作伙伴关系。
  
  单说李庠,投靠赵廞后,被封为威寇将军,专防益州以北,阻止晋兵南入,李庠大喜,自此独当一面,军令森严,部属秩序井然,果然是大将之才,赵廞亲自视察他的部队,不看则以,一看吓得不轻,他明白,以自己手头之军,不要说流民大部队,就是眼下这四千李庠军,也拦不住。其实对于流民,赵廞根本不信任,之所以前期又给给养又请吃饭,那是权宜之计,毕竟要造反,没朋友不行,如今反也造完了,益州局面也安定了,看朝廷的意思,似乎根本无暇西顾,其实也的确如此,司马氏诸王此时正打得欢呢,哪有精力管这一州之地?那么眼下唯一的威胁,就是流民,往日用他们,是迫不得已,一旦局面已定,留着反倒是忧患,那么,如何除之呢?
  
  他问计于长史杜淑和州司马张粲(càn),杜淑先开腔:“李庠握强兵在外,其心必异,倒戈授人,不可不可,赶紧图之!”张粲也连连点头,赵廞说对,如今蜀中能称王的,除了我,就是李特,此乃心腹大患,李特又将李庠安排在我身边,一旦有变,如何提防?速速杀之。
  
  这赵廞胆子虽大,实则是个粪叉,杀一个李庠容易,但激怒了李特怎么对付?既然知道自己军队敌不过李特的流民,却为何要用这么极端的方法?大脑平滑。
  
  话说李庠每日里操演兵马,倒真是一心造反,忽一日心血来潮,心说赵廞既然反了,怎么还不挑起反晋大旗?我去劝劝他。这就叫阎王催命,好么样的,你劝个甚?
  
  他纵马到了赵廞府邸,便求见老大,赵廞正想着怎么收拾他呢,一听说主动送上来了,大喜,赶紧请入,李庠大踏步走入客厅,粗个嗓门道:“如今诸侯争霸,中国大乱,纲常不再,晋室不可兴也,明公德行深厚,汤武之事,实在于今,理应应天时顺民意,拯救百姓于涂炭,若民意所归,则天下可定,不可窝在这庸蜀之地,毫无动静!”
  
  说完这一大堆,他就瞅着赵廞,希望能用自己的慷慨激昂,使得对方揭竿而起。
  
  谁知赵廞脸色一变,大吼一声:“这是做臣子的该说的话吗!请杜淑等速速商议,此大逆不道之徒该当何罪?”
  
  李庠愣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是早就反了吗?杀耿滕就是明证,我只不过让你图取中原而已,你突然和我说什么臣子之道,唱的这是哪一出?
  
  他没等反应过来,就听杜淑等道:“李庠大逆不道,宜杀之!”
  
  赵廞手一摆,拉下去杀!
  
  可叹李庠号称一时关张,满心谋反,却这么糊里糊涂死于非命。
  
  杀了李庠,赵廞立刻给李特等致信,说李庠谋逆,罪应致死,但我天恩浩荡,就不罪你们兄弟了。然后,还将尸首奉还。
  
  李特等一看李庠尸身,再一看赵廞的书信,登时气炸胸膛,好你个赵廞,用完我们,便卸磨杀驴,岂能善罢甘休?!就有人提出点兵,攻杀赵廞,李特毕竟稳重,说不急,眼下在人家的眼皮下,不好动手,况且赵廞刚杀我弟,必将有准备,我等先以绵竹为基地,再图日后。
  他领着流民大队,就进了绵竹。
  
  绵竹山高林密,李特的队伍,就埋伏在大山中,再说赵廞,他杀完李庠,又后悔了,又怕晋兵讨伐,无将才抵挡,还怕李特报复,抵御不住,便派长史费远等率军往益州北部布防,意图阻止外军南下。
  
  李特等所在的绵竹,正在四川西北,费远大军北上,必将经过绵竹,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李特沉吟半晌,拿定主意,赵廞之军不多,此一军北上,成都必然空虚,若此军败了,成都必无保障,好,待我先破此军,再下成都!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09

成汉立国(6)
  
  费远军队有一万人左右,李特在流人中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差不多二十选一的比例,除去老弱妇孺,挑了青壮七千人,组成一支人马,预备与费远争锋。
  
  费远的军队,是老牌的朝廷军,装备自然比李特的流浪汉要强,人数也多于流民军,因此不能硬磕,李特决定夜袭。
  
  不久,李特得报,费远军已接近绵竹,他吩咐按兵不动,继续观察,到了傍晚,又接到探报,费远军留宿在绵竹的石亭,李特大喜,石亭周围林密,正可偷袭,出兵!七千人奔石亭而来,费远呢?正在洗了睡,他手下的兵该躺的躺,该吃的吃,毫无警觉,忽然间四周火起,成都军大惊,只当营中走水,欲取水浇火,却见火光大作,树林如巨烛一般,才知不好,全军大乱,慌不择路,李特军趁乱掩杀,成都军死伤累累,十不存一二,费远被杀,有的将领趁夜逃走。
  
  这一仗打得漂亮,天明后打扫战场,流民军损失很少,且得到了许多装备,李特命全军休整,准备兵进成都。
  
  再说赵廞,自从派费远去了北边,天天提心吊胆,睡不好吃不香,觉着凭自己一州之地,与任何一方诸侯都很难抗衡,万一一个顶不住,下半辈子怎么活?想想就郁闷,一连郁闷了几日,忽然听说有人求见,到了官署一看,嚯,正是随费远北去的那几个,就见这几位有如火神爷降世,眉毛胡子都秃了,当时眼前一黑,就知道坏了,一问,果然,全军覆没于绵竹,哎呀如何是好?
  
  赵廞这双手正哆嗦着,突然见报事的奔入,说大事不好,李特率大军无数,包围了成都!
  
  赵廞呼一下,浑身就凉了,再看那几位更是快当,站起来就跑,招呼都不打就没影了。
  
  成都全城大乱,兵不成兵,将不像将,四川军久不征战,早就吓破了胆,李特命攻城,一时间攻打甚急,忽然见一侧城门大开,几人拼命逃出,原来正是那几个费远军中败将,只顾逃命,却将城门开了,流民军趁机一拥而入,杀进成都,赵廞获悉,拉了老婆就跑,打算顺着水路往成都下辖的广都县跑,结果半路被仆人所杀,劫财走了。
  
  一个反贼,一场闹剧。
  
  再说李特,他率军入城后,穷苦已极的流民们对成都立即展开洗劫,城中百姓无论贫富均遭浩劫,家破人亡者众,流民军脑满肠肥,于城中欢庆不已,李特派人去洛阳禀报:赵廞谋反,已然伏诛。
  
  李特倒也有些心计,往日里随赵廞反,又为私仇杀了赵廞,今日反倒将自己推了个干净,还倒说自己是平叛功臣。
  
  此时是公元301年,这一年,赵王司马伦废黜惠帝司马衷,自立为帝,而后又展开了与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 、成都王司马颖之间的战争,八王之乱正式开始,谁也无心去管西南边陲,李特以强兵夺权,还真就稀里糊涂的作了成都王。
  
  但他的屁股在成都官邸的座位上还没等坐牢,便得到了消息——梁州兵出。
  
  梁州,四川的另一州,益州这边如此热闹,梁州岂能不闻?梁州刺史罗尚,当初闻听赵廞反了,便想发兵干涉,只是还在准备阶段,李庠便被杀了,随后李特又杀了赵廞,鸡飞狗跳,等这一切都折腾完了,罗尚也准备好了,起兵七千,奔益州而来。
  
  可就吓坏了李特。
  
  益州之所以唾手可得,只因其内乱,将帅不合,各有异心,因此遭到突袭,便一触即溃,梁州一向安定,上下一心,自己手中流民虽众,却大多数未受过正规训练,且胜而骄,一旦开战,成都市民刚受剽掠,绝不会支持自己,届时前有强敌,后方不稳,岂非肝脑涂地?仔细思量之下,李特打定主意,坚决不与罗尚开兵见仗。
  
  他吩咐下去,将抢来的珠宝汇集一处,准备贿赂罗尚。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0

随后他亲自领人返回绵竹,陈兵道路两旁,迎接罗尚。
  
  流民从心理上来讲,是自卑的,虽然什么都没了,也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但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出来逃荒呢?他们之所以抢劫本地户,除了基本需要外,无外乎想从暴力中获得一点慰藉,想从那些冷漠的白眼中,抢回一些自尊,因此,当他们趁乱夺回一些做人的尊严后,反倒怕再次失去这种尊严了,自西北到西南,饿死多少人,走了千里之遥,为的就是重新找到安居乐业之地,重新拾回做人的乐趣,所以从内心而言,他们并不愿意同朝廷作对,杀赵廞,除了李特的家仇为主导原因外,最重要的是赵廞本身就是反叛,杀他不必负担太多的责任,且能借机抢到一些生活资料,可如今梁州兵到,代表的是朝廷,流民们万万不愿与之抗衡,而且也觉得没必要抗衡,只要能给口饱饭,在哪里活不是活呢?
  
  罗尚到了,随同的,还有督牙门将王敦、上庸都尉义歆、蜀郡太守徐俭、广汉太守辛冉等等,人马七千,锣鼓喧天,刀枪耀眼,梁州军对两旁的流民们怒目而视,气氛立时凝固,好似一触即发。
  
  正在这个当口,忽见李特的弟弟李骧领着一批打扮得还算漂亮的流民于道旁跪出,向罗尚捧出珍宝一盘,高举过头,口称有罪,罗尚一见宝物,顿时一扫阴霾,喜笑颜开,令人收了,这时李特马上令人抬出牛肉美酒,大犒梁州军,一时间,紧张气氛顿散,梁州军走了一路,本是又饥又渴,一见牛酒,顿觉饥肠辘辘,见长官并未阻拦,便一个个放开肚肠腥膻大嚼起来,刚才还横眉冷对的场景,早不知何处去了。
  
  不得不说,李特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愧一方首领。
  
  罗尚也辛苦了一路,此时由李特、李骧兄弟陪着,慢慢饮酒吃肉,他说,我知道你们也不易,朝廷让你们来此处就食,你们就该本本分分,等就食完了,灾荒过了,赶紧回家去吧。说罢,他又看看李骧,说当初赵廞叛乱,你们也有平乱之功,我看你刚才送我东西,表现不错,就封你为骑督吧。
  
  李骧赶紧磕头谢恩,虽说是个虚衔,可至少代表罗尚已经不再敌视流民,所有人,包括巴氐在内,都暂时安全。
  
  李骧的心放下了,李特的心却仍旧悬着,因为他发现,罗尚身边的督牙门将王敦、广汉太守辛冉对他是怒目而视。
  
  等酒喝完了,上路前,辛冉、王敦趁乱悄悄对罗尚道:“李特的巴氐团伙,乃流人之首,专门为贼,你怎能留他们?不可养虎为患,赶紧找个借口杀了吧!”其实这话甚有道理,正所谓擒贼擒王,可俗话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罗尚这厮刚好是先拿后吃,焉能拉下这个面子?便道“再说吧”,随后自顾自的上马走了,辛冉见罗尚不纳谏,心中焦急,他看了一眼李特,心中愤恨,暗付乱我巴蜀者,必为此人!想到这儿再也按捺不住,三步并两步走到李特面前,沉声道:“李特,我们以前同朝为官时曾见过面,你还记得?”
  
  李特见辛冉目光如火,知道不是善茬,便赔笑道:“当然记得,他日我为边将,大人高居朝堂,今日大人还那么风光,小的却已沦落至此,惭愧。”
  
  辛冉并不理会李特的奉承,语气凶狠,道:“你我故人相见,不是吉,就是凶,你好自为之!”说完,头也不回,上马绝尘而去,留下李特惊呆当场。
  
  从效果而言,李特这次对罗尚的危机公关是成功的,但同时,他也感到一股深深的惊惧,辛冉最后那句话让他明白,巴蜀之地决不可久留,久之必生变,如何是好?无根无基的飘到这里,本想在赵廞死后,于益州立足,谁料梁州军到,好不容易摆平了罗尚,那辛冉又不依不饶,眼下旱情未过,关中关西颗粒无收,若回去,不是饿死,便要被司马氏诸侯王征去打仗,天呐,不是饿死鬼便是战死鬼,难道上天真的要灭我李氏巴氐么?
  
  怎么办?继续扯旗造反?杀罗尚,定两川?不可,不可,眼下形势不明,罗尚尚未将我等逼上绝路,不到最后关头,万不可走此路。李特叹口气,向手下吩咐道:“让流民们不要聚集生事,既然罗刺史允许我等留在蜀中,大家还是暂时找些事情做吧,也不要再抢东西了,往日赵廞在时,为利用我等,对我等不法之事不加管束,如今罗尚兵强,我等也要收敛些,还是凭力气吃饭,给人扛活,帮人作佣工,都可以养活自己,一切为了能继续留在此处,万不可闹事,形势不明,防止为人所乘。”
  
  李特一声令下,流民军迅速解体,各自谋生去了,所以说管理这东西,要恩威并施,李特等入川以来,无日不抢,民怨颇大,当时梁州也没管,益州也不理,他自然越闹越厉害,后来赵廞反倒给予支持,流民们便啸聚山林,举起了反旗,还杀人掠城,几乎不可收拾,可梁州军稍微作出一些进攻的姿态,李特等马上就老实了,说到底,还是怕,毕竟当初都是老百姓,被逼得没办法了才操刀弄枪,只要朝廷能给口饭吃,谁又愿意真的造反呢?
  
  假设梁州刺史罗尚能继续保持这种局面,那么一两年后,流民们便很有可能被当地人接纳并渐渐同化,民族矛盾也好,地域矛盾也罢,也就渐渐的归于无形了,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也没想到,忽然朝廷一道圣旨下来:凡流人入汉、川者,皆下所在召还!
  
  此时刚好是司马伦被杀,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 、成都王司马颖当政时刻,此三人勾心斗角,全无治国之能,旱情未过,秦陇萧杀,此时强召流民回乡,岂不要激起变乱?司马懿子孙无能至此,真是悲哀。
  
  圣旨一下,全川大噪,罗尚见朝廷有命,便也顾不得当初受了好处,令各级官吏驱逐流民,本来已经安心生产的流民们,这下再次沸腾,与本地官吏势同水火,李特心急如焚,却不知怎生处理,倒是那当初主张杀掉李氏的辛冉,满心高兴。
  
  谁知变化又起,第二道圣旨又来,说流民可遣散,但独独李特等巴氐人不可遣,这群人骁勇善战,国之柱石,若非他们,赵廞之乱焉能平复?召曰,凡当初与李特等同攻赵廞者(也就是那七千人),皆加封赏,封李特为宣威将军、长乐乡侯,李特之弟李流为奋威将军、武阳侯。
  
  这就有趣了,本来流民被逼返乡,导火索已点燃,民变就在顷刻,却突然要李特雄健之人等留下,且封官加爵,如果刺史罗尚能利用好这个机会,让李特等以朝廷官员身份出面,劝导流民回乡,或上疏朝廷请求宽缓,事情可能还不至于不可收拾,但这么好的机会,却被一个人彻底毁掉,从而给两川军民带来无穷的兵凶战危。
  
  这个人,就是辛冉。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0

成汉立国(7)
  
  辛冉对流人一向有成见,加之李特等巴氐确实有过打家劫舍的举动,因此他下决心要将流民清除出川,朝廷既然有命遣散流人,又怎能让流人中最难应付的巴氐留下呢?遥想日后可能增加一个政治上的对手,辛冉不再犹豫,他派人将朝廷对李特等人的封赏旨意留下不传,并上疏说,平灭赵廞之乱,本是我的功劳,李特冒功而已,这份封赏不能给他,还望圣上明察。
  
  没有不透风的墙,渐渐的,李特等人可就知道了,均气愤不已,反心又起。
  
  这边有功不赏,那边又在拼命驱逐,流民们的积怨越来越深,与本地人之间的摩擦又渐渐多了,刚入川时的情景终于再现。
  
  罗尚身为刺史,位高权重,自然很忙,领导嘛,哪能事事都管?倒是辛冉十分积极,他见流人仍离川,心下着急,这一急,又急出个办法:逼他们走!
  
  他命令,各级官员,只要有权的,就管流民勒索物品,一日不走,勒索一日,百日不走,勒索百日,直到尽走方罢,这条计真够绝户,各级官员得到命令,那还客气?挽起袖子,拿出看家本事,这个税那个费,就没有不要钱的,没钱给东西,过城门都得付费,流民苦不堪言,李特赶紧跑到辛冉处好话说尽,说流民人多,如今五谷不丰,十余万人贸然出川,恐路上馁死者众,请宽限我等到秋收,等收了粮,有些吃的,一定离开。辛冉这才暂且作罢。
  
  求完了情,李特回到住处,便问族人,就算到秋收后,我等真的回去么?
  
  族人皆愤慨。
  
  四川,本就是我巴人故居,如今关中关西大旱,蜀中官员又不体恤,将我等赶到何处去?且今日晋室衰微,诸王混战,民生凋敝,就是回去也是死,既然如此,何不拼了?反正当日追随赵廞时,便已经打算拼了,只是不知罗尚态度,一时不敢造次,今日见罗尚亦一丘之貉,我等再举义旗有何不可?反了吧!
  
  李特一咬牙,我也正是此意,朝廷封官,辛冉不与,反倒欲绝路上逼我,快,整合人马,返回绵竹。
  
  带上数千巴氐族人及西北诸戎,李特等身不知鬼不觉,回到绵竹,再次立起大本营。
  
  辛冉这日正在闲坐,忽见探子来报,说大事不好,李特等巴氐蛮子反了,不知何时离开成都,回到绵竹树起大旗,又去干那没本的买卖去也!
  
  辛冉大怒,好你李特,贼心不死,又举反旗,好,正中下怀,看我手段,往日赵廞拿你无法,今日我叫你授首就擒!
  
  想到这儿他下令,速速张贴公告,说李特反了,能送巴氐反贼人头一颗者,赏布百匹。
  
  公告下了,李特得信,不慌不忙,吩咐人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快快执行。
  
  于是巴氐流民派出无数探子,夜间出动,不知意欲何为。
  
  待天亮后再一看,哟,公告都改了,上书:能送巴氐反贼人头及蜀中六郡豪门内流人,人头一颗者,赏布百匹。
  
  这一改可改出了地震,流民们群情激昂,不可收拾。
  
  怎么呢?
  
  要知道,李特本是将流民军队拆散了的,让大家各自谋生,他便自自在在当个官也就罢了,谁知辛冉不依不饶,一定要赶尽杀绝,所以他又反了,可现在身边只有族内的同宗和一些当初西北共同出生入死的异族老弟兄,原有的那些个流民军,还在给人家扛活呢,给谁扛活?自然是大户人家,那么蜀中豪强越是家大业大,来混口饭吃的流民就越多,而李特改过的公告上,写的是“能送巴氐反贼及蜀中六郡豪门内流人,人头一颗者,赏布百匹”,也就是说,只要是给豪门干活的流人,哪怕你是喂猪的,我杀了你,送上你的人头,我也有百匹布可赏,这样一来,流人们的基本安全都成了问题,焉能不闹?而闹过后,流人必去找地方避难,这样,当初的流民军不就又回来了么?
  好算盘,打得准。
  
  果然,不到一个月,有流民两万余人投奔绵竹,声势大振,李特知道,这回是真反了,再也没有回头路,因此他自认统帅,令弟弟李流为副帅,整饬军队,打造兵器,准备大干一场。
  
  彻底撕破脸之前,李特倒也颇有君子之风,他派一能言之人,名阎式,特地去找罗尚,作最后一次努力,如今箭在弦上,你若应我,将流民留于蜀,则以往种种,一概不论,你若不应,说不得,我只好反了。
  
  阎式一路蹒跚,到了辛冉处,一看营寨林立,森严壁垒,登时抽了一口凉气,叹道:“我流民本不是贼寇,你又何必如此?看来仇已经结下,大乱要来啦。”他叹着气来见罗尚,罗尚对辛冉的做法不是不知,但一来有朝廷命令,二来他也觉着李特不好控制,便也睁眼闭眼的不加过问,见阎式到,赶忙迎接,阎式语气沉重,将沿途所见讲述一番,说只要大人能让我流民待到秋收,我等必不会扰乱地方,还望宽限。
  
  罗尚道:“没问题啊,你就去告诉流民们,说我同意嘛!”
  
  这么快就答应?以前可是请示了好久也没请示下来,还倒闹了个张贴公告悬赏缉拿啊,阎式心里不敢全信,加了个小心,继续道:“明公一直都被小人包围,想宽限我等,恐不会这么容易吧?还望明公深思熟虑后,与下属商议好,再作答复,要知,民虽弱,却不可轻,若犯众怒,恐为祸不浅!”
  
  罗尚漫不经心道:“行啊,你先回去,我不骗你的。”
  
  阎式见他浅薄,便也不再说什么,扭头便走,等回到绵竹,对李特道:“准备打仗!罗尚这次答应得痛快,说同意我们到秋收再走,可态度轻慢,未必可信,而辛冉拥强兵于路,一旦有变,就算罗尚不同意他出兵,又如何能制止得住?”
  
  李特一听,万分警觉,从此更是一心操演人马,将那西北时的本事都拿出来,训练饥民,再说辛冉,他与同僚商议道:“我看罗尚虽然对流民虚与委蛇,但似乎还不能立刻下决心令我等出兵,时间久了,李特等雄才大略,必将难制,我看,干脆我们先动手算了!”
  
  同僚均表示赞成,辛冉便道:令广汉都尉曾元、牙门张显、刘并等三将,发兵三万,人噤声,马衔枚,于今夜偷袭李特大营!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0

成汉立国(8)
  
  曾元等人率兵三万,就要起程,忽又有一军至,定睛一瞧,竟是罗尚驾前督护,名田佐,三将一惊,难道说罗尚特来遣人阻止我等?就见田佐领一哨人马到得近前,下马道:“明公得知列位将军今夜要袭流民,特派我前来相助!”
  
  曾元等大喜,有将军相助,何愁李特不灭?同去同去!
  
  由此可见罗尚之阴险,两面三刀,蛇蝎之人。
  
  成都离绵竹并不远,三万余人星夜兼程,不用太久就到,曾元一看,流民大营就在眼前,还犹豫什么,进攻!三万晋军一声呐喊,往里就冲,冲进一半,便已经看清了李特的中军大帐,只见帐中一人安卧,正是李特,毫无防范,嘿,果然是流民一群,乌合之众,怎当我正规军一冲?杀!
  
  三万人奋起精神,再无顾虑,人人争先,要斩李特之头,正冲间,忽闻左右背后杀声四起,不禁一惊,就见黑夜中冲出无数流民,于晋军侧翼、后方发起攻击,晋军只顾前冲,未提防两翼背后,登时大乱,不知敌军多少,前军急退,后军反应不及,自相践踏,死伤甚多,流民军趁机掩杀,三万晋军乱成一锅粥,领头四将急切间不知颠倒,各自领军冲突,相互间也没了配合,被流民军分别包围,田佐第一个倒霉,被人杀散部下,于马上将其斩落,割了头,曾元正在舍命冲杀,忽见田佐首级,大惊失色,慌乱间亦被流民杀伤,栽落马下,一样被割了头,张显见两个上级均战死,唬得肝胆俱裂,手中兵器不听使唤,也被斩于马下,割了头,只有刘并冲出重围,奔回成都报丧,浑然不记得来时有多威风。
  
  轻敌的代价是惨重的,四员将搭进去三个,谁说李特不懂得侦查呢?如果连三万敌军的动静都摸不到,他又如何在西北边关混了几十年?
  
  李特心满意足的看着将士们打扫战场,当年的豪情壮志好似又回到了心中,他说刘并跑了,必定是回成都报告,不必等他回去,我们主动将那三将首级送还给罗尚、辛冉,看他们还敢小瞧我等!
  
  至此,李特再也不是委曲求全的流民保姆,晋廷的无能与地方官员的昏聩,终于将祖先的血液彻底唤醒,将杨车巴的勇悍与野蛮全面激发,自赵廞死后,我本不想再反,你们为何一定要逼我?当流民是我想选择的么?是我们想选择的么?就低人一等么?老子打现在开始,不伺候了!
  
  大旗一扯,一发不可收,李特称镇北将军,李流称镇东将军,下设文武百官,六郡流人成批来投,部队急剧扩大,李特一看好哇,同志们干劲足哇,可我也没粮食啦,先甭练兵了,随我去抢粮吧。
  
  抢谁的呢?抢就抢大的,去广汉,抢官粮。
  
  广汉正是辛冉司令部所在,他听说李特反倒打回来了,二话不说,提兵接战,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俩“故人”真不含糊,打个狗血淋头,你看辛冉官场上手段层出不穷,战场上就熊了,不打则以,一打必败,败得自尊心实在受不了了,向罗尚求助,罗尚赶紧派兵,结果川兵久不征战,兵惰且骄,一开始,是盲目自大,藐视流民,现在见流民势大,连败州兵,又不敢出战,虽然接到罗尚的命令,可就是不动。
  
  援兵不动,辛冉再也顶不住,趁自己这条命还在,赶紧撤出广汉,逃往江阳,李特兵入广汉,自此有了城市作依托,地方也有了,兵也强了,也有粮了,再不翻身作主,还客气什么?
  
  于是李特下令,进攻罗尚!
  
  老账新账一起算,往日你给脸不要,今日便打你屁股。
  
  罗尚的本事,比辛冉强不到哪去,他的司令部设在成都,也是打一路败一路,最后败得小心灵也撑不住了,派人向自己的老家梁州求救,梁州豪强得悉,皆惧罗尚兵败,李特入梁,便纷纷拿出资财支持罗尚,因此成都战事一时陷入僵持。
  
  一僵持就有了问题,人在增多,部队在扩大,打仗在消耗,粮从何来?
  
  百姓中来。
  
  百姓凭什么拿粮给你?很简单,对他好,他就给你。
  
  于是李特对周围的蜀民说,从今以后,我,李特,不收你们税了,管理方式也很简单,效汉高祖约法三章而已,我的军队,决不骚扰你们。
  
  说到不如做到,自此后流民军纪律肃然,蜀民大悦,流民入蜀后于本地人之间的矛盾大为缓和,不但如此,李特辖区内苛捐杂税也被废除,反观罗尚势力范围,却一切依旧,很快,蜀地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李特尚可,罗尚杀我”,百姓纷纷主动支援流民,粮草问题,解决了。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0

成汉立国(9)
  
  李特这边红红火火,罗尚那边垂头丧气,打不过只有不打,罗尚令筑长围,下挖壕沟注水,连筑七百里,与李特划地对峙。
  
  公元301年,正是八王之乱正热闹的一年,河间王司马颙联合成都王司马颖、齐王司马冏讨伐赵王司马伦,并杀了他,朝政大权一时被三王分割,河间王司马颙一心夺权,认为蜀地内乱,会给后方造成威胁,便于“百忙”之中,派督护衙博、广汉太守张征、南夷校尉李毅三人,率军五千,协助罗尚,罗尚见状大喜,心说朝廷还没忘了咱,胆气那么一豪迈,再派督护张龟,与督护衙博等共讨李特,李特与罗尚对峙时间不短,见对方忽然出兵,大喜过望,立时派次子李荡、幼子李雄为将,率军迎击。
  
  将门虎子,李特一家子都不是吃素的,不愧边将之后,从兄弟到儿子,个个能打,李荡人马出动,先遇张龟,二话不说就开扁,张龟人如其名,见仗就败,本来就打不赢,干吗非逼着我出战呢?逃吧。他跑了,后面正是司马颙派来的督护衙博,衙博一看你个熊包,怎么就败了?看我天兵的厉害!
  
  他领着人顶上去了,一见面,便被流民军打了个满地找牙,衙博心想,我说怎么罗尚连败呢,闹了半天这帮要饭的真不好打,我也跑了算球。他也败了,李荡、李雄在后面紧追不舍,连追两日,衙博军死伤大半,比张龟还惨。
  
  李氏兄弟不依不饶,穷追不舍,衙博败入葭萌关(今位于四川广元),流民军一鼓作气取了巴西郡,又攻葭萌,衙博又败,葭萌亦失,剩余的官兵,大部分投降流民军,李特势力更盛。
  
  公元302年,李特称益州牧、大将军、大都督,建元建初,注意,他建元了,建元意味着即将建国称王。
  
  建元后,李特挥军继续进攻,这次他的目标是新任广汉太守张征,欲先灭罗尚爪牙,再取成都。
  
  辛冉太菜,新星张征上。
  
  张征的本事,比他前任可强多了,此人带兵的出身,颇有些经验,他见李特连胜,兵锋甚锐,便避而不战,意图挫其锋再图来日,李特挥军攻打几日,张征驻守之城依山而建,以上势下,兵法称之为“雄城”,仰攻十分困难,李特攻不入,便与李荡分兵围城,以图多点攻击,令敌人防不胜防。
  
  谁知张征眼尖,见山下流民分兵,一时混乱,便趁李荡军刚走,李特军尚乱之时,忽然领兵自山上冲突而下,直取李特大营,这招果然厉害,李特军搬家未完,人未思战,骤见敌至,不知所措,进攻组织不起,撤退却又不敢,因为张征之城依山而建,李特为攻城方便,也把大营扎在山腰间,此刻十分危急,若贸然撤退,不知失足落山者将有多少,因此在山间乱成一团,眼看要败,部下见形势危如累卵,急劝李特速退,无论将士生死,李特不许,说我儿李荡刚刚分兵,离此不远,必来救我,而等只需尽心竭力拦住敌兵便可!
  
  再说李荡,他走了不远,忽听后面喊杀震天,回头一看,却是敌军趁此偷营,父亲危急,忙回军救援,谁知蜀道艰险,李荡人马多,一时竟不能通过山间窄道,拥在路口,进退不得,李荡大急,吼道:“我父身陷重围,若救不出,我今日必自尽!”说完令部下给自己挂上数重甲胄,手持长矛,大呼闪开,领一支亲兵,竟对着拥在路口的自己人下开了家伙,他抖长矛连挑十余人,流民军大惊皆散,李荡率亲军冲过窄道,猛冲张征军背后,晋军正在围攻李特,未料李荡回援如此之快,立时乱了阵脚,李特趁机组织反击,里应外合,晋军大败,张征见势不妙,欲回城,反而不可,被李特父子合兵围在山腰,冲突不得脱。
  
  此时李特突然作了一个很意外的举动,他找来李荡等人商议,说是不是放了张征,以收川军之心。由此可见李特待人还算厚重,但他这个思路未免有些幼稚,因此迅速被一个人否决了,那就是李荡。
  
  在造反这一点上,李荡要坚决得多,人也比较狠,他把手一挥道:“张征兵败,正好擒他,放虎归山,回头他收集残部卷土重来就麻烦了。”说罢,他率军全力猛攻,张征舍死忘生突围而走,李荡穷追不舍,遇山爬山,遇水渡水,追得张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发一声喊,扭头力战,死于阵上。
  
  张征的儿子张存此次随父出征,亦被生擒,李特欲收川人之心,严令不许杀,放他回家,准其为父操办丧事,如此宅心仁厚,看来李特确实志不在小。
  
  另说罗尚,他见李特与张征打得甚紧,便耍了个小聪明,忽然率军由成都出,想趁机捞一把,得个渔翁之利,哪知李特早有准备,早派弟弟李骧率宗族一干人等,领一支偏师堵在成都门口,见罗尚不老实,便佯装溃退,罗尚军果然来赶,陷入李骧埋伏,被杀伤数千,大败而归,罗尚不服,二次派兵又战,李骧见罗尚军又来几千,便又退,罗尚军吃一百个豆不知豆味,又追,又陷埋伏,又被杀几千,又大败而回,敢情罗尚是属猪的,记吃不记打。
  
  张征也死了,罗尚又接连大败,李特心里高兴,他挥军直逼成都,就在成都之北,扎下大营,鉴于流民军甚众,连营怕遭偷袭,李特下令,将大部队分散驻守于城外各村中,与百姓杂处,做长期围攻的打算。
  
  似乎,胜利在望,其实,大难临头。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1

成汉立国(9)
  
  大难,来自于成都城外的村庄。
  
  李特的部队与村民杂处,这些村民自然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但他们还有一个身份——地主家的武装成员,也就是民团。
  
  象李特这么闹腾,只要是有些闲钱的豪族,没有不组织自己的队伍的,官兵屡战屡败,只有指望自己,而李特一开始就把“敌人”这个概念,定位在晋朝官僚身上,却忽视了这些个地主武装,而成都郊外的地主们,恰恰与城内的罗尚穿一条裤子,“李特尚可,罗尚杀我”这句歌谣,在这里,没什么市场,一句话,这里是敌占区,流民军,没有群众基础。
  
  在没有群众基础的情况下,把军队与民团交错驻扎,是何等危险的事,而李特,却毫无这方面的意识,他的部下也没有,连日的胜仗令他们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对谁都吹胡子瞪眼,也包括这些个民团成员,本来各村堡对他们就持有敌意,这一来关系更紧张,只是碍于流民军势大,一时无人敢造次。
  
  此刻流民军正站在一堆干柴上。
  
  李特和他的将领们没发现这一点,对面的罗尚也没发现这一点,但有一个人发现了,这个人叫任明,罗尚手下的从事,他担起了点燃干柴的责任。
  
  任明很明智的告诉罗尚,李特要败了,然后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罗尚这个宝贝已经败怕了,觉着死马当活马医也蔚为不可,既然你出的主意,那就你去做吧。
  
  所以出主意要看领导,别弄不清形势瞎出,搞不好把自己陷进去,好在任明还算有能力,能思考,也能操作,他找个机会,由打成都城里跟头把式的跑出来,直奔李特大营,一进去,就要见李特,说有重要情况汇报,当兵的听说他是罗尚身边的人,便不敢耽误,迅速领他见总瓢把子,任明见到李特先哭,说他早就想投降,无奈罗尚不听,这次是偷着跑出来的,九死一生等等,李特被他忽悠得直迷糊,就饶有兴趣的问:“城内形势如何?”
  
  任明说别提了,粮食已经告罄,只有一些布帛罢了。
  
  李特大喜,心情十分好,对任明的信任度猛然提升了百分之九十,任明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一见李特乐了,赶紧说:“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兵荒马乱的不知家里如何,请将军让我回家看看。”
  
  心情好,什么都答应,李特不假思索的便同意了,任明出了流民军大营,一转身,便以罗尚特使的身份潜藏在村堡中,而后便是暗中联络各寨的地主,说朝廷不日将派大军入川协助罗尚,届时便是灭李特之时,请各位暗中准备人马,听我号令,一旦官兵出动,你们立刻操家伙。
  
  商议好了,就等罗尚行动。
  
  随后任明暗中潜回成都城,对罗尚说一切就绪,现在要做的,就是上疏朝廷,再派援兵。
  
  说得没错,李特虽然不知危险就在身边,但毕竟兵力庞大,仅靠村堡民团和成都这些长败之军,要想灭他,还真有点悬,罗尚倒也听话,写了封折子给洛阳,请求添兵,那年月交通不发达,再加上中原打得一塌糊涂,所以这封折子一口气,耽误好几个月,等朝廷二次派兵入川的时候,已经是公元302年了。
  
  虽说迟到了,但希望终究还是来了,罗尚大为振奋,摩拳擦掌,准备彻底和李特说说清楚,再说这二路援兵,为首的,荆州刺史宋岱、建平太守孙阜,率大军浩浩荡荡,由湖北入川,准备开打,李特得到禀报,马上派自己的儿子猛将李荡率军应敌,李特认为,罗尚败军之将,尸居余气,不足为惧,便将主力交李荡带走,自己留下部分队伍继续与罗尚对峙。
  
  机会,就这么来了。
  
  任明待李荡军走远,立刻通知罗尚出兵,同时,告知各村首领,只要见成都兵出,立刻全部发动,此时李特已如箭头之肉,可惜竟然不知。
  
  罗尚接到任命通知,知道城外一切就绪,当夜便发起攻击,城门打开,憋了好长时间的成都军出动了,李特见敌军行动,马上令各村驻军集合,准备应敌,谁知骤然间各村民团发难,将流民军团团围在村中,流民军虽然善战,却不料祸生肘腋,完全不曾防范,吃了大亏,死伤甚重,李特召集军队不成,罗尚的人马已然杀到眼前,无奈硬着头皮迎战,结果兵力悬殊,损失惨重,李特心中不服,率军死战,只是不退,连战两日两夜,寡不敌众,终于败走,罗尚引军穷追不舍,李特边走边打,他确实是个优秀的统帅,流民军虽败,但士气居然不衰,败退得很有章法,罗尚毕竟是常败将军,看此情形,怕拖久了出变故,便停止追击,主动撤军了。
  
  此战李特虽败,但还是保住了性命,如果他找到李荡,收拾人马,吸取教训,则以他之能,日后的成就还很难讲,可历史就是这么有趣,命运竟然和他开了个十分险恶的玩笑——他的判断出错了。
  
  也许是连日的胜利令他那迅速增强的自尊心难以承受今日的败绩,在罗尚停止追击后,李特竟然认为罗尚是顶不住流民军的顽强抵抗,而败退了,这种判断让他下了一个很离谱的命令——追击罗尚。
  
  败军追击胜军,恐怕翻遍二十四史,也只能找到这一例。
  
  追击的结果就是,罗尚被追火了。
  
  本来打算放你一马,竟如此不知趣,好,看看谁更厉害!
  
  罗尚一扫往日晦气,提兵逆战,这一场好杀,两军连拼三十余里,李特终究兵少,最后杀得是刀缺弓断,无力回天,终于彻底惨败,手下将帅死伤累累,被斩首者十之七八,包括李特自己也战死疆场,可叹一代枭雄,断了残生。
  
  川民听说李特死了,登时向流民展开了全面反扑。
  
  要知道,流民入川,本不为本地人所接纳,后来发展为武装组织,当地人自然不敢惹,但地域观念造成的心中隔阂,却无法抹去,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家园突然间出现一伙外地人来抢资源,当流民军盛时,本地人肯定忍气吞声,却无时无刻不再找机会排斥外来人口,因此李特一死,无论成都的,还是广汉的,全体蜀人立时群起反之,局面再不受流民军控制,李特当初定约法三章欲收民心,此刻看来,一时的恩惠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种形势下,李特的弟弟李流立刻联合李荡、李雄,集合剩余的流民部队,隐于山林,成立东、北二营,徐图进退。
  
  不久,消息传来,晋军各路猛攻,布置在德阳、涪陵等地的流民军分支均败,罗尚督军猛进,直扑北营。
  
  北营的头领,就是那杀人成性的李特家二小子李荡。
  
  李荡一听说罗尚派军来袭,登时血贯瞳仁,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既然来了,决一死战!
  
  他找到李流,表明死志,李流听了大为振奋,他令李荡、李雄跟着自己,亲自率军迎战,说必破罗尚,再说罗尚,要说让他打头阵,吓死他也不敢,他这次总督各军,派出来冲锋的,却是督护常深、牙门左氾、黄訇、何冲等人,以常深为总制,常深令左氾、黄訇、何冲三人,各领一军,分三波轮番攻击北营,直到攻破为止,要说这也是不错的办法,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李荡。
  
  李荡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冲锋就杀了出来,什么三波攻击,只拣人多的地方打,好似当年的楚霸王项羽,晋军本不是流民军的对手,虽杀了李特,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除了诡计,还有些侥幸,而这次双方兵力相差不大,且李氏叔侄三人皆泼命,军威大振,且兵法云哀兵必胜,这一下子,将三路晋军杀得大败,罗尚在后督战,一听前方又败,马上轻车熟路的往成都跑,李流、李荡、李雄紧追不舍,竟一直追到成都城下,罗尚慌忙入城,李荡一马当先,欲擒仇人,不料仓促间竟被敌军长矛刺中,身负重伤,李流见侄儿受伤,立刻鸣金收兵,罗尚这才捡条命,回城里继续窝着,死也不出来。
  
  李荡当夜伤重而亡,可叹一员虎将,壮志未酬。
  
  才死李特,又死李荡,李流心下怅然,虽说胜了一阵,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蜀民不属于自己,表面上看流民军很威风,实则是在人家的“汪洋大海”中,胜了还可残喘一段时日,倘若败了,则立刻肝脑涂地,这种局面还能维持多久?李流一点底也没有,看着那数万流民军,难道就让大家随我巴氐李氏玉石俱焚么?
  
  思考再三,他对还剩下的李特幼子李雄道:“为长久之计,我打算投降罗尚。”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1

成汉立国(11)
  
  李特家的儿子,没有孬种,李雄虽是幼子,却颇有乃父、二兄之风,他自幼与边关长大,性情沉勇,年纪虽小,倒有一股长者气度,听说李流要投降,大急,接连劝说李流不要对罗尚抱有幻想,怎奈李流嫌他年幼,只是不听。
  
  李雄赶忙找来小叔叔李骧,一同劝李流,可李流身边早有流民军将领李含煽风点火,一味要降。
  
  李含,李流的妹夫,这个人以吃饱饭过好日子为基准,以前为逃饥荒才随着李特闹,如今看这景象,他也不愿意打下去,李特也死了,李荡也完了,四川各地群起攻之,如此看来,还是投降的好,至少自己能混个官做,衣食不愁。
  
  于是,他死劝李流放弃抵抗。
  
  他对李流说,无论李雄等人如何劝,我们也得降,否则全都得死,降了,多少还能保存点实力,这么着你看好不好,为表示诚意,我把儿子李胡送给晋军当人质,你把儿子李世也送去为质,这样,朝廷军队就会停止进攻,我们也得以喘息。
  
  自己的亲儿子,确实有些舍不得,但李流既然要降,也别无他法,况且那年头少数民族首领将儿子送给朝廷做人质是常有的事儿,匈奴王刘渊不也做过人质么?好吧,送就送吧。
  
  李流把儿子李世并李含之子李胡,收拾打扮停当,真个就准备送给晋军,这两个小子知道自己成了肉包子,哭得泪人一般,李流、李含也不是滋味,但还是挥挥手,让他两个去往敌营。
  
  两个人质刚走不久,忽见路上有一骑快马飞奔而至,马上一人翻身落下,一把拉住李含道:“父亲不可!”定睛一看,竟是李含的另一个儿子,李胡的哥哥李离。
  
  李离宁死不降,拉着父亲和姑父力劝不已,希望能将李世、李胡召回,但李含、李流心如磐石,偏是不从,李离急得无法,往李雄大帐来商议。
  
  李雄正在生闷气,父亲死了,兄长完了,不但不报仇,反倒要投降,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看李离进来,心中一喜,听李离说了刚才的事儿,也气愤难当,李离道:“我等表兄弟与兄弟已然去做人质,拦之不及,但我们不能真投降,我们杀了那么多蜀军蜀将,罗尚决不会放过我们,所以我有个万不得已的办法,可以阻止投降!”
  
  李雄急问:“何计?”
  
  “今夜偷袭晋军大营!”
  
  李雄一拍大腿:“说得好!如此一来,再无归降之理!”
  
  李离笑道:“既然此计甚好,那么,如果今夜偷袭成功,你如何谢我?”
  
  李雄道:“你我弟兄,还客气什么?你说如何谢,便如何谢。”
  
  李离压低声音,悠然道:“你我虽都姓李,但不同宗,只是表兄弟罢了,所以我要你答应我,大事若成,你在蜀地称王三年后,让位于我!”
  
  李雄心里咯噔一下,大瞪双眼看着李离,仿佛不认识一般,良久才道:“我答应你。”
  
  他转念一捉摸,又道:“虽然你我达成共识,但二叔李流执意要降,若他出面阻拦我们今夜的行动,如之奈何?”
  
  李离道:“这有何难?他要阻拦,你拿下他就是!他虽是你叔叔,但你父为王,你才是正统,你要做的事情,谁敢阻拦?!”
  好,行动!
  
  一声令下,李雄、李含麾下部曲连夜集合,突然向对面的晋军营寨发起攻击,且说罗尚,他前次败入成都,观察了几天形势,又觉着流民军不成气候,便再次出城,来到前线军中,正好看到李流送来的人质,十分高兴,认为流民必降,便丝毫不做准备,谁知当夜又遭偷袭,全军大乱,罗尚反应不慢,扭头就跑,反正不是第一回了,跑得这个灵巧,直入成都而去,他以为,此番进了成都,大门紧锁,流民军又没办法,却是人算不如天算,李雄等追赶如飞,罗尚前脚入成都,李雄后脚便赶上,成都城门尚未关闭,李雄等已然入城,夺了城门,流民军大呼杀入,罗尚跑得真快,想也不想,由另一城门逃出,奔大城而去,李雄等上天入地,狂追不舍。
  
  罗尚入大城后,又不出来,由着城外残余晋军哭爹喊娘也不管,流民军这一仗打得痛快,将围攻东、北大营的朝廷军队打得一败涂地,李雄、李离大发神威,率军穷追猛打,一路打到汶山(即今日之汶川县),晋汶山太守陈图不敌,被杀于阵上,流民军又占领汶山。
  
  这场仗不但把罗尚杀得心惊胆战,更把蜀地百姓吓得失魂落魄。
  
  李特等刚入川时,衣衫褴褛,讨口为生,本地百姓并不买账,且多有轻视,待李特等啸聚山林,蜀民虽怕,心中却更轻视,等耿滕被杀,李特等参与成都之乱,蜀民才知流民军的厉害,由轻视,转为害怕,后来李特连破罗尚,蜀民皆惊,由害怕,转为投靠,不料李特忽死,蜀民毕竟与流民不睦,便由投靠又变为对抗,本以为李特已死,流民军不足为患,万没料到晋军又是一场惨败,连成都都丢了,流民军再次席地连天,唬得蜀地百姓心胆俱裂,只当李雄等要报复,必受其屠戮。
  
  于是,为了避免被流民军屠杀,百姓们自发的往豪门大族的屋檐下跑去,而豪门大族亦为自保,除接纳大量百姓组织为民团外,还修建了大规模的城坞,彼此相连,互通信号,所有的粮食纳入城坞,坚壁清野。
  
  麻烦来了,李雄、李离的军队,断粮了。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1

成汉立国(12)
  
  武侠小说中经常有个青城派,青城这个地方是否真的有大侠不得而知,估计就算有,也被流民军咔嚓得不轻,所以当李雄大闹四川的时候,此处的土人竟全部跑光,再无人烟。
  
  李雄本来就缺粮,青城又无人居住,便根本不理这块地方,将军队都撤到城市中,捉摸着下一步去何处吃大户,就在这个当口,有一户大族人家迁入了青城。
  
  偏向川东的涪陵,那时候还没有榨菜,也没有重庆管着,晋朝时,此处还是个小地方,流民入川后,由于连番战乱,涪陵被破坏得很严重,人烟稀少,土地荒芜,兵匪不断,其中有一家姓范的,族长叫范长生,很有些胆略,被千余家居民推为首领,为躲避战乱,他领着此处居民向无人地带走去,意图开荒拓土,重建家园,他选择的地方,就是青城。
  
  青城这地方,离着汶山不远,此时流民军已然撤离汶山(地震又没粮,实在过不下去),龟缩于成都,于是范长生便安排千余家居民在青城安家,开荒种田,修坞建堡,打算自种自吃,同时自保,既然初来乍到,自然少不得要与附近的官员拉拉关系,以后有个小灾小难的也好打打秋风,于是,范长生便拉拢了罗尚手下的参军叫徐轝(yú),让他求个汶山太守当当,也好照应一下,这徐轝也是涪陵人,见老乡找自己帮忙,当然古道热肠,便真个找到罗尚,要求作汶山太守。
  
  罗尚失了成都,正在沮丧,忽见徐轝讨官,脸立时便拉下来,心说老子连老家都丢了,你还要什么官?便问:“汶山刚被涂炭,你去那里有什么好处么?”
  
  徐轝道:“我有同乡名范长生,领着千余户到了青城,想让我驻守汶山,流民来袭时,可共同抵御,他手下有千户人家,可选出数千壮丁,如肯帮我,他在青城,我在汶山,刚好成犄角之势,流民来则相互呼应,很难攻破,届时大人便有时间继续组织人马,再图灭贼。”
  
  罗尚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我堂堂将军都败了,他姓范的一伙丧家之犬,灭什么贼?汶山刚被洗劫,粮尽城残,很难驻守,你去了,除了分我的兵,还能有什么效果?只怕你不去还好,去了反倒削弱我大城的防卫力量,罢了,你先候着吧。
  
  徐轝碰了钉子,大窘,一腔热忱竟打水漂,急道:“我们窝在城中不免被动,倒不如与这些个堡主联络,或可破流民!”
  
  罗尚被李雄打得心胆俱裂,哪有这个壮志,只是挥手不听,令徐轝退下。
  
  徐轝大怒,心说此人真是庸才,如此看来,必有兵败身死的一天,他愤然离席,出了大城,要说这位可真是个实心眼,一怒之下,投奔李流了。
  
  李流原本一心想着投降官府,万没料到还有官府的人投降他的,赶忙请入,端水沏茶忙个不了,把徐轝当个活神仙看,徐轝见李流善待于他,还感动了,便甩大鼻涕边说我知道你们缺粮,没事儿,我给你找!
  
  他还真够义气,找谁呢?青城老乡范长生,他到了青城,将罗尚如何昏庸,李流怎么开明,添油加醋一番,说我看呐,这四川,迟早是巴氐的天下,我们倒不如投了李氏,将来建国,也算开国功臣。
  
  范长生本是平头百姓,眼光还没有徐轝广,一听同乡如此说,又觉着在理,是啊,罗尚自己都保不住,谈何保我们?这么看,投靠李氏,有何不可?他更痛快,立刻答应了,不但答应,还把千余户带来的粮食也献给了流民军,作为见面礼。
  
  投降不重要,粮食最重要,李流大喜过望,重赏范长生,以开国元勋待之,流民军有了吃的,士气为之一振,上下一心,打算占领全川,李流由投降派,也转化为主战派,正当他摩拳擦掌准备与李雄、李离等好好干一番时,噩运不识时务的降临了,他病了。
  
  也许早就有固疾,也许的了急性传染病,反正他一下就倒了,卧床不起,李雄见叔叔倒了,赶忙照应,毕竟是长辈,虽曾有过不和,但值此沉疴之际,还是孝字当先,李流道:“可惜你父兄仇尚未报,我死后,恐我直属部下不服,你差人将所有将领都叫来。”
  
  李雄连忙令人通知各部将帅,等全来到李流病榻旁,李流道:“骁骑将军(李雄)高明仁爱,有见识,多奇谋,足以担当大事,我兄李特英武,可惜天所不容,你们要像对待我兄那样对待我侄,拥其为成都王。”诸将流涕,莫不叩首。
  
  公元303年,李流病故,李雄称制。
  
  李雄一接班就下了个命令:全力攻击罗尚!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2

西晋之殇(13)
  
  303年-304年,李雄秣马厉兵,猛攻罗尚,罗尚龟缩在成都小城之后的大城中不敢出,李雄令叔叔李骧断其粮道,罗尚大惊,弃大城而走,留牙门将罗特把守,罗特一看你都跑了我还死拼什么?马上降了,成都全境归顺李雄,流民军入成都大城后再次抢掠,但是,此时他们才发现,大城中也没什么存粮了。
  
  由于不停的打仗,没有人生产,所以时至今日,无论是军队还是百姓,都没有粮食,一粒也没有,没有牲畜,唯一能吃的,只有人,战争的消耗量和破坏力如此之巨,即便毁灭整个世界也不足为怪。
  罗尚跑了,成都全部失陷,益州境内已经没有什么官兵了,也没什么吃的,蜀中百姓开始大规模向内地省份及云南、安南边境逃难。流民入蜀,自299年到303年,战争进行了约四个年头,将四川至少毁掉一半,人口锐减,生产破坏得很彻底,本来富裕的益州被蹂躏得千疮百孔,流民军吃光存粮,只好掘植物块茎为食,死撑着。
  
  304年,八王之乱进入白热化期,司马颖、司马颙与司马越继续着那场无聊而残酷的战争,李雄却于成都称王,两年后称帝,立国号成,史称成汉。
  
  搁下成汉暂且不提,再说中原一带,东海王司马越占领江淮后,蓄积力量,准备西讨洛阳、长安,他的对手司马颙、司马颖组合,还有那傻孩子惠帝,此时就在长安,就在司马越积极准备时,长安城内又乱,司马颖当初被司马越打败,实力大损,在长安也就没了势力,结果被老搭档司马颙挤兑走了,司马颙独揽大权,控制了惠帝。
  
  不久,司马越起兵而来,队伍中鲜卑军旗帜鲜明,一路鼓噪而进,先败后胜,破了潼关,兵入长安,司马颙由于站在权力顶峰,且不会驾驭下属,因此内部矛盾重重,无法众志成城,接连大败,逃往太白山中,司马颖也遭到司马越追捕,后被俘杀。
  
  司马越劫持惠帝,放纵鲜卑士兵掳掠长安,连杀市民两万,之后返回洛阳,此时已经是305年,这一年,司马颙趁司马越回洛阳,突然自太白山中出,又占领关中,不久被司马越手下大将麋(mí)晃所败,仅保长安一地,却丧了大部分关中。
  
  306年,司马越毒杀惠帝,立傀儡司马炽为帝,司马炽为晋武帝司马炎第二十五子,其年方22岁,司马越打算先鸩故帝,再立幼帝,逐步以禅让手段登基,哪知算盘打得响,天下却已不是他所想象的天下。
  
  八王之乱虽然以司马越的胜利而结束,可整个西晋王朝却因内耗而风雨飘摇,建国之初时那种武功赫赫的场面不复有,留下的,仅仅是满目疮痍的一个烂摊子,东汉末曹阿瞒先生那首“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景象,又回来了。
  
  在政府实力大减的情况下,四周的胡族再也按捺不住,刘渊建汉、李雄建成只是个开头,大规模的胡人反叛,就要爆发了。
  
  紧跟着巴氐、匈奴之后扛起造反大旗的,是羯族。
  
  羯族,是个外来户,它本来自于中亚,今日的乌兹别克斯坦一带,一度臣服于匈奴,随匈奴来到中原,想当年南匈奴归汉时,羯族也讪讪的跟着留下来了,羯族人信奉最原始的袄教,高鼻深目,与亚洲人很不一样,按今日的看法,都是老外。
  
  羯族人的文化很不发达,还赶不上匈奴,可想而知羯族人文明程度,由于实在太不文明,所以东汉到西晋时期,羯族人最拿手的职业,就是奴隶。
  
  无论是匈奴人,还是汉族人,都很喜欢使用这些白皮肤蓝眼睛的老外,个子大,力气足,价格便宜,买一个当一匹马用,因此大多数羯族人都属于社会最底层,绝对是苦大仇深那类,吃不饱睡不暖不说,还被人卖来卖去,大多数人只知道白人卖黑奴,却不知白人也曾被亚洲人用作奴隶交易。
  
  西晋末年,有一群羯族奴隶由山西并州被卖到山东各地,这里有一个对养马十分在行的人,被人赎身后,投奔了一个马帮,这个人叫石勒,羯族人的故事,就从他开始。
  
  奴隶娃子石勒当时刚恢复自由,估计有口饽饽吃就足以高兴三天,可从没想过日后还有坐天下的命,他投奔的那个马帮的首领,叫汲(jí)桑,汉人,本打算老老实实方一辈子马,谁知平地一声雷,八王之乱爆发了。
  
  战乱年月有个潜规则,那就是你不杀人,别人就会杀你,汲桑先生深深明白这一点,因此他一咬牙,投奔了成都王司马颖手下的将领公师藩,当司马越大军攻打司马颖时,石勒正好在汲桑的部队里,当然,他也随着司马颖的失败而落荒逃走了。
  
  司马颖被杀后,公师藩也兵败而亡,汲桑却是个死心眼,想着为司马颖、公师藩报仇,继续拉杆子树大旗,要凭一己之力,与最后的胜利者司马越干仗,奴隶出身的白人石勒表现出非凡的棒老二精神,为感谢汲桑瞧得起自己,他积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胡人,终于组建了一支自己的骑兵队伍,称“十八骑”,此时正值公元306年,也就是成汉李雄称帝的那年,石勒随着汲桑,去攻打司马越的亲弟弟司马腾,也就是当初被匈奴刘渊打得赶着三万多户往山东跑的那位。
  
  石勒哪里知道,在这一仗之后,他的命运将发生彻底变化。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2

西晋之殇(2)
  
  司马腾打仗,是个不折不扣地庸手,当初能败给匈奴刘渊,此时也能败给羯族石勒,只是这次败与上次败的结果不同,上次败了还能去山东,这次败了却哪也不能去,他被包围了,在再三思考确定无活路后,他选择了等死,也就是城破之后被杀,事实证明他对自己的信念相当执著,他真的在城破后被杀了。
  
  石勒很高兴,他认为,只要跟着汲桑这么打下去,自己就能得到富贵,但接下来就发现自己错了,西晋军队风驰电掣般赶来为司马腾报仇,汲桑毕竟是放马的出身,不太会打仗,而此时的石勒也刚脱离奴隶阶层不久,还没怎么学会用脑,所以在优势敌人面前,汲桑战死,侥幸逃脱的石勒也被迫去寻找新的依托。
  
  战乱年月,只要有一身横肉,找个主子还不算太难。
  
  不久,他在山西一带发现了新老板,那就是建国不久的匈奴汉国,刘渊正需要大量人才来巩固政权,石勒便带着自己的残部投靠了刘渊。
  
  算命的说人会走背运,也会旺运,假设这是真的,那么奴隶娃子石勒从此刻起,开始走旺运。
  
  公元307年,刘渊见石勒雄武善射,勇冠三军,且部下羯族战士十分血勇,作战以一当十,甚至强过他的匈奴士兵,遂拜石勒为大将,令其配合四儿子刘聪、养子刘曜,整日练兵不辍,以图洛阳,此时山西全境均已是匈奴的天下,事业大了,心也会增大,刘渊欲夺全国政权,北面称孤。
  
  公元308年,刘渊称帝,定都平阳(山西临汾),养精蓄锐约几个月后,终于向西晋政权伸出魔爪,以刘聪为先锋,刘曜为后续,率军直指洛阳。
  
  可吓坏了洛阳的司马炽。
  
  司马炽,史称晋怀帝,他忙求救于东海王司马越,司马越也挺头疼,精锐部队在内战中都打光了,拿什么抵抗?他抠了抠箱底,派出平北将军曹武、将军宋抽、彭默等三人,领兵抵御,结果这几位正遇刘聪,那刘聪十四岁习文,十五岁习武,刀马精通,可拉动三百斤硬弓,勇冠三军,部下匈奴军如狼似虎,曹武、宋抽等人焉能抵挡?被杀得丢盔弃甲,大败而归,洛阳西部的宜阳被匈奴人占领,洛阳危急。
  
  司马越忙向长安求助,长安派出将军淳于定、吕毅率军支援,于宜阳大战刘聪,结果又是惨败,看这意思,根本不用等后续部队刘曜来,光刘聪自己就能拿下洛阳。
  
  淳于定、吕毅败后,刘聪志得意满,匈奴兵均骄惰,此时又一个好消息传来,位于洛阳以西弘农的太守垣延前来归降,刘聪一看垣延还带来了大批晋军士卒,大喜,专门给垣延及其降卒安排帐篷,欲以其为先导,攻克洛阳。
  
  垣延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到了晚上,就不是他了。
  
  原来此公是来诈降的,他见刘聪不疑,心下狂喜,当夜率军由匈奴军内部发难,来了个中心开花,大杀大砍,刘聪军毫无防范,大败,被杀了个尸横遍野,刘聪率残部望山西夺路而逃,后面的刘曜见刘聪败了,宜阳得而复失,晋军士气大振,知道暂时难敌,便也退兵而去。
  
  这是匈奴第一次攻洛,失败告终。
  
  刘渊可不信邪,我匈奴军无敌天下,羯族军嗜血如魔(文明层次相当低),岂能一次失败便放弃灭晋?308年冬,再派刘聪、刘曜,加上宗室刘景、呼延翼,率骑军五万、步兵无数再伐洛阳,大军直入河南,败晋军外延部队,又至洛阳城前,洛阳晋军见匈奴去而复归,登时同仇敌忾,与之大战于城门下,斩其大将呼延颢(hào),匈奴军复败,刘聪大怒,围宣阳门,刘曜围上东门,匈奴大将王弥围广阳门,刘景围大夏门,此时洛阳四面受敌,若匈奴军同时发动,则凭城内兵力,结果如何还很难说,可偏在此时,命运之神再一次偏向了西晋。
  
  刘聪围城后,竟未立时攻打,而是做了个很迷信的举动——上嵩山。
  
  去嵩山干吗呢?
  
  拜神,祈求这次打胜仗。
  
  那时候还没有少林和尚,估计就算有也不敢拦他,所以他上去了,而宣阳门外的军营里,留下刘厉、呼延朗二将督军。
  
  主帅不在,机不可失!
  
  不得不承认,司马越的军事眼光很准,他能在八王之乱中最后胜出,凭的确实是实力,他趁这个空当,迅速派出参军孙询、将军丘光、楼裒(póu)三人,率敢死队三千,突袭刘聪大营,刘聪登山健身去了,营内无首,诸军防范不及,被杀得大败,呼延朗领兵力战,不敌,被晋军斩首,刘厉见呼延朗死,惧主帅治罪,投水而亡,正在天然氧吧里乐陶陶的刘聪闻讯大惊,飞驰而还,一见残破景象,不知如何是好,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爬个山回来就变了?
  
  大将王弥道:“洛阳坚固,殿下不如还师,我在河南聚草屯粮,咱们以后再来。”
  
  刘聪见己方士气低迷,知道再战不利,望着洛阳坚城高墙,不由得连连叹气,司马越真是不好惹,算了,走吧。
  
  这次攻洛又以失败告终。
  
  不久,刘渊病重,立太子刘和为君,刘和这个人挺有意思,他继承了匈奴人善于窝里反的传统,一上来,就认定刘聪、刘曜、刘景等手握重兵,对他不利,令自己的部下分兵攻打这三个统帅及与他们三个关系不错的诸王,这不是脑子进水怎的?匈奴大部分兵力都在此三人手中,你刚继位,就算三人对你不利,也不能这么做吧?结果刘聪率军逆战,攻入平阳,斩了刘和及其大臣,自立为帝,刘曜知其威望素重,便甘拜下风,表示拥戴。
  
  内乱平了,刘聪下令,再攻洛阳!
  
  不打下来不算完。
  
  这次,他起用了羯族大将石勒。
  
  前几回打洛阳的时候石勒在干吗呢?他没去,因为他很忙。
  
  当匈奴大军攻打洛阳时,石勒正领着他的羯族部队在河南宛城、湖北襄阳一带打游击,这正是刘渊的战术,以主力攻西晋首都,以偏师夺富庶地区的资源,连打带抢,两不耽误,刘聪负责打,石勒负责抢。
  
  他正抢得欢,接到刘聪的命令,说我老人家已经是皇帝了,打算再次攻洛,令你,与刘曜、王弥合兵一处,务必拿下洛阳,钦此。
  
  其实石勒打游击的日子也不好过,虽说河南湖北一带让他蹂躏的够呛,但他遇到了一个很强劲的对手——晋琅邪王司马睿,这个人我们以后再交待,反正石勒在他这儿,没讨到什么好果子,且军粮也不够了,羯族人对南方水土不服,军中还有了瘟疫,因此石勒一捉摸,算了,我抢也抢够了,还是回河南看看吧。
  
  他就往河南走,此时,是公元310年。
  
  万没想到,石勒往回走时,洛阳发生了大变故,司马越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窝里斗。
  
  司马越接连两次击退匈奴,志得意满,越来越骄奢,可就气坏了傀儡皇帝司马炽,司马炽也不愿一辈子当个玩偶,暗中便联络了兖州刺史苟唏,令其讨伐司马越。
  
  这就叫没事找事,人家匈奴还在虎视眈眈,司马氏自己又闹起来了。
  
  那苟唏可不是省油的灯,此公号称晋朝第一能打,外号“屠伯”,是石勒的老相识了。
  
  石勒的老上级汲桑还在的时候,就曾与这位苟唏兄干过三十多仗,但逢打必输,被屠伯同志赶得兔子般跑,前后被杀万余人,所以苟唏的名声,端的对胡人有一定的威慑力。
  
  除了苟唏之外,还有一路晋朝武装十分厉害,那就是“乞活军”,咱们后话再提。
  
  单说苟唏,他一接到司马炽的诏书,立马义愤填膺,说司马越你目无皇帝,真真该死,看我讨伐你!
  
  说了就做,他向东南诸州发出檄文,号召群起讨伐司马越,消息传到洛阳,司马越大怒,好你个苟唏,我让你小日子过不成!他面见司马炽,说你别以为你和苟唏暗中联络我不知道,只不过我不能废你,那样就给了苟唏口实了,所以呢,我打算出兵讨伐苟唏,但我的兵一出动,洛阳空虚,匈奴必然来袭,因此我劝你和我一起走,苟唏不是打着你的名义讨伐我么?干脆你就出面作证,说没这回事,让苟唏在道义上站不住脚,等我平了他,咱们爷们在山东江淮一带再立一个朝廷,洛阳、长安咱都不要了,反正这地方也不太平,干脆给了匈奴国拉倒,你看呢?
  
  司马炽说一派胡言,我不去!
  
  司马越说你不去,好,我去,回头我把兵带走了,你要是死在这儿可别怪我,古得白。
  
  他领着十几万晋军,浩浩荡荡离开洛阳,直奔山东,讨伐苟唏,弃司马炽于不顾,随同他出兵的,还有个老搭档,此人同司马越关系十分融洽,军中说了算的,除了司马越,就是他了,他是谁呢?
  
  便是那装疯卖傻的西晋第一大忽悠王衍。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2

西晋之殇(3)
  
  王大忽悠,山东琅琊(yá)人,今日之临沂人,家庭背景:琅琊王氏。
  
  琅琊王氏可是自汉魏以来有名得不能再有名的大士族,据传,乃汉谏议大夫王吉之后,自汉至魏,为名门望族,九品中正制的首选,这王氏一门中最有名的,也是最脍炙人口的人物,就是东汉末的王祥。
  
  王祥是谁?说名字您可能不知道,说事迹您一下就清楚,知道《二十四孝图》中“卧冰求鲤”的典故吧?指的就是此人。当然,豪门子弟,往往被人杜撰很多,他是否真的趴冰面上捞鱼(够笨的),谁也说不准,但王祥确实最后是位尊官显,被曹魏朝廷封为别驾,也就是省长助理,乃曹魏名臣吕虔的幕僚,这样背景的家庭,发展到西晋末年,当真是户大人多,门槛高,地位彰显,尊贵无比。
  王衍,就出生在这个家庭中。
  
  东汉末年,阉党专权,黄巾遍地,天下大乱,道德败坏,政府倡导的“以孝治天下”早已无法进行理论维系,针对当时的社会状况,出现了一群“道德君子”,他们慕上古之风,提倡高尚情操、品质修养,与当时普遍的尔虞我诈的风气做了严格的界限划分,努力维护着脆弱的基本道德观,这群人以朝廷的士大夫为代表,比如汉末的李膺、陈蕃等,还有许多的太学生,发展到最后终于衍生出一个流派,叫做“魏晋清流”。
  
  魏晋清流的后代,最有名的,便是那竹林七贤,当时人们把这个当时髦,趋之若鹜,纷纷效仿,豪门大族子弟均以清流自居,渐渐的,这“清流”可就不清了,由从前的提倡道德修养,维护道德体系,衍化为老庄道德经讲座,又渐渐的变成了哲学讨论,比如谈些什么有和无、动与静、言和意之间的关系等,每次都是以辩论的方式开始,有正方有反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最后吵成乌眼鸡,这便是“清谈”。
  
  发展到清谈这一步,可就离汉末清流们所提倡的东西越来越远了,与社会实践的关系也越来越淡,从积极的,渐渐变成消极的,此时所谓的“清流”们,实际上都是一群士族浪荡子,衣食无忧,以此当做消遣而已,哪里有汉末清流们的正义感呢?
  
  王衍,就是当时社会上最最有名的“清流”人士,特擅长清谈,也经常对老百姓讲座,往往一讲就是一天,手持拂尘,端然正座,侃侃而谈,特能忽悠,还经常说错,不过这位脸皮厚,说错了,人家在台底下起哄:“哎,说错了噢!”他立马想也不想,随口就改,日子久了,人们给这位王大忽悠取了个绰号——口中雌黄,也就是后来成语信口雌黄的出处。
  
  王衍的堂兄叫王戎,乃竹林七贤之一,曾向朝廷举荐过这位堂弟,因此王衍在朝廷上较有名气,虽然他一直也没做官。他不做官,可不是不想做,而是身为清流,哪能人家一举荐,便去当官的呢?怎么也得推三阻四一些时候,让世人看看自己实在是没办法,本想置身事外,却又多么无奈吧?
  
  虽说没官当,但王忽悠这高干子弟可从不缺人陪衬,他老婆,是当时皇后贾南风的亲戚,就凭这,谁也不敢小瞧他,晋惠帝司马衷是屡次派人登门求他当官,大有王衍不出,世无清流之态,最后王忽悠谈着老庄,拿着拂尘,当官去了,从太子舍人一路做到黄门侍郎,平步青云,一直顺顺当当生活到八王之乱。
  
  内战爆发,王衍傻了。
  
  他没经历过这种你死我活的社会模式,虽说满口道家哲理,但那玩意不当饭吃,真到了刀枪上见真章的时候,清谈不顶个毛用,怎么办?此时士族子弟的废物特点就暴露了。
  
  太平年月,王忽悠嘴上不停的谈如何提高情操,如何做一个纯粹的人,待战乱开始,诸侯王你我攻杀,朝廷颓败,纲常混乱,王忽悠却绝口不提道德了,而是窝在自己府中不出来,光谈些玄幻之事,似乎想得道成仙,他心里明白,往日谈些道德只是动动嘴,自然轻巧,此时却谈不得,王爷们个个想篡位,谈了脑袋不保。
  
  这就是西晋末的清流之士,道德不过是个伪装而已。
  
  就这样一直混到八王治乱结束,他的不做为反倒使他几乎一直在保持独立,等东海王司马越彻底掌握政权后,觉着此人从前没有投靠过任何一王,又是具有号召力的大望族,倒将他提作宰相,看来人的生存哲学确实很玄奥。
  
  王衍做了宰相后,忽悠司马越,说中原大乱,四周应安排可信的人去做官,对您也好有个照应。司马越认为有理,便让王衍去操办,王衍趁机让弟弟王澄掌握了荆州军政,让族弟王敦掌握了青州军政,这样一来,山东、湖北均为王氏所有,江淮门户也被王氏控制,司马氏的天下,实际上已被分权,王衍这一手确实厉害,他自己将其称作“狡兔三窟”,事实证明,王澄和王敦的地方割据并未真的保王衍不死,但却造成了晋朝政权再次分裂的恶果,也是东晋“王与马,共天下”的起因。
  
  司马越与王衍,可以说一对“忽悠组合”,战乱刚平,司马越想利用王衍为他网络天下名士,而王衍也想利用司马越得到高官厚禄,实际上高官厚禄王衍是得到了的,但却没有真的给司马越找到治国能士,他能找的,只是和他一样的清谈之士,喜老庄,崇玄学,政治上都是低能儿。
  
  但司马越觉着不错,在他眼里,能说上一些中国人听不懂外国人不明白的话的人,都是专家,都养着吧,因此等到他和晋怀帝闹崩了,想讨伐苟唏另辟根据地时,也把这些个“名士”都带着,随军浩浩荡荡的出发了,王衍作为宰相,自然就成了部队中的首席谋士。
  
  做谋士很清闲,位搞权重责任轻,睡觉睡到自然醒,反正有司马越在,怕什么,走到哪算哪,实在不行,王敦、王澄还能接纳自己呢,王衍没什么担心的。
  
  千算万算,万没料到,走到半路,连山东的边还没摸到,司马越突然急病死了!
  
  八王之乱最后的胜利者,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暴病而亡!
  
  王大忽悠可就傻了,……?你怎么就死了?军队,十几万军队,怎么办?我个人怎么办?他左右一看,才走到河南,而河南恰恰是八王之乱破坏得最严重的一个省,匈奴汉国的骑兵也经常出现在这里,呀!王衍倒吸凉气,大军停在此处,群龙无首,万一遇到胡人……他不敢再想下去。
  
  此时晋军大乱,主帅没了,说什么的都有,各部将领急急来寻王衍,说东海王生前最信任你,如今他去了,三军不可无主,你做统帅吧!
  
  王大忽悠都快哭了,人算不如天算,八王之乱那么复杂的场面,我都躲过去了,谁知这一天还是来了,我,我哪有这个本事带兵呢?他说不可,本人自年幼起,就不愿做官,之所以到今日的地位,乃年积月累导致,今日大事,不可让我这无才无德之人主持啊!
  
  最后一句倒是真的。
  
  诸将闻听大窘,这怎么能行?你不当,我们相互间不服气,谁来统筹呢?山东怎么去呢?苟唏打还是不打呢?
  
  商议半天,最后敲定,王衍不做元帅,但要统领各军往东海郡走,东海郡,也就是司马越的封地,跨山东江苏,直到大海,苟唏先不打了,先安葬了王爷再说。
  
  全军兵无斗志,士无归心,不香不臭的就往东海郡走,王衍这粪叉根本不懂治军,前军开路后军防务等等一概不过问,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走,走到河南苦县,也就是今日豫皖交界的鹿邑县东,忽然黄沙漫天,杀声四起,烟尘里现出无数铁骑,往来倏忽,弯弓搭箭,羽如飞蝗,攒而射之,晋军毫无准备,疯马乱营一般,兵不认将,将不知兵,你我相撞,自相践踏,中箭着枪、马踏为泥者无数,可怜这支曾经数度击退匈奴刘聪的队伍,竟被如羔羊般屠杀,毫无还手之力。
  
  来者为谁?
  
  石勒。
  
  石勒一回河南,就知道司马越与司马炽掰了,十几万晋军离开洛阳奔山东,他也不说什么,就令人在后面跟着,晋军好似一头鹿,石勒军仿佛一头虎,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可叹司马越他们还不知,司马越死前,晋军尚有斗志,司马越死了,晋军斗志大衰,王衍又不知兵,防范水准更低,石勒见有机可乘,便选了个晋军就要进山东,却还没进的当口,发动了攻势。
  
  石勒虽然是奴隶出身,但其作战天赋相当高,他选的这个时机,正是晋军警惕性最低的时候,一旦发动,如摧枯拉朽,十余万晋军惨号连连,无法组织有效攻势,军中各官如猪般乱逃,对本来已经相当低迷的士气打击更大,几番箭雨后,羯族军开始了冲锋,一时马刀闪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晋军终于全盘崩溃,漫山遍野的奔逃,被羯军分割包围消灭,此一战,八王之乱最后的胜利之军,西晋留在北方的最后一支政府军主力报销,政权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大忽悠王衍王宰相,被俘了。
  
  战后,石勒以一个外族人和一个奴隶的角度,仔细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什么几年前还强大得不可思议的晋朝,这么快就完结了?
  
  这个问题实在过于深奥,他这个大字不识的脑袋想不通,于是他把所有的被俘的晋朝大官都找来,他要探讨一下。
  
  一个奴隶出身的人,一个做过马匪的人,能把问题思考得这么深刻,且还有探讨精神,石勒日后能称帝,一点也不奇怪。
  
  俘虏们来了,有宰相王衍、襄阳王司马范、任城王司马济、武陵庄王司马澹、西河王司马喜、梁怀王司马禧、齐王司马超、吏部尚书刘望、廷尉诸葛铨、豫州刺史刘乔、太傅长史庾等,石勒很客气的请他们入座喝茶,随后把问题抛了出来。
  
  研讨会开始,大家其乐融融的畅谈着,每个人都说了自己的看法,大概意思就是在当前形势下,社会风气不好,虽然我们发扬艰苦作风,同朝廷的恶势力做了不屈不挠的斗争,但形势还是急转直下,到如今我们也是心有余力不足等等。只有襄阳王司马范颇为沉痛,道:“事已至此,你们还不停的说些什么!”
  
  石勒听着,并不评论,他忽然扭头看了看王衍,笑道:“你是宰相,又是名士,你说说?”
  
  王衍一看怕什么来什么,只好硬着头皮道:“晋室的兴衰,我无法掌控,我自幼不愿当官,就是当了官,政策也不是我定的,所以这晋朝怎么就完了,我也不清楚。”
  
  说完,他看了看石勒,忽然笑道:“我看将军您眉目清奇,用兵如神,颇有九五之相,不如趁此天下大乱,登基称帝,招纳四方英雄,成万世基业吧!”
  
  石勒本无什么表情,闻听此言,双眉一立,长身而起,手指王衍怒喝道:“你少壮为官,名盖四海,身居要职,何来说自幼不愿当官也?!灭了晋朝天下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这类尸位素餐的废物!”说完手一挥:“全部架出去!”
  
  俘虏们被押走后,石勒对手下道:“我行走天下,经历的事儿也多了,但像这些没羞没臊的人,还是头一次见,你说杀还是留?”说下道:“他们终究是晋朝王公,留不得。”石勒说好,但他们身份显赫,不可用刀杀,活埋吧。
  
  当夜,羯族军推倒土墙,将王衍等全部压死于地下,这就叫清谈误国。
  
  司马越的棺材也被石勒得到,石勒毁棺焚尸,道:“乱天下者此人也,我焚其尸为天下人报仇!”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3

西晋之殇(4)
  
  晋军主力不存,洛阳空虚,机不可失,刘聪第三次派兵攻打晋都,以大将呼延晏率两万七千人为先锋,大将王弥、刘曜、石勒率军会攻,六月,四路大军集于洛阳城下,攻打甚急,晋怀帝把洛阳城中仅有的一点人马派出迎敌,结果一连十二败,此时恰逢河南大旱,城中无粮,百姓饿死者众,文武百官逃亡者十之七八,晋师连败,士兵见官员皆逃,无心恋战,逃散者日益增多,城内强盗肆虐,无法无天,累日如此,城防终于崩溃,刘曜、王弥攻入洛阳,怀帝欲奔长安,被匈奴军追上,俘虏。
  
  西晋倒数第二个皇帝,被擒了,押送平阳,刘聪令其为平阿公,两年后杀了他,末代皇帝往往是悲剧的产物。
  
  洛阳入囊,匈奴上下狂喜,只道如此这般,天下唾手可得,他们在洛阳城内大开杀戒,不分公卿百姓,连屠三万余人,其中,以王弥的军队下手最重,刘曜多少有点良心,派人劝王弥不要杀戮太甚,王弥自恃大将,并不服从,惹得刘曜发起脾气,派执法队出街,捉了正在奸淫掳掠的王弥座下牙将王延,一刀宰了,王弥闻听大怒,令部下集合,转攻刘曜,这可好,洛阳刚下,这帮屠夫便自相残杀。
  
  那么王弥究竟是什么背景,敢与匈奴贵族刘曜争一时短长?
  
  他可不得了,此人是汉族,也算士族子弟,为东莱王家,虽说没有琅琊王氏那么有名,但在士族堆里也算有一号,自幼博闻习武,游侠于京都,八王之乱爆发后,中原残破,民不聊生,即便如东莱王家,也难捱饥馁之苦,王弥性如烈火,加之少年气盛,如何甘做饿死鬼?便投了当时以道教为纲领起义的刘伯根,刘老道学汉末张角,以流民为伍,率军在齐鲁大地纵横狂吃,不久被晋军所败,老道死了,王弥成了义军首领,他多谋善战,来去如风,号称“飞豹”,在山东一带,与那“屠伯”苟晞连续交手,互有胜负,能与当初把汲桑、石勒打得乱跑的苟晞战个平手,可见王弥之能。
  
  在山东闹够了,王弥觉着实力不凡,竟挥军攻洛阳,那时司马越还在,岂能让他猖狂,一战破之,王弥觉着凭手底下这群乌合之众实在难争天下,便投靠了刘渊,我是匪,你是胡,胡匪相连,战无不胜,由此成了刘渊手下大将,打仗特卖力气,还屡次劝刘渊称帝,刘渊赞其勇武善战,又被他整日捧着,乐癫了,说想当年刘备对诸葛亮讲“我有你,如鱼得水”,如今看来,你就是俺的诸葛亮啊!
  做了匈奴人的诸葛亮,王弥的地位自然飙升,当然谁也不服,刘聪、刘曜、石勒,没一个放眼里,所以这次攻下洛阳,刘曜杀了他的人,岂能善罢甘休?当时集合人马就和刘曜拼上了,大战一场,死了上千人,后来王弥手下就劝他,说你毕竟在匈奴这儿混饭,和刘曜闹崩了,你怎么回去啊?如果你不回去,回头刘聪亲率大军与刘曜、石勒一起打你,你能活么?
  
  王弥一想也是,便低下头来,主动与刘曜和好,刘曜毕竟是宗室,总得拿些姿态出来,便受了王弥一拜,二人称兄道弟的喝了一通,喝完了王弥就有些酒意,对刘曜说,你看这洛阳多好,四周有山川之险,城都不用造,干脆你回去劝劝刘聪,让他迁都到这儿来算了。
  
  刘曜本与王弥相互不服,刚和缓了点儿,又听王弥这么说,当下就不悦了,说你管这些干吗?我们做将官的,该打仗就打仗,该放火就放火,上面的事儿少管。
  
  他把王弥撅了回去,王弥这个气,回到营中大骂刘曜不识好歹,说刘曜这小子,私生子,爹妈是谁都不知道,哪有取天下的心!我看你怎么夺天下!说完吩咐撤兵!抢够了就走,不和刘曜在一块儿了,免得受气!
  
  他提兵走了,刘曜一听王弥撤了,他瞅瞅洛阳,城也毁了,百姓也跑没了,东西也抢光了,没啥留恋的,便一把火烧了皇宫,押着晋怀帝,带着玉玺,回山西了。
  
  再说王弥,气呼呼出了洛阳,觉着与匈奴不对路,不愿回去,就捉摸去哪儿呢?手下说山东不错,咱们去青州算了,有钱有粮,称霸一方,再图后路。
  
  王弥说对,那个谁,曹嶷,你带五千人,去青州一带探探路,顺便把我东莱王家的人也带到军中,以后有个照应,把徐邈、高梁二将也带着,去吧。
  
  打发走了部下,王弥又问,山东一带,还有谁想插一杠子?
  
  幕僚说那还用问么,石勒啊!刚灭了司马越的队伍,势力强着呢!
  
  哦,王弥说现在石勒在哪儿呢?
  
  手下说打完了洛阳,他跑去许昌了,匈奴汉国封他为征东将军,他居然不受。
  
  王弥一惊,石勒一直在河南、湖北一带活动,灭王衍后,山东、安徽也经常去走走,如今破了洛阳,他竟然不争功,给他官也不当,什么意思?也不回去,也不当官,领着兵一路往东,石勒想干什么?
  
  神秘的石勒。
  
  不久,王弥又接到探报,说石勒出了许昌,去山东了。
  
  王弥惊疑不定,曹嶷我刚刚派去山东青州拓展势力,石勒后脚就往山东跑,什么意思?
  
  过几日,又接到探报,说石勒过山东,奔安徽蒙城了。
  
  王弥越听越傻,去安徽蒙城干吗?
  
  再过几日,探报又到,石勒在蒙城大破晋军,屠伯苟晞被其俘虏!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3

西晋之殇(5)
  
  苟晞堪称大将,和司马越叫板时尚在兖州,怎么到了蒙城?又怎么败给了石勒?
  
  咱们从头说起。
  
  司马越死后,晋怀帝封苟晞为大将军、大都督,管徐州、兖州、豫州、荆州、扬州六州军事,也就是从湖北到山东再加上江淮,全是苟先生辖区,苟晞一家伙做了数省的总司令,心花怒放,官也升了,司马越也死了,这大晋天下,舍我其谁?他信心这么一爆棚,就给晋怀帝上了道表,表上说,我督湖北、山东、安徽等富庶太平之处,陛下您却在河南这个四战之地,山西胡人凶蛮,中原群盗蜂起,我看,不如迁都到我这里,我给您护驾。
  
  他这道表到了洛阳,文武百官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数人还是怕,说陛下您要想好,东部地区都是苟晞的,您若去了,万一他一翻脸,来个犯上作乱,咱们可都吃不了兜着。怀帝见群臣计议不定,一时也就没拿主意,等后来想拿主意的时候,晚了,匈奴军杀进洛阳,怀帝被俘。
  
  怀帝虽被俘,但他的儿子跑出一个来,此人叫司马端,是太子的弟弟,封豫章王,司马端依稀记得,苟晞曾建议迁都,便道苟晞还算忠臣,就跑去投奔他,苟晞闻听洛阳失陷,正没着落,忽见司马端来投,大喜过望,立时尊司马端为太子,再置文武百官,他自封太子太傅、全国军队总司令。
  
  苟晞号屠伯,能打仗,心也狠,他接纳司马端后俨然立了个小朝廷,自己又做了一等大员,站着的皇帝,便志得意满,日渐骄奢,本来就好杀戮,现在又无仗可打,索性杀奴婢以为乐,久而益骄,其管辖六州,刑罚皆严苛,百姓怨声载道,下属也因其残酷而日益离心。苟晞是个职业军人,能打仗,但不治国,战场上命悬一线,尚可戮力同心,一旦太平光景,便禽兽不如,全怪司马炽给了他六州之地。
  
  因为石勒经常来山东溜达,所以苟晞觉着不安全,便将太子行台撤到了安徽蒙城,到蒙城后,更是以重建晋朝的功臣自居,杀戮日重,淫奢无比,有的属下劝谏,也被他杀了,弄得天怒人怨,恶名在外,就在此时,石勒来了。
  
  石勒在河南边缘灭了王衍率领的晋军主力,他知道,在中原至长江下游以北,能与他一争高下的政府军,也只有苟晞了,洛阳已被拿下,晋怀帝被俘,而关中地区久旱凋敝,加上战乱不休,早已饿殍遍野,府库无粮,因此长安城也没多少有战斗力的晋军,整个中国北方还能打硬仗的晋朝队伍,只有苟晞与乞活军两支,而灭了苟晞,则又可以直接威胁长江以南的吴地,所以,当他探听到苟晞无道,众叛亲离时,立刻下令离开许昌,直取蒙城。
  
  待羯族军荡过山东,闯入安徽后,苟晞大惊,忙令人防守,但昔日的英雄已成桀纣,手下人再不听命,投降、脱逃者比比皆是,苟晞这才明白大势已去,等他意识到错误,却太晚了,蒙城已被攻破,石勒一马当先捉了太子司马端,苟晞也成了阶下囚。
  
  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这话不差。
  
  还驻扎在洛阳附近的王弥听说石勒破了苟晞,心里直哆嗦,他也是大将,当初也和苟晞交过手,深知苟晞的厉害,如今竟被石勒所破,看来这奴隶娃子,早已非当年吴下阿蒙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王弥陷入沉思。
  
  王弥的角色,和石勒还不一样,当初刘渊招纳石勒后,给石勒的定位是“韩信”,什么意思呢?汉高祖刘邦在楚汉相争时,一面在正面的河南战场力敌项羽,一方面派韩信去开辟后方战场,灭赵破齐,自北向南,威胁楚国后方,弄得项羽两头难顾,粮道屡屡被劫,最后资源不济,仓促退兵,被汉军抓住机会,一举灭之。刘渊也想用这个办法取天下,他派刘聪、刘曜、王弥在正面战场猛攻洛阳,又派石勒连袭河南、湖北、山东、安徽,这与汉高祖派出韩信的策略没太多差异,所以呢,人家石勒在中原各省反复流窜,到处作战,是无可指责的,人家是按照当初既定的方针去做的,意在扰乱扰乱晋朝后方,使其前方资源无以为继。
  
  而王弥则不然,他本就是刘渊驾前大将,刘渊没给他在中原一带作战的任务,刘聪也没给他这个任务,只是说,要他合兵一处,会攻洛阳,因此洛阳之战结束后,他该回山西平阳那个匈奴朝廷才是。
  
  但他却没回,而且擅自派出曹嶷去打青州,这也就是说,对匈奴人而言,王弥没服从命令,他反了。而此时石勒在名义上,仍旧是匈奴汉国的大将,他是有权力攻杀王弥的,而且,他就在王弥所感兴趣的山东一带徘徊。
  
  你说王弥怕不怕?
  
  他当然怕,怕怎么办?
  
  他下决心,杀了石勒。
  
  杀石勒,谈何容易,王弥一筹莫展,打?只怕打不过,且刚派曹嶷去了青州,将自家兵力分走一批,不可打。
  
  不可打,只有一招:诱杀。
  
  于是他派人打听一件事:曹嶷到了青州没有?
  
  过些日子,探报回复:曹将军已到青州,不但到了,还拿下了青州,现已连下山东四十余城,声势浩大,有众十万。
  
  哦,王弥暗喜,曹嶷站稳脚跟就好,诱杀石勒能否成功,全在他身上。
  
  他找来了身边最信任的谋士刘暾(tūn),商议一阵后,王弥派出两个使者,一个就是刘暾自己,往青州去,告诉曹嶷,你小子干得不错,功劳我记着,再给你布置个任务,过几天,如果看到石勒的队伍往青州来,你就给我狠狠打,全歼为止,届时我也会领人马到青州来助战。
  
  另一个使者,去石勒处,告诉石勒,我派出的曹嶷军队,在青州城下遇到大麻烦,打不下来,想请你帮忙,速去青州支援,如同意,我率领人马和你一块去。
  
  此计瞒天过海,十分阴毒,欲陷石勒于无备,不能说不高超,只可惜,他的对手是石勒。
  
  石勒素来与王弥积不相能,二人都是匈奴大将,都是中原起家后投奔匈奴的,明里暗里一直在较劲,此番攻灭苟晞,王弥一直派人侦听,石勒也清楚,所以当他接到王弥使者送来的信后,并不相信这是真的。
  
  石勒明白,你王弥想立足山东,我石勒想立足中原、淮北,咱二人在地盘上,是有冲突的,因此你王弥打青州不下,叫谁帮忙都可,唯独不可叫我石勒帮忙,否则打下来算谁的?可你偏就叫我帮忙,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想到这儿他吩咐,迅速将侦察力量在青州一线散开,凡遇到可疑的人,均拿下。
  
  不久,派往青州一带的侦察兵禀告:拿了一个细作,招供说叫刘暾,王弥手下谋士,身上有封书信,要带给青州曹嶷。
  
  石勒一怔,什么书信?拿给我看。
  
  信拿上来了,就见上面写着:天下英雄竞起,九州裂,有不世之功者,宇内不容,王将军自兴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而与刘曜不协,思将军岂无帝王之意也?先青州称王,以观时势,岂失孙、刘乎?待石勒兵到,曹将军当与之合共成大事……宜图之。
  
  石勒看完,怒发冲冠,大吼道:“将刘暾带来!”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3

西晋之殇(6)
  
  刘暾这倒霉蛋,其身世令人不胜嗟叹,他本是晋臣,为人刚正不阿,被晋武帝看重,权贵惧之,若生在太平年月,则为一代干臣,偏命运不济,赶上八王之乱,弄得他这位大国士无所适从,而从前的干练作风还得罪了一帮同僚,司马越掌权后,他们纷纷在司马越面前说刘暾的短处,弄得司马越要杀他,可怜刘暾一心为国,最后竟面临冤死,他不甘心,便投了王弥。
  
  他为何投王弥而不投刘聪、刘曜等人呢?因为他与王弥是同乡。
  
  王弥本是起义军首领,投匈奴后变成了屠杀中原人民的爪牙,刘暾本是晋朝的忠臣,这一反水,也成了爪牙的奴仆,并且一反常态,还劝王弥称王,可见乱世中的人性,在生存面临挑战的时候,其可变性是多么的巨大。
  
  只是王弥似乎不很在意这位前朝大臣的生命,刘暾出了这一计,表明其能力,已经足够作他的首席谋士,理应保护起来,将来还要但当大事,万没料到王弥竟再派刘暾去执行,出了主意不行,还要去做,未免太不爱惜人才,刘暾万不得已,只有向山东走,便被石勒所获,说起来,命也够苦的。
  
  昔日大国之士,今日阶下之囚,刘暾再也没了从前的气节,人就是如此,一旦双膝一惊跪倒过,便再也直不起来,他将诱杀石勒之计和盘托出,只求活命,石勒向来杀人不眨眼,岂能容他?登时吩咐拉出去砍了,可叹刘暾一步错步步错,屈辱的死去。
  
  杀完刘暾,石勒陷入沉思,王弥害我,我当如何?他正在思考,忽听有人报:“王弥使者又到!”
  
  “噢?”石勒心说我刚杀一个,又来一个,前后已来三个,王弥又要如何?便令使者入内。
  
  使者进来,道:“王将军听说您擒了苟晞,特来贺喜。”说着呈上一封信,石勒展开一看,上写:明公灭了苟晞而不杀他,何其神勇!若让苟晞做您的左手,我王弥做您的右手,天下不足定也!
  
  石勒看完,是哈哈大笑,给了几个赏钱,打发使者走了,随后对麾下谋士张宾道:“你看,这厮一面要杀我,一面又捧我,显然是骄兵之计,他想把我哄高兴了,骗我去青州送死呢!只可惜机关算尽,却不知刘暾被我拿获,计谋已泄!”
  
  张宾道:“王弥想回山东称王,明公您也不甘心总在匈奴之下吧?明公若想称王,必杀王弥,否则其部将曹嶷若知晓眼下的局面,主动与王弥合兵,就麻烦了,我们应该在王弥计谋泄漏,曹嶷却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计就计,反过来诱杀王弥。”
  
  好计!石勒同意,开始着手准备。
  
  再说王弥,派往曹嶷处的刘暾虽然未归,但派往石勒处的使者都回了,他认为石勒已经上当,便照计而行,高高兴兴率军奔安徽而来,打算与石勒合兵一处,奔青州,届时突然发难,与曹嶷共杀石勒。
  
  王弥军赶到安徽后,贼性发作,手痒痒,见寿春(今日安徽寿县)富庶,便想抢一把,与镇守寿春的晋军干了起来,谁知江淮一带未受到八王之乱的破坏,晋军的战斗力尚可,民力还足,竟一时拿不下来,他脸皮够厚,竟向石勒求援。
  
  石勒接到求援信哭笑不得,杀我之前还要利用我,王弥你真不白给,我才不搭理你。
  
  谋士张宾道:“不可,我们现在打的都是些小角色,王弥才是我们的心头大患,上次计议已定,要诱杀王弥,此时正是好机会。”
  石勒如梦方醒,不错,灭王弥正在此时,发兵寿春!
  
  羯族军直奔寿春,寿春晋军与王弥相持不下,兵已疲,未料石勒忽到,支持不住大败,领军大将刘瑞战死,消息传到王弥处,王弥大喜,心说石勒真是个实在人儿,一点不知道我有诈哦!
  
  他乐不颠的正寻思如何诱惑石勒与他同去青州呢,又接到石勒书信,说寿春已破,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你远道而来,我为地主当为你洗尘,到我这里坐坐,吃个饭?
  
  王弥巴不得,正好趁此机会好好忽悠一下石勒,走哇!他就要去,帐下长史张嵩将他拦住,说明公你可不能去,石勒不是善类,恐有专诸之祸。王弥头一摆,哎,你懂得什么,闪开!他大踏步走出营寨,带上几个从人,跨马而去。
  
  到了石勒军中,二人称兄道弟亲热无比,把手言欢,共入席中,置酒高歌,好不快活,酒酣耳热之际,石勒捧杯亲自下场敬王弥,王弥喜不自胜,仰头畅饮,脖颈长伸,石勒一看正好,手可真快,拔出刀来那么一闪,王弥身首异处,血溅当场,一代凶蛮,就此殒命。
  
  帐下伏兵四起,王弥带来的那些人如何敢动?石勒顺势发兵直取王弥大营,将王弥首级高悬,此獠已伏诛,尔等服不服?王弥军见首领已死,纷纷跪倒,说我等愿从将军!
  
  石勒哈哈大笑,灭王弥何等轻易,王弥与我同为匈奴之将,还互相攻杀,想苟晞等本为晋臣,又如何真心保我?来呀,杀苟晞等!
  
  恨屋及乌,苟晞也完了。
  
  石勒灭苟晞、王弥,前后算起来,不足一月。
  
  消息传到平阳,匈奴帝刘聪大怒,王弥虽不听话,但也是我匈奴大将,你石勒有何权力杀他?待我讨伐与你!
  
  左右皆言不可,如今洛阳刚下,关中尚未平定,长安还在西晋手中,况且石勒眼下兵力雄厚,我等对其应如汉高祖对韩信,只可用之,不可逆之,待天下已定,再图之不晚。
  
  刘聪强压怒气,也只好如此,下令,封石勒镇东大将军,督并幽二州军事,领并州刺史,以收其心。
  
  但石勒可不是韩信,韩信下齐赵之地,终不敢叛汉,比石勒乖多了,石勒却自有打算,我羯族被你匈奴征服,为奴百年,当此逐鹿中原之时,焉能再次侍你为主?我石勒本为马贼,当初投你,无非借你之粮秣,暂且苟安一时,此刻中原大地任我驰骋,兵势已成,怎不自立门户?
  
  于是他下令,准备战船,攻打建业(南京),河南、山东、安徽已无对手,我要下江南,平灭西晋在南方的残存势力,建都建业,立国为君。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4

西晋之殇(7)
  
  公元312年,石勒集结大军,准备渡江南下,江南大震,晋琅琊王司马睿向江南士族发出号召,广征壮丁入伍,开向寿春,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南方军民抵抗北方侵略者。
  
  石勒见晋军云集,不禁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老子纵横中原淮北,倒要见识一下江南水军如何厉害,当年曹孟德征南大败,今番我试试?
  
  豪情壮志说说可以,做起来谈何容易,且不说羯族军不习水战,单是南方特有的天气,便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石勒集结军队的时间是二月份,等部队准备好了,也就差不多是三月份,三月份,刚好是雨季,大雨倾盆而下,连下三个月,江水猛涨,望不到对岸,羯人弓弦泡软,刀枪生锈,营中遍是黑霉,细菌滋生,瘟疫大发,十有九病。
  
  接着更糟糕的局面出现了——粮食吃完。
  
  石勒自出兵以来,擅长游击战,游击久了,成了习性,根本不考虑建立根据地,打到哪里算哪里,这就有了一个大问题,打胜还好,打败怎么办?没根据地,后备资源谁给你?打胜固然可以用敌人的资源来补充,可一旦败了,或者僵持,那么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
  
  石勒傻了。
  
  羯族军的马虽快,可惜趟不过长江,羯族军的刀虽利,但是敌不过大雨,羯族战士的热血,架不住瘟疫的蚕食,如何是好?进,还是退?石勒哀叹:未料江南如此难破!
  
  他召集全军开会,议题:何去何从?
  
  会议开始,说什么的都有,右长史刁膺道:“我军内无粮草,外无后备,瘟疫流行,饥死者大半,若江南趁机反攻,我等皆死,不如向江南赔款求和,让晋室封我等一官,再以剿灭匈奴汉国为名回军北方,再作打算。”
  
  说白了,这位就是想投降。
  
  石勒一听,火冒三丈,却又不好发作,民主会议嘛,言者无罪,但又实在憋得慌,便放开喉咙,冲着门外一声长啸,不置可否。
  
  这一声长啸霸气十足,吓得刁膺一哆嗦,不敢再说,这时又一人道:“连日大雨,江水猛涨,为防江水倒灌,我们应先移营高地,再图良谋。”
  
  石勒一看,此人乃将军夔安,便笑道:“敌军就在对岸,我们却因惧怕江水而后退,你怎么越打胆越小呢?!”
  
  夔安受此讥讽,面色一红,也不再说什么。
  
  投降、撤退,都被否决了,主战派来了神,帐下有三十余将一起闯上,为首二将孔苌(cháng)、支雄大吼道:“现在晋军尚未完全聚集,我等趁此机会,愿各率三百劲卒,驾快船三十只,夜袭晋营,斩其将,得其城,食其仓米,今年一定拿下丹阳,尽平江南,生擒司马家儿辈!”
  
  石勒心说你们都喝多了吧?但还是点点头:“你等真是勇将,来呀,各赏铠马一匹。”
  
  赏完了,把这些人打发走,石勒转回头问谋士张宾:“你觉着他们说的怎样?”
  
  这张宾出场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他是石勒的首席谋士,河北人,父亲曾经做官,此人自幼好学,豁达有大志,但求遇明主,却不求明主为谁,常对人说我呀,才智不输于汉张良,只是没遇到高祖罢了。后曾出来做官,因不展其志,辞职不干。
  
  八王之乱后,天下大乱,各族武装迭起,张宾无意中遇到石勒,大为称奇,认为石勒待人有礼,做事颇有法度,为胡将中佼佼者,可托以大事,便毛遂自荐,主动到石勒营门,大呼请见,石勒颇为惊愕,便见了,当时聊了一阵,也没觉着张宾能为多大,便安排了一个普通职位给他。
  
  是金子总会发光,没多久,张宾就发现了存在于石勒部队的大问题,那就是一帮土匪。
  
  没有职位之分,没有等级之隔,真正是官兵一家,乱七八糟,只有兄弟,没有建制,这怎么行?欺负老百姓自然没问题,可一遇到正规军,必然完蛋,怨不得以前遇到苟晞老打败仗呢,张宾赶紧做了一个内部机构整合规划,面见石勒陈述利害,石勒大惊,没料到军中竟有如此人物,他那不识字的大脑袋并不笨,立刻封张宾为首席谋士,专事军内管理,并授权其成立“君子营”,网罗四方豪杰来投,张宾不负众望,没几日便将军队管理得井井有条,并屡出奇谋,终于成为石勒的左膀右臂,史书上说他机不虚发,算无遗策,果然厉害。
  
  这次石勒出兵江南,张宾本不同意,但石勒一意孤行,他也不好阻止,眼下进兵不利,石勒问到他了,他才不徐不余道:“投降绝对不可!将军当初与刘曜、王弥等攻陷洛阳,捉了司马炽,杀害晋朝王侯,奸淫晋朝妃子,就是把将军你的头发拔光,一根根的数,也不及你的罪多,你如何敢投降江南晋军?”
  
  顿了顿,又道:“至于此处,也不可留。去年杀了王弥,山东乃王弥老家,安徽也是其势力范围,在此逗留,只怕有仇家出现,不太平,况且连下暴雨,数月不止,只怕老天也不让将军在此呢,因此,也不能继续向南进兵。”
  
  他瞧了瞧石勒,见对方正关注自己,忽然两眼放光道:“河北邺城有三台,乃铜雀台、金虎台、冰井台,三台若防守得当,敌不得入,且邺城西接平阳,四面有山河之险,既可自保,又可西扼山西之咽喉,我们应该去那里才是。等我们在河北安顿下来,恢复元气,向西进军,灭了匈奴汉国,那时北方还有将军的对手么?”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石勒听得心花怒放,对对对,此正是王霸之策也,只是,我骤然退兵,江南军若袭我后队辎重如何是好?
  
  张宾道:“这个不需担心,江南晋军云集寿春,守而不战,何也?惧将军攻击也,将军突然回军,江南人士必松口气,为敌军退去感到欣然,心存侥幸还来不及,哪里敢追呢?就算他们真的要追,我也有一计可破其追击也。”
  
  石勒急问何计?
  
  张宾笑道:“很简单,将军只需在退兵之前,将精兵强将向寿春开进,寿春晋军必然惶恐,不敢出城,此时我却暗暗令辎重部队返回北方,待辎重北返后,将军再率军由寿春徐徐撤退,你道他江南军敢追么?”
  
  石勒大笑,好计好计,真乃吾之子房,好,全军拔营,后队北行,余下三军南逼寿春。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4

西晋之殇(8)
  
  江南军深惧石勒,司马睿只知拥兵自守,见敌军逼来,便象征性的打了一仗后,不敢追击,眼看着石勒耀武扬威的走了。
  
  离开江淮,过山东,石勒军直奔河北,河北,当时是乞活军异常活跃所在,什么是乞活军?
  
  乞活,顾名思义,乞求活命,乞活军,既非晋朝政府武装,也非民团,而是流民自动组成的队伍。
  
  八王之乱一起,天灾人祸,此起彼伏,百姓颠沛流离,困苦不堪,恰逢天大旱,颗粒无收,背井离乡者众,是为流民。流民数十万,分为两股,一股向汉中巴蜀逃难,一股向黄河以北行进,向巴蜀逃难者,最后推翻西晋统治,建立政权,便是那巴氐李氏成汉,向黄河方向走的,也逐渐在吃大户过程中锻炼为一支非常善战的队伍,却没有建立自己的政权,而是被北方军阀不断利用,参与到军阀混战中,如司马越、苟晞、刘琨(闻鸡起舞那位)等,均曾利用流民队伍彼此攻杀。
  
  刚开始,流民们只求自保,但却被豪门大族、官吏、胡人、土匪逼得退无可退,只有自动组成武装,相互支持照顾,并攻杀官吏大族,夺其粮秣,被称为“乞活贼”,后来也就成了乞活军。
  
  八王之乱结束后,匈奴、羯族、鲜卑肆虐,乞活军的主要作战目标已由最初的大士族、大地主,变成了胡族武装,因而被晋政府利用,不断以之对抗胡人,此番石勒北行,便遇到了大股乞活军拦截,行进颇为艰难。
  
  当时自南到北,各村寨皆结堡自卫,乞活藏于堡中,堡外坚壁清野,粒米难寻,若攻堡夺粮,则乞活大出,精勇强悍,难以击溃,因此石勒走到河北东部时,军中大饥,一筹莫展,可见汉家儿郎之厉害。
  
  亏张宾殚精竭虑,寻出一策,伏击了一伙乞活,夺得数十船粮草,羯族军方才复振。
  
  复振后,石勒深感乞活军多如虫蚁,打不胜打,便趁着有粮,往邺城奔去,企图迅速拿下主要城市,建立稳定政权,羯族军势如破竹,猛攻邺城周围三台,晋邺城守将刘演部下大窘,投降者达数万之多。
  
  石勒意气风发,命加紧猛攻邺城,谁知虽有众多晋军投降,却出力不出工,虽连番猛攻,邺城坚守如故,竟拿不下,眼看着抢来的军粮将要耗尽,而乞活遍地,危机四伏,羯族军又陷入两难境地。
  
  张宾见形势危急,又出一策,让石勒当机立断,舍邺城攻邯郸、襄国(河北邢台),取赵国旧地,先稳定下来,再图整个河北,石勒赶紧率军调转方向,直奔赵地,赵地防守薄弱,羯族军一鼓而下,据襄国,接着张宾令全军四处出击,掠夺附近村寨、城堡的物资,大量储备于襄国城内,由此,石勒终于有了第一块根据地,羯族军也安定下来,由流动作战,变为依托根据地,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终于安定了,石勒长出口气,虽说羯族军凶恶好杀,在汉民中口碑很坏,但至少眼下不用再东走西窜了,治理军队、归拢民心的事情嘛,慢慢着手吧。他开始考虑如何发展自己。
  
  还没等他考虑出个头绪,忽然接到探报,晋幽州刺史王浚,听说石勒占领赵地,勃然大怒,派部下张豺、游纶(lún),率众数万占据苑乡,虎视襄国,石勒吓得一个高儿打椅子上蹦起来,吩咐一声,快,集结军队,拿下苑乡!
  
  怎么他这么紧张?
  
  没法儿不紧张,石勒千辛万苦刚刚拿下襄国,屁股还没坐热乎,晋军便到了,而且其驻扎的苑乡,刚好在襄国东北,估计人家打过来也就一顿饭时间,石勒如何不怕?他派大将夔安、支雄等九将,率军猛扑苑乡,再说苑乡的张豺、游纶,大大咧咧到了,以为手里有几万人,便不加防范,想不到羯族军忽至,一家伙就冲破了苑乡守军的防御外延,吓得这两个赶紧收缩兵力,拼命防守,同时派出快马,通知上级王浚,我不行了,快派支援!
  
  王浚闻报大惊,张豺等数万人,倏忽间大败,看来石勒名不虚传呐,嗯,得使出杀手锏。
  
  这王浚,前面交代过,他本是晋朝的安北将军,常年同塞外胡族打交道,手里有一支乌桓、鲜卑组成的雇佣军,十分晓勇,八王之乱时,他帮助司马越大败司马颖,逼得司马颖去求匈奴刘渊助战,才引出了匈奴汉国自立,八王之乱结束后,王浚仍在北方继续当他的封疆大吏,势力犹存,特别是和鲜卑关系特铁,他的雇佣军主力,就是由鲜卑部落中征集来的,那么这次对付石勒,他觉着光靠自己的雇佣军还不行,得撺掇鲜卑亲自出兵方可,于是,他派人联络段氏鲜卑,让他们与他共同出兵,剿灭石勒。
  
  说来不信,这段氏鲜卑,便是那大理段氏的祖先,知道“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吧?南帝的祖宗,便是段氏鲜卑人,至于缘由,我们谈到慕容氏的时候再说。
  
  话不多叙,段氏一接到王浚的信,觉着老朋友不能不讲交情,便出兵了,由首领段就六眷,领着弟弟段匹磾、段文鸯,堂弟段末波,起大兵奔河北而来,同时,王浚派督护王昌协助,二者合兵五万,浩浩荡荡,来战石勒。
  
  自刘渊叛晋,胡人屡次与汉民交手,这次却是胡人间的火并,究竟是段氏鲜卑厉害,还是石家羯族生猛?
  
  打起来就知道了。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4

西晋之殇(9)
  
  当五万晋、鲜卑联军接近襄国的时候,石勒正忙得脚不沾地,不是忙着布置兵力,而是忙着挖护城河。
  
  没办法,此处长期不征战,一切护城设施基本都随风而逝,石勒想以此作根据地,最要紧的,就是赶快修建城防,这才是真正的一穷二白。
  
  虽说羯族军抓壮丁干工程不需要付工资,但工时是免不掉的,那么长一条护城河,焉能一蹴而就?就这个当口,敌军到了,鲜卑军先至,驻扎渚(zhǔ)阳,这渚阳距离襄国也不远,与苑乡刚好比邻,和先头来的张豺等人就连成了一片,大有黑云压城之势,石勒不敢怠慢,忙令护城河暂停修筑,所有劳动力上山伐木,做成又粗又重的大栅栏,重重围在襄国四周,以拦阻敌军骑兵,同时,派出精兵锐卒,准备同鲜卑死磕。
  
  再说联军那头,鲜卑军向来目中无人,认为与晋军协同作战,倒显不出他们的勇悍了,因此段氏鲜卑根本不和晋军打招呼,老哥一个横着就冲了出来,石勒军立刻迎战,这一场好杀,双方各有损伤,段氏鲜卑毕竟悍不畏死,拚着损失大,只是冲杀不止,前排倒下,后排跟上,前队尽亡,后队又来,羯族虽蛮,却没有见过如此强硬的对手,有道是胆大的怕不要命的,时间一长,羯军终于不支,大败而归。
  
  石勒不服,再派精兵强将出战,又败,连派连败,一日数败,最后再无人敢战。
  
  段氏鲜卑士气如虹,兵围襄国。
  
  生死悬于一线。
  
  夜晚,石勒召开紧急会议,各级将领无论高下均参加,石勒道:“敌军逼我甚紧,好在目前刚刚围住城池,如果等其造好攻城战具,全部军队都到齐,恐怕我们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就是孙子、吴起再生,也没回天之力了,所以我准备再选勇士,出城与之决死战,死活就这一把,你们看怎样?”
  
  将领们面面相觑,连战连败,使这些羯族人心惊胆战,多少人身经百战,却从未见过鲜卑这样恶战的,豪气早已不存,纷纷道:“还是固守城池,等鲜卑人粮尽,自会撤退。”
  
  石勒气得七窍生烟,但他这人非常沉得住气,心内如焚,表面却不动声色,回头问张宾、孔苌道:“你们如何看?”
  
  张宾、孔苌面有愠色,孔苌道:“段氏鲜卑不久即送死于此!他们今日虽胜,但也可看出骄傲之气,久了,必然懈怠,那时即可破之!”
  
  张宾道:“我看段氏鲜卑,最勇者为鲜卑大将末柸部,只要拿下末柸一军,鲜卑必震恐,届时便可战败他们。”
  
  石勒心一动,忙问:“有何妙策?”
  
  张宾面对众将,正色说:“末柸军驻扎在襄国北门,我们可暗暗将北门外围的二十多道栅栏都凿开个小门,寻个机会,趁末柸军不注意,突然由小门中冲出,直冲末柸大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他,末柸军一败,其余鲜卑不足为惧。”
  
  好个张宾,极其厉害,这正是现代战争中常用的“斩首行动”。
  
  石勒面色凝重,环视众人,沉声道:“你们都听见了吧?计是好计,可惜尔等都被鲜卑吓破了胆,又有谁敢去执行此妙策呢?”
  
  众将一听,登时群情激昂,虽然我们败了,但我们不是不努力啊,怎能这么说呢?好,既然你这么讲,我们都愿意照计而行,不就是个死么?
  
  大将孔苌吼得最凶,看这意思,此事要是不交给他做,他就抹脖子。石勒大笑,令孔苌率军立刻开凿北门栅栏,突袭末柸,其余众将随自己见机行事。
  
  再说鲜卑军,刚刚围住襄国,攻城工具还在制造,攻势便缓了许多,将士们也正好想休息一下,警惕性也降了大半,因此孔苌使人偷偷开凿小门,鲜卑人竟毫无察觉。
  
  很快,二十余道栅栏都被开了暗门,孔苌军埋伏在各道栅栏后,只待发动,石勒传令,少数部队登城,准备好锣鼓,大部队伏在城门口,见孔苌军一发作,立刻随之出动,尽情掩杀,后退者斩。
  
  都布置好了,石勒吩咐:行动!
  
  襄国城上忽然鼓乐喧天,杀声如雷,鲜卑大将末柸听见,以为城上要怎样,忙令全军戒备,密切注意城头动静,谁知就在部属均将注意力放在城头时,忽然由另一个方向,襄国城前的战壕中,栅栏皆洞开,孔苌率军疯魔般杀到,末柸军都看城头,未加防范,更未料到木栅栏会开门,结果被羯族军杀入,全军大乱,末柸虽勇,但仓促间无法阻止有效防御,只好死战,无奈以无备战有备,先机尽失,仅凭个人豪勇无济于事,终于部众溃败,末柸本人力尽被擒,石勒见孔苌得手,狂喜,立刻率主力尾随其后向鲜卑军发动总攻,段氏鲜卑连战连胜,骄横无比,怎料到石勒突然发难?且第一猛将末柸瞬间被擒,军心大乱,白日里的威风无影无踪,先是后退,再是败退,最后狼奔豚突,全军大溃,孔苌乘胜追击,连赶三十余里,杀了个尸横遍野,缴获铠马五千匹,这一仗打得段氏鲜卑心胆俱裂,梦着都怕。
  
  鲜卑军退回渚阳,晋军闻听鲜卑败了,失魂落魄,更不敢战,鲜卑首领段就六眷遣使求和,意思是我被奸人挑唆,与您对抗,如今知道错了,求您放我一马,以后咱们还是朋友,俘虏我的大将末柸还望交还,我愿意把末柸的弟弟送给您做人质,您看如何?
  
  使者到了襄国,把用意一说,石勒麾下众将皆不同意,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王浚叫你来打我,你就来啊?眼下败了,倒说好话,哪那么便宜?你不是要末柸么?行,脑袋给你送去如何?
  
  石勒一摆手,诸位,何必呢?你们说得对,鲜卑与我素无仇怨,此战只因王浚唆使,既然如此,何必与之结怨?杀末柸一人,得罪一国,不是聪明人干的事,放了末柸,段氏必悦,我们再与之结好,他们必不为王浚复用矣。
  
  计议已定,放了末柸,受其弟为质,与段氏结为兄弟,发誓双方永不交兵,鲜卑军撤回辽东。
  
  苑乡、渚阳的晋军一见鲜卑败走,腿肚子转筋,由张豺、游纶领着,全降了。石勒声威大振,控制的地区越来越大,他准备袭击王浚的老巢——幽州。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4

西晋之殇(10)
  
  按下石勒积蓄力量要讨幽州不说,单说这一年,已然是公元313年,这一年,晋怀帝被刘聪杀于平阳,西晋的残留臣子深感国不可无君,又在长安立了个晋愍帝司马邺。
  
  司马邺这苦孩子本是藩王,封地就是长安,称秦王,他爷爷,是晋武帝司马炎,爹是吴王司马晏,他当皇帝的时候,中原已无晋军,河北虽有王浚、刘琨,却远水难救近火,而关中一带,除了长安,基本上处于不设防状态,原因很简单,战乱且没粮,人都跑光了。
  
  司马邺,是个纯粹的,象征性的皇帝,正统观念的牺牲品。
  
  匈奴汉国对长安的动静非常敏感,首领刘聪得到消息后,马上令大将刘曜准备大军,择日开往关中,于是刘曜昼夜练兵不辍,征收粮草,要彻底消灭西晋。
  
  他正紧着练兵,忽然传来消息:河北邺城被石勒攻陷了。
  
  刘曜素来对石勒抱有戒心,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知道,石勒虽然名义上还是匈奴之将,实则早已独立,一切行动均不听刘聪调遣,匈奴人与之终有一战,如今他又得了邺城,如虎添翼,灭之益难,按刘曜的脾气,早想攻打于他,只是征伐长安迫在眉睫,不可虚耗兵力,但刘曜已然暗下决心,只要找到机会,必灭石勒。
  
  翻回来说石勒,要图幽州王浚,必除后顾之忧,因此拼着老本,他打下了邺城,清除后方之后,他派人侦察幽州情况,细作回来报告说:“幽州去年大水,粮食无收,而王浚积粮百万斛,却不赈济,刑罚严酷,赋役繁重,百姓流离,士兵无斗志,王浚却熟视无睹,他知怀帝死,晋室衰微,意图自立为王呢。”
  
  石勒鼓掌大笑道:“王彭祖(王浚的字)死期到了!”
  
  接着他下令,自今日起,各军不可耀武扬威,不可再提大败鲜卑之事,对幽州来人要谦逊拘谨,若遇王浚使者,千万低声下气,不可挑衅,同时派使去幽州,对与鲜卑的军事冲突表示歉意,并献上珠玉称罪。暗地里,却加紧练兵、侦查,做好一切进军幽州的准备。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石勒却迟迟不发兵,首席谋士张宾坐不住了,气哼哼的找到石勒,劈头便问:“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练兵不止,却始终不发兵,已经犯了大忌,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石勒道:“我担心刘琨袭我后方。”
  
  这是我第二次提到刘琨了,他是什么角色?因何会令石勒担心?
  
  刘琨,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和那大耳朵刘备还是亲戚,少有才名,与祖逖之兄祖纳并称豪雄,青年为官,八王之乱时,积极投身政治漩涡,初为赵王司马伦心腹,后投靠东海王司马越,与王浚关系不错,并通过王浚认识了不少胡人首领。
  
  刘琨这人其实挺喜欢折腾,他如此亢奋的沉浮于八王之乱,我想肯定不是为了报国。
  
  八王之乱结束后,司马越忌匈奴汉国,派刘琨为并州刺史,令他去山西惨淡经营,到底不是自己的嫡系,司马越这是借刀杀人,可以想象刘琨是怎样一路走一路骂着去了山西。
  
  到山西后,刘琨凭这一千多人怎敢碰匈奴?只好在晋阳一带靠着流民组成的乞活军渐渐撑起了门面,你别说,还真就把一座早已荒芜的晋阳城恢复了生气,之后,刘琨学习王浚,交往胡人,与拓跋鲜卑结盟,不断与匈奴及羯族争夺生存空间,久而久之,在山西晋阳竟然稳定下来,不求灭敌,只求自保,绰绰有余。
  
  石勒不是二百五,他知道,邺城拿下来后,还有个刘琨呢,虽说这个敌人一直没怎么弄出大动静,地盘也不怎么大,但不可不防,因为这刘琨整日介叫着驱逐胡虏,万一他在后面来一家伙,届时石勒军远在幽州,襄国再丢了,岂不是走了关二爷的老路?
  
  所以他怕,不敢出兵。
  
  张宾笑道:“刘琨怎么会救王浚呢?第一,我方袭取幽州,可仿当年魏武征乌桓,轻骑取之,若后方遭袭,也可立刻返回;第二,难道将军您不知道,刘琨和王浚有仇么?当年刘琨为保晋阳,与拓跋鲜卑结盟,王浚认为抢占了自己的资源,十分不满,屡次发兵攻打刘琨,刘琨当时只能忍气吞声,不敢还手,今日若知道我们攻打石勒,不知有多高兴呢。”
  
  石勒一愣,真的?好,那我送人质于刘琨,修书交好,他必不会助王浚了。说着,便吩咐人去做。
  
  果然,刘琨得到书信人质后,竟作壁上观,不助王浚。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就听过闻鸡起舞的故事,故事里说,刘琨和祖逖都是心怀国家的人,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半夜三更,闻鸡起舞。今日看来,都要打问号。刘琨打一开始,就是个十分热衷于权利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将青春都献给了八王之乱,晋阳他肯定是不愿意去的,因为一个从战乱中熬过来的人,怎么会还想去那类胡骑纵横之所?但他一开始不是司马越的人,因此被派去当炮灰也能理解,可想而知,他在匈奴与羯族的夹缝中,是怎样自强不息的活下来的,他还会感激那个他曾寄予厚望的朝廷么?他还会相信那个曾给他高官,他也曾为之奋战,如今却舍弃他于蛮荒之地的朝廷么?相信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感激。所以刘琨从来就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他艰苦奋斗的最大动力,不是为了国家,而是为了自己能活下来,而他自己的目的,恐怕也不是做一个千古名臣,而是成为一个割据首领,毕竟在那种险恶的环境下,做一个割据首领比当一个国之忠臣要更有价值。当然,他也会不断上表给朝廷,以示其忠勇,因为哪怕有个名义上的后盾,可能也会给他带来大量的人气资源。
  
  记得祖逖曾说过:“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耳。”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以来听到的解释是:我祖逖与你刘琨都是豪杰,将来应该各自为国干出一番事业。
  
  但我的理解是:若国家分裂,豪杰并起了,我祖逖和你刘琨应该彼此避开。
  
  要知道,这句话,可是他俩闻鸡起舞之后,头上冒着热汗时说的,祖逖为何要这么说?因为祖逖是个讲求实际的人,谁又知道天下大乱后你我是否会各自成为一方豪杰呢?既然大家惺惺相惜,则未来最好不要刀剑相见吧。
  
  残酷的历史中,真正的为国尽忠者太少了,而如祖逖那样实事求是的讲话的人,则更少。刘琨眼看着石勒攻杀王浚而不管,丝毫不奇怪,只是这个公子哥没思考,若王浚不在了,石勒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刘琨见死不救,石勒的大军向幽州开拔,走在路上,石勒给王浚去了书信,信上道,听说你想自立,我特意来奉你为王。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5

西晋之殇(10)
  
  王浚听说石勒特意来助他称王,心花怒放,西晋已衰,刘琨为匈奴所迫,地盘狭小,不能敌我,鲜卑与我交好,我幽州地处北方,未受战乱袭扰,石勒虽曾与我为敌,近些时日却对我十分恭顺,又亲自来奉我为王,此乃天意乎?
  
  左右皆劝,石勒反复无常,不可信之。
  
  王浚不喜,你待怎讲?我有大军在手,石勒能奈我何?
  
  左右摇头,以往我们所依仗者,段氏鲜卑也,然段氏为石勒所败,结为兄弟,已经不为我所用,若石勒骤然发难,如何拒之?
  
  王浚益怒,当我幽州士卒吃素的么?没了鲜卑,战不得石勒乎?
  
  左右焦急,既然如此,你赶紧布置防御啊,石勒已经来了!
  
  王浚大怒,石勒奉我为主,为何拒之?再言者斩!
  
  左右哭笑不得。
  
  王浚,应该改名叫王大糊涂,仅仅是一个当皇帝的梦,已令他是非不分。
  
  石勒从没想到进幽州会如此顺利,不久以前还打过仗呢,区区一个谎言,竟令对方城门洞开?他率军度过易水,到了蓟县,冲城上大喊,说我石勒来祝贺王将军继大统喽,开门耨!蓟县守将不敢拦阻,慌忙开门,比芝麻开门都灵,石勒到底心虚,怕有诈,先驱牛羊数千头入城,使城内兵不得发,然后才令大队人马随牛羊而行,堂而皇之的过了蓟县,直达幽州。
  
  幽州城更有趣,老百姓竟拿着酒食迎接,石勒简直有些感动,令部下大饕一把,然后把良心挟在胳肢窝里,大吼一声爷爷来了!纵兵大掠幽州,可怜幽州百姓为王浚所累,犒劳了一只白眼狼。
  
  当王浚听说石勒已然杀将起来时,什么都晚了,他急三火四的寻找部队,部队早已兽散,然后他一抬头,见本属于他的厅堂上,站满了羯族人,他就这么被俘了。
  
  羯军捆好他,押来见石勒,石勒特开心,想不到取幽州如此容易,王浚,你不是一直很牛么?你不是一直瞧不起我们胡人么?今日尚有何话说?你以为你当个官就比我高贵多少?来呀!将王浚妻子带来,陪我坐着,一同见王浚,倒要看看昔日封疆大吏之妻,滋味有何不同!
  
  王浚押上,抬头一看,石勒拥其妻而立,怒塞心头,骂道:“胡奴,敢调戏你爷爷,凶逆如此!”石勒笑道:“你身为封疆大吏,坐视匈奴围攻洛阳不救,今日却要做天子,是你凶逆呢,还是我凶逆?且专任奸暴,杀害忠良,肆情恣欲,不体恤百姓,此乃天要杀你,非我要杀你,来呀,将他押回襄国,斩首示众。”
  
  王浚被押回襄国斩于市曹,临死前大骂不止。人就是这样,一旦被找到弱点,往往很轻易的便灭亡了。
  
  自314年到316年,不到两年的时间里,石勒大肆扩充势力,控制了河北大部分地区,迁徙了五万余户入襄国,匈奴主刘聪惧其势大,无可奈何。
  
  就在石勒势力越来越大的同时,还有一个人的实力也在暗暗增强,那就是刘琨。刘琨虽然不管王浚死活,但并未放弃自身的发展,他也很清楚,河北山西紧紧相连,危险随时来临,因此他不声不响的闷头讨生活,到公元316年,刘琨人马竟然扩充到十余万,这位当年的洛阳公子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我可算安全了。
  
  富家子往往在生活稳定后,便会肆意妄为,刘琨也不例外,这位中山靖王之后渐渐忘却了几年前领着区区一千人开发晋阳时的艰难,他手握雄兵,向东虎瞰石勒,向北正视刘聪,先打谁呢?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5

西晋之殇(12)
  
  刘琨没想好用什么借口动刀兵,可石勒已经等不及了,河北皆平,山西岂能独存?他发兵攻打乐平,即今日之山西和顺县,位于山西东部,离襄国很近,目前还掌握在晋朝官员手里。石勒军入山西,匈奴也紧张,刘琨更紧张。刘大公子思考再三,不行,得趁他立足未稳,先发制人。
  
  他派大将姬澹(音:鸡蛋),率军倾城而出,寻石勒撕并,这姬澹威风凛凛地出发了,大兵十余万,浩浩荡荡,可把石勒军吓得不轻,有人对石勒道:“这刘琨变财主了,看他人马精盛,不可力敌,宜深沟高垒避其锋锐,待攻守之势变化,再一举破之。”
  
  石勒直摇头,说这是什么话?姬澹劳师远来,犬羊乌合,号令不齐,何强之有?他已来了,我怎可退?大军一退,岂能轻易重新组织战斗力?就算深沟高垒,如姬澹不攻,只是休息,我们又有何退敌之策?此乃自取灭亡也!言罢,吩咐将出主意的人推出斩首,随后命孔苌率军为前锋,再派两军埋伏于左右山上,石勒亲率轻骑兵,孔苌开路,挑战姬澹,姬澹军立刻接战,战不多时,石勒令全军撤退,姬澹紧追不舍,追到山上,伏兵四出,石勒回头又战,姬澹大败,十余万人溃散,姬澹名不虚传,果然鸡蛋,骨碌碌滚到拓跋鲜卑处避难去了,消息传到大本营,刘琨下属纷纷倒戈,刘琨兵将皆无,自知不是石勒对手,逃往段氏鲜卑。自此山西再无刘琨这一号。
  
  石勒横勇无敌,连破强手,河北、山西大震,辽西百姓惧石勒来攻,纷纷逃往辽东,从而导致大量人才向辽东行进,这就间接成全了一伙势力——慕容鲜卑。对铁血慕容氏,我们不久便会讲到。
  
  316年对石勒与匈奴来说,都是好年景,8月,刘曜军一鼓作气拿下长安,西晋彻底灭亡了,晋愍帝司马邺口含玉璧,裸体牵羊,投降匈奴,12月被刘聪杀于平阳。
  
  一切都暂时安静了。
  
  石勒占据河北,势力达山西、山东、河南、安徽,刘聪占据山西,势力达陕西、河南,辽东、长城以北有鲜卑,江南有即将出世的东晋王朝,四川有成汉政权,还差哪里?
  
  还差西北。
  
  西北,荒凉苦寒之所,谁在把控?
  
  张轨。
  
  张轨的祖先,是西汉常山王张耳,世袭官职,后被封征西将军司马,入凉州(甘肃)一带为官,晋惠帝在的时候,他对中央俯首帖耳,八王之乱时,他采取观望态度,主动接纳四方逃难百姓,利用流民大力发展凉州;晋怀帝的时候,他仍旧称臣,只是自主性越来越强,晋愍帝登基后,张轨虽还称臣,但一切均已自主,张氏政权在西北建立,史称前凉。
  
  虽然他沿用晋愍帝的年号,但事实政权已经存在,就好像事实婚姻一样,令人不得不承认。
  
  西北也有人占了,这世界的格局似乎就这么定了。
  
  公元317年,东晋建立,第一个皇帝就是从前的琅琊王司马睿,定都建康。当江南士族们热火朝天的祝贺新皇帝登基时,还有一个国家也热闹得一塌糊涂——匈奴汉国。
  
  匈奴人干嘛也这么兴奋?他们要打石勒这个尾大不掉的家伙么?
  
  非也,他们窝里反了。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5

两赵争雄(1)
  
  匈奴皇帝刘聪不是个干事业的人,他小富即安,得了关中,便想马放南山。此人最喜女色,先纳了太保刘殷的俩女儿,又纳了人家四个孙女,并封妃嫔,千古奇观。
  
  这还不够,不几日,刘聪又看上了中护军靳准的俩闺女,一并纳了。
  
  他本已有了两个老婆,如今一口气又纳了八个,原先那两个能让么?连哭带喊,说你个没良心的找一帮小三啊!就和他闹,闹烦了,刘聪说行了,干脆,我把你们全立为皇后,这总没意见了吧?便将靳准的俩闺女,连同原先的俩老婆,同立为上下左右四皇后。
  
  您听这皇后的名儿,上下左右。
  
  立完了,女人们消停了,轮到男人们了。
  
  这刘聪有个皇太弟,叫刘乂,为什么叫皇太弟呢?因为刘聪,不是刘渊的正房所生,他是庶子,照规矩,庶子不能继位,但他已经继位了怎么办呢?为了照顾传统,他把自己的弟弟,刘渊正房所生的刘乂,立为继承人。
  
  那么渐渐的刘聪的孩子都长大了,可就有几个不干了,我爹的皇位,你凭什么继承呢?这里面闹得最凶的,就是刘聪的大儿子刘粲,他联合了中护军靳准等人,共同诬蔑皇太弟刘乂造反,生生的,就把这位皇太弟给害死了。
  
  因为皇太弟刘乂生前和不少臣服于匈奴汉国的氐族、羌族部落酋长关系还不错,所以一说他谋反,这些个部落的头头也遭了殃,关的关,杀的杀,搞得匈奴西部各族尽叛。
  
  可刘聪不在乎,无所谓,我有得玩儿就成。
  
  他派出无数宦官,到民间强抢民女,送入宫中供他淫乐,今儿拉个十四的,明儿弄个十八的,爽哉,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不是这屋,就是那屋,夜夜笙歌,通宵达旦,天天做新郎,日日入洞房,家家都是丈母娘,可叹他一把年岁了还这么能折腾。
  
  一路折腾到公元318年,此时河北石勒的势力达到全盛,大有立国之势;甘凉地区羌氐各族离叛者越来越多;匈奴汉国内忧外患,逐渐处于危险中,可就在这么个当口,刘聪因房事过度,呜呼哀哉了。
  
  他儿子刘粲继位。
  
  刘粲不愧是刘聪的儿子,一上台,便将所有刘聪尝试过的嫔妃,不分丑俊全部包圆。
  
  昔日你们伺候我爹,今后伺候我吧。
  
  他最看好的,就是靳准那两个女儿,也就是左右皇后,叫靳月光、靳月华,天天在一起还觉着不够,就问她俩:你们还想要啥?
  
  这姐妹两个蛮有孝心,说想要您让俺爹做大官!
  
  容易。刘粲大笔一挥,靳准为大司空,所有军国大事,皆国丈管,我,刘粲,后宫行乐去也。
  
  从此以后,靳准掌大权,龙骧虎步,威仪万千,无人不怕。
  
  靳准,匈奴人,八万之乱后参加刘渊的部队,图什么,当时他还没想好,总觉着人家反了,我也得反,没想到混了几年,竟成了一把手,心里美,可转念又一想,今日我拔了头筹,他日刘氏宗亲看我不顺眼,要整死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于是他暗地里对两个女儿道:“想办法让刘粲下令,杀尽宗室!”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6

两赵争雄(2)
  
  刘粲这人,十分荒淫残暴,比他老子还糊涂十倍,好的没学到,杀人的本事倒不小,他整日和靳氏姐妹泡在一起,耳朵里就灌满了诸如什么王爷要造反,哪个宗室要闹事之类的谣言,这小子仿佛胡亥转世,根本不调查,你们不是说宗室都不老实么?杀了省事。
  
  他一口气,将南王刘骥、上洛王刘景、齐王刘励、昌国公刘凯、吴王刘逞等全部宰光,真是痛快。只剩下刘曜没动。不是不想杀,而是没那本事去杀,人家一来远在长安,二来手握雄兵,惹不起。
  
  靳准见刘粲混蛋至此,一颗心放下了。
  
  他有他的打算。
  
  靳准是个很矛盾的人,他虽是匈奴人,但与刘氏没什么亲戚瓜葛,今日的地位,也算是当初一刀一枪拼来的。在他心里,总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晋朝气数还没完。他一直挺自卑,觉着匈奴人不如汉人,坐不得天下,却又认为虽然天下坐不得,在匈奴人里面称大王还是可以的,所以,他想干掉刘粲,自立匈奴王,然后也不争天下,也不与东晋为敌,就这么安安静静,在山西平阳过一辈子算了。
  
  这老兄真是怪人。
  
  怪人靳准见刘粲暴虐,人心背离,便然发动了政变,刘粲将宗室杀尽,关键时刻无人帮他,加上未曾料到老丈人也造反,便稀里糊涂的被俘了,靳准给他的罪名十分讽刺:无故残杀宗室。定罪完毕,吩咐将刘粲及其子女开刀问斩,还把早已躺在地下很久了的刘聪也挖出来,一并砍了脑袋。
  
  然后,靳准宣布:匈奴人以后不再坐天下了,我靳准,归了汉了。
  
  这位怪叔叔宣布完毕后,自称汉天王,大将军,将西晋的玉玺,派人送还东晋,把晋怀帝、晋愍帝的棺材板,也给东晋送去了,许多人对这段史实感到非常费解,我觉着没什么难理解的,因为靳准是个民族自卑感很强的人,之所以做出这种事情,完全是谄媚的意识在作怪,杀同胞称王,向敌国称臣,这是什么行为?
  
  相信不说大家也知道。只是不少人会有些窃喜,毕竟这位怪叔叔挺向往汉统治者的。
  
  靳准称王后,平阳一片萧杀,匈奴汉国笼罩在手足相残的阴影中,此刻,有两个人正在率领军队星夜兼程,赴平阳讨逆。
  
  一个是刘曜,来自长安。
  
  一个是石勒,来自襄国。
  
  二人是各有打算。刘曜杀靳准自立;石勒欲借此事得山西,立国称帝。
  
  先说刘曜,行至山西河津赤石川,正遇匈奴汉国旧臣呼延晏、朱纪等,立时称帝,以匈奴皇帝身份发出檄文,号令各部共讨靳准,进屯蒲阪(山西永济县蒲州镇),此时石勒也到襄陵(山西襄汾县)以北,刘曜以皇帝身份,封石勒为大司马、大将军,加九锡,进爵赵公,约为犄角之势。
  
  石勒掌精兵五万,裹挟羌、羯各部数十万人,望平阳而不攻。靳准慌乱,挥军先攻石勒,石勒坚守不战,靳准讨不到便宜,回师平阳。石勒见靳准士气受挫,立刻率军猛攻平阳,靳准无能,不能驾驭士卒,平阳外城失陷,各族降者无数,石勒将其全部迁徙到关中、河南及山西西南,随后派人向靳准劝降。
  
  靳准早就吓瘫了,石勒兵锋甚锐,焉能敌之?赶紧派一使者名卜泰,向石勒请和,无巧不巧,刘曜此时也派人向靳准招降,却让石勒知道了,恰好此时卜泰已到石勒营中,石勒便令人押着卜泰去刘曜大营,意思是靳准已派此人向我投降,您就不必费心了。
  
  刘曜焉能罢休?你石勒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当我不知道?打着我匈奴的旗号,占了河北,势力达数省,连幽州都得了去,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此番岂能让你受降?你若先进了平阳城,我往哪里摆?他对卜泰道:“先帝末年,乱了大伦,你家主公靳准匡扶皇室,除暴君,行伊尹、霍光之权,功德无量,我刚即位,不可杀贤人,只要靳准迎我入城,我可保其仍把握朝政,至于我本人,可不理国事,只要管些求神问卦祭祀天神的事情就可以了。”
  
  刘曜不但不降罪,还把靳准夸了一番,随后令松开绳索,将卜泰放回去了。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靳准你看清楚,谁对你好,是我刘曜,还是石勒?想好了再投降。
  
  卜泰回到平阳,将刘曜的话一说,左右莫不劝靳准投降刘曜,靳准却因杀了许多刘氏宗亲,也包括刘曜的娘和兄长,而迟迟不敢下结论。
  
  可把他左右的将帅幕僚们急坏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再不投降,等人家打进来就没那么好说话了!靳准还是不言语,最后他堂弟靳明受不了了,暗地里集结了一帮人,突然冲上来说你要死自己死,我们不陪你!说着咔嚓一下,就把靳准给斩了,随后靳明称王,派人联络刘曜,商谈如何归降。
  
  没有不透风的墙,石勒可就知道了,好你靳明,你兄说降我,你杀兄自立,竟降刘曜,和着我老人家白打平阳了?这哪能行,那个谁,羊升,你速速赶去平阳,让靳明看好形势,别走错了路!
  
  羊升,石勒帐下令史,此人带着使命,就去了平阳。估计他脾气也不好,趾高气扬,去了就和靳明吵起来了,最后靳明一怒之下,把他宰了。
  
  石勒气得要疯,马上命令给我攻城!
  
  靳明还不服呢,靳准怕你,我可不怕,弟兄们上啊!
  
  就打起来了,结果靳明这本事与靳准半斤八两,被石勒打得满地找牙,败回城中,坚守不出,同时派人给刘曜送信,说陛下啊,我可是真心投降啊,可石勒他打我,你得给我做主。
  
  刘曜一接到信,心中忿怒,这还了得?石勒,狼子野心,岂能容你?来人,速率军接应靳明!
  
  石勒知刘曜军来,忙令侄儿石虎自河北征兵,到平阳会师,石虎昼夜不分,终于赶到,与石勒同攻平阳,一时杀声震天,平阳只在旦夕,靳明见敌不住,悄悄开城,杀条血路。领着全族投奔刘曜。
  
  石勒占平阳,得知靳明投刘曜而去,怒气难平,挥师奔蒲阪。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6

两赵争雄(3)
  
  还没等和刘曜动手,消息传来,靳明全族被刘曜杀尽,老少不留。
  哟?石勒挠挠头,如此一来,还不好翻脸了。这样吧,先将刘聪、刘粲等尸首安葬,将这城里值钱的打包,准备带回襄国,至于刘曜么,看他下一步有何反应。
  
  不久有消息传来,说刘曜将派使者到,加封石勒为太宰,进爵赵王,出入警跸,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这可了不得,允许加冕,乘坐六匹马拉的车,实际上,等于承认石勒的独立地位。石勒大喜,刘曜果真忌惮我,不断收我之心呐,嘿嘿,可惜,爷爷我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他忙派军中长史王修去刘曜营中,将平阳之战做个汇报,也算尊重领导。你敬我一尺,我让你一丈,不管怎么说人家马上就要封自己为王了,受封之前怎么也得汇报些功绩才好。
  
  王修去了,万没想到,这一去,反倒去出毛病。
  
  王修带着个下属,叫曹平乐,此人油嘴滑舌,挺讨人喜欢,去了刘曜那儿,被刘曜看上了,说王修啊,办完事你回去吧,这个曹先生不错,就留在我这儿用几天。
  
  王修见刘曜强行留下曹平乐,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家在名义上还是皇帝,他便答应一声,退下了。不料他刚一走,曹平乐的那张嘴就开始跑火车,他说陛下,您看到没,石勒派王修来是什么意思?明着是汇报工作,实则是窥探您的虚实啊!
  
  刚一换领导,立刻就找到感觉,这小子真不简单。
  
  刘曜的神经“嘣”的一下就直了,对啊,石勒与我一向不对撇子,此次怎么这么积极,原来如此!哎呀,我近些年来在长安发展得可没石勒好,军中实力比不上他,这要是王修回去一说,石勒没了顾忌,来打我怎么办?
  
  他站起来拍拍曹乐平的肩膀:好同志!
  
  然后把手一挥:来人,快将王修追回!石勒的王爵,暂时不封了!
  
  你说这王修倒霉不,走半路上,又让人家追回去了,不由分说咔嚓一刀,见了阎王,他手下有的人拼死逃回,可就报告了石勒。石勒登时气冲斗牛,亲自率人把曹乐平一家老少一个不剩全部戕害,夷其三族,之后手指刘曜所在方向大骂:“我石勒侍奉你刘家,已尽人臣之道!若非我石勒,你刘氏匈奴岂能南面称朕哉!如今根基已成,竟要图我,邪恶至此,天不相助,怪不得有靳准之乱!我石勒当初看老主面上,只当侍奉尧舜一般,谁知你这小辈,竟杀我精诚之臣!如今这世界,帝王之起,何等繁复也!赵王也好,赵帝也罢,我要当便当,名号大小,岂能是你所管得了的?!”
  
  他有心攻打刘曜,又知其必有准备,便一跺脚,愤愤然回了襄城。
  自此之后,石勒与刘曜彻底掰了。
  
  石勒走后,刘曜改匈奴汉国国号为赵,这便是前赵,此时为公元319年,这一年,有三件大事,分别发生在刘曜和石勒身上。
  
  先说刘曜,石勒走了不久,他自平阳迁都于长安,屁股没坐热乎,坏了,匈奴人反了。
  
  刘曜属于南匈奴后裔,反的这路匈奴人,与南匈奴关系不大,乃匈奴的屠各部。这屠各部本是匈奴一部,自东汉到西晋,散居西北边境,是匈奴休屠王后裔,当时屠各部分为五处散居,山西太行山一处,甘凉一处,秦陇一处,山西并州一处,渭北一处,反的这路屠各,便是秦陇屠各。
  
  屠各造反的原因,史书上并未交代清楚,但秦陇地区自八王之乱以来兵灾连年,民不聊生,当地的匈奴、残留的巴氐、当地的羯族、氐族、羌族等为了自保,纷纷成立武装,你我相杀,屡屡不止,桀骜不驯,刘曜突然迁都长安,难免这些戎族不服管束,加之匈奴残暴,徭役赋税繁重,因此即便是同为匈奴的屠各部,也不堪压迫,第一个跳出反抗了。
  
  屠各部虽为休屠王后代,但到底名望不响,首领路松多一捉摸,嗯,如今东晋又起,晋室气数未尽,我干脆就傍着它吧。他宣布,归顺晋南阳王司马保,请司马保出兵,帮他共敌刘曜。
  
  司马保的祖先,是司马懿的弟弟司马馗,这位南阳王挺有意思,他本是西晋的秦州刺史,后来刘曜攻洛阳,晋怀帝被俘,他在长安吓得要命,不敢救,晋愍帝即位,封他为大司马,右丞相,督陕西军事,相国。晋愍帝被俘后,司马保欲自立为帝,谁知健康那头儿司马睿先一步建立东晋,史称晋元帝,这司马保气得不行,他在南阳自立朝廷,不听东晋调遣,就在这个当口,屠各路松多向他求援来了。
  
  司马保听完屠各部的请求,觉着这是好事儿,我正要收回关中故地,与那江南朝廷分庭抗礼,何乐不为?他立即派大将杨曼去雍州,大将王连去陈仓,大将张顗(yǐ)、周庸去阴密(今甘肃灵台县西),三路同进,欲一举收回秦陇。
  
  刘曜可坐不住了,刚当皇上便和我过不去,司马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给你点厉害,哪知天威难测?出兵迎敌!
  
  他这边刚打起来,石勒那边也不消停,怎么呢?大英雄祖逖来了。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6

 两赵争雄(4)
  
  祖逖,河北范阳人,其家族累世为官,自幼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好玩犬斗鸡,不学无术,但为人慷慨磊落,轻财好侠,口碑很不错。
  
  混到二十多岁,可能是受家庭影响,祖逖突然觉得日子不能这么过,于是他收敛起好动的性格,开始读书,二十四岁,博览群书,名声大噪,京师士族子弟,无人不知祖逖大名。后被人举荐为官,与刘琨俱为主簿,感情铁,同被而眠(别想歪了),四更天鸡叫,他拿脚踹刘琨,说这声音挺好听的,起床舞剑吧。由此有了闻鸡起舞的典故。
  
  祖逖少有英气,八王之乱时,也曾不甘寂寞的参与过那么一段时间,后来觉着好没意思,恰巧母亲病故,他以服丧为借口,哪头都不参与,成了逍遥派。
  
  后来匈奴人打来了,无官一身轻的祖逖这才发现,凭自己一个没啥作用,于是率全族老幼几百家,逃往江淮,一路上或行或歇,寻水讨药,全是他一个负责,行事干练,备受夸奖,后被当时的琅邪王司马睿拜为徐州刺史。
  
  祖逖性豪侠,堂下宾客皆为亡命徒,有时这帮人结伴抢劫,被官吏拿了,都被祖逖保释,好多人对此颇有微词,祖逖却不以为然,心中自有道理。
  
  公元313年,祖逖上书司马睿,要求北伐,收复西晋故地,他说晋室之乱,并非皇帝无道,而是藩王争权,自相诛灭,乃至胡人乘虚而入,祸乱中原,如今中原百姓倍受荼毒,都盼着我们去领导他们奋起反抗,若大王你能发兵救黎民于水火,我愿为统帅,则中原豪杰必来投靠,国耻可雪,望您能考虑。
  
  司马睿那时候还没建立东晋,加之去年刚和石勒打了一仗(就是石勒征江南那次),心中对羯族的畏惧还没消失,其实并不想北伐,但又怕寒了大臣的心,而且这一年晋愍帝刚立,怎么也得装装样子,便同意了祖逖的建议,封其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其实都是虚的),给了多少人马呢?一千。铠甲、锣鼓帐篷,一概没有,还告诉祖逖,东西不足,要想办法让“敌人给我们送上前”,人马不够,请于当地招募。
  
  祖逖就这样,踏上了北伐之路。
  
  当初那些亡命之徒,此时都跟着他上了船,打算过江拼杀。船行至江中心,祖逖感慨万千,一拳砸在船楫上道:“如不能荡清中原,我不回去!”从者皆感其豪壮,由此又多了个成语——中流击楫。
  
  上岸后,祖逖驻军江阴,一连进行了六年左右的招募及后勤完善工作,到了319年,他手上终于有了一支可以作战的部队,并在长江北岸站住了脚,满心欢喜的他发出了向豫州进军的命令,开始真正去行使荡清中原的使命。
  
  谁知一进军才发现,第一拨敌人竟非胡人,而是自家兄弟。
  
  是这样的:西晋北中郎将刘演雇佣乞活军与石勒相抗,为了让乞活死心塌地,早已将豫州刺史这头衔,给了当地的乞活首领张平。按理说,石勒是张平与祖逖共同的敌人,刺史不刺史的应无所谓才是,谁知张平却将官位看得甚重,非但不支持祖逖北伐,反倒百般阻挠,且有攻伐之意,祖逖当机立断,使了个反间计,离间了张平的队伍,制造内乱杀了张平。张平一死,这伙乞活的副首领樊雅急了,率军攻祖逖,幸好祖逖与另一伙乞活——蓬关陈川部关系甚好,在陈川的协助下,灭了樊雅。
  
  看来形式不是一般的复杂,是敌是友,不能简单的由民族归属下结论。
  
  谁知这陈川过不多久也翻脸了。
  
  陈川这人,总体来说还不错,早在石勒杀王弥之前,就率乞活军与羯族军很是打过几场硬仗,发起威来,就是石勒也拿他没办法。但这人有个毛病——心眼小,容不得别人比他强。
  
  陈川有一员大将叫李头,他见祖逖有一匹骏马,不由得十分喜爱,想借来骑几天,又不好意思说,这事儿也不怎么让祖逖知道了,祖逖说我指望你们能奋勇杀敌,早日光复北方,何惜一匹马啊?一挥手,就把这马送给李头了,你想李头是乞活军,要饭的出身,何曾被人这么瞧得起过?况且祖逖还是士族出身?当时感动得是无可无不可,以后逢人就说:“要是祖逖做我主帅,我死也心甘!”
  
  话可就传到陈川那儿了,陈川一听,哦,你想祖逖为主?那我往哪儿摆啊?你莫不是有二心?
  
  疑心一起,就把李头给杀了。
  
  李头无辜被杀,他手底下那帮人能干么?就投了祖逖了。陈川大怒,派兵骚扰祖逖,结果被祖逖一仗下来,打得狼狈而逃,陈川一气之下,竟然降了石勒。
  
  哪里有什么民族感,哪里有什么国家兴亡的念头。
  
  恰好此时石勒刚和刘曜闹翻,刘曜迁都长安,他回襄国,一听怎么的?蓬关陈川投降了?唉哟可把他乐得蹦高,这陈川和石勒,至少干了六七年,打晋怀帝被俘那时候,两个就打,你看石勒那么牛,独独这蓬关陈川,他怎么都灭不了,想起来就头疼,如今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降了好。他命他侄子石虎去接收此地。
  
  石虎领兵五万,雄赳赳气昂昂去收蓬关,路上他就听说了,江南来了个祖逖,愣是把陈川打得投降了我们,此番出兵不但要接收蓬关,还要击退祖逖。石虎耳朵听着,心里可不在乎。什么祖逖,没听说过。刘曜都不敢惹我们,王弥、王浚又如何?刘琨又怎样?靳准什么下场?江南军素来胆小如鼠,就凭我这五万兵,还不立时将你祖逖的人马踏平了?
  
  他目空一切的往蓬关走,不知不觉,就走入了祖逖的埋伏圈。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6

两赵争雄(5)
  
  我小时候没什么娱乐,院里孩子经常分成几伙打架,有一次在厕所里遇到另一伙孩子的头儿,他当时正要嘘嘘,我就打算趁人之危,谁知这小子情急之下突然一转身,冲着我就是一泡热乎乎的玩意,弄得我落荒而逃,隐约听见他在我背后喊了一句很耐人寻味的话——英雄在哪里都是英雄!
  
  这句话很经典,我一直记到现在。
  
  欲救黎民于水火的祖逖,就是个真正的英雄,他非但在哪里都是英雄,而且无论在谁面前,都是英雄。
  
  石虎目空一切,走得正欢,猛可里伏兵四起,将他那五万骄兵围在核心,石虎慌乱间不知颠倒,被祖逖一仗杀败。石虎战斗经验倒也丰富,见不是头,令全军马上撤退,同时在撤退中迅速组织防御,以免被祖逖军击溃。
  
  祖逖率军且战且追,与石虎等围着豫州就展开了追逐战,石虎虽败,心智倒还清醒,他觉着要找帮手,便往蓬关陈川处跑,祖逖就追,石虎到了蓬关大喊陈川开门,我救你来了!陈川一看,哟,羯族军来了,快开门接进来,我要与他们商议如何对付祖逖!
  
  他把门一开,石虎就进来了,然后,祖逖跟着石虎的屁股,也进了蓬关。
  
  陈川差点吐血,心说石虎,你这是来救我的?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陈川只好与石虎合兵一处,在蓬关里面和祖逖就干上了,人多确实有点用,硬是把祖逖军给拦在城内,你也灭不了我,我也干不掉你,最后双方一赌气,以城中为界,一边占一半,对峙上了。
  
  羯族军与乞活军合起来才和祖逖军打个平手,可见祖逖之能。
  
  双方这一对峙,就对峙了十二个月左右,这十二个月里,发生了不少事儿,一个是陈川的乞活军逐渐被石虎的羯族军给吞并了,陈川本人被送到襄国,死活不知;一个是刘曜在关中与屠各、司马保的联军战了个平手,谁也灭不了谁;还一个大事儿,便是我前面交待过的“三件大事”之一,石勒称王了。
  
  多年媳妇熬成婆,石勒也建国了。石虎虽在蓬关打得辛苦,石勒却并不理会,他发动张宾等文臣武将一起上奏,让他们劝自己称尊,然后又假意不同意,如此这般自娱自乐一番后,终于称赵王,拜张宾为大执法,总管朝政;石虎为单于元辅,总抓军事。自打八王之乱后,北方诸胡逐鹿,汉民死者无算,地位低下,胡人不习书卷,且见汉人不熟弓马,往往耻笑之,肆意凌辱,以欺侮华夏衣冠为能。石勒认为这不利于统治,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他命令,胡人不许欺凌汉人,汉人也不许藐视胡人,以后不得称各族为胡,而称“国人”。
  
  石勒称王,石虎自然不能不参加仪式,于是他离开蓬关,返回襄国,临走前,将蓬关交给得力大将桃豹把守,令其伺机灭了祖逖。
  
  当时蓬关的局面很搞笑,东门外,祖逖的军队在种地;南门外,羯族的军队在放牧;一座城池,两类生产方式共存,你我相望,互不理解。
  
  自八王之乱以来,民生凋敝,饲养业很不旺盛,马成了稀缺动物,就是牛,也不多。当时只有皇帝、大将才有马骑,至于胡族的骑兵队伍,算是很少见的兵种了;司马氏藩王的坐骑,几乎都是牛,那时候“千里马”只有梦里才有,藩王们相互夸耀、比对的都是“千里牛”。在这种情况下,蓬关的羯族人能够用来放牧的畜群自然没多少,吃来吃去,牛羊皆尽,再吃下去,就得吃人了。
  
  桃豹觉着特不平衡,看人家汉人种地,一收就是好多谷子,一吃就吃很久,吃不完的,也能存放;俺们吃牛羊,杀一头,少一头,新下的崽,还得养大才行,哎。
  
  肚子饿不好受,羯族军就只好准备拿出老办法——抢。
  
  这一切祖逖看得清清楚楚,他命令运粮队,想办法给对面的老冤家送几袋粮食。
  
  运粮队的负责人想不明白,怎么着?咱还得养着他们呐?
  
  祖逖笑而不答,同时命令,准备上千个粮食口袋,装满土,再筑一高台,将假粮食口袋全给我堆上去。
  
  很快,高台筑成,粮食袋子满满的往上一推,一派丰收景象,对面的羯族人看了,正是眼饱肚中饥,桃豹心里将信将疑,就这十几个月时间,祖逖种了这么多粮食出来?干脆,我抢他几袋子瞧瞧。
  
  正好有一天,晋军运粮队的几个人背着粮食上高台,走半路上,似乎累得走不动了,坐地上歇息,桃豹一瞧正好,给我抢!几个羯族士兵冲过去就抢,晋军一见,撒腿就逃,这几袋粮食可就给抢了去了。桃豹回到营中抽出匕首,将粮袋子划开一看,白花花的大米,亮晃晃摆在眼前,颗颗饱满,粒粒诱人,桃豹登时一屁股坐在地上,颓然长叹:“祖逖军如此丰饱,我军饥馁不堪,这仗还怎么打下去呢?”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7

两赵争雄(7)
  
  刘曜认为,拳头大就是一切。所以他拼命打。
  
  上一次说到屠各反了,联合司马保要取秦陇,刘曜起兵迎敌,先遣将军刘雅、刘厚率军先行,与司马保手下大将王连、杨曼战于陈仓,你别说,王、杨二人真能打,双方大战六个月,不分胜负。刘曜火往上撞,欲亲自率军攻陈仓,就在此时,长安地震了。
  
  再猛的猛将也干不过地震,刘曜只好权且罢兵,待第二年,也就是公元320年,才出兵雍州,攻陈仓。这一年恰好是祖逖在河南搞得有声有色的时候。
  
  再说王连、杨曼,二人领兵坚守陈仓,一日探马来报:有大队敌人来,并望见五牛旗!
  
  五牛旗是什么?
  
  五牛旗,又叫五牛旗舆,是晋代皇帝专用的一种车,由五头牛拉着,牛背上各插一旗,青、赤色旗在左,白、黑色旗在右,中间一旗为黄色,称五牛旗。匈奴篡晋称帝,礼仪胡汉混杂,以晋帝的五牛旗为最高车驾级别,每次出征,必乘此车,敌人哨探远远望见,便知是对方皇帝来了。
  
  王连、杨曼一听有五牛旗,顿时紧张起来,刘曜亲自出征,看来要有大动静,两人商议半天,觉着不能窝在城里挨打,既然对方皇帝来,就得拼一把,胜了,关中可传檄而定,败了,也无非就是个死,何况如窝在城里不出战,到头来不也是个死么?
  
  计议已定,二将领兵出战。
  
  刘曜的嫡系,还是很能打的,仅一战,大破王连、杨曼。王连战死,杨曼逃走,陈仓被匈奴军攻克,消息传到屠各部,吓得首领路松多连夜跑路,奔凉州附近的安定(今甘肃泾川县北)去了。屠各溃逃,其余跟着起哄的各族悉数归顺,刘曜算没白来。
  
  平息了屠各部叛乱,刘曜雄赳赳回长安,走半路上就听说,东面有部分军队趁他出征时反叛了,甚至包括洛阳守将在内,均投降石勒。
  
  刘曜又惊又怒,忙令人守住陕城(今河南三门峡市西),以防石勒西进。
  
  刚忙乎完,又听说长水校尉尹车连同巴氐酋长徐库彭反了,刘曜率军马不停蹄缉拿此二人,拿住后,杀巴氐部落高层领导五十余人于阿房宫,将尸体投于水中。
  
  然后,就大事不妙了。
  
  巴氐在关中、关西是很有根基的,当年的李特家族,只是巴氐的一部分,李氏建国西蜀后,剩余的巴氐趁天下大乱,也纷纷自立山头。刘曜杀的这个徐库彭酋长,在巴氐人中威望甚高,他一死,巴氐尽反。关中各族因屠各部战败,本已重新归顺了刘曜,忽见巴氐又反,于是这些少数民族又闹将开来,羌、氐、羯族共三十多万人,共推巴氐贵族句渠知为王,大掠关中,长安城门不敢开。
  
  刘曜入关后横征暴敛,对黎民一味以武力镇压,不知体恤,弄得后院频频火起。他脾气又坏,嗜杀成性,手下人人自危,投敌者比比皆是,不会管理导致内外部环境一片混乱,离败亡已经不远。
  
  各族又反,怎么办呢?
  
  刘曜手下光禄大夫游子远出了个主意,他说凡是造反者,你越是出兵剿他,他越是来劲,越是团结,你不发兵,反而给他家人一些抚恤,不加治罪,反者自然就没了反意,叛乱也就平息了。
  
  刘曜手下还是有能人的。
  
  游子远这个主意一经使用,果然有效,各族投降者十余万,匈奴军兵不血刃,进军安定,与未降的巴氐叛者大战数场,皆胜,巴氐各部终于再次屈服,其他各族又望风而降。
  
  反复折腾。
  
  公元320年底,刘曜在西边忙得脚打后脑勺,祖逖在南边也郁闷得不行。
  
  不是说祖逖搞得很有声有色,且要伐河北么?
  
  没错,但就在我们交待刘曜这头的时候,祖逖那头出问题了。
  
  问题来自内部,一个叫戴若思的人,奉东晋皇帝之命,顶着大都督的头衔,来到河南,取代了祖逖的领导地位。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7

两赵争雄(7)
  
  戴若思,名字很女性化,实际上,若思是他的字,他的名叫戴渊。
  
  他的祖父叫戴烈,三国时的吴人,官拜左将军,父亲戴昌,官拜会稽太守。戴渊年轻时和祖逖一样,是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甚至以做强盗为乐,还专抢有名的人,没名气的他兴趣不大,陆逊的孙子陆机就曾被他抢过。
  
  既然为高干子弟,总有出头的一天,抢过东西算什么,就是杀人越货,王法也管不着。三十岁那年,戴渊举孝廉,入洛阳为官,先从赵王司马伦,又从东海王司马越,最后回到吴地,从了琅琊王司马睿。
  
  司马睿登基,拜戴渊为大都督,令他去河南接收祖逖的地盘。
  
  他干吗让戴渊去接收祖逖的地盘呢?
  
  因为他对祖逖不放心。
  
  他为何对祖逖不放心呢?
  
  因为他对一切统领重兵的大将,都不放心。
  
  本来,他刚放祖逖去河南时,还是放心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指望祖逖会成功。就那千把人,没有铠甲,没有马,要是死光了,祖逖也就回来了,没事,等吧。但眼看着祖逖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事情进展得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他便不放心了,担心祖逖反了,领兵打回来,那年月称王称霸的太多,毕竟人心隔肚皮。但不放心归不放心,他却一直没叫祖逖回来,一来祖逖毕竟没反,且将石勒打得很解气;二来多占些地盘总是好的。
  
  可一个人的出现让司马睿先生彻底失去了对领兵大将的信任,那个人叫王敦。
  
  王敦的本家哥哥,就是被土墙压死的那位大忽悠王衍。
  
  为什么王敦一出现,司马睿就失去了对祖逖这类大将的信任呢?
  
  司马睿能建立东晋政权,与一个大家族的帮助分不开,那就是琅琊王氏。琅琊王氏原先最有名的,就是王衍,王衍死后,最有能量的,就是王导,而王敦,就是王导的堂兄。
  
  王导是王衍的族弟,青少年时期,他与司马睿是铁哥们。八王之乱后,中原板荡,怀帝、愍帝皆为匈奴所俘,情况万分危急,司马睿提出要在远离战乱的江南另立王朝,王导同意。
  
  司马睿干吗要征得王导的同意?
  
  因为江南的士族不听话。
  
  江南士族本为三国时吴国大族,晋灭吴后,对南方士族多有歧视,南方士族自然记恨,因此当西晋快灭亡时,南方士族的心态是幸灾乐祸,在他们看来,除非火烧眉毛(比如石勒南下那次),否则司马氏死活,他们才懒得管咧。在这种环境下,司马睿想建立东晋是不可能的。
  
  那怎样才能让南方的士族听话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北方士族联合起来压制南方士族。洛阳失守,衣冠南渡,跑去南方的北方士族精英可不少,祖逖不就是其中一个么?要是能把他们集中起来,共同建立东晋政权,那么南方士族即便武力反对,凭北方士族带到南方的资源,也不难平灭那群南蛮子,所以,团结北方士族是当务之急。
  
  北方士族都听谁的话?
  
  自然是琅琊王氏。所以司马睿要建立东晋,首先要询问王导的意见。
  
  王导和司马睿,铁哥们,危急关头,自然两肋插刀。他凭一张老脸,四处鼓捣,终于将北方士族全部说动,答应与之一同扶保司马睿登基,南方士族虽然不服气,却不敢造次。王导从北方士族中抽取大量青壮年,组成江南军队的核心骨干,又打北方难民里征收无数壮丁组成军队,构建了东晋统治的支柱,随后以军队为后盾,连拉带劝的逼南方士族也支持司马氏立国,最后终于全部搞定,东晋诞生。
  
  由于王导能力太强,因此当时的民谣都说这东晋的天下,是司马家的,也是王家的,所谓“王马共天下”,就这么来的。
  
  那么王导如此大功,当然要赏,不但赏他,连他的族人都要赏遍,于是,王导的堂兄王敦,也被封为军咨祭酒,扬州刺史,江州刺史,江、扬、荆、湘、交、广六州军事长官,开府仪同三司,汉安侯,同时他还有个显赫身份——驸马爷。他老婆,是晋武帝司马炎的女儿襄城公主。
  
  话说六州军事长官大印在身,谁能不心动?何况还顶着个“王马共天下”的帽子?时间一久,王敦也就不太平了,他蠢蠢欲动,想当皇帝。
  
  司马睿并不傻,他当然看得出来,所以他找了几个人来商议,其中就包括那个戴渊。
  
  商议的结果是,必须在要冲处放置大量军队,以牵制王敦,而王敦的军队,大部分在长江中上游,因此河南就成了牵制王敦的后方威慑所在地,这样一来,祖逖的人马一定要由自己人统帅方可,那么,戴渊去吧。
  
  戴渊虽然是司马睿的嫡系,但到底不是个奸佞小人,他就问,说祖逖在河南的形势一片大好,眼看着要收复河北了,此时去接受他的军队,不是太可惜了么?
  
  司马睿说并不可惜,因为我根本不希望祖逖能收复中原!
  
  所有人都错愕了。
  
  司马睿说我们司马氏在江南之所以能站住脚,是因为北方士族与南方士族的力量达到了均衡,一旦这种均衡被打破,南北士族会陷入残杀,我司马氏的天下就彻底完了,而祖逖北伐,刚好会打破这种均衡。诸位请想,只要北方被收复一部分,南方士族还会同意北方士族继续留在南方么?而北方士族在南方这么久了,已经有了自己的产业,一旦有朝一日回北方去,他会放弃南方的产业么?届时南北士族不打起来才怪!可我又怎么能判断,祖逖一定能收复长安、洛阳呢?假设用兵失利,而那时南北方士族又水火不容,我司马氏当如何是好?更何况,眼下王敦都要反了,莫非祖逖就反不得?
  
  众人这才明白司马睿的用心,频频点头。
  
  戴渊到了河南,拿出手谕,接受了祖逖的军队,而后向南密切注意王敦的动向,再也不思北进。
  
  壮志未酬的祖逖,怒火攻心,气病了。
  
  英雄迟暮,当有异象,当时有几个术士,据说是看到了流星,预兆国失大将,祖逖听说后,长叹说,那就是我了!可惜我刚要平河北,天却要杀我,大晋朝不受保佑啊!
  
  公元321年9月,祖逖忧愤而亡,时年五十六岁。
  
  祖逖死后,司马睿舒了口气,戴渊也舒了口气,大家都认为,北伐已成泡影,可以安心利用祖逖留下的军队,去对付王敦了,没了祖逖这个天天要北伐的人捣乱,所有长江以北的军队便都会投入到对付王敦的行列中,那么王敦焉有机会南下?
  
  但是,很快的,东晋君臣收到了消息,王敦已做好了南下的一切准备,只待发兵!
  
  有没有搞错?他难道不怕留在河南的原祖逖大军在他背后发起攻击?
  
  王敦确实不怕,他之所以迟迟不敢起兵,只因为怕一个人——祖逖,如今斯人已去,他真的没什么顾虑了。
  
  感到奇怪么?有时候,越是喜欢算计的人,反倒是越不懂行情的人,比如那个司马睿。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8

两赵争雄(9)
  
  王敦这个人,性情倨傲,目中无人,且狠毒。
  
  西晋未亡时,散骑常侍、洛阳巨富石崇与晋武帝司马炎的娘舅王恺斗富,两个先是斗钱,王恺用丝绸铺出四十里,石崇用彩缎铺出五十里;再是斗宝,王恺拿出个二尺的红珊瑚树,石崇当啷一下给砸了,然后捧出好几个六七尺的红珊瑚树,说我赔你;钱和宝贝都斗完了,就开始斗人命。
  
  斗人命这玩艺可邪乎,此二人是争相请客,席间不许自己的仆人出一点错,只要一个错儿,甭管大小,都立时杀死。到底要看看谁家的人口多,能撑得下去。
  
  世家大族都知道他两个斗气,因此去他们两家吃饭时,都尽量不为难他们的仆人,免得害人家丢了性命,独独这个王敦,根本不拿这些当回事。
  
  一次,他和王导去王恺家吃饭,一个美人吹笛子,出了个小错,被王恺府中家丁推出斩首,满座皆惊。一会儿,酒菜端上,王恺吩咐美人敬酒,每敬一次,都请客人务必喝光,否则便是美人服务不周,立时杀之。此令一出,众人顿生恻隐之心,美人敬酒时,纷纷将酒饮尽,以免害了人命,唯独到王敦这儿,他就是不喝。
  
  对面那美人急得都哭了,是花容失色,王敦熟视无睹,偏就不喝。
  王导都跟着着急了,劝王敦赶紧饮酒,可王敦如木雕泥塑,就是不端酒杯。
  
  王导不忍,赶紧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才算救了那美人一命。
  
  事后王导责怪王敦,说你怎能无故害人性命呢?
  
  王敦道:“他自杀他家的仆人,关我何事!”
  
  敢情王敦对这件事的理解,和别人不一样。一般人认为,王恺为了夸富,拿人命不当人命,既然如此,何必与他计较,便遂了他的意,少害几条人命,有何不好?王敦却认为,你王恺借着杀人,逼我喝酒?!哦,你要喝多少便喝多少,你以为你是谁?你不是会杀人么?我偏不喝!看你能杀几个?你杀多少,我也不能服了你!
  
  狠毒、霸道、狂傲、狭隘。
  
  这样的人,一旦掌了兵权,自然只知有己,不知有人,造反是难免的。
  
  那司马睿怎么办呢?
  
  他有点麻爪。
  
  铁哥们王导,暂时不能用,他堂兄反了,虽说是和咱铁哥们,可也不得不防。
  
  那剩下还有谁呢?
  
  有气死了祖逖的戴渊,还有刘隗、刁协。
  
  刘隗,字:大连。御史中丞。他是彭城人,精通法律,与司马睿很合得来,与王导水火不容。王导认为,南北方士族和睦,才能使东晋天下长治久安,因此,不能过分得罪南方士族,即便他们对司马氏不感兴趣,也得先哄着。刘隗认为,真乃一派胡言。
  
  他说,治乱世要用重典,南方士族不听话,难道就纵容他们吗?如此一来,他们岂非更加甚嚣尘上?应使用重刑,逼他们就范!
  
  他的观点,实际上,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司马睿刚到江南时,南方士族谁个理他?是王导、王敦二人,领着北方士族组成的军队,来回寻访,硬是以兵势压服了江南大族的首领——顾家、纪家,才令江南子弟表面上顺从的,如若贸然使用严刑峻法,只恐祸生肘腋。
  但司马睿挺赞成。
  
  他一直对南方士族很不满意,我是皇上,是老大,你们有什么不服的?丫就是欠打!他对南方士族的态度,多少有些拎不清,所以挺支持刘隗。
  
  观点一致,关系自然就近乎,因此刘隗便成了司马睿的心腹。
  
  刘隗是彭城人,按地域,他不属于纯粹的北方士族,他怎么那么愤恨南方士族呢?其实,他不但愤恨南方士族,把北方士族也恨得要命,因为他属于小士族,祖上的官当得不大,心里总想变天。
  
  刁协也是如此,他的家族势力也不强,为了升官,他分别在成都王司马颖、赵王司马伦、长沙王司马乂手下干过,直到投靠了司马睿,才找到感觉,因此对大门阀大族恨得要命,盼着有朝一日翻身作主。
  
  那么现在大士族王敦反了,刘隗、刁协觉着有了表现的机会,便要求会一会王敦,司马睿觉着孺子可教,便让刘隗作了镇北将军,戴渊为征西将军,抵御王敦,刁协不是打仗的料,留在身边出谋划策。
  
  司马睿坐稳江山的办法,本是用北方士族压制南方士族,手中依靠的最大本钱,就是王敦的兵,当初王导为了吓唬南方士族,从北方士族及难民中大量抽选精壮之士从军,这批人几乎全进了王敦的军队,因此一旦王敦反了,拿什么来镇压呢?
  
  祖逖的旧部算是一路,可光靠这一路也不行啊,还怎么办呢?在南方士族中征募新军?听着有些扯淡,南方士族才不理会你呢。
  
  南方士族分为两派,一派是以文教为主的大门阀,喜欢白词作赋;一派是以武力为荣的豪门,称为强宗,一贯好勇斗狠。如今这两派都在看热闹,你司马氏不是厉害么?不是靠着北方士族手中的枪杆子来压我们么?这回你们内部分裂了,看你这些伧(cāng)子怎么办。
  
  伧子?嗯,南方人对北方人的蔑称。
  
  南方士族不支持,如硬去征兵,只恐他们也反了,因此司马睿思前想后,只好拿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将扬州地区的家奴,全部征调入军。
  
  家奴大军由刘隗率领,祖逖旧部由戴渊率领,匆匆作了些准备,便只等王敦的叛军来了。此时刘隗在扬州一带,戴渊在河南中南部,若司马睿能组成第三支军队,于建康外围驻守,届时三路夹击,王敦是否能胜,尚未可知,谁知就在此时,刘、戴二人突然接到命令:速回建康,共御王敦。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8

两赵争雄(10)
  
  司马睿为什么要召回刘戴二将呢?把他们留在王敦背后不是更有威慑力么?
  
  没办法,他手里实在是没兵了,再不召这两个回来,只怕等不到那个背后动手的日子,建康已被占了,所以你们俩赶紧回来帮我守城。
  
  真的招不上来兵啊?南方士族就那么不配合?
  
  确实不配合,真的没兵可招。
  
  那王导呢?他不是和南方士族的关系还算可以么?
  
  王导这次,没管。
  
  他不是司马睿的铁哥们么?怎么不管呢?
  
  两个原因。一个,本来他想管的,谁知司马睿不信任他,不让他参与机密,于是他生气;另一个,刘隗、刁协与大士族不睦,和王导的关系自然不好,所以王导在内心的最深处,多少有些赞成他兄弟举事,只是还有点矛盾,他只盼着王敦干掉刘刁二人,却不希望王敦就此篡位。
  
  就这么着,他在旁边看笑话。司马睿没办法,只好把刘隗、戴渊召回来,对付王敦。
  
  话不多叙,一段时日后,刘、戴两个风尘仆仆的领兵到了建康,入城商议一番之后,戴渊军守建康内城,刘隗军守石头城,即建康外围城墙。
  
  又过了些日子,王敦来了。
  
  要说王敦怕过谁,那就是祖逖。同为北方士族,祖逖什么份量,他王敦几斤几两,他心里清楚得很,他迟迟不敢发兵篡权,不是怕司马氏布置在河南江淮的势力,只因怕祖逖由背后攻之。祖逖用兵如神,体恤士卒,百姓拥护,深受爱戴,一呼百应,这种人要是骤然发难,他王敦生了几颗头,敢捋虎须?可是祖逖忽然死了,这不是天助我也么?至于祖逖留下的军队,何足挂齿?!
  
  有时候,一个人的灵魂作用直接决定了战争的成败,比如革命年代,反动派何时怕红军么?当然不怕,但他们怕毛委员,所以毛委员一旦失去了指挥权,反动派们就立刻占了上风。同理,祖逖不在了,王敦也就占了上风。
  
  王敦的人马到了石头城下,他抬头这么一看,刘隗,没错,是他在守城,没说的,给我打。
  
  这就开始攻城,攻来攻去,竟然攻不下。
  
  刘隗不是领着一帮扬州家奴么?怎么那么能打?其实能打的不是扬州家奴,而是刘隗的家奴。招了一大帮家奴当兵,自己家的仆人也不能闲着嘛,因此刘隗把自己的家人也给编入军中,这伙子家丁是刘隗的嫡系,自然打仗玩命,因此还就把王敦给忽悠住了,以为刘隗的人马有多高的战斗力呢。
  
  打不下怎么整?王敦正发愁呢,手下谋士杜弘给他出了个主意,杜弘说这刘隗铁了心给司马睿干活,咱甭理他,可您别忘了,石头城的城门不止一个,守城的自然也不止他一支军队,我听说还有个人也在守城,叫周札,这个人参加过八王之乱,也算有那么一号,此人对士卒不好,不得人心,将军您要是打他,我估计比打刘隗要容易。
  
  王敦一听,好啊,我就打周札。
  
  他掉转马头,领人就奔着周札驻守的城头来了,结果周札不是一般的软蛋,竟主动开城投降,王敦的人马就进了石头城。
  
  可把刘隗吓毛了,他一面派人通知司马睿,一面领军抵抗,但已经晚了,没了城墙作依托,在平地上一对一的干,他那伙家丁怎是王敦人马的对手?被杀得大败而逃。王敦兵往里进,又遇戴渊,领着昔日祖逖旧部迎敌。要说祖逖旧部,那不含糊,石勒如何?还不是被打得没脾气?可问题是祖逖死了,带兵的是戴渊,大家心里都不服,不服就懒得舍死忘生,打了几下子,觉着希望不大,撤吧。可就撤了,王敦随后赶杀,大败戴渊,占领建康。
  
  占领建康后,王敦将昔日异己,杀的杀,贬的贬,刘隗逃出建康,竟投了石勒,刁协、戴渊被杀。
  
  杀完人,王敦便要行废立之事,就在此时,一个人拦住了他——王导。
  
  王导还算清醒,他借着王敦的手,清除了刘隗等,眼看目的达到,便阻止了王敦的进一步行动。他明白,王敦这个举动,已经使王氏士族的名声受到了损害,能弥补这个损害的,只有自己,如果由着王敦的性子来,废了司马睿,那么非但北方士族会群起攻之,南方士族也会趁机起事。因此他对王敦道:“只要皇帝不猜忌我等,我等要以祖业为重!”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玩过头了就不好了。
  
  王敦虽然不服,却也觉得有理,便不再发作,将朝中大臣杀掉一批、换上一批后,自以为营造了一个有利的环境后,领兵去了武昌城,当上了站着的皇帝。
  
  司马睿经此一吓,连气带病,卧床不起,他自知不久于人世,便将位置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太子司马绍。
  
  公元322年年底,司马睿病故,司马绍登基,是为东晋明帝。
  
  王敦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微微一惊,他知道,司马绍这个人虽然年轻,但并不好对付。究竟有多难对付呢?听听司马绍的绰号就知道了——鲜卑儿。
  
  暂且放下东晋这边不谈,再说说那真正的鲜卑儿——段氏鲜卑吧。
  段氏鲜卑在干吗呢?
  
  他们分裂了,且和石勒狠狠干了几仗。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8

两赵争雄(11)
  
  从祖逖北伐到王敦造反,三年左右的时间里,石勒在干什么?
  
  他很忙。
  
  为了保住政权,他必须防住祖逖。
  
  为了稳定政权,他必须牢牢的控制住河北。
  
  为了扩大战果,他必须慢慢的蚕食山西及河南中西部地区。
  
  第一个目的他差一点没达到,但老天很帮他,祖逖死了。
  
  第三个目的他也达到了,前面说过,当匈奴政权在关中地区四面起火八面冒烟的时候,刘曜手下的洛阳守将投降了石勒,他占领了洛阳。
  
  但关于第二个目的的达成,石勒却颇费了些周折。
  
  要控制住河北,必控制辽西,辽西和辽东是两个概念,辽东是今日辽宁之东南,属于东北范畴,辽西却是在今日河北境内,属于华北的范畴,辽西不太平,河北无法太平,因此辽西断不可有事。
  
  偏就有了事!
  
  段氏鲜卑的老营,就在辽西,他们出事了。
  
  自打段氏鲜卑奉王浚之命攻打石勒,事不成,与石勒结盟之后,内部便陷入了分裂。首领段就六眷、大将段末柸,认为石勒不错,实力高,人强马壮,是个硬后台,意欲永远投在石勒门下,尤其是段末柸,他被张宾用突门之计拿了未杀,简直感念得不知如何是好,段氏与石勒结盟后,他拜石勒为老干爹,回辽西时那是一步一个头磕回去的,回辽西后,他动辄就朝南拜,唯独撒尿向北方,人家问他为什么,他说我爹石勒在南,我撒尿不能冲着他。
  
  段末柸虽然被俘过,但论武力,仍旧是段氏一流猛将。
  
  那么他的对立面是谁呢?
  
  两个,一个是段匹磾(dī),一个是段文鸯。
  
  段氏鲜卑,牛人辈出,这两个都不是善茬。段匹磾,是段氏鲜卑第三代首领段务目尘之子,段就六眷的兄弟。他认为,石勒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司马氏根基已深,论人口,汉人多,论文化,汉人高,论聪明,汉人计策多,你石勒凭什么和人家争?他匈奴刘氏又凭什么?因此段匹磾不同意与石勒息兵罢战。
  
  至于段文鸯就更不用说了,此人不是文鸯,胜似文鸯,如果说段末柸是段氏鲜卑一流猛将,则段文鸯绝对是超一流煞星。此人是段匹磾的亲弟弟,武艺绝伦,为段氏鲜卑第一勇士,一杆长矛,一柄利刀,有万夫不当之勇,关于他的表现,在后面段氏与石勒、石虎的交战中会有详细交待。
  
  道不同不相为谋。段氏这两派谁也说不服谁,最后是分道扬镳。段就六眷、段末柸仍旧南面称臣,段匹磾、段文鸯反出辽西,奔河北而来。
  
  鲜卑三部中以武力强横著称的段氏鲜卑,分裂了。
  
  在交待分裂之后那些事儿之前,先说说鲜卑是怎么回事以及鲜卑三部是什么东西。
  
  鲜卑族的始祖,是历史上的东胡,先生活在大兴安岭一带,后来迁徙至辽河上游,汉朝时,匈奴猖獗,不断征服草原部落,鲜卑族各部采取了与汉朝和睦相处的方针,以共抗匈奴,东汉时,匈奴分裂,南匈奴与汉族杂居,北匈奴大部分西迁而去,空出了广阔的蒙古大草原,鲜卑人趁机占据。
  
  占据之后,一向人口不多底子也薄的鲜卑族发现了上天赐给他们的巨大的财富——还没来得及西迁的十余万户北匈奴人。鲜卑人毫不犹豫的将这些匈奴人并入了自己的部落,并同化了他们,这一来,鲜卑人口暴涨,势力开始强盛。
  
  东汉末年,中原大乱,鲜卑人却建立了统一的军事同盟,首领檀石槐立大帐于高柳北弹汗山(今山西阳高县西北),据称其势力范围东西达一万四千里,南北达七千里,但檀石槐死后分裂为三大部,分别为山西鲜卑步度根部、河北鲜卑轲比能部以及东部鲜卑,最强的一部为轲比能部。轲比能部一直强大到三国初期,统一了大漠以南,极具侵略性,被当时的魏主曹丕所忌惮,遂派人刺杀了轲比能,这一来,河北鲜卑陷入分裂。
  
  河北鲜卑势力衰落后,山西鲜卑也逐渐陷入分裂中,倒是东部鲜卑崛起了。
  
  我刚才说了,山西鲜卑步度根部、河北鲜卑轲比能部,独独没说东部鲜卑什么部,为什么呢?因为东部鲜卑一直就是分裂的。檀石槐建立大鲜卑军事同盟后,东部鲜卑各部统一形成了一个“东部联盟”,檀石槐死后,东部鲜卑也自同盟中分离出来,自成一派,当西、北方的步度根部和轲比能部均衰落之后,东部鲜卑同时崛起三部,那就是辽东慕容部、辽西段氏部、辽东宇文部。
  
  这三部中,武力最强横、最二愣子的,就是段氏。
  
  段氏鲜卑分裂的时候,是公元314年,这一年刚好是原西晋幽州大吏王浚被杀后的第一年,石勒军占领着幽州,段匹磾、段文鸯决定,先从幽州着手,与石勒开战。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9

两赵争雄(11)
  
  原谅我又说回公元314年,因为当我讲到王敦攻陷建康、气死司马睿时,已经是公元322年了,但我一支笔,实在难表几家事,所以要把313年-322年这段时期南北方的形势说清,有些事必须得从头说。
  
  314年,段氏鲜卑分为两派,在这里姑且称为“挺石派”和“反石派”,前者以段就六眷、段末柸为首,后者以段匹磾、段文鸯为首。前者还在辽西老家没动,后者却向石勒占领的幽州发起攻击。
  
  石勒攻陷幽州、杀死王浚后,认为后方太平了,便将主力军队放到河北西部对付刘琨,结果幽州被段匹磾、段文鸯的部队一举攻克,成了后方大患。怎么幽州那么容易被攻克?一来羯族人不会治理,二来段匹磾、段文鸯是打着为晋朝复国的旗号来的,幽州刚被羯族占据,民心未失,因此里应外合,便破了幽州。
  
  此时石勒正在忙活如何安置由打幽州迁来的五万户居民呢,同时还得想办法抵御刘琨,因为那时候刘琨的人马已经十几万了,天天和他较劲,等安置好了幽州移民,打败了刘琨的十几万部队,已经是公元316年了,也就是说,段匹磾、段文鸯在幽州已经逍遥了两年。
  
  石勒对段匹磾、段文鸯的存在极其紧张,此时南方的祖逖已经有了些许北伐的迹象,西部匈奴汉国拿下了长安,很可能和石勒布置在河南的势力发生冲突,假设在应付西、南两头的时候,段氏兄弟突然自北方而下,后果不堪设想,因此石勒战败刘琨之后,便把注意力转向了幽州,偏317年,匈奴发生了靳准之乱,石勒要亲自去平阳分一杯羹,段氏兄弟便只好交给了大将石虎。
  
  我前面说了,刘琨战败后逃往段氏鲜卑,逃去之后怎样了,我没交待,正好现在就说清楚。其实刘琨就是跑去幽州,投靠了亲晋反石的段匹磾、段文鸯。
  
  段匹磾对刘琨的到来十分欣喜,段氏以勇猛闻名于夷狄,向来只知刀枪,不晓谋略,这回有了刘琨,文武兼备,焉愁石勒不破哉?所以段匹磾挺美。
  
  刘琨呢,也挺乐,打了那么多年,生存在匈奴与羯族的夹缝中,真不易啊,流民军队组织了十几万,到头来被石勒一仗击溃,心痛不已,这回有了段氏作后盾,加上我这不一般的脑袋,石勒小样儿的,灭不掉你?
  
  两个人都很高兴,便歃血为盟,结为兄弟。
  
  盟文是刘琨写的,别看这位刘大公子打仗不行,写文章那可不得了,想当年洛阳有一群士族诗人,专门给达官显贵、皇帝亲王吟词作赋,文气逼人,名噪天下,称“二十四友”,刘琨就是其中一个,那也神气过好多年呢。
  
  下面就把刘大诗人的盟文共享给大家,看看有啥感觉:
  
  “天不静晋,难集上邦,四方豪杰,是焉扇动。乃凭陵于诸夏,俾天子播越震荡,罔有攸底。二虏交侵,区夏将泯。神人乏主,苍生无归。百罹被臻,死丧相枕。肌肤润于锋镝,骸骨曝於草莽。千里无烟火之炉,列城有兵旷之邑。玆所以痛心疾首,仰诉皇穹者也。臣琨蒙国宠灵,叨窃台岳。臣磾世效忠节,忝荷公辅。大惧丑类,猾夏王旅。殒首丧元,尽其臣礼。古先哲王,贻厥後训,所以翼戴天子,敦序同好者,莫不临之以神明,结之以盟誓。故齐桓会于邵陵,而群后如恭。晋文盟于践土,而诸侯玆顺。加臣等介在遐鄙,而与主相去迥辽,是以敢干先典,刑牲歃血。自今日既盟之後,皆尽忠竭节,以剪夷二寇。有加难於磾,琨必救。加难於琨,磾亦如之。缱卷齐契,披布胸怀。书公金石,藏於王府。有渝此盟,亡其宗族,俾坠军旅,无其遗育。”
  
  归根结底一句话:冤有头债有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盟书写完了,段匹磾令部队做好讨伐石勒的准备,同时写信给段氏鲜卑各部,包括不合作的段就六眷和段末柸,号召他们看清谁是真正的敌人,拥晋攻羯。
  
  此时石勒正在平阳与靳准玩命,如果段氏鲜卑此时出动,焉有后赵?
  
  段匹磾乃是第三代段氏首领之子,威信不次于段就六眷,他的信一发出,段氏各部立刻响应,大军云集,眼看要第二次兵犯襄国,关键时刻,一个人把这件事给搅黄了。
  
  谁?
  
  段末柸。
  
  段末柸对石勒当初不杀他的举动十分感念,岂能对段匹磾的行为视而不见?他召集各部酋长,包括段就六眷在内,问了他们:打完了,段匹磾自然被晋廷加官进爵,你们能得到什么?这是其一;其二,你们都是段匹磾的长辈,干吗听他的?
  
  鲜卑人实诚,一听也对,要不,先回去想想?就都回家思考去了,起兵的事儿被搁置一边。
  
  段匹磾见没人来,十分生气,便考虑下一步如何做,还没想明白,消息传来:段就六眷病故。
  
  首领死了,以段匹磾的身份来说,该回去奔丧,虽然闹了矛盾,虽然分裂了,但不去奔丧,则会被人耻笑礼数不周,在那个年月,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因此,段匹磾决定回去看看,当然不是一个人回去,带着千军万马呢。刘琨认为这是个拉拢辽西鲜卑的好机会,还把自己的儿子刘群派去,随段匹磾一同奔丧。
  
  此时段氏鲜卑的首领,叫段涉复辰,论辈分,他是段匹磾的叔叔,就六眷死后,他为长,便继承了首领位置,段末柸仍为大将。段涉复辰听说段匹磾回来奔丧,便有些狐疑,本来已经分裂了,他这是要干什么?他就问段末柸,段末柸说这还用问,明明是来夺权的,赶紧出兵拦他!段涉复辰年老昏花,没个主意,便真的发兵去劫击段匹磾,结果叔侄二人大杀一阵,段涉复辰的人打不过段匹磾的军队,便败了,往回跑,路上正遇段末柸的人马。
  
  段涉复辰见段末柸到了,长舒一口气,说快点儿,段匹磾就在后面,帮我杀败他!
  
  段末柸说好!
  
  说完一招手,后面军队一拥而上,把段涉复辰的残兵败将给收拾个干净,包括段涉复辰在内的各首脑人物,都被当场杀死,随后段末柸令部下继续向前,迎战段匹磾。段匹磾刚战胜段涉复辰,兵马疲惫,骤然遇上段末柸,抵挡不住,大败而归,刘琨之子刘群被俘。
  
  段末柸一石二鸟,阴损毒辣,回去后,他便说段涉复辰乃段匹磾所杀,辽西鲜卑顿时群情激昂,段匹磾再无市场,而段末柸则作了首领。
  
  段末柸认为,段匹磾、段文鸯皆一勇之夫,不难对付,独刘琨难缠,因此,他打算利用刘琨的儿子使个离间计,假段匹磾之手杀掉刘琨。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19

两赵争雄(12)
  
  刘琨的儿子刘群,骨头并不硬,刀枪之下,便从了段末柸,他照段末柸的意思,给刘琨去了一封信,正是这封信,要了刘琨的命。
  
  信上写着:我在这里一切都好,父亲只要你肯从了段末柸,同保石勒为王,杀了段匹磾,则日后可为幽州之主。
  
  送信的揣着这封信,大摇四摆的就往幽州走,顺理成章的被段匹磾的游骑捉住,这封信便落到了段匹磾手里。
  
  段匹磾展信观瞧,大吃一惊,一时间满腹狐疑,有道是身处乱世,不得不防,凡事都要先小人后君子,虽说刘琨与石勒势如水火,但毕竟幽州是汉民的地盘,刘琨在汉民中声望颇高,若真的以幽州为根据地,独树一帜,我等鲜卑,往何处摆?届时王浚开门揖盗之祸,岂不要重演?
  
  他惊魂不定,恰逢他的一个弟弟叫段叔军的进来办事,段匹磾就把此事与他说了,段叔军一听,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哥呀,我等皆是夷狄啊,夷狄称王,只因人多势众,暂时吓唬住了汉民也!若此事为真,刘琨振臂一呼,汉民云集,我等人再多,还比汉民多么?到时候死无葬身之所啦!”
  
  这段叔军,纯属脑残。刘琨当初来投靠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你们共同的敌人又是谁?要是仗着人多便振臂一呼,他刘琨又何必等到现在?可段叔军脑残,段匹磾却也不清醒,他本就一头雾水,听段叔军这么一讲,好像有道理哦,那就这样吧,信其有莫信其无,把刘琨先押起来。
  
  刘琨刚丢了儿子,自己又被莫名其妙的关起来了。
  
  本来依着段匹磾的心思,并不想杀刘琨,毕竟有这么个人辅佐自己不容易,再者那封信是真是假还没弄清,就这么稀里糊涂杀了刘琨,他还挺舍不得。刘琨刚被押起来那会儿,他还探望过刘琨,还把刘群的信给刘琨也看了,意思是说你别着急,事情弄清楚了,自然放你。刘琨本来是士族出身,涵养好得不得了,也真没着急,说没事儿,反正你心里有数就行。
  
  万没想到,刘琨不着急,他儿子着急了,刘琨还有个儿子叫刘遵,一听说爹被关了,马上毛了,认为胡人无义,便于家中闭门自守,这可把段匹磾惹恼了,关门闭户自成一派,你想做甚?立刻派兵攻打刘遵,结果把刘遵等人也给拿了。
  
  刘琨子侄有四个,至此,全部入狱。
  
  刘琨昔日的部下代郡太守辟闾嵩、雁门太守王据、后将军韩据三人听说刘氏一门都进了号子,心中愤愤不平,这三个本是西晋之臣,能有今日官位,都是刘琨当初提携的结果,大恩大德尚未报答,怎能眼看着恩人身陷囹圄而不顾?三人一商议,干脆,我们暗中起兵,杀了段匹磾,把刘琨等救出来罢了!
  
  说干就干,这三个可就忙活开了,单说这后将军韩据,回到府中,正瞧见自己的女儿,他倒不隐瞒,一激动,对他女儿全说了,意思是女儿啊,你这几天躲躲,别去段匹磾那儿了,等事情过去了再说。
  
  他干吗和他女儿说这种话?敢情他女儿,竟是段匹磾的小妾!
  
  韩据认为这是为他女儿好,告诉她不要去丈夫那儿,免得刀枪不长眼伤了她,谁知他女儿可吓坏了,认为爹这是疯了,凭你们几个,拿什么去和段匹磾打?只怕救不出刘琨,反搭上性命。左思右想怕个不了,最后一咬牙,抱着坦白从宽的愿望,这女的向段匹磾告密了。
  
  可想而知段匹磾听后是什么心情,拿了辟闾嵩、王据、韩据三个不说,也下定了杀刘琨的决心。本不想杀你,谁知你果真要反!事到如今,刘琨是百口莫辩。
  
  公元318年,南方有两个人很忙活,一个是祖逖,一个是王敦,这两个为啥忙,其实前面咱都交待过,无非是祖逖为北伐,王敦为造反。祖逖还没完全准备好,所以部队暂时还没开拔;王敦由于怕祖逖,因此军队也未南下。
  
  刘琨被捉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南北,祖逖忙于准备北伐,虽心中急,却无暇他顾,其实不但他急,王敦也急。
  
  祖逖急,急自己救不得刘琨。
  
  王敦急,急刘琨还没死。
  
  王敦的逻辑是:刘琨不死,若再次赢得段氏的信任,则很可能会与北上的祖逖打成一片,这两个要是联手,我连一个祖逖都应付不了,怎么对付俩呢?又怎么造反咧?因此他急,他这么一急,急出个计策来。
  
  他派一密使,悄悄潜到幽州,面见段匹磾,说刘琨害你,误了大计,我主司马睿,深知尔等为国尽忠,因此同意杀掉刘琨!
  
  段匹磾本还有些许顾虑,这一来下了决心,既然如此,杀了就是。
  
  且说刘琨在狱中,倒也很有人缘,早有人将王敦秘史到来之事说与他听,刘琨一听,蔚然长叹:“王处仲(王敦的字)派使者来,段匹磾却不告诉我,看来必杀我也。生死有命,但恨不能雪耻,无颜见怀帝、愍帝于地下耳!”
  
  神色凄凉,言辞悲壮。
  
  刘琨有友名卢谌,为昔日手下别驾,他自知必死,作诗一首赠与卢谌,写道:
  
  握中有悬璧,本是荆山球。惟彼太公望,昔是渭滨叟。邓生何感激,千里来相求。白登幸曲逆,鸿门赖留侯。重耳凭五贤,小白相射钩。能隆二伯主,安问党与仇!中夜抚枕叹,想与数子游。吾衰久矣夫,何其不梦周?谁云圣达节,知命故无忧。宣尼悲获麟,西狩泣孔丘。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时哉不我与,去矣如云浮。硃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狭路颂华盖,骇驷摧双辀。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观者无不嗟叹。
  
  公元318年6月,刘琨被段匹磾派人缢死于狱中,年仅四十八岁。
  
  刘琨与祖逖不一样,祖逖身上的公子哥习气要少于刘琨,驾驭时局的能力,要强于刘琨,祖逖不但善于安抚人心,更善于笼络人心,知道用什么样的政策去安定黎民、稳固军队;刘琨则不然,他遇到艰难环境,尚能同甘共苦,一旦环境稍有好转,则士族子弟习气暴露,花天酒地、吟词作赋去了,所以他在山西发展了几年,却还是被动挨打,身边能用之人不多,好多人投靠时,感其壮烈,本欲倾心相助,旋即见其好酒色,不知安抚黎民,便走了。所以刘琨的失败身死,是迟早的事儿,只是这么个死法确实太冤。反观祖逖,虽然北伐中途而废,气愤而亡,却终究是做了想做的事儿,且成功过,失败了,却罪不在己,实在比刘琨要潇洒。
  
  刘琨之亡,亡于志大才疏也。
  
  段匹磾杀刘琨后,自知有愧,不愿见人,刘琨带来的那些谋士武夫怨恨之下,竟都投了段末柸,段匹磾日渐孤立。
  
  不久他就得到消息,北有段末柸,南有石虎、孔苌,分率大军杀奔幽州。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24

两赵争雄(15)
  
  段文鸯被俘,段匹磾大惊,本就士气已衰,此时更不知如何是好,谁料厌次城中忽然大乱,原来是汉民闹事,与鲜卑人自相杀戮起来。
  
  这又从何说起?
  
  领头闹事的,正是邵续的弟弟邵洎(jì)。邵洎认为,城池不保,抵抗徒劳,不如投降,他将自己的想法与城中百姓说了,百姓久遭战乱,只想求个平安,什么司马氏石氏,什么汉人羯人鲜卑人,管他娘那么多?足足二十年兵荒马乱了,不想打了,只要能安安分分过个日子,谁管着咱不是管呐?因此,百姓们听从邵洎的话,要开城投降。
  
  鲜卑人虽然凶悍,怎奈这些天来损失过剧,人数骤减,想要阻拦百姓,却又有心无力,段匹磾见势不妙,赶紧上马拧枪,要突出城去,杀条血路,投奔东晋,不想百姓人多,拥挤不动,混乱中被人拖下马来,捆成个粽子。此刻城门大开,石虎入城,段匹磾大势已去,低头不语。
  
  石虎入城后,二话不说,将原西晋臣子杀了个罄尽,然后屠戮男女,奸淫掳掠,城墙挂满人头,百姓几无遗类!
  
  乱世是什么?乱世就是毫无选择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乱世并不浪漫,乱世使你无处可藏,无论是抵抗还是投降,你都逃脱不了那一刀;乱世中当然会涌现许多枭雄豪杰,但你永远都不是其中一个,也许你会怀着无限崇敬的心情仰望着他们,旋即却被他们手下某个不知名的小兵砍去了脑袋。
  
  不知道活着的理由,也不知道死去的原因,饥肠辘辘的生,饥肠辘辘的死,饥肠辘辘的来,饥肠辘辘的去,活得揪心,死得窝囊,这就是乱世。英雄救美女的故事只能发生在小说和网络游戏里,绝不可能出现在乱世,因为乱世就是乱世,任何一个想独自闯天下的人,下场只能是死,而且死得很难看,乱世中大多数人们最期盼的不是恢复家国,而是活着。
  
  不要光看着乱世中的骄子,更不要以骄子们的生活来判断乱世的情景,毕竟能上史书的只有不到百分之零点一的人群,绝大多数人的遭遇是苦不堪言的。
  
  所以,我祝所有读者此生、来世,都不要生在乱世,那一点也不好玩。
  
  石虎屠了厌次,押着段氏兄弟回到襄国,石勒惜其才,不忍杀之,皆封为将军,给其牛羊、部曲,让其放牧为生,幻想有一天段氏兄弟被感化,能对自己倾心相助,谁知段氏兄弟崛起之心不死,暗地里招纳亡命,联结豪杰,欲再反,石勒得知大怒,一年后将二人鸩死。自此世上再无段匹磾、段文鸯。
  
  不由又想起刘琨写的盟书的最后一句:“有渝此盟,亡其宗族,俾坠军旅,无其遗育。”
  
  刘琨若泉下有知,当叹报应之快。
  
  灭了幽州段氏,河北再无掣肘,石勒又令石虎东讨西杀一阵,将山西北面的一些少数民族也给打服了,然后挥军东进,直取青州曹嶷,曹嶷不敌投降,被押送襄国杀害,部众三万皆被坑杀。青州也为石勒所得。青州投降后,比厌次还惨,石虎大开杀戒,州城府县老少不留,直杀得鸡鸭无存,诺大一个青州地区,最后只剩了七百口。最搞笑的是在石虎杀人的同时,石勒竟还派了一个叫刘征的过来当青州刺史,这刘大人到了青州一看,扭头就走,人家问他为什么,他说“今留征,使牧人也。无人焉牧,征将归矣”,大概意思是,赵王让我做刺史,就是叫我来管人的,我来了这么一看,竟无人可管,我还是回吧。
  
  公元323年,石勒势力大盛,整个河北、大部河南、山东,皆为其所有,山西西北亦为其所据,安徽也是他的势力范围,若以潼关为界,则关东皆为石勒所有。
  
  往北,辽西段氏鲜卑与石勒同盟。往东北,辽东慕容鲜卑和宇文鲜卑相互攻杀,自顾不暇。往西北,山西西北之胡族皆为石虎征服,甘心称臣。往南,直到湖北边界,无人敢应石勒锋芒。往西,就不那么乐观了。
  
  刘曜在西边。
  
  好久不说匈奴政权了,说说吧。
  
  前面说到公元320年,也就是祖逖北伐暂停,石勒灭了段匹磾、段文鸯那一年,刘曜在关中将所有造反的胡族都打了一遍,把屠各、司马保、巴氐等等都打服了,他自己也累个半死,便休兵罢战一阵。直到公元322年,也就是东晋元帝司马睿病死那年,刘曜终于又缓过神儿来了,他这么一琢磨,不行啊,石勒叛我自立,广有中原,我只有区区一个关中连带一部分山西,这怎么可以?我得扩展地盘,有了地盘就有人,有了人才能同石勒比高低,可我往哪边扩展呢?往东?东面就是石勒的地面,关中这几年除了打仗就是打仗,要粮没粮,要人没人,哪里打得过石勒呢?不能往东。那么往西?是了,就该往西!你石勒以河北为根据地,向东南扩展,我刘曜则以陕西为根据地向西扩展,咱俩就比比,看看谁发展得更好。
  
  西边挺大,想拓展就得定目标,先打谁呢?
  
  刘曜将目光定在地图上的一个角落——仇池。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25

两赵争雄(16)
  
  仇池乃氐族人杨茂搜所建,位于甘肃东南,由于离仇池山不远,该政权遂起名仇池。
  
  让我们暂且远离中原的硝烟,到西北边境瞧瞧。
  
  氐族,居住在西北一带的古老民族。我们前面多次提到过氐族,这是个什么样的民族呢?又是怎么来的呢?
  
  氐族原名叫盍(hé)稚,其起源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氐族与羌族本是一体。这种说法的论据是,自商朝一直到秦汉,任何与羌族有关的记载,几乎都是“氐羌”并用,如《山海经》、《诗经》、《后汉书》等,羌即氐,氐即羌,不分彼此,那也就是说,此二族本是一家。那为何后来又单独出现了氐族呢?持这种观点的学者认为,羌族本在西北,东汉时有部分羌人来到河西、河东地区,与汉人杂居,逐渐形成了自己独有的一类语言、文化、风俗,久而久之,也就从羌中脱离了,称之为氐。
  
  另一种说法是,羌氐本就是分开的,氐族自殷周时就有。这个说法的论据是,羌氐虽关系很密切,但绝非同宗,二者习俗各异,不可一概而论。那么既然不是羌族,氐族的祖先又是谁呢?这部分学者认为,氐族人的祖先,是三苗人。那也就是说,氐族人与现在的苗族人,老祖宗是一个。
  
  为何说氐族祖先是三苗呢?经有关资料记载,三苗在上古时期曾经独霸长江南北,当时华夏族还在黄河以西,后来华夏族向东发展,与三苗不断展开战争,三苗干不过,就往长江以南走,走到南方后,又分为两路,一路往西去,一路留在南方。留在南方的,逐渐演变为今日的苗族人,往西走的,却不见了,走到西方后杳无音讯,消失在岷山以北、渭水上游。那么这部分三苗人哪去了呢?有学者认为,他们没有消失,就是后来的氐族。
  
  证据有两个最为紧要,一个是氐族人自称为盘刳(kū)的后代,而苗族也曾自称是盘刳的后代;再一个是苗族又分黑苗、白苗、花苗等,而氐人也分为青氐、白氐、蚺氐等,若祖先不是同一个,怎会如此巧合?
  
  氐人不属于游牧民族,以农耕为主,畜牧业为辅,一直就在西南讨生活,西汉时,猛男汉武帝开拓西南,把氐人欺负死了,强迫他们迁徙到秦陇一带,稍有反抗,便以大兵镇压,氐族人打不过汉统治者,只好暂时服软,一直到东汉,氐族人还是不敢有所动作,小媳妇般过了四百年,一直到汉末三国,趁着天下大乱,终于雄起。
  
  雄起的氐人按照部落,分为四大部,其中有一部,首领叫杨腾,地盘就在仇池山附近;还有一部,首领叫阿贵,地盘在甘肃东南一带;这两部祖上虽然被汉朝欺负得要死,却还是一颗红心向着娘,投靠了蜀汉刘备,与曹操作对,结果被曹操派猛将夏侯渊一鼓作气荡平,阿贵同志牺牲,杨腾同志跑到蜀地投了蜀汉五虎将之一的马超。
  
  杨腾跑了,他的后代没跑掉,被曹操迁徙到天水一带,又老实了一阵,直到司马昭时代,杨腾的后人叫杨飞龙的,被封为代理征西将军,以为国拓边的名义,率族人到了甘肃武都、阴平二郡,定居下来。杨飞龙无后,便把他外甥过继为子,他老婆姓令狐,外甥叫令狐茂搜,过继后改姓杨,飞龙死后继任为王。
  
  杨茂搜长大后,适逢西晋建国,十分强盛,他也不敢怎的,后来傻皇帝司马衷上台,他的手就痒痒了,眼看着朝廷日渐混乱,无暇西顾,他便于公元296年自封为公,建立了仇池政权,之后渐渐年老体衰,眼瞅着两个儿子为争权打成一团而没办法,直到伸腿瞪眼。
  
  公元317年,也就是东晋建立那一年,仇池政权分裂,一部分地盘由杨茂搜的大儿子掌管,另一部分由他的小儿子掌管。
  
  这俩儿子的名字都很有趣,老大,叫杨难敌;他弟弟,叫杨坚。
  
  眼下刘曜要打的,就是杨难敌。
  
  杨难敌是否真的人如其名,还要看战况的发展。但有一个确实很难敌的人出现了,他叫陈安,自称秦州刺史,当刘曜领着千军万马向仇池而去的时候,此人却领着万马千军奔长安而来。
  
  他是谁?又与刘曜有什么过节?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25

 两赵争雄(17)
  
  说起陈安,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人——司马保。
  
  这个人前面介绍过,刘曜平了靳准之乱后,迁都长安,关内各族不服,纷纷起事,当时匈奴屠各部闹得最凶,还联络了身在南阳的司马保,司马保便派了几路大军来起哄,结果被刘曜打得望风而逃,收回秦陇的计划失败。
  
  由于那年头人心不古,加上司马保无才无德,这次用兵失败后不久,司马保便被属下张春、杨次杀死。张、杨二人杀司马保后欲自立,不久却又被另一人所杀,那个人就是陈安。
  
  陈安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何要为司马保报仇?
  
  原来此人本是西晋大将,晋怀帝还在的时候,他为南阳王司马模帐下都尉,勇猛无比,作战时仿佛关张附体,左手执一口大刀,右手持一杆蛇矛,左右交替,煞是威风,时人畏之。匈奴汉国发兵灭晋,晋怀帝和司马模都作了俘虏,陈安却率领旧部逃了出去,后投奔司马模之子司马保。自此之后,拿司马保就当成了故主司马模,对其倾心相助,而司马保也对其甚为厚待,这就引起了司马保一些手下的嫉妒,他们想方设法要害陈安,为陈安所察觉,为了避祸,他很不情愿的投靠了当时的匈奴汉国,后来终究无法接受灭亡故国的敌人,便又投靠了四川的巴氐李氏成汉,驻军天水。
  
  后张春、杨次害司马保,陈安为报答昔日厚待之恩,发旧部兵马攻杀张扬二人,将司马保以帝王之礼下葬。
  
  埋了保爷,陈安在天水又晃了两年,觉着巴氐李氏总是窝在川中,没什么大志,又一寻思这年头只要有点兵马的,谁不称王?我陈安胯下马掌中连刀带枪的,莫非我就不能称王?但我要称王,有两人可能不答应,一个是成汉的老大李雄,一个是关中的老大刘曜,李雄倒不怕,因为他一般不出四川,刘曜却是难啃,怎么办呢?有了,我先派人打探一下,他要是兵力不如我,我就灭了他;他要是兵力强过我,我便索性投了他,再见机行事。
  
  就这么着,他派细作不断侦查刘曜的动向,忽听说刘曜要击仇池,他可乐坏了,认为刚好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因此刘曜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自天水起兵奔长安而来。
  
  不谈陈安一路上如何走向长安,单说刘曜,领兵十余万入甘肃东南,直取杨难敌。杨难敌率军出仇池迎战,氐人还真打不过匈奴,一仗便被杀得大败,退回仇池,刘曜军深入甘肃,纵横无敌,杨难敌部将杨韬投降,刘曜迁陇右万余户于长安。可就在他打算进一步攻占仇池的时候,他病了。
  
  不但病了,而且病得非常严重,起不来床。
  
  看来打仇池是没戏了,但刘曜还算聪明,他派使者对杨难敌说,我病了,没法打你,但你想趁机打败我也不可能,这样吧,你对我称臣进贡,我就退兵回去,如何?
  
  杨难敌正愁打不过匈奴,听对方这么说还能不同意?不就是称臣么,答应了!
  
  有个台阶下,刘曜立刻退兵,路上病势日重,眼看着真要不行了。
  这一日正走着,忽听探马来报,前面路上出现一队人马,为首一人,自称陈安,要面见赵国皇帝,谈谈归附问题。
  
  刘曜沉疴在身,哪有精力谈什么归附,只是摆摆手,意思是我不见,等病好了再说。
  
  传令的回去,便将刘曜的意思转达给了陈安,说皇帝病重不见。
  
  陈安一听,面色一沉,想我姓陈的在西北也算一号人物,你们皇帝病再重,难道见我一面都吝啬?忽然他眼睛又一亮,秦始皇东巡死于路上,车驾回咸阳时也是一路上不见人,莫非刘曜死了哉?他仔细瞧了瞧刘曜的队伍,见毫无打了胜仗的喜庆劲儿,心头顿时狂喜,是了,刘曜一定死了!他看看刘曜的队伍,又不禁暗挑大指,匈奴兵马精壮,名不虚传,即便刘曜死了,凭我手中的人马,此时也不敢枉动匈奴主力,我该怎么办呢?他转念一想,有了,刘曜已死,我不能再投匈奴,既然此刻不能妄动他的主力,那我干脆埋伏路边,等他主力过后,劫杀后面的辎重部队算了。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25

两赵争雄(18)
  
  刘曜病势沉重,身边人等彷徨无计,都急着回去给他治病,故此无人注意陈安的动向。陈安倒也聪明,他打定主意后并不声张,而是领着人往旁边一站,目送刘曜的主力部队远去。又过了一阵子,探马来报,说有一支辎重队伍自大路而来,陈安一笑,是了,匈奴的后勤部队终于跟上来了,没说的,看我的吧。
  
  他点起精骑,顺大路走去,正遇匈奴赵国负责押送辎重的将领呼延实以及他的军中长史鲁凭,陈安大喜,刘曜都死了,你们还给匈奴卖什么命呢?把粮食留给我!
  
  呼延实大怒,陈安你算什么东西,先投我国,后投成汉,出尔反尔,今番又来劫粮,岂能给你?杀!
  
  两军这就打起来了,陈安的人马再不行,那也是野战军,呼延实再厉害,手下却是后勤部队,杀了一阵,可就顶不住了,四散奔逃,辎重全为陈安所得,呼延实、鲁凭被俘。
  
  陈安对呼延实好言抚慰,他说你看,刘曜已经死了,我,陈安,就是下一个关中之王,不如辅佐我吧。
  
  这句话换来的,是呼延实的粗话。
  
  呼延实说你个狗辈!第一,刘曜不会死。第二,赶紧杀了我,把我的头悬在天水城门,我要亲眼看见匈奴军入城灭了你!
  
  说完,他立刻如愿以偿——被砍了头。
  
  杀了呼延实,陈安突然萌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追杀匈奴主力。
  
  刚才之所以没动手,因为是两军面对面,一旦打起来胜负难料,现在匈奴军已经走了,自己兜着屁股杀上去,就算打不赢也跑得赢,如果打赢了,岂不是又可捞一把?
  
  陈安抱着无数幻想,真个率军追了上去,结果这次遭到刘曜禁卫军的拦截,被打得鼻青脸肿,逃回天水,同时,从匈奴军作战的气势来看,陈安终于明白了一点——刘曜没死。如果他死了,怎么他的禁卫军还那么能打?
  
  疯狂的年月就有疯狂的人,陈安就算一个,不过他的狂劲还没过去。
  
  陈安出了一身冷汗,看来刘曜确实没死,只是病了,我却劫了他的辎重部队,他要是病死倒也罢了,可假设病好了,那么找我算账是难免的,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他思考了很久,最后打定了主意——干到底。
  
  反正总要和匈奴干的,管他,先扩充了队伍再说。
  
  于是在刘曜生病的日子里,陈安非常嚣张,他攻城拔寨,结好羌氐,硬是在陕西打出了天地,有兵马十余万,军营鼓角震天,气势宏大,陈安自称梁王,与长安匈奴分庭抗礼。
  
  就在他想把事业继续扩大的时候,刘曜的病,突然好了。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26

自平阳迁都以来,屠各也叛,羌低也叛,羯族也叛,无人不叛,无族不叛,刘曜快疯了,怎么河北石勒就那么好彩,打一个服一个,怎么我刘曜就这么倒霉,走到哪里都有反叛的?现在可倒好,非但我辖区内的族群叛我,就连属于成汉的陈安也来欺负我,气煞人也,和你没完!
  
  刘曜拖着久病之身,打起精神检阅三军,同时发出动员令:不惜一切代价,剿灭陈安。
  
  公元323年,陈安得知刘曜痊愈,十分慌乱,为了迅速扩大地盘,保持充足的人力物力与刘曜抗衡,同时占领战略要冲,他发兵攻击祁山,也就是诸葛神仙六次出兵的那个地方。祁山的守护者,是匈奴大将刘贡。这刘贡可是个有勇有谋的主儿,他见陈安来势汹汹,并不慌乱,有条不紊的布置好防御,之后派出快马急报刘曜,请求支援。
  
  祁山自古乃咽喉所在,易守难攻,别说陈安这个号称关张附体的人,就是真的关张再世,恐也未必拿得下祁山。陈安攻打多日,祁山威然不动,忽有一日探马来报,说大事不好,天水遭到攻击!
  
  天水怎么会遭到攻击呢?
  
  这正是刘曜的围魏救赵之计。你不是打祁山么?我就派人打你的天水,攻你必救,看你敢不撤兵?
  
  陈安很听话,赶紧撤兵,救援天水。
  
  攻打天水的,乃匈奴赵国休屠王石武,陈安率军十几万回援,正把石武堵在此处,双方大战一场,石武本是来避实击虚的,手下人马不是很多,被陈安十几万人打得直跑,最后找了个废弃土堡,逃到里面不出来,陈安领兵四面攻打,不分昼夜。
  
  正打着呢,忽然刘贡从后面上来了,照着陈安部队的后脊梁就下开了家伙,一口气杀伤一万余人,陈安做梦也想不到祁山守军竟能兜屁股追到天水和他死磕,盛怒之下令全军放弃土堡,追击刘贡,顺势拿下祁山。
  
  大军往后便追刘贡,刘贡一见不是头,扭身便往祁山走,陈安紧追不舍,正追着呢,后队大乱,敢情石武领着人马从土堡中出来了,兜着陈安军的后队大打出手,陈安几乎气疯了,打这个那个来,打那个这个来,我到底该怎么办?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26

两赵争雄(18)
  
  陈安收拾人马,返回头又打石武,石武见陈安又回,也不恋战,指挥人马向后便撤,刘贡倒也默契,见陈安又打石武,他一扭头,打后面又追上来了,就这样,打石武,刘贡上,打刘贡,石武上,陈安好比一头牛,刘贡、石武似两匹狼,顶这匹,那匹又咬;顶那匹,这匹又掏;把个陈安累得是呼哧带喘,手下人马散尽大半。
  
  慢来,陈安即便很疲劳,但终究没败,手下人马为什么会散尽?
  
  因为他那十几万人,绝大多数,都是关中、西北一带的羌人和氐人,这群人,向来谁也不服,却又欺软怕硬,秦朝的时候,和秦人斗,被打服了,老实一阵;汉朝的时候,又和汉军斗,被打服了,又老实一阵;三国时,刘备和曹操都在争取他们,对他们是又打又拉,因此他们被两大军事集团折腾得够呛,倒也不敢怎的;西晋内乱,他们这才还阳,可还阳才二十年,匈奴刘曜就到了,这帮人跟着屠各造反,结果屠各被灭火了,跟着巴氐造反,巴氐又被战败了,如今陈安又起事,他们便跟着陈安闹,结果感觉陈安似乎没什么本事,连刘贡和石武这俩小角色都摆不平,这群人互相间一商量,算了,咱被汉人欺负了那老些年,如今不就是想趁着关中大乱捞点好处吗?可别好处没捞到自己也搭进去,估计这姓陈的比屠各、巴也强不到哪里去,俺们还是回家过小日子吧。
  
  商议完呼拉一下,全散了。
  
  兄弟民族一走,陈安实力大跌,十几万人马,转瞬只剩了一万多点,刘贡见状大喜,这头犍牛怎么突然变成一只肥羊了?他本来被陈安追着跑,这回也不跑了,指挥全军逆战,与陈安这一万来人打了个难解难分。陈安这一万多人,乃原西晋的京城禁卫军,多是百战精卒,早在十二年前,匈奴围攻洛阳的时候,就屡经恶仗,战斗力确实很强,所以刘贡想战胜他们倒也不大可能,谁料关键时刻帮手来了——休屠王石武,领着人马杀到。
  
  石武也被陈安追着跑,跑着跑着回头一看,哎?陈安怎么不撵我了?哦,定是刘贡又在骚扰他。石武说咱哥们够义气,不能让刘贡一个对敌,我们再回去。他领着人马回来了,一瞧,哟,陈安的部队呢?怎么就剩这么些人了?而且好像被刘贡咬住了!石武也不笨,知道机会难得,他撒开人马,就加入了战团。
  
  陈安与刘贡交战已十分吃力,何况石武又来?一万多人损失两千几,剩下八千人马,落荒而逃。
  
  不用刘曜亲自出手,就这两个小马仔,便搞定他了。
  
  陈安逃回天水,入秦安县东的陇城,闭门不出,休屠王、刘贡两军围城。
  
  猎人转瞬成了猎物。
  
  刘曜听说陈安被困,心中高兴,亲率匈奴主力出长安,奔陇城。
  
  事到如今,陈安算没咒了,本想趁乱世称雄,谁知有心无力,他看看左手的大刀,似乎关老二爷帮不了他,又看了看右手的蛇矛,张老三好像也没戏,此时的他好比拳击台上又纹毛主席又纹穆罕默德的那位泰森一般,只等着出局。不过泰森比他强,至少还能咬对手的耳朵。
  
  鸡死之前也得扑腾几下,陈安自然很不甘心,他学楚霸王,率八千子弟,反复出战,意图突围而去,却连战连败,没几天,八千子弟混得不剩几个,最后真个如项羽一般,领着四百多人,突出重围,往陕西中部而逃。
  
  刘曜岂能放他?
  
  他派出两员猛将,紧追不舍。
  
  这两员猛将,一个叫平先,一个叫丘中伯,都是万夫难敌,在匈奴军中号为虎将,特别是平先,此人身负绝力,马快如飞,在匈奴中乃一等一的勇士。刘曜知道陈安是员猛将,左刀右枪很难对付,为确保一击必杀,才派了这两个猛人。
  
  二猛领军狂追陈安,陈安一路走一路打,手下由四百变成二百,由二百变成十几个,犹自奋战不已,果然英勇,最后竟然真的跑到了陕中平原。平先一军紧随其后,欲围陈安,陈安困兽犹斗,一匹马左右冲突,无人敢挡,平先派手下善斗者与之火拼,谁知陈安勇悍绝伦,刀矛齐发,近者无不被格杀,平先部下心惊,无人再敢近前,陈安大发神威,弯弓搭箭,连射连中,边射边走,眼瞅着又要突围而去。
  
  平先真急了。
  
  猛男就怕刺激,本来战斗力只有100,一刺激就涨到150,陈安勇猛的举动激发了平先内心深处的野兽力量,只见他大吼一声,亲自出马,来战陈安。
  
  要说陈安的本事,确实可以,一手刀,一手矛,可不是说着玩的,古代一口大刀,怎么也得有二三十斤,一杆蛇矛,三十斤总是有的,他一条胳膊使一个,可见力大过人,但他的运气已经到头,因为遇到了平先。
  
  如果说陈安的战斗力是90,则平先的战斗力有150;如果说陈安是关张附体,那平先就是魔王降世。
  
  平先奋起兽威,吼声连连,来抢陈安,陈安亦挺刀矛来厮并,二马盘桓,往来冲突,冲突到第三个回合的时候,陈安右手的蛇矛,被平先一把握住。
  
  握住了,就是一夺。
  
  虽然我说过陈安力大过人,但我还说过,平先身负绝力。
  
  就这么一夺,蛇矛到了平先手里。
  
  陈安魂不附体,气势顿衰,一拨马,逃往山中。
  
  平先率军猛追,怎奈天降大雨,看不清前方,追了一气,不知所踪。刘曜得知,大怒,令大军搜山,定要拿下陈安。一天后,雨过天晴,陈安以为追兵已走,自山涧而出,被匈奴人寻迹追来,一番格斗,斩于涧中。
  
  搞销售的说,心有多大,事业就有多大。这句话放在陈安身上显然不对。
  
  韬略有多大,事业就有多大,这才是对的。
  
  陈安率众起事,野心也罢,贪念也好,客观上总归是在对抗匈奴,秦陇一代的百姓对匈奴毫无好感,因此都为陈安的死感到伤怀,加之对英雄的崇拜心理,便有了一首民歌:
  
  陇上壮士有陈安,驱干虽小腹中宽,爱养将士同心肝。聂骢父马铁瑕鞍,七尺大刀奋如湍,丈八蛇矛左右盘,十荡十决无当前。战始三交失蛇矛,弃我聂骢窜严幽,为我外援而悬头。西流之水东流河,一去不还奈子何!
  
  后世李白又有诗赞曰:
  
  狂风吹古月,窃弄章华台。北落明星动光彩,南征猛将如云雷。手中电曳倚天剑,直斩长鲸海水开。我见楼船壮心目,颇似龙骧下三蜀。扬兵习战张虎旗,江中白浪如银屋。身居玉帐临河魁,紫髯若戟冠崔嵬。细柳开营揖天子,始知灞上为婴孩。羌笛横吹阿亸(duǒ)回,向月楼中吹落梅。将军自起舞长剑,壮士呼声动九垓。功成献凯见明主,丹青画像麒麟台。
  
  陈安已平,仇池已降,关中秦陇一带,再无对手,刘曜开始执行下一步棋——前凉。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26

两赵争雄(20)
  
  到刘曜征凉的时候,凉州已历三世,第一代凉州刺史张轨及第二代刺史张寔(shí)均已作古,第三代刺史张茂在位。
  
  张寔是张轨的长子,张茂是张寔的弟弟。
  
  张氏政权属于汉人割据政权,与胡人政权不同之处有两点,一点是大量收纳汉族流民,令其安居乐业;一点是对东晋称臣,始终以晋臣自居;因此,张氏统治凉州的时候,百姓还算安居乐业,且有大量的汉族流民投奔于此,以求一是苟安。在这里说一句题外话,当时在整个中国北方,收留汉族流民的政权就两处,一处就是前凉,为的是让百姓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另一处是辽东,为的却是收纳人才以图将来称霸宇内,便是那慕容鲜卑。
  
  后话暂且不提,单说前凉,张氏招纳流亡、兴农耕、讲经学虽已三世,怎奈仅有武威一郡,下辖不过十个县,如何抵挡匈奴大军?公元324年,刘曜发兵二十八万五千,向凉州进发,张茂得信,抱着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想法,率凉州军奔赴陕西西河,以图隔岸阻截匈奴军。凉、赵两军隔河安营。
  
  张茂隔着西河往对岸一望,差点尿裤。
  
  但见对面匈奴军连营百里,人喊马嘶,鼓乐喧天,河水为之沸腾!
  张茂暗道:自古军旅之盛未有斯比耶!
  
  没等打,他先虚了,吩咐一声来呀,退兵。咱回去,不打了。
  
  凉州军退回西凉。匈奴的将领们闻报大喜,纷纷要求引兵追击,一举拿下西凉,但刘曜阻止了他们。
  
  刘曜的头脑,此时却出奇的清醒,他说诸位,急不得啊。你们看咱匈奴的兵马很昌盛是吧?但你们想一想,就凭咱匈奴自己,能拿得出二十八万人么?还不是被咱征服的那些个民族的人马凑的?这些民族不是羌氐就是巴氐、羯族,他们的军队占了三分之二,真打起来,他们能出力么?我拉着他们出兵,不过就是吓唬人罢了。再看咱匈奴自己,我们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兵员不济,士卒已老啊,实际上战斗力很成问题,假设追到西凉与张氏死磕,届时羌氐等不出力,我等的士卒多已老迈,又拿不下,如何是好?万一羌氐等再反,又如何是好?
  
  众将一听,都不言语了,颇有些泄气。刘曜笑道:你们也不必如此,张茂不知我虚实,已经被我吓破了胆,他这次跑回去,必不敢与我再次争锋,诸位不信请看,不出这个月,张茂必然对我称藩,年年纳贡,依目前这个态势,能做到这步,我们就算赢了。
  
  好个刘曜,单就打仗而言,算是知己知彼,很不简单,特别是对己方队伍的构成及弱点,了然于胸,十分厉害,后世的苻坚如有刘曜今日的见识恐怕也不至淝水之败。
  
  刘曜令大军向凉州缓缓而行,向张茂施以巨大的心理压力,果然不过一个月,张茂向匈奴称臣,贡献马一千五百匹,牛三千头,羊十五万只,金三百八十斤,银七百斤,美女二十个,珍珠美玉无数。刘曜大喜,封张茂为凉王。
  
  班师的路上,刘曜忽然想起仇池杨难敌虽也称臣,其实并未打服,便令镇西将军刘厚趁得胜之威,再战仇池。刘厚领命而去,到了仇池,先说陈安不服,败亡;后说张茂称臣,岁岁纳贡;最后威胁杨难敌放下武器,彻底投降。
  
  杨难敌一听陈安死了,先就一惊,又听西凉纳贡,更加惊慌,领兵出来和刘厚打了几个照面,自觉难胜,弃仇池奔汉中而去。仇池,也到了匈奴手里。不过别急,杨难敌这个人,一会儿我还有交待。
  
  西凉服了,仇池得了,整个甘肃几乎都平了,匈奴赵国有陕西、甘肃、山西三地,威风八面,关中为基地,河西为后方,河东为前沿,此时刘曜终于可以考虑如何争夺中原了。
  
  他要和石勒刺刀见红。
  
  万没想到,石勒却先动手了。
  
  公元325年,赵王石勒派大将石佗(tuō)经雁门关进攻陕西北部的羌族部落,大败北部羌王盆句除,俘获三千余帐,牛羊无数。
  
  石勒疯了?没来由的,打匈奴赵国干啥?
  
  没疯,打得就是匈奴。
  
  河南河北山东安徽辽东辽西,石勒没有对手,又埋头发展了两年,国力大增,不打你怎的?刚好匈奴赵国北部羌王盆句除很早以前曾对石勒说过,说我看好你,准备和你干。石勒实诚,一直就巴巴的等着这盆句除与匈奴决裂呢,等啊等啊,越等,发现这盆句除与匈奴越铁,可就火了,便以盆句除出尔反尔为由,发动了进攻。
  
  东西两赵,中国北方最强大的两个胡族政权,终于开始了历史性的碰撞。
  
  盆句除被打,刘曜岂能甘休?陈安被灭了,张茂被吓服了,杨难敌被打跑了,你石勒多个什么?给我打!
  
  自杨难敌逃往汉中后,刘曜一直派大将刘岳镇守仇池,既然石勒的队伍在陕西北部,便采取就近原则,令刘岳先出兵追击,刘岳得令,留手下镇南将军田崧(sōng)守城,他领军自仇池出动,一路急行,突然出现在石佗后方,石佗哪知刘岳神速至此?慌乱之时,不知颠倒,被刘岳自后掩杀,斩首一千五百颗,也包括了石佗的脑袋,石佗军淹死于渭水者无数,大败而逃,俘获的人畜又被刘岳夺回去了。
  
  战报传到长安,刘曜大喜,忽想起昔日洛阳守将投靠石勒一事,怒气满胸,传旨:刘岳有功,用兵如神,令其掌得胜之师,一鼓作气,收复洛阳!
  
  不打就不打,打起来就索性玩到底。
  
  刘岳领军奔洛阳而去。
  
  刘岳刚走,刘曜忽然得到消息,说杨难敌得知刘岳人马离开了仇池,便又打汉中起兵,欲再夺仇池。刘曜听了心中一颤,还没等有所反应,又一消息传来,石勒遣大将石虎亲自救援洛阳,要大战刘岳。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27

两赵争雄(21)
  
  刘岳,匈奴的中山王,论打仗,功力还算深厚,他趁着灭石佗之余威,率军到洛阳讨战。洛阳这块儿,石勒也不是没准备,自从320年收了洛阳,经营有五年多了。石勒于洛阳北面修了盟津堡,东面修了石梁堡,企图以此二堡为犄角,挡住来犯之敌。
  
  刘岳眨眼杀到,兵马一万五,精壮甲士五千,其余军兵一万,刮风一样,呼的一下,就把石勒经营已久的盟津、石梁给拿下了。
  
  可把羯族赵国的洛阳守将吓得不轻,这刘岳是神仙么?苦心经营数年之久两个戍所就这么没了?眼看着匈奴军兵进洛阳城下,是战是降,这几位实在没底,正在惊慌,忽闻匈奴退兵了,嗯?莫非天助我等?
  
  非也,是石虎石季龙到了。
  
  刘岳刚进兵到洛阳脚下,石虎大军便到了成皋关,迫使刘岳不得不放弃洛阳,先战石虎。
  
  成皋关在哪里?
  
  就是虎牢关。
  
  虎牢北临黄河,南面皆为丘陵,地处洛阳东面,扼洛阳之水路咽喉。过了虎牢,再往前走,一马平川就能到洛阳,因此刘岳必须先破石虎。
  
  石虎这次带来了四万人马,都是随他平幽州战厌次的骁勇之士,与刘岳的一万五千军兵于洛阳西面对峙。石虎不忿,我战辽西定山东怕过谁?刘岳不服,咱征仇池平凉州谁不怕?两个你瞧我愤怒,我看你眼红,一声吼,打起来了。
  
  这一仗杀了个日月无光,双方都秉着硬打硬冲的作战方针,你来我往,拼的全是精血,石虎有四万人,刘岳才一万五,照这个打法,人少的肯定干不过人多的,所以刘岳理所当然的败了,只是他败得不死心,没有逃回关中,而是躲进了刚拿下来的石梁堡,负隅顽抗。
  
  石虎率军包围石梁,石梁只是个戍所,没有粮草,围了几日,刘岳残部饥饿难耐,杀马而食。古代战争中马是士卒的双腿,杀马吃肉,无异于自杀行为,石虎明白,这刘岳除了等待援兵,已别无他法。
  
  说曹操曹操到,援兵来了。
  
  领军的是匈奴镇东将军呼延谟(mó),率军自崤山至,刚一到,就陷入了石虎的包围圈。呼延谟急切间不知东西南北,他本是来刘岳会合的,想两路并入,分进合击,出其不意战败石虎,谁知刘岳先行失利,呼延谟知不能胜,便指挥全军往回跑,石虎岂能放过?他指挥人马大肆掩杀,竟阵斩呼延谟,杀死匈奴兵大半。
  
  消息传到关中,刘曜大惊,刘岳乃军中大将,竟一战而败,呼延谟素有谋略,竟战败而亡,看来,我不亲自去,这局面收拾不了。
  
  刘曜出马。石虎听说刘曜亲自来了,马上点起三万骑兵,往函谷关开进,兵致关前的八陡山时,正与刘曜大军相遇,刘曜是带着火气来的,下手决不容情,令先锋部队发起猛攻,先锋官也姓刘,叫刘黑,这小子名黑手也黑,冲着石虎的队伍就下开了家伙,石虎虽连胜刘岳、呼延谟,却未料刘曜的嫡系部队厉害至此,人不畏死,马往前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便被杀了个人仰马翻,这才知道遇到了不要命的,石虎打定主意,好汉不吃眼前亏,来日再战!他领败兵往后就逃,刘曜追击一场,令全军于洛阳附近的金谷扎营。
  
  石虎再厉害,到底没打过老家伙刘曜,似乎刘岳即将获救,且洛阳不保,但谁知道就在刘曜人马扎营的这天夜里,出了一件相当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件事情彻底改变了战局。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27

两赵争雄(22)
  
  夜里出了什么事儿呢?
  
  如果真是出了什么事儿,倒还让人释然了,匪夷所思的地方就在这里,表面上看,什么事儿都没出,可在半夜三更的时候,突然全军大乱,人喊马嘶,军兵自行溃逃。
  蹊跷吧?
  
  史书上就是这么说的,“夜无故大惊,军中溃散”。
  
  刘曜见军心已乱,忙收拾队伍退入渑池,此地离洛阳已经有些远了,到了河南的西部,本以为在渑池能喘口气,哪料到半夜驻扎城外时,军中又惊,士卒奔溃。莫名其妙的连续两次大溃逃,不战自败,刘曜撤回长安。
  
  对于这件事,大多数写手只是照搬史书,告诉读者刘曜的败因就是士卒“无故大惊”,至于为什么大惊,便不去探讨了。有人甚至提出了这样的观点:刘曜连年战争,士卒疲惫,不堪重负,自起骚乱。
  
  我不同意这个说法。
  
  第一,石勒的人马打过的仗,不必刘曜少,怎么人家的兵马没有“无故大惊”?第二,刘曜的军队征陈安、征仇池、征前凉,可一直是胜利的,屡战屡胜之师,士气高昂,以战为荣,又怎会“无故大惊”?第三,刘曜战石虎,一开头就打了个漂亮仗,这种情况下,将士必将欢欣鼓舞,又怎会“大惊”?第四,匈奴是马上民族,不事农耕,对他们来说,走到哪里放牧到哪里,也就打到哪里,生活和作战是一体的,基本上不会发生“厌战”这种事,那么何来骚乱?“大惊”又为何?
  
  因此这个说法,经不起推敲。
  
  那到底为什么呢?
  
  我曾经想到过一个很诡异的原因——有鬼。
  
  集体性的惊慌,必有起因。比如地震、海啸、火灾、水灾、爆炸等等,都能引起集体性的慌乱,但那都是有原因的,而且这个原因显而易见。如果你发现身边的某个人突然无故惊慌失措,要么就是他没告诉你原因,要么此人就是个疯子。
  
  但刘曜的军队不可能都是疯子,即便有个把疯子,也不可能如生化危及一般瞬间传染,闹得全军大惊。
  
  如果数万人同时无故惊慌失措,且没有任何预兆,没发现任何原因,那只有两种答案,一个是受到了无色无味的化学武器的攻击,一个是撞见了不可名状的力量。
  
  那年头最大的化学武器,估计就是老牛放屁,因此这个答案可以排除。
  
  剩下的唯一答案,就是撞见了不可名状的力量。当然,您可以善良的说他们遇到了隐身的奥特曼,但我想按照中国人古老的思维判断,他们遇到了鬼。
  
  据史书所载,匈奴帝国遇到鬼不是第一次了。早在刘聪执政的时候,就出现过宫中鬼哭,刘曜执政后,又遇到过五次妖魂作祟之事。第一次,长安西明门大树被风吹折,眨眼间长为人形,发长一尺,须眉三寸,黄白相间,每夜有声。第二次,终南山崩裂,出来一块白玉,上书“皇亡,皇亡,败赵昌。井水竭,构五梁,咢酉小衰困嚣丧。呜呼!呜呼!赤牛奋靷其尽乎”,意思是匈奴之赵要败,石勒之赵要昌。第三次,陕西两男子,化为女子。在那年月,没什么手术之说,男的忽然变女的,不是妖精怎的?第四次,石头说话,说的是别去东边。第五次,凤凰飞到宫中下了五只崽,然后飞走了,这五只崽悲鸣五日,不吃东西,死了。
  
  这五次是大事,还有什么猪生狗、马生牛之类的妖变就多了去了。
  
  既然神鬼妖狐如此钟情于刘曜,那么忽然现身于他的军中也就不奇怪了,吓跑个几万的也是平常事儿,完成任务后鬼怪们化作清风那么一吹,外人看来自然就“无故大惊”了,也只有这个解释是合理的。
  
  但凡是正常人就看得出来,我这一顿白乎,纯属胡说八道,世上何来鬼怪?
  
  也对,我说的是正史,不是封神演义。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古人写史,很喜欢将一些乱力怪神之事纳入史籍,以证明正方的“君命天授”和反方的“天不佑”,对十六国的记载,无论是北魏的崔鸿,还是以唐代房玄龄为首的晋书班子,抑或明代的屠介孙、项琳,清代的汤球,都将篡位者看作十恶不赦之徒,喜欢编一些,或者直接拿一些前代史书上的神怪之事安在篡位者身上或政权上,以表示此政权无天命,必速亡。
  
  刘曜是匈奴人,匈奴灭亡了西晋这个正统王朝,后世对匈奴政权自然诟病多多,因此将一些神鬼之事放在此政权身上,以证明其必遭天谴也是很正常的,那么搞一些看起来很有些恐怖气氛的事情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如此推断下来,刘曜军队连续两次“无故大惊”,实是史书作者们的鬼神理念的一种沿用,实质上,“无故大惊”这种事根本没发生过,“大惊”确实是发生了的,却并非“无故”,而是“有故”,那么这个“故”是什么呢?
  
  我认为,是石虎夜晚发动了偷袭。
  
  刘曜战胜石虎的当天夜里,驻军在洛阳以北的金谷,石虎军在他的南面,而石梁戍所又在石虎军的南面,匈奴大将刘岳就在石梁戍所内。那也就是说,当时的战场,是刘曜军最北,石虎军次之,刘岳军又次之,洛阳城最南。
  
  这种形势下,石虎最麻烦,因为他前有强敌,后有残敌。一个弄不好,人家前后夹击,他就歇菜了,而洛阳城中兵马少,帮不上什么忙。这就逼着他先破刘曜,再打石梁,这也是传统的围点打援之法。所以,石虎必须在夜间发动袭击,否则等到天明,刘曜整得胜之军讨战,就很难对付了。
  
  石虎的人马并不多,他在偷袭得手后,并未奢望能彻底战败刘曜,而是将精力主要投放在攻破石梁戍上面,说到底,他还是很明确自己的任务的,那就是保卫洛阳。求稳不求全,是石虎此时的用兵方针。
  
  所以将刘曜击退后,石虎拿下了石梁,俘虏了刘岳和他的人马。
  
  史载刘曜军因“无故大惊”退走后,石虎俘虏了刘岳,还俘虏了羌氐三千余人,以及匈奴赵国士兵一万六千余人。
  
  这就更证明了石虎当夜确实偷袭了刘曜。
  
  刘岳来取洛阳时,人马不过一万五,被石虎以四万人战败,而后石虎再战刘曜于函谷关时,四万人马却变成了三万,那也就是说,与刘岳一战后,他至少留了近一万人继续围攻石梁,据此推断,刘岳手上残存的兵马,不过两三千,可能还不到。
  
  这样说来,刘曜败后,石虎所俘虏的一万九千余人,绝大部分,是刘曜的人。
  
  石虎将刘曜的军队俘虏了一万五六之多,如果他带着这么多俘虏再去攻打石梁,无疑不现实,因为经过函谷关之战后,他的人马才三万多一些,那也就是说,石虎攻破石梁,与俘虏刘曜的人马,是同一时间段内发生的,那么可以推断,当天夜里,刘岳确实兵出石梁(因为石虎只有三万多军队,他不可能分兵打刘曜的同时还分兵攻石梁,所以事后刘岳全军覆没,只能说是他自己从戍所里跑出来了),要与刘曜前后夹击石虎,只是没有成功。
  
  为何没成功?
  
  为何没成功的同时,刘曜军还大乱?
  
  为何刘曜军大乱的同时,石虎战败了刘岳,同时也俘虏了一万多刘曜的人马?
  
  世上没有鬼,即便有,也不可能出现数万人同时怕鬼的情景,所以据我判断,当天夜里的情景其实是这样的,石虎做好了偷袭刘曜的准备,而刘曜不知,所以着了道儿,全军大乱,石梁戍里的刘岳发现刘曜中计,为了挽回败局,他从石梁戍中冲出,要给石虎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石虎早有准备,分兵拒之,反倒在打跑了刘曜的同时,俘虏了刘岳,之后乘胜直追,几日后于夜里再次发动突袭,再败刘曜于渑池,前后俘虏了匈奴赵军一万九千之多,属后一次渑池之战俘虏最多。
  
  至于史官为何偏要写匈奴因“无故大惊”而败,可能是要突出“天理报应”四字吧,毕竟史书是维护君权的,君权受命于天,违背了天意的政权便要受到惩罚。
  
  当然,您如果有什么新看法,欢迎给出。
  
  刘曜何尝遭此大败,痛不欲生,穿上孝服,大哭七日,病倒在长安。病好以后,很不幸,他老婆刘氏却死了,刘曜葬妻,旋又纳妃,意志消沉,整日里酒色度日,国政不理。
  
  不久消息传来,仇池失陷。杨难敌趁着刘曜与石虎开仗这段时间,领兵重夺仇池,杀匈奴赵国将军田崧。
  
  刘曜一惊,杨难敌果真难敌,马上派武卫将军刘朗率军三万再攻仇池。
  
  兵马派出不久,又一路探报来,凉州张氏闻陛下败于洛阳,宣布不再对匈奴赵国称藩,仍称晋朝大将军、凉州牧,派将军韩璞率军几万,攻我天水诸郡。
  
  刘曜心说这可真是墙倒众人推,派皇子刘胤率军四万,以冠军将军呼延那鸡为辅助,北抗凉军。
  
  这一路刚派出去,又有探报到,说石勒派石虎领兵四万,入山西,已连下五十余县,兵锋直指蒲坂(今山西永济),再往南走,就要入关中了。
  
  刘曜大怒,洛阳之战,石虎不过是占了个便宜,竖子竟敢托大至此!朕要再次亲征,报洛阳之仇!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27

两赵争雄(23)
  
  石虎引军深入山西,刘曜二次与之交战,他尽起匈奴精锐,浩浩荡荡奔山西,石虎深知刘曜难敌,因此来了个避而不战,以图待敌锐气散尽再作打算,谁知刘曜一日千里,进军速度相当快,竟于山西高候追上石虎。石虎大惊,忙整军列队交战,仓促之间准备不足,被刘曜的人马杀入核心,难以组织有效抵抗,大败而去,部将石瞻被杀。刘曜仗着一股锐气追杀二百多里,石虎军枕尸累累,盔甲帐篷马匹等丢失无数,败去河南,入朝歌[今河南淇(qí)县]。
  
  刘曜掌得胜之师顺势围攻洛阳,上次因“无故大惊”败了,这次接茬打。
  
  洛阳守将知孤城难守,又闻石虎已败,六神无主,索性派人将告急文书直接送给了在襄国的石勒。
  
  石勒接报吃了一惊,这还了得,石虎都败了,刘曜厉害至此?看来我得亲自出马。
  
  公元328年,石勒尽起大兵亲征河南,兵锋直指洛阳,同时令石虎自朝歌奔石门,出石门取道洛阳。石门位于河南西北,届时石勒在南,石虎在北,可两路夹击匈奴。
  
  再说刘曜,正围攻洛阳不下,却听说羯族援军到了洛水,忙领兵迎敌,与来军恶斗一场,大获全胜,抓来俘虏一问,方知是石勒的先遣部队,刘曜心里一动,忙问:“大胡亲自来了么?领了多少人马?”
  
  大胡,对石勒的蔑称。古代的胡人就是这样,明明自己也是这个出身,做了皇帝后却以正统自居,反称他族为胡,匈奴皇帝刘曜是这样,后世的北魏诸帝也是这样,北魏王侯将相本是鲜卑,却也称更北方的柔然为胡。
  
  书归正传,那羯族俘虏胆量倒大,听刘曜问话,便不慌不忙道:“大胡已经来了,且兵势连天,不可挡也!”
  
  刘曜听说石勒亲征,不由得心生惧怕,说起刘曜这辈子,没怕过谁,唯独对石勒十分忌惮,两个人自公元307年认识至今,已经快21年了,可以说是知根知底,石勒纵横关东,无人敢敌,能力不是吹的,刘曜一直就刻意避免与其争锋,却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一天终归来了。
  
  他撤去洛阳的包围,令全军于洛阳西面列阵,南北纵横十余里,等着石勒来。
  
  且说石勒,起八万七千大兵,眼看着离洛阳越来越近,左右问有何妙计破敌,石勒道:“刘曜战胜石虎,乘一时锐气,攻打洛阳,他人看来,此獠勇不可挡,依我看来,一战可擒。”左右忙问缘由,石勒说:“他带甲十万,却连攻洛阳不下,必是师老而疲,以我锐卒击之,必可一战而擒。”
  
  说罢,突然脸色一变:“不好!”
  
  左右见石勒勃然变色,皆不知为何,面面相觑,不敢言语。就见石勒忧心忡忡道:“洛阳东为成皋关,易守难攻,若刘曜在此处设一军拦住我等,其余人马全力攻打洛阳,则洛阳危矣!”
  
  石勒的担心很有道理,大家听了也都很担忧,可既然已经到这儿了,只有走下去吧。
  
  几日后,羯族军到了成皋关(虎牢关),石勒抬头一望,关上一人儿没有!
  
  哎呀!石勒拿大手在头上猛拍几下,指着天空大叫:“天也,天也!”
  
  羯族军顺利通过成皋关,大踏步赶往洛阳。
  
  刘曜怎么没在成皋设军把守呢?
  
  不知道,我也很费解,刘曜身经百战,竟连这个常识都不知,只知列队与敌决战,有勇无谋也。
  
  293年后,有位大人物又攻洛阳,就没犯与他一样的错误。这位大人物攻打洛阳的同时还不忘驻守虎牢关,最终打败了敌方的十万援军,也拿下了洛阳,传为军事史上的佳话,他就是李世民。
  
  石勒眨眼间到了洛阳,放眼一望,洛阳城早已解围,刘曜军于洛阳西列阵,石勒也不理会,领兵四万入城,留四万七千人马于城外防守。
  
  入城后,稍事休息,石勒便派人打探石虎到了没有,不多久打探者回来,说石虎早已到了洛阳以北,正在待命。石勒说好,令他率军自北往西,冲杀刘曜的中军。传令的去了。石勒说石堪石聪听令,二将出班,石勒道:“你二人各领精骑八千,自西向北,冲杀刘曜的前锋,去吧。”二人领令而去。
  
  派出两路人马后,石勒亲率中军出城,与石虎、石堪、石聪共击刘曜。
  
  其实石勒过于紧张了,如果他知道此时刘曜在干什么,恐怕他就不会折腾得如此复杂。
  
  刘曜在喝酒。
  
  匈奴人喜欢喝酒,刘曜也是,时不时地醺上一把,已经成了习惯,今儿也不知是紧张了想放松,还是真没拿石勒当回事儿,反正就这个节骨眼上,他喝高了。
  
  他一口气喝了1斗酒。1斗啊,按照现在的计量单位,1斗等于10升,算算吧。也许是史官夸张了,但就算减半再减半,那也是5斤多的酒,可想而知他在用什么状态指挥部队。
  
  其实刘曜的部队还算可以的,列队整齐,训练有素,南北十余里的阵型,虽说书上没说是什么阵,但我判断是长蛇阵。长蛇阵的厉害之处在于蛇头和蛇尾。攻蛇头,蛇尾来;攻蛇尾,蛇头来;攻中间,头尾齐来;最好的破阵方法,就是分兵攻打蛇头、蛇尾,令其头尾不能相顾,同时己方主力在蛇头蛇尾陷入鏖战时,猛攻蛇背或蛇腹,一战可破。后世的李世民战宋金刚,便是用这个方法破了长蛇阵,今日石勒分兵攻打刘曜,也是采取分兵攻之的办法。
  
  方法虽好,但还要看战场的形势。
  
  石虎、石堪、石聪三将一看匈奴军精锐,都有点儿发虚,不敢轻易发动攻势;石勒也是,他杀出洛阳后,也下令部队不得擅动,待捕捉到战机再说。
  
  就在石氏在观望的时候,万没料到,给了他们发起进攻的信号的人,竟是刘曜自己。
  
  刘曜问手下,这地怎么不平呢?
  
  手下心说废话,谁喝了一斗酒都会说地不平!
  
  接着刘曜又说了一句关键性的话:“这里不平,把部队移到平地上去,现在就移。”
  
  匈奴大军启动了,严整的队形发生了扭曲,严阵以待的情绪受到了破坏,长蛇阵的战斗状态就在一瞬间,消失了,所有人都忙着走路,走去平地。
  
  忽然喊杀震天,北有石虎、西有石堪、石聪,各领人马冲杀而至,匈奴兵忙调整队形,试图应急,却已晚,长蛇成了蚯蚓,任人宰杀,十万精锐大乱,兵不知将在何处,将不知兵走何方,羯族军往来冲杀,毫不留情,未几,石勒军至,攻杀愈猛,匈奴人组织不起有效抵抗,终于溃败,狼奔豚突,而此时的刘曜,尚在马背上打瞌睡呢。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28

两赵争雄(24)
  
  羯族军大胜,刘曜被手下拥着奔逃,若清醒时,他至少知道该往哪里跑,可现如今他醉了,所以逃起来都是瞎逃,别人都在地上跑,唯独他往水边蹽,结果马蹄子突然被石头缝卡住,扑通一下,马摔倒,把他扔河里去了。
  
  其时天气尚寒,河水结冰,他一摔进去,就把冰撞碎了,跌了个七荤八素,挣扎不起,羯族军四面包围,长矛乱戳,刘曜无法抵挡,浑身受伤十余处,虽无一处致命伤,但已无法逃走,遂被生擒活捉。
  
  洛阳城中,浑身是血的刘曜被抬入石勒的指挥部,石勒高坐于堂上,文臣武将列立两旁,此时刘曜早已清醒,他望望四周,不由长叹一声,高叫道:“石王,尚忆重门之盟否?!”
  
  这一声叫,可谓凄凉之至,纵如石勒之辈,亦差点掉下泪来。
  
  17年前,匈奴汉国兵发洛阳,要灭西晋,领兵者正是刘曜、王弥、石勒。三人在向洛阳发起总攻之前,共起盟誓,约定此次用兵定当齐心协力,灭晋后情同手足,亲如兄弟,同殿称臣,尔不虞我,我不诈尔,若违誓者,天诛地灭。
  
  17年过去了,言尤在耳,却物是人非。王弥早被石勒所杀,刘曜与石勒先分道扬镳,后刀剑说话,如今也作了俘虏。当年匈奴汉国的三驾马车,如今你我相残,只剩了一个,情谊这东西在利益面前,可值一文?
  
  随着刘曜的一声长啸,石勒的思绪又回到了17年前那段风雨同舟的日子,不由得心中一痛,竟无言以对,良久,命谋臣徐光传话给刘曜:“今日的局面,乃天意使然,你就别抱怨那么多啦!”
  
  这倒是句大实话,不是我想打你,也不是我不顾及情谊,实在是你称帝、我称王,迫不得已而为之,大家都处在这个位置上,你叫我说什么呢?
  
  高处不胜寒也。
  
  话虽这么说,但石勒终究没有冷酷到底,他给刘曜找了最好的医生,下令将刘曜带回襄国“疗养”,此时的石勒,可一点杀刘曜的心都没有。
  
  去襄国的路上,刘曜伤重无法骑马,石勒令以车载之,怕路上出事,还专门安排了医生与他同车,倒是关怀备至,但刘曜并不领情,虽是阶下囚,可大赵皇帝的架子还是那么足,无一丝垂头丧气之举。
  
  车驾行于路上,忽有一老者挡驾,要见刘曜,进献酒食,石勒谅他也不能兴风作浪,便准了。这老者名孙机,见到刘曜,斟酒一碗,随口赋诗道:“仆谷王,关右称帝皇。当持重,保土疆。轻用兵,败洛阳。祚运穷,天所亡。开大分,持一觞!”
  
  石勒一惊,这不是在骂刘曜么?且骂得十分豪气——到这地步何话可说?饮酒吧!可说是骂他,却又听得出扼腕之意,倒要看看刘曜是何举动。
  
  但见刘曜长身而起,不顾伤痛,接过酒碗道:“你倒是真健谈!为了你的话,我满饮此杯!”言罢一饮而尽。
  
  石勒在旁边将此情景尽收眼底,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一方面为刘曜惋惜,那么尊贵的大赵皇帝,如今连一个老者都可以随意数落他;一方面又被刘曜的人格所感染,此人竟豁达至此,不由得不佩服。
  
  带着复杂的情绪,石勒回到了襄国,给刘曜一处小城邑居住,派兵严守,相当于软禁。
  
  刘曜毫不在乎,日日歌舞升平,浑然不似为囚,石勒也搞不懂这家伙是演戏呢,还是真的乐不思蜀,便寻个日子,派早先被俘虏的刘岳等人去探望刘曜,探探他的口风。
  
  刘岳不敢不从,便带人去了,一见刘曜,心中酸楚,一个是昔日的大将军,一个是昔日的大皇帝,落到这步田地,说什么呢?刘曜倒是谈笑风生,道:“往日我与石王有重门之盟,前些时日我派你杀了他的大将石佗,乃我先负盟,这都是报应,尔等不必自责。”说完吩咐摆酒,与刘岳等喝到天黑才罢。
  
  刘岳等人第二天便将此情况全报告了石勒,石勒心下大喜,如此看来,这刘曜莫非回心转意,要降我?既是这样,我也别客气了,赶紧让他写封信,招呼他儿子投降于我,岂不美哉?
  
  说干就干,他马上派人传话给刘曜:与尔太子书,令速降之!
  
  刘曜接到石勒的命令,哈哈大笑,并不言语,挥笔写了一封书信,让来人带给石勒,随后不发一言。
  
  使者将信带给石勒,石勒展开一看,上书大字十四个:“与诸大臣匡维社稷,勿以吾易意也。”
  
  ……!!
  
  这一瞬间,石勒的大脑一片空白,愤怒、失落、绝望充斥了他的神经,刘曜,贼子,你耍我!你说给那些降臣听的竟不是你所想的,你戏耍于我,一个囚犯,一个随时可以被人取脑袋的人,竟敢戏弄我?!
  
  石勒善良豪迈的一面被愤怒感彻底摧毁,他命令,将刘曜斩首!
  
  公元328年,匈奴赵国皇帝刘曜被杀于襄国,在位十年。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29

刘胤自幼多力善射,弓马纯熟,小伙子长得又帅,银娃娃一般,不到二十岁,生得是猿臂蜂腰,发与身齐,俊朗无比,在朝中人望颇高。刘曜曾一度想废刘熙立刘胤,只因刘熙无罪,怕无故废之引起变乱方才作罢,后封其为大司马。
  如今老皇上死在他国,后赵军虎视眈眈,太子刘熙六神无主,自然将抗敌护国的希望,都寄托在有些用兵经验的刘胤身上,指望刘胤能扛起大旗,将前赵的国运继续下去,所以他在开会时首先问刘胤:你说下一步该怎样?
  刘胤的回答令所有在场的人吃了一惊:放弃长安,移驾秦州。
  秦州,天水也。
  这种没等打就跑的想法,令所有人费解——这就是那位刚打了胜仗的大司马么?
  尚书胡勋出班道:“今虽丧主,国土尚且完全,且将士齐心,没有叛乱,若戮力同心,共抗石勒,未必会败,即使败了,那时再走也不迟啊。”
  诸臣窃窃私语,频频点头。
  不料刘胤忽然大怒,吩咐一声将胡勋与我推出斩首!

  包括太子刘熙在内,都愣了,胡勋做错什么了,就要斩首?可刘胤是大司马,一来人望高,二来有兵权,谁也不敢说什么,就眼睁睁看着胡勋被拖出去砍了脑袋。
  刘胤说没什么好商量的,老主都败了,我们能抵抗得住么?先退往秦州再做计议!
  刘胤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他害怕了,他的胆气丧了。

  多少年以来,他一直以父亲为荣,父亲是他的强大后盾,包括在北抗凉州的时候,只要一想到有父亲在后面,他就不会惊慌,指挥从容淡定,最终克敌制胜。可这次,一向被他认为战神一样的父亲,竟被俘杀于敌国,他的勇气在一刹那被抽空了,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怯懦惊慌的躯壳,没了灵魂的头脑里,能想到的只有逃。
  那就逃吧。
  刘熙毫无主意,任凭刘胤决断,领文武百官出长安,奔秦州,一时间长安大乱,各族蜂起,你我相杀,趁火打劫,有前赵将军蒋英等不服刘胤,自立为王,拥几十万军民于长安城内不走,刘胤不能制。蒋英派人飞报石勒,说是愿降,石勒忙派洛阳守军即刻扑奔长安接收。洛阳守将石生,领兵飞速过潼关入陕西,成了长安新主。
  刘胤入秦州后,听说后赵接收了长安,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大臣们埋怨的也很多,刘胤毕竟年轻,没个准注意,耳朵里灌满了挨骂的话之后,一生气一咬牙,他又想把长安夺回来。
  大司马要夺回长安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前赵依旧掌握的甘肃地区,一时间各地匈奴赵军奋起,陇东、武都、安定、新平、北地、扶风、始平等地皆起兵响应,刘胤得数万人马,抖擞精神,兵发长安。石生听说刘胤反攻,心里没底,本来关中就不太平,自己刚入城,根基不稳,打硬仗实在没把握,便派人千里传书,求救于石勒。石勒马上派石虎率军两万救长安。
  刘胤听说石虎来,便又虚了,赶忙退兵至甘肃,石虎紧追不放,于古义渠族故地庆阳地区追上,一场恶斗。刘胤无心恋战,只顾逃命,兵将不能齐心,遂大败,被石虎追杀千里,斩首五千,直追入秦州地面,秦州军见石虎来,知刘胤败,皆解甲抛戈而走,秦州防线全线崩溃,石虎所向披靡,擒太子刘熙、皇子刘胤及其他刘氏诸王并公侯等三千余人,大获全胜,匈奴赵国灭亡。
  石虎是个变态,向来有杀俘屠民的嗜好,这三千多宗室俘虏在他眼里根本不值钱,连请示都没一个,便把他们全杀了,自此匈奴刘氏绝后。
  杀光刘氏匈奴后,石虎再发兵攻杀秦陇地区的其他武装,将当初曾反对刘曜的匈奴屠各部落也给打了个满地找牙,把关中一些流民组成的乞活军也给灭火了大部分,将没来得及南逃的原西晋关中门阀士族,也连杀带抓给折腾个罄尽。
  这位是个杀星,管你是谁,一勺烩。
  杀过瘾了,看着秦陇地区也没几个有热乎气的了,石虎这才心满意足,他把没杀完的前赵文武百官、秦陇门阀大族、屠格各部的俘虏等等,共一万四千余人,押送襄国,走到洛阳,手突然又痒,将屠格各部的俘虏共五千人,全部坑杀,留下九千俘虏,继续送去襄国。
  陕西、甘肃经石虎涂炭,顿成罗刹地,千里无炊烟,万里鬼魅哭,人类几尽,石虎不知治理,只知杀戮以绝后患,天怒人怨,恶贯满盈,石氏后人自相残杀,遂为冉闵屠尽,当真是恶有恶报。
  疯狂的杀戮吓坏了凉州张氏,不等石虎来讨,便上书石勒,愿为藩属,岁岁纳贡,并主动迁徙氐羌族十五万人于河北,以加强后赵国力。
  公元330年,石勒拥河北、河南、山东、辽西、关中、甘肃之地,称帝于襄国,建元建平。称帝后,文武祝贺,连宇文鲜卑、高句丽都派使者道喜,石勒心中高兴,吩咐大摆宴席。席间,石勒道:“不知我比前代开创基业的帝王如何?”
  大臣们听了有心拍马,又知石勒向来不喜虚言,皆踌躇不语,唯谋臣徐光自以为是,出班道:“陛下神武韬略胜过汉高祖;武艺见识超越魏武帝;自三皇五帝以来,无人可比,估计您也就比轩辕黄帝,差那么一点儿。”
  这马匹拍得山响。
  该着石勒今日心情好,听后没有怪罪,反而哈哈大笑,道:“人岂不自知!”就这一句话,满座皆惊,无论是外国使者还是文武官员,皆暗挑大指。石勒继续道:“卿言太过!朕若逢汉高祖,凭我的能力,当面北称臣,与韩信、彭越共同效力耳;若遇汉光武帝,当与之并驾齐驱,争夺中原,尚未知鹿死谁手呢!大丈夫行事磊磊落落,如日月中天,怎能像曹孟德、司马仲达父子般,欺人孤儿寡母,狐媚取天下也?朕的能为,也就在高祖、光武帝之间,怎能用轩辕黄帝来比呢?”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满朝人等无不跪倒,口称万岁。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0

铁血慕容(1)
  公元333年,石勒病重,这位奴隶出身、纵横天下26年的羯族皇帝弥留之余,始终担心一件事情,那就是继承人的问题。
  长子石兴早逝。
  太子石弘理所应当为继承人。
  三世子石宏封秦王,在外就藩。
  四世子石恢为南阳王,在外就藩。
  养子一人,名石堪,封彭城王,在外就藩。
  这些人都不必担心,真正担心的只有一人——石虎。
  石虎,石勒的侄子,字季龙。由于生长环境问题,他自幼没受过什么人类教育,从小就是个十足的恶棍,以伤人为乐。石勒曾经想杀他,但看他弓马娴熟,又不忍。后令其从军,竟冠绝一时,石勒不由得十分高兴,成见顿消,不但给他兵权,还给他娶了一房媳妇。
  但石虎并不满意,他想做皇帝。
  是啊,那年月谁都能做皇帝,凭什么恶棍石虎就不能?
  为了这个目标,他拼命表现,他出征,他杀人,他屠城,他甚至将军营中能力能比过他的人都害死,只为了积累多一些资本,登上那个宝座。
  但他不是继承人,他只是石勒的侄子。
  第一继承人是石弘。
  所以石虎很不服。石勒称帝的时候,石虎已经三十多岁,儿子都会领兵了,于是在一次酒后,他对儿子发泄了自己的不满:“自老主定都襄国,都是宏观调控,亲冒矢石者,我也!征杀二十余年,平齐鲁,定秦雍,克十三州,成赵之大业者,我,石虎也!朝中人臣之望皆在我,为何却要将江山授予黄口小子石弘?一想到这儿,就气得我吃不下饭!”

  他骂了一阵,忽目露凶光:“待主上晏驾,他的种我绝不留!”
  对石虎的心思,石勒不是没有察觉,但念其功劳甚大,始终不忍害之,久而久之成了心病,直到弥留之际,仍不知如何处理。
  人之将死,不但其言也善,其心也善了起来。
  但石虎可不善。
  他密令所属军队做好准备,同时让人假冒圣旨,将就藩的石宏、石堪召回,只待石勒一死,立刻杀之,先除石弘的羽翼。
  很快,石宏先行赶回,听说父亲病重,要见驾。

  石虎同意了。
  他不怕穿帮么?
  不怕,因为石勒病得很厉害,整日里在床上睡糊涂觉,即便石宏见到他,他也不会因此而清醒。
  于是石虎大大方方领着石宏见到了石勒。
  然后石虎惊奇的发现,石勒今日回光返照,精神很好。
  精神状态趋于正常的石勒,其头脑反应是很快的,他一见石宏,大惊失色,高声叫道:“秦王何故来也?!”吼得石宏一惊,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就见石勒面色如铁:“我快死了,之所以不叫你入京,就是怕有奸人趁乱谋逆!快告诉我,是你自己来的,还是有人叫你来的?若是有人叫你来,立刻将那人杀了!”
  把石虎唬了个真魂出壳,不等石宏回答,忙道:“秦王思念陛下,他今天就回封地!”说完,赶紧拉着石宏出门,将其软禁。

  几日后,石勒的大限终于到了。
  临终前,他吩咐,葬礼只搞三日,不要多。边关将领不得回来奔丧。没必要在葬礼的日子里禁止吃荤。陪葬物品,不要金银,不要宝器,文武百官各司其职,不要乱。石氏子孙不要互相攻杀,要以司马氏为鉴。至于石虎,我知道你所想,也知道你的实力,但我劝你最好学学周公和霍光,不要将来被人骂。
  最后这句可谓无可奈何,以石勒之智,既能看出端倪,又怎能留石虎?看来在他病重的日子里,襄国早为石虎所控制,石勒猛虎已老,无力驭人矣。
  吩咐已毕,石勒呜呼哀哉,一代枭雄,至此完结。
  石弘继位,石虎当权。
  石虎是真不客气,一上台,就把当初不附和他的大臣杀了一批,石弘吓得发抖,不敢多说一句,因为满城都是石虎的军队,这位又是个杀星,多说一个字搞不好脑袋就搬了。
  石虎一瞧,哦,你怕我?好,怕就好。他让他儿子石邃(suì)率军入宫,说是宿卫宫廷,可把石弘吓着了,干脆把帽子一摘,这皇帝我不当了,你来吧。
  石虎才不干呢,你让我当我就当?那不是给人落了口实了?不当,坚决不当!

  他还客气。石弘心说你别来这套了,一再推让,最后石虎火了,说你小子要是能力差,天下人自会看出来,到那时再禅让也不晚!
  闹半天他不是不想当皇帝,而是等时机呢。
  眼看石弘受欺,可气坏了一个人——石堪。
  石堪虽是养子,却对石勒感情很深,一心想扶保石弘,上次石虎诓他进京探病,他多了个心眼没来,这次听细作讲石虎如何跋扈,他便有了起兵之心,很快,石堪作了个计划,他打算起兵勤王,先取兖州,再与四世子石恢合兵,伪称太后诏书,令各地共讨石虎。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0

铁血慕容(2)
  想好了就干,石堪倒不含糊,发兵直取兖州。石虎岂是吃素的?眼线耳目到处都是,石堪一动,石虎就知道了,派将军郭太率军阻击。
  且说石堪,他边进兵,边派人联络世子石恢,约共图兖州,之后以之为基地,号令天下,石恢封地在河南,他对石虎同样不满已久,得信后点起人马,扑奔兖州,他走得快,早早到了兖州城下,左等石堪不到,右等石堪不来,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道,反正石堪在路上耽搁了,不是迷路,就是遇到了天灾,最后把石恢等得眼睛发蓝,石堪也没如期赴约。石恢一生气,也不通知石堪一声儿,自己回去了。
  石堪好不容易到了兖州城下,一打听,石恢走了,他心里特郁闷,这叫什么事儿?算了,我也回去吧。这二百五稀里糊涂的往回走,结果走在路上,正遇石虎派来的那位郭太。
  郭太毫不客气,领着人就下开了家伙,石虎的人马一向强悍,且人数多过石堪,加上石堪毫无准备,遂大败,郭太等一路追杀,石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终于被活擒,送到襄国。

  石虎咬着牙发着狠吩咐,将石堪处以极刑!
  极刑?
  嗯。不过那年头还没有凌迟之类的酷烈艺术,最极的极刑也就是车裂,可石虎这家伙脑袋不一般,他想出的办法更绝,命人做个大铁架子,将石堪羊一样捆在上面,架于火上,生生烤死。这叫“炙而杀之”。
  石堪为彭城王,说杀就给杀了,这还了得?

  后赵上层人心大乱,特别是那些个各镇一方的将领,石虎你要干什么?凭着兵多将广就想称尊?那我们呢?谁不是征杀过来的?你能拥兵自治,偏我等不能?
  长安守将石生、洛阳守将石朗相约起兵,说是要入京清君侧。
  石虎大怒,亲率七万大军征讨,先攻洛阳,三下五除二,攻破洛阳外围的金墉小城,活捉石朗,石虎恨得咬牙切齿,反我?要你好看!将石朗先挖去膝盖骨,后斩首示众。
  杀完石朗,石虎挥师西进,要取长安。
  石生闻听石朗死,忙整合军队,令大将郭权为先锋,率军两万于潼关据守,他自己领主力人马往山西去,意图以潼关拦住石虎的同时,扩大地盘,在山西打出天地,仿匈奴赵国,再立政权,与襄国分庭抗礼。
  思路是好思路,只是看谁来操作,当初匈奴主刘渊用这个思路,就能建立汉国,如今石生用这个思路,便什么也做不了。
  再说石虎,他以大将石挺为先锋,领兵发了疯一样向潼关猛攻,怎奈关高隘陡,攻不进去,狂攻几次后,军兵便累了,于关下休息。守将郭权一瞧机不可失,立刻率军杀出,来了个以逸待劳,一仗便将石挺杀败,石挺军败退,后面的石虎一见前军败了,想拦却拦不住,被败兵裹挟着也往后跑,一气儿跑了三百多里,陈尸无数,石挺也死在路上。

  怎么郭权的队伍那么能打?
  因为他的队伍里,都是陇西地区的鲜卑人,火气爆,头脑简单,喜欢玩命。
  石虎发愁了,看这样子,潼关是进不去的,仗是打不赢的,皇帝位是坐不稳的,怎么办?
  此时有消息传来,石生领主力到了山西蒲坂。
  石虎的脑袋登时耷拉下来,前面进不去,后面敌又来,照这么下去,仗想打赢是做梦,还不如早早回去,从长计议。
  他背着手来回走了几趟,忽然问:“郭权的部队,好像都是鲜卑人吧?”
  部下表示肯定。
  “鲜卑人,为什么替我们羯族人打仗?”

  “因为我们给他们钱。”
  听到这个答案,石虎的眼睛一亮,那也就是说,石生给他们钱,他们就替石生打仗,如果我给他们更多的钱,他们又将怎样?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0

铁血慕容(3)
  陇西鲜卑日子过得一直不怎么好,辽东鲜卑、辽西鲜卑、代北鲜卑一直都有自己的领地,在自家地盘上,很少被人欺负,唯独这陇西鲜卑,不是和羌氐干,就是与匈奴打,从没太平过,这次跟着郭权上潼关,目的也怪可怜,无非是拿性命换吃穿而已。
  很快,石虎的使者联系上了陇西鲜卑的头头,问他,说吧,你要什么?粮食?金银?美女?绸缎?房子?官职?要什么,随你挑,只是一样,把潼关给我献了。
  有钱能使磨推鬼(不是鬼推磨),陇西鲜卑拿了好处,呜丢一声,反了,刚才还打得石虎撒丫子乱跑,忽然一变脸,把潼关给献了,郭权率残兵逃往长安,石虎挥军入陕,直逼关中腹地。
  远在山西的石生听说潼关失守,茫然不知所措,留在山西和石虎斗?他没胆量;回陕西与石虎决战?他心底又没底;思前想后没个主意,最后竟带着人跑去甘肃东部,躲进鸡头山中。此时长安尚在石生军队的手中,郭权还在渭水一带与石虎对峙,如石生挥师杀回,石虎腹背受敌,未必不败,可这粪叉躲了,石虎可就拣了便宜,他连续攻击长安三个多月,在这三个多月里,郭权被石虎手下将领石广缠住,无法回援,石生躲在鸡头山上,不敢出来,眼睁睁看着长安被攻破,关中为石虎所占。郭权逃走。

  石生手下众将闻听长安已破,垂头丧气,寻思着再和石生混也没什么劲,哥儿几个一商量,联手杀了石生当见面礼,降了石虎。
  不久,郭权也兵败被杀。
  石生一死,诸侯谁再敢所说个“不”字?石虎高高兴兴回到襄国,威风八面,刚继位的太子石弘一见这场面,就知道全凉了,他也挺自觉,摘下皇冠脱去黄袍拿出玉玺,主动让位。石虎废其为海阳王,赶出宫廷。后石虎将南阳王石恢也骗至襄国,找个机会,与石弘、石宏一起杀害。至此,石勒之子全部被戗。
  石虎篡位后,心虚,不敢称皇帝号,改称天王。
  称王后,心血来潮,攻打东晋,兵围襄阳,他本以为自己的能力强过石勒,你没干好的,我来干。结果打起来才知,自己那两下子也差不多,东晋各路救兵齐聚襄阳城下,与石虎大战一场,不分输赢,最后因天气炎热,水土不服,加上粮草不继,石虎落了个铩羽而归。看来东晋小朝廷虽说北伐没能耐,自保倒有一套。

  石虎喜欢折腾,折腾东晋不成,就折腾自己。
  他命令,迁都邺城。
  这个命令一下,百姓叫苦连天。
  自石勒时代开始,后赵不断南征北战东挡西杀,民力已疲,因用兵不止,田地均已荒芜,无人耕种,而偏又久旱无雨,大片地区颗粒无收,死者累积。好不容易有点收成的地区,粮食又都给石氏拿去养活军队,百姓照样无所依靠,当时米价贵到什么程度?二斗米,估计也就四五十斤,值金子一斤。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迁都?迁都必要加重徭役,粮食都没得吃,谁有力气服徭役呢?
  石虎对这些视而不见,强令迁都,并要在邺城造一桥,规模宏大无比,役使民夫无数,耗资千万,死尸狼藉,民夫不是累死就是饿死,悲惨至极,最后因死人过多,工程被迫停止。

  虽说百姓的死活问题不太放在石虎心上,但总这么死下去也不行啊,都死光了他管谁去呢?石虎用他那颗只会杀人的头思考了很久,终于想出了几个赈济百姓的办法。
  第一个办法,让令长,也就是现在的居委会主任,领着本片区居民上山采树叶,下水捞活鱼,权且混得一饱。
  第二个办法,令满朝公卿,施舍柴米,以济民众。
  一个政权如果到了让国家的公卿阶层直接赈济百姓的地步,那就说明这个国家的贫富差距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其政权的寿命也就屈指可数。
  很快,这两个办法都失效了。
  第一个办法失效的原因,是百姓们上山摘到好果子,下水捞到大活鱼之后,便被羯族贵族给抢了去,呼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

  第二个办法失效的原因,是公卿们拿出部分米面后,不等百姓染指,便被中间的官吏拿走了,百姓们还是空着肚皮。
  而石虎的耐心也到了头,他不再管这些烦心的事情,仍旧大兴土木,于襄国又造太武殿,穷奢极侈。
  土木折腾够了,开始玩杀人,杀人,可不是现在通行的杀人游戏,而是白刀子红刀子那类的。
  先杀大臣的老婆。看哪个大臣的老婆漂亮,石虎就非得入府去讨,玩弄过了,一刀杀之,这是最客气的。
  再杀宫廷美人。人家看美人,都喜欢看活的,石虎喜欢看死的,他觉得死人老实,看多久都不闹,所以他把宫廷里的美人都杀了,将脑袋放盘子里,列在案头,挨个看,心里爽。

  杀完美人,杀尼姑。先玩弄,玩够了,一刀杀之,投入铁锅,与牛羊同煮,而后分给左右共食。
  所谓洪荒妖孽者,石虎是其一也。
  杀够了人,又开始闹兵戈,反正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不待消停的。
  这次闹兵戈是对谁呢?
  竟然是对辽西段氏鲜卑。
  辽西段氏不是段末柸做头头么?这小子是石勒的干儿子,一直都和后赵还算不错,石虎打他们做甚?
  说来话长,如果一定要我用一句话来解释,那就是,因为段氏鲜卑一直与慕容鲜卑在争地盘,而慕容鲜卑又投靠了后赵,所以这次石虎要帮着慕容去打段氏。
  可段末柸一直和后赵关系不错,石虎怎么撂得下这个脸面呢?
  撂得下,因为段末柸死了。
  这些都是怎么回事儿?

  一切还要从说起,要讲清楚石虎为什么伐辽西段氏,就要先道出一个家族——辽东慕容鲜卑,也就是《天龙八部》中慕容复的列位祖宗,等讲清楚了他们,您也就明白慕容复口中的大燕国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同时也就晓得石虎为什么打段氏了。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0

铁血慕容(4)
  别着急,我这就开始说慕容鲜卑为何要拉着石虎打段氏。
  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先要搞明白,因此咱先说慕容鲜卑从何而来。
  这慕容鲜卑的祖宗,自称有熊氏,世居辽东,据说其后代控弦二十万,能与匈奴抗衡,十分了得,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势力越来越小,逐步沦为辽东诸鲜卑部落的一支。到了东汉末,被鲜卑大首领檀石槐以武力统一,成了大鲜卑军事联盟中的一分子。
  强人檀石槐死后,鲜卑军事联盟瓦解,辽东鲜卑自立,慕容部落又重新开始了无拘无束的生活。
  交待一句,那时候的慕容氏,还没有姓,也就是说,自春秋战国到东汉末,这个部落的人们还没有拿“慕容”二字作姓氏。

  那什么时候开始拿“慕容”当姓呢?又为什么要拿这二字作姓呢?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东汉亡后,曹魏立国,魏主曹丕为永绝边境之患,令边境少数民族内迁,与汉族杂居通婚。就这样,辽东境外的诸鲜卑部落被迫内迁至辽东,其中也包括了慕容鲜卑的前身——莫护拔部落。
  请允许我擅自给这个部落取名字,因为那时候他们还不叫慕容氏,我必须得给他们一个代号,当然,这个部落的首领,就叫莫护拔。

  莫护拔领着全族迁入辽东后,小媳妇似的,不招灾不惹祸,特别听话,久而久之,便得到了魏廷的信任,时不时地,也让他们出个兵帮助打个仗,莫护拔当然特卖力气。
  终于有一天,莫护拔的运气来了,一位叱咤风云的猛人要来辽东剿灭兴兵造反的地头蛇公孙氏,这位猛人要求莫护拔派兵助剿,莫护拔接到命令,不敢怠慢,立刻率全族青壮年男子加入到平灭公孙氏的战斗中。由于表现勇敢,作战机智,胜利后莫护拔被封为率义王。那猛人还允许其建城自保,由此,莫护拔部落方兴盛起来。
  那位猛人是谁呢?
  便是晋朝的奠基人——司马懿。
  司马懿知道胡人好糊弄,因此在给莫护拔封了个空头王爷之后,为了哄他高兴,还赏给他一顶头饰。这顶头饰是汉人戴的,胡人很少戴,叫步摇冠,之所以叫“步摇”,因为这种头饰上有一串串的珠子,戴上以后,会边走路边摇晃。
  顺便告诉大家一句,这种步摇冠,是汉族女人戴的,且当时在辽东一带戴的人还不少。
  虽说戴的人不少,可莫护拔不是海龟,是土鳖,哪见过这个?也不管男女,一高兴,他可就戴上了,还真是一步三摇,越戴越有趣,他还舍不得摘了。
  鲜卑人见首领戴得好笑,便取笑他,从此不再称他为“莫护拔”,而称“步摇”,鲜卑人的舌头不平,“步摇”的发音基本就是“木荣”,久而久之,莫护拔一族便索性以“慕容”为姓了。因此“慕容”二字,没啥神秘含义,其真身就是一顶女人戴的头饰。
  慕容莫护拔死后三代,首领的大旗传到了曾孙子手里,这位曾孙名叫慕容廆(guī),到他这一辈儿,慕容鲜卑已经受到些许的汉文化的感染了。
  慕容廆的模样不错,相貌堂堂,身高八尺,但长得好不见得办事就一帆风顺,他长大之后才发现,自己想成就一番事业是很难的,因为那时候西晋王朝刚建立不久,司马炎健在,国力尚强,兵力雄厚,非八王之乱时可比,哪个胡族想炸刺,当真是活腻歪了。但即便如此,慕容廆那颗不甘寂寞的心还是出轨了——他打了宇文鲜卑。
  打宇文鲜卑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宇文鲜卑曾经打过慕容廆他爸,气得他爸临死前专门交待过——你得给我报仇。
  给爹报仇,这总没错吧?
  似乎没错,但还是错了,因为他这次用兵没得到司马炎的同意。内迁的民族在管理上,统一都得听晋朝皇帝的,甭管给爹报仇还是给娘出气,大皇帝没点头就不能打。
  可打都打了,怎么办呢?司马炎为了表示上邦之国的威严,下旨谴责了他。
  所谓谴责,无非是什么“非常愤慨”之类的话,对慕容廆这个老粗来说,等于放屁,于是他更加肆无忌惮,连辽西地区的段氏鲜卑也给打了。
  段氏那时候也很老实,被慕容氏打了之后,哭哭啼啼去找司马炎告状,可就气坏了晋武帝,是可忍孰不可忍?发兵教训慕容氏!
  晋军出动。此时晋朝初立,部队锐气犹存,慕容廆那两下子根本不够打,被人家轻松加愉快给拍了一顿,大败而归。慕容廆心里这气,打不过晋朝这个巨无霸,就打小国!他挥师攻打扶余国,扶余国与朝鲜半岛相邻,国土小,资源少,哪里禁得起慕容鲜卑的攻打,被慕容廆杀得大败,国王自尽。慕容廆大掠一通,抓了万余名扶余人做奴隶,尽兴而回。
  晋武帝听说扶余被慕容氏灭了,这还了得?没我的命令,慕容廆竟敢随意灭别国?这要发展下去,着实难控制,看来上次没打疼他,这次还得继续打。
  晋军二次出动,要帮助扶余复国。慕容廆大怒,怎么晋朝总和我过不去?!他派大将孙丁率军迎战,结果又是大败,丁孙被晋军斩首,扶余复国。
  看来,只要华夏王朝自己不折腾自己,就很少会遇到对手。
  两次败于晋朝,慕容廆服了,也老实了,他主动向晋武帝认错,并纳贡,说我错了,不该有不臣之心,不该总想着吞并他国,原谅我吧。司马炎一看他认错了,求之不得,封他为鲜卑都督,其实也是个空头支票。

  慕容廆老实了以后,轮到宇文鲜卑折腾了。
  这宇文鲜卑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时刻想着把慕容氏灭了,独霸辽东,于是在慕容氏臣服中央之后,打算干他一票。
  司马炎在的时候,这一票很不好干,因为司马炎能打得了慕容氏,自然也收拾得了你宇文氏,所以宇文氏一直在等机会,终于,机会来了。
  司马炎死了,司马衷上台了,八王之乱开始了。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1

 铁血慕容(5)
  宇文鲜卑的来头也不小,他们的地盘打河北滦河上游开始,直延伸到柳城(今辽宁朝阳)西面,也算是个大部落,慕容氏在偏东,他在中间,段氏在西。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月,离着这么近,想不打都难,地盘之争是家常便饭。
  话说太安初年,八王之乱正闹得火热,宇文氏一瞧晋朝内部窝里反了,无人顾及得到辽东,它可就不是它了,憋着劲要和慕容氏一较高低。
  宇文部当时的首领叫宇文莫圭,他派他弟弟攻打慕容氏。
  他弟弟名叫宇文屈云,哥哥派他打头阵,他又派别人打前锋,派的是帐下别帅,叫大素延。哎哟这个大素延可不得了,领着十万宇文部兵马直取慕容氏的首都——大棘城(今辽宁义县西北)。可把慕容廆给气坏了,这个煞星平生最怕的就是晋武帝司马炎,如今司马炎死了,他不打别人都算好的,你还敢打他?
  慕容廆暗下决心,非把这宇文部给收拾了不可。

  慕容廆就问手下人,说眼下大素延领十万兵围住我们,大家怕不怕?
  部落里民主气氛很好,因此大家都说了实话:咋不怕呢?!
  慕容廆说怕是正常的,但我们来分析一下:大素延人马多,但军中没有制度,没制度,就等于没纪律,没纪律的部队,就没有战斗力,只要我们整肃军纪,一往无前,定能将其杀败!
  慕容廆说的是对的。从汉末到晋初,慕容鲜卑多少受了些汉文化教育,所以首领们都懂得点治军的道理,知道些兵书战策,反观宇文氏,那是最原始的鲜卑部落,不识字,不看书,没文化。宇文部打仗,从来没有什么计策之说,都是靠蛮勇,而且军中竟然无规章,打起仗来就好像是一场群架,领头抡菜刀那个占了上风,就可能打赢,如果领头抡菜刀的老兄被人家一马勺给灭了,后面的就都虚了,非败不可。

  单说慕容廆,讲完这番话后,亲自领兵出战,慕容部人人争先,个个奋勇,宇文氏毫无纪律,人再多也是挨打,前面被打败了,后面就跑,骨牌效应出现,一个跑,个个跑,最后被慕容氏杀得尸横遍野,斩首一万多人,宇文屈云吓得跟头连天逃回部落,宇文莫圭也唬得不敢再做兴兵之想。
  这一仗打完,慕容氏开始称霸于辽东,八王之乱结束后,慕容廆自称大单于。
  当时中原战乱频繁,不少人背井离乡成为流民,有很大一部分流民跑去辽东避难,慕容廆趁机在流民中大量筛选有识之士,吸纳为幕僚,并兴学办校,鼓励农桑,无意中,竟将中原文化保存下来不少。而汉人者投靠甚多,不乏足智多谋者为之筹划,于是势力越来越大。在政治上,由于受到汉人的影响,慕容廆倾向于晋政权,还曾派使劝晋怀帝早日登基呢。
  公元311年,匈奴汉国刘曜、王弥、石勒伐洛阳,擒晋怀帝,中原胡马纵横,百姓苦甚,于是又开始了一波“闯关东”的浪潮,大批的难民往辽东猛跑,可把慕容廆给忙坏了,他赶紧给这批难民划出了居住地,来了个统一管理。
  冀州难民集中居住地,称冀阳郡;豫州难民集中居住地,称成周郡;青州难民集中居住地,称营丘郡;并州难民集中居住地,称唐国郡;一连设了四郡,慕容廆令四郡难民自己推荐首领,自己管理自己。这些个难民中富家大族不少,他们兴孔孟之说,习礼乐,颂圣贤,辽东慕容氏之地竟显出一片儒礼之音,当真是世外桃源一般,这么一来,来投奔的难民更多了。
  成绩不能喜人,一喜人,就有人嫉妒,谁呢?晋朝的平州刺史崔毖(bì)。
  平州在辽东,刺史崔毖自我感觉特好,他认为自己是正宗的晋朝官员,中原难民来了,第一个该投奔的就是他,谁知人家都不刁他,全跑到慕容廆那儿去了,他这个窝火就别提了,怎么出这口气呢?
  就和我们凡夫俗子一样,崔毖的出气方式是——找人扁他!
  他找来几个黑社会,要黑慕容廆一顿。第一个,宇文氏;没说的,刚被慕容氏海扁一通,报仇是应该的。第二个,段氏;也经常被慕容氏欺负,所以你也上吧。第三个,居然是高句丽,如今的友邦人士。
  这高句丽也是辽东的少数民族所立,至于什么民族就不说了,太古老了。由于地理位置关系,一直就和辽东地方势力纠缠不清,曾于三国时与曹魏共同伐辽东,后来也不怎么的惹了曹魏,被打得屁滚尿流跑了,跑哪里去了呢?朝鲜半岛。
  那时朝鲜半岛有两个本土民族建立的国家——百济、新罗,高句丽是古辽东人,进入朝鲜后立刻与此二国开始军事对峙,朝鲜人称那段历史叫“三国时代”,当然,是朝鲜的三国时代。
  别扯远了,就说眼下的,崔毖为了黑慕容廆,把刚进入朝鲜不久的高句丽也给找来了,让这三类武装形成一个联盟,一齐动手,把慕容氏给做了,事成之后,共分慕容氏领地。
  把这三家头领喜得鼻涕泡都喷了,咱三个,他一个,那还有错儿?扁他!
  三个兵合一处,就来黑慕容廆。
  慕容廆早就得到消息了,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吩咐一声:免战高悬,不打!

  三国人马围住大棘城,慕容廆闭门不战,三国攻打不下,只得围城,打算困死慕容氏,谁知一围城,就围出问题了。
  先是宇文部遭遇了迷惑:慕容廆突然打开城门,大咧咧的派人送牛肉美酒给他们,临走前还说呢:“吃好喝好,别客气,崔毖和我们大单于关系好着呢,昨晚还派使者来了。”说完走了,留下宇文部的头头们在那里发呆。
  接下来,宇文部、崔毖暗通慕容部的谣言就散开了,高句丽和段氏在心里把宇文部和崔毖骂了个狗血喷头,闹了半天你两个故意引我们来打慕容氏,好借机下手,联合慕容氏把我等灭了,好毒的心呐,我两个走了!
  两个就这么撤兵了。
  宇文氏特冤大头,此时宇文莫圭已死,在职首领叫宇文悉独官,这仁兄听说高句丽和段氏走了,十分生气,说不用他两个,凭我宇文一部人马,照样灭了慕容氏!
  崔毖找来的这三个打手中,出兵最多的就是宇文氏,大军连营三十里,团团围住大棘城,慕容廆一时还真就没办法,他左思右想,终于寻出个辙——把大儿子慕容翰找回来商议。
  找慕容翰商议就能有破敌之策么?
  当然,因为此人是慕容家自慕容廆以下第一代子孙中的头等猛男。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1

铁血慕容(6)
  慕容廆被围大棘城,作为长子的慕容翰不在城里么?
  不在,他出差了。
  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以前我讲到石勒的时候,曾经说过段氏鲜卑被幽州刺史王浚撺掇去攻打襄国,结果被石勒手下谋士张宾以“突门”之计杀得大败,从此以段末柸为首的段氏鲜卑便投靠了石勒。
  段氏鲜卑投靠石勒后,王浚很生气,便又让慕容鲜卑去攻打段氏,而负责这个任务的,就是慕容翰。也就是说,当段氏、宇文、高句丽合攻大棘城的时候,慕容翰却在进攻段氏鲜卑。
  征战途中,慕容翰接到老爹的来信,说别打了,老家都快让人家给抄了,你赶紧回来吧。慕容翰看罢,思索一阵,给他爹回了一封信,信上说,据您告诉我的情况,可知宇文部重兵围城,我即便回去与您一同守城,莫非就能打退宇文部么?如今您手上的兵,足以御敌,我看不如这样,您守城,我在外接应,找个机会,内外夹击,或可破敌。有我在外,宇文部担心后路被抄,兴许还不敢全力攻城,若连我也进城了,敌军没了后顾之忧则全力攻城,那时候就什么都凉了。

  慕容廆看到这封信,心里一忽闪,完了,这小子见死不救。他就要派第二路使者,再催慕容翰回来,幸亏被一个叫韩寿的谋士给拦住了,韩寿说宇文部兵马无纪律,且骄惰,如有奇兵突袭,必能破之。慕容廆这才打消念头,由着慕容翰留在城外。
  慕容翰这个主张虽好,却没瞒过一个人,宇文部的首领——宇文悉独官。
  慕容翰在外征战,宇文悉独官安能不知?他兵围大棘城那么久也没见慕容翰的影子,就猜到了慕容翰想搞内外夹击。可见能当首领的都不简单。
  那怎么办呢?
  好办,反正宇文部兵多,分出一路专门去打慕容翰也不是什么难事,宇文悉独官便命令一部分骑兵去灭了慕容翰。

  这是标准的围点打援。
  悉独官同志的做法虽然在方向上是对的,在操作上却犯了个错误,那就是面对慕容翰这样的猛男,应该派个级数相当的人物去对付,而不是随便派上几千兵将了事,悉独官在这方面考虑得不太周到,所以,他派去的人注定会倒霉。
  数千宇文部骑兵杀奔慕容翰驻军之处——徒河(今辽宁锦州),当时徒河属于段氏鲜卑的地盘,所以骑兵们当离徒河不远的时候,遇到了段氏鲜卑的使者。
  使者对他们说:“你们来得太好了,慕容翰已经被我们围住了,赶紧冲过去和我们并肩作战吧!”
  宇文部的骑兵们热血沸腾了,既然慕容翰已经被段氏鲜卑围住,还等什么?兄弟们上!
  他们策马狂奔,突入徒河地区,然后,就被慕容翰的部队包了饺子。
  我想,此时那个“段氏鲜卑的使者”应该撩起面纱,说一句:其实,我是卧底。
  干掉打援的军兵,慕容翰挥军向大棘城挺进,他选了上千名精锐骑兵为前锋,亲自率领,同时派人告诉城里的老爹:我来了,你准备冲。
  夜里,慕容廆以三儿子慕容皝(huàng)为前锋,领军杀出,宇文悉独官未料慕容廆如此大胆,忙整队接战,杀了个难解难分,正在玩命,忽然慕容翰的千名精锐由背后杀到,由宇文部军营中放起火来,刹那间大火弥漫,兜着屁股就烧了起来,宇文部军兵不知如何应对,遂大乱,慕容氏趁机挥军掩杀,大败宇文氏,投降者比比皆是,宇文悉独官老哥一个跑了。
  那位始作俑者崔毖听说慕容廆胜了,吃惊不小,他还以为慕容廆不知道这次行动是他主使的呢,竟派侄子崔焘向慕容廆道贺。
  这位崔大人够有趣,你说他不傻,却如何干出这等傻事?你说他傻,他却又不派自己的亲儿子去道贺。
  崔焘到了之后,很惊奇的看到,宇文、段氏、高句丽的使者都在慕容廆处,三方同时对慕容廆说:“不是我们要打你,是崔毖指使的!”

  然后慕容廆一抬头,就看到了崔焘,他就问:你干什么来了?
  崔焘说我奉我叔叔之命,来祝贺你打了胜仗。
  慕容廆说真tnnd搞笑,你叔叔让他们来打我,回头又让你来贺我?
  崔焘恨不能找个地缝。
  慕容廆说你转告你叔叔,投降是上策,他要是想跑,则为下下策。
  崔焘立马回去告诉了崔毖,崔毖立刻跑了,下策也比落你手里好!他跑去了高句丽,他一走,平州便为慕容廆所占。
  占领平州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公元317年,东晋王朝已然建立,心向晋朝的慕容廆写信给东晋著名的大将陶侃,大概意思是说,我知道你打仗很行,我打仗也不错,你是否能考虑一下,你从南边打,我从北边杀,咱一起灭了河北的石勒好不?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1

铁血慕容(7)
  慕容廆占领平州时大概是公元315年,而他写这封信给陶侃时,已经是公元330年,15年之间发生了很多事儿,如祖逖北伐失败了,王敦反叛了,晋元帝气死了,晋明帝登基了、病死了,王敦病死了,晋成帝登基了,刘曜被灭了,石勒作了中原霸主等等,这些事情中的大多数,我在前面都讲过,少数没讲,没讲的原因,是因为有些事情于北方战局无关紧要,讲多了恐怕情节不紧凑,您会看糊涂。

  好了,不管怎样,公元330年到了,慕容廆的这封信却没到陶侃手中,因为他让使者走海路。他认为旱路走不通,因为有后赵在那里横着,航海过南方倒还快些,不幸的是,船在海里翻了,使者沉底了。
  第一次通信失败,慕容廆并不气馁,他又派使者三十余人再赴东晋,这回见到了陶侃,递交了那封信。陶侃虽乃名将,但一生都在南方征杀,参加、指挥的战役,基本都是平叛的战役,对自己没有出兵北伐多少有些遗憾,因此接信后立刻上交朝廷,建议出征。
  那时候东晋的局面如何?
  刚刚稳定。

  我从前说到过王敦叛乱,后来就没再交待,在这里简单交代一下东晋在王敦叛乱后的情况。王敦叛乱后,气死了晋元帝,晋明帝登基,而后与王敦大战一场,王敦中途病死,明帝胜利,胜利后一年不到,明帝也病故了,成帝继位。
  成帝继位后,北方士族苏峻叛乱,率以北方流民组成的军队攻入建康,不久,即被以陶侃为首的南方军战败,叛乱平息。苏峻之乱的结局,代表着东晋地盘内北方势力的衰落,自此之后,东晋的南方势力崛起,南北势力开始走向平衡。
  好,题外话说到此处。那么东晋刚经历了这么大的变乱,自然不愿意再兴师动众与慕容廆去斗石勒,便故意拖延,议来议去,没个结果,一直议到公元332年,愣是把慕容廆给耗死了。
  公元332年,慕容家族第一代大单于慕容廆去世。

  年轻的时候和晋武帝打,壮年的时候和周边的部族打,晚年的时候想和后赵打,这人挺不甘寂寞。慕容廆,是奠定了后来前燕帝国的奠基者,平心而论,他为保护华夏文化而做出的贡献还是很大的。
  他死后,伐石勒的事情也就搁置了,而慕容家族也陷入到一场危机中——子孙争位。
  慕容廆的大儿子是慕容翰,大家对他的本事想必也了解了,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继承王位,但他偏就不能那么做,因为他是庶子。
  什么叫庶子?
  就是说,慕容翰他妈,是慕容廆的二奶。
  那谁的妈才是慕容廆的原配呢?

  三儿子慕容皝。
  于是,慕容皝堂而皇之的继位了,他刚一继位,立刻有消息传来:慕容翰逃走了。
  慕容翰干吗要跑?
  因为他不但是慕容家族的头等猛男,还是慕容皝的大哥,辈分高,战功又多,却不是掌门人,再不走,岂不是要被弟弟收拾?
  他跑哪儿去了?
  段氏鲜卑处。
  段氏鲜卑对慕容翰的到来,表现出极大的热情,自从段匹磾、段文鸯离开辽西之后,段氏一直觉着无将可用,如今慕容翰反水了,自然当个宝贝供起来,指望他将来能出大力。
  慕容皝得知哥哥走了,心里十分窝火。他这个人,拿兄弟感情一向不当回事,之所以窝火倒不是因为朝夕相处的大哥离去了,而是他很清楚慕容翰的本事,担心大哥有朝一日率军打回来与他争权。
  可他还没想出怎么处理这件事,坏了,细作来报,他二哥慕容仁、四弟慕容昭也要反叛!

  敢情这幕容仁与慕容昭都是庶子,平日里同慕容翰感情还不错,这次慕容翰走了,这兄弟俩也不痛快,觉着慕容皝你多个什么?凭你妈是大房就想继承家业?干脆我们俩把你干趴下,接大哥回来算了。这二位就要起兵,谁知隔墙有耳,还是让慕容皝知道了。
  慕容皝气得不行,大哥走了,二哥和四弟都要反,这如何是好?杀?多多少少有些下不去手,不杀?可人家要杀我怎么办?
  他不由得想到了老爹慕容廆年轻时的经历。
  慕容廆他妈,就是大房,他爹死后,本该由他继承王位,但他叔叔慕容耐夺权,把他逼走了,后来慕容廆号召族人杀了叔叔,才当了首领。成为首领后,慕容廆的大哥也是庶出,叫慕容吐谷浑,怕弟弟加害于己,便主动带着自己的部落远走高飞,于青海落脚(后来慕容吐谷浑建立了吐谷浑国,一直延续到唐代才灭),方成功避祸。
  爹为了继承大统,连叔叔都敢杀,我怎么就不能杀兄弟?
  慕容皝一下子明白过来,问道:“慕容仁、慕容昭现在何处?”
  “慕容仁在平郭(今辽宁盖平县南),慕容昭就在京城。”
  “好,先拿慕容昭,赐死!”
  可怜的慕容昭就这样被三哥干掉了。
  但慕容仁就没那么容易被灭了,因为他手里有兵,驻军平郭。
  慕容皝的计划是这样的:先派使者去慕容仁处,告诉他不要担心,我不怪你,等慕容仁的戒备放松,再悄悄派兵去平郭,一举灭了二哥。
  但他太小瞧慕容老二了。慕容一族,猛人辈出,都不白给。当他派出的使者到了平郭后,立刻被慕容仁杀掉,随后,这位慕容家的二公子公开举旗造反。
  糊弄不成,只有兵戈相见。
  于是慕容皝找来两个小弟,这俩弟弟和他是一奶同胞,都是大房生的,他对他们说:我们都是亲兄弟,流着同样的血,你们能否帮我捉住慕容仁?
  俩弟弟说能!
  好,哥哥信你们,出兵吧!
  俩兄弟出兵了,目标:平郭,敌人:慕容仁。

  这一仗的结果怎样呢?
  从这俩小弟的名字估计您就能猜出来,他们一个叫慕容幼,一个叫慕容稚。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1

铁血慕容(8)
  “幼稚”兄弟果然幼稚,领着部队走到汶城(今辽宁营口)时,与慕容仁大军相遇,接仗就败,还败得特惨,两个都被俘虏了。慕容仁掌得胜之师,称霸辽东,辽东郡将军孙机见其势大,举郡投降,自此辽东东部地区尽归慕容仁所有。
  再说段氏鲜卑,一听说慕容氏内乱,众位头领无不喜上眉梢,纷纷表示不趁此机会干他一票可说不过去。商议之后,由段氏首领段辽拍板,派二大王段兰和降将慕容翰联合指挥,目的:拿下慕容鲜卑西面的边防重镇——柳城。
  段氏的首领不是段末柸么?
  那是老皇历了,上回说到段匹磾、段文鸯离开段氏,占领幽州,与石勒抗衡,后被俘杀,说完这段,就没再交待段氏的情况,现在简单交代一下,段匹磾、段文鸯死后,段末柸仍旧当首领,公元325年,他病死了,由他弟弟段牙继任首领。
  段牙当首领的时候,老狐狸慕容廆忽悠他,说你们段氏的都城令支(今河北迁安、迁西和滦县北部)地方不好,你迁都算了。段牙也不知是缺心眼还是怕慕容廆,真个就迁都,他前脚一走,慕容廆后脚就占领了令支城,这引起了段氏鲜卑的强烈不满,纷纷指责段牙丧权辱国,他有个堂兄弟叫段辽,趁此机会举兵推翻并杀死了段牙,自认首领。
  段辽这个人,心雄志大,他觉着段氏鲜卑一直活得不那么舒畅,段就六眷在的时候,被石勒打;段末柸在的时候,被慕容鲜卑打;段辽在的时候,被慕容鲜卑忽悠;何时轮到我段氏鲜卑扬眉吐气一场?
  如今机会来了,慕容鲜卑窝里斗,正好趁机出口恶气,遂派段兰与慕容翰袭柳城。
  大军出动,转眼到了柳城,段兰发疯一般率军猛攻,慕容翰是个厚道人,投靠段氏本就迫不得已,怎忍心领着他国人马攻打自家?便在一旁瞧着。柳城乃慕容氏边防重地,岂能轻易攻下?任凭段兰英勇,也撼它不动,攻了几日,看看没戏,段兰、慕容翰便撤兵了。

  可把段辽气得吐血,你们这叫打仗么?打了半天,死了不少人,什么都没得到?不行,再打,务必拿下柳城!
  于是几个月后,段兰、慕容翰又回来了,继续打。
  远在大棘城的慕容皝可就有些着急,如今慕容仁叛变,辽东东部几乎有一半领土被其所占,眼下西边慕容翰又带着段兰寇边,两头着火,如何是好?他赶紧派兄弟慕容汗出马,抵御段兰,而自己则秣马厉兵,准备亲征慕容仁。
  且说慕容汗,他也是慕容廆的儿子,以骁勇著称,当然,论本事,肯定比不上大哥慕容翰,但也不白给,就是做事有些轻率。
  慕容汗领兵救柳城,走到一个叫牛尾谷的地方,正遇段兰。
  段兰攻城不下,一肚子火没处发,这回可找到了出气筒。

  两军一场大战,无计谋,无阵法,无战术,除了死磕还是死磕,磕了一天,慕容汗大败,烦躁的段兰算是彻底出了口恶气,领兵穷追不舍,越追越来劲,完全没发现旁边的慕容翰已经受不住了。
  慕容翰投靠外国,只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他是真不想打自己的国家,所以看到段兰越追越能追,他断然命令自己的部队停止追击。
  段兰正追得高兴,突然发现深入敌境的,只有老哥自己,唔?他忙策马奔回,对慕容翰道:“你怎么不追?”
  慕容翰说,慕容皝狡猾,我怕慕容汗这一败是假的,后面有埋伏。
  段兰说你胡扯!慕容汗和我拚了一天,死伤累累,像诈败么?我看,你还是心向故国!不过你别担心,听说你弟弟慕容仁在东边反了,如果我灭了慕容皝,将来迎你弟弟登基就是。
  你看这段兰多会说话,旁边就站着慕容廆的长子,他却说要立慕容仁,慕容翰听罢更不配合,坚持要撤兵,段兰知道自己孤军难胜,便也只好随之一同撤兵了。
  自此,段兰心里多了一笔帐,寻思着迟早和慕容翰算。
  西面的威胁暂时消除,慕容皝开始着手解决东面的慕容仁。
  如果说慕容翰是慕容家兄弟中的第一高手,则慕容仁和慕容皝可并列第二,那么这两个猛男,会鹿死谁手呢?
  准备了一年后,慕容皝的军队出动了。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2

铁血慕容(9)
  襄平,今天的辽宁省辽阳市,那个时候,是辽东郡的第一城,也就是说,想进入辽东郡,必须先拿下襄平。
  过了襄平,就可以到平郭。

  拿下平郭,就抓住了慕容仁。
  于是慕容皝用攒了一年的力气猛攻襄平。
  慕容皝很清楚眼下的局面,东边段兰暂时退了,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再来,所以必须得迅速解决慕容仁,扭转两线作战的被动局面,基于这个考虑,他命令军队不惜任何代价,拼死也要拿下襄平。
  慕容仁的嫡系军队都在平郭,襄平守军是当初看见“幼稚”兄弟败了,跟着起哄才投靠的慕容仁,此番看到慕容皝亲自征讨,就都虚了,所以说乌合之众就是不行,一打就降,襄平投降了。
  慕容仁听说襄平被克大惊失色,便加强了平郭的防守,兵层层甲层层,鹿角蒺藜遍地,滚木礌石充足,乍一看,还真不好打。慕容皝派细作到前线侦查了几次,感觉根本无从下手,不由得犯起了愁。
  就这么愁了几个月,眼看着冬天来了,还是没辙,慕容皝实在闷得慌,便去海边散心。襄平离着渤海较近,慕容皝走到渤海边上这么一看,哟,海水结冰了嘿。原来这海水最边缘的一层,在冬季会结冰,人走在上面,只要别乱跺脚,快速通过,冰面不会塌陷。

  慕容皝突然眼睛一亮,有了,平郭如此这般必将拿下!
  他催马返回大营,吩咐一声起兵!全军下海,沿着结冰的海岸线,直取平郭。
  您要是有空,可以看看辽宁省盖平县(即平郭)的地图,这盖平县的西面,就靠着渤海,要是有人在冬季沿着冻冰的海岸线走过来,绝非难事。这慕容仁光注意陆地上了,可就没想到人家从海上来,而且是走着来。
  慕容皝的部队可不含糊,真不怕死,蹚着冰就过来了,慕容仁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忽然间就听见平郭城的后面杀声大作,他吓得就一激灵,怎么敌人从后面来?不可能啊!他领着人赶紧跑到城后一看,可不是三弟咋的,哎哟!他就毛了,这平郭城的防守器具都在前面,后面是个裸城,啥也没有,现调器具,来不及了,怎么办?
  打吧,出城迎敌。
  硬着头皮,慕容仁率军出战,他的部队分为两股,一股是他自己的亲兵,另一股,是他弟弟慕容军的人马。
  到了这个时候,慕容仁还没忘记发飚,他指着对面的慕容皝大军说:各位,今儿都看我,我要让他一匹马也回不去!
  怎么他还吹呢?因为他眼神不大好,也不怎么的,将对面慕容皝的千军万马看成了一支偏师,还以为对方没多少人呢。
  那年月没眼镜,眼神不好是个大问题。

  他刚一吹完,就感觉身边刮风似的过去一路人马,谁啊?慕容军。都要打仗了,他这是去哪儿啊?去对面慕容皝处,投降。
  慕容军的眼神可是挺好,一看对面我的天呐,人家来了主力,这杖没得打,行了,二哥也是哥,三哥也是哥,我还是找厉害点儿的哥哥算了。他率军倒戈了。
  这个举动可不得了,慕容仁的部队登时军心大乱,不战自退,慕容皝趁机发起总攻,慕容仁全军大溃,被杀、投降者不可胜数,慕容仁率亲信逃走,半路上亲信皆叛,将他拿了,送与慕容皝。
  慕容仁也算一员猛将,这回大意失荆州,虽不服气,却也无话可说,他一声不吭的站在那儿,意思是随你处置。慕容皝毫不含糊,当啷一把宝剑摔在地上,自己看着办。慕容仁眼含热泪拾起剑来,自刎身亡。他的那些个亲信都挺美,准备着慕容皝给他们打赏呢,谁知慕容皝脸色一沉:背主求荣之徒,要尔等何用,斩!
  全宰了。

  自此慕容氏又恢复了统一。
  慕容氏最大的特点,就是没孬种,最大的悲剧,也是没孬种。牛人太多,彼此残杀不停,当真是一山不容二虎。
  慕容皝收了辽东,掌得胜之军直奔西面,果然,到了西面一看,段氏鲜卑又来了。段兰上回攻打柳城为慕容翰所阻,心内不忿,此番又来寇边,不但自己来了,把宇文氏也叫来了,打算二打一。
  段兰只知道慕容皝在辽东郡玩命,哪里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他和宇文氏刚一合兵,还没等打呢,迎头就遇上了慕容皝的主力——骑兵五万,慕容皝也不答话,挥军就杀,段氏和宇文氏毫无准备就挨了一闷棍,大败而走,连军粮都丢给了慕容氏。
  众人见打了胜仗,都想驻军休息,慕容皝不同意,他说段氏和宇文氏为啥来打我们?无非是为了抢些东西,占点地盘,如今什么也没抢到,他不会死心的,我们就在这儿等着,过一阵,他们还来。
  慕容皝分兵一部给军中祭酒封弈,令其于柳城左埋伏,自领军埋伏于右,等了一阵,果然,段兰等人又来了,这回自认为有了准备,趾高气扬准备攻城,谁知走到城下,突然间敌军由城根左右两翼杀出,段兰又结结实实挨了一闷棍,这回败得更惨,手下大将都死了几个,彻底跑回老家。
  公元337年,慕容皝称燕王,建国,国号燕,这就是历史上的前燕。
  此时后赵老主石勒已故,新主石虎在位,称天王,慕容皝遂向石虎称臣,投在后赵门下。
  诸位是否觉着有些奇怪?石勒纵横一辈子,却也拿辽东慕容氏没奈何,怎么到了慕容皝这儿,反倒投了石虎了?就算不投石虎,后赵也奈何不得前燕,干吗要在人家脚下称臣呢?
  慕容皝这人比较理智,想当年他爹慕容廆找的靠山是东晋,到了他这一辈儿,可实际多了,东晋天遥地远,这个腿不好抱,要抱,还得抱个粗点的,谁的腿粗呢?后赵。抱他干嘛呢?段氏鲜卑总是寇边,向石虎称臣的目的,便是要借石虎之手,灭了段氏。
  讲到这儿,可就和前面接上了,这就是石虎要打段氏鲜卑的原因。
  要说石虎,可谓糊涂至极。
  段氏鲜卑中的“反石派”,即段匹磾、段文鸯早就死了,如今留在辽西的,包括首领段辽,都是以前段末柸下面的人,段末柸是“挺石派”,他下面的人自然也对后赵没什么恶感,其实这是个盟国来的,你怎么就能为了刚认识的慕容氏,去打老朋友段氏呢?
  他这个脑袋,确实有点不一般。
  石虎点了三万人,准备讨伐段氏,预备着事成之后,得段氏土地。
  段辽风闻石虎出兵助慕容皝,大怒,他脑袋也够简单,并不多话,既然你石虎要打我,那我先打你!段辽这小子脑袋比石虎还平滑,他派堂弟段屈云领兵攻打后赵的幽州。
  这可捅了马蜂窝,石虎大怒,可有借口打你了!他派兵二十万,十万陆军,十万海军,水陆并进,直取辽西。慕容皝得悉,精神大振,也率全军自北向南,要灭段氏全族。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2

铁血慕容(10)
  慕容鲜卑离段氏鲜卑较近,所以慕容皝的部队赶在后赵军之前到了段氏地面,段辽大怒,以往攻打慕容氏,一次也没得了便宜,心里正窝火,一看对方主动来了,咬着牙瞪着眼就要开打,派二弟段兰出战。
  不过段辽很清楚一点——段兰是个没脑子的,因此又派慕容翰随军,想着关键时刻能给出出主意,谁知段兰对慕容翰早有芥蒂,嘴上没说,心里有气,两个就这么别别扭扭出征了。
  段兰打仗是个“猛三冲”,上回在柳城不明不白挨了两闷棍,这个仇疙瘩还没解开呢,想想就冒火,他率领人马往北走,走到令支城以北,正遇慕容皝。打吧,这还有何话说!他领军就冲,慕容皝一见段兰军气势汹汹,就晓得不好对付,他根本不应战,拨马就败。慕容氏都是骑兵,来得快走得也急,潮水一般就退下去了。段兰一瞧,尔往哪里走,追!他领军穷追不舍,慕容皝前面猛跑,他后面狂追,追了一程,看看追不上,算了,明日再战。他准备回城休息。

  谁知他刚一驻马,就听脑后马蹄声声,回头一看,耶!慕容皝又回来了!哎呀哪里走!追!他又追。慕容皝一看他赶上来,又退。如是者几番,段兰连慕容皝的汗毛也没碰到,却累得吁吁直喘。
  慕容翰对自己这个弟弟了解很深,他明白,慕容廆的几个儿子中,最勇猛的是自己,最狡诈的,便是这个三弟,论打仗,段兰根本不是个儿。他眼瞅着段兰部队人困马乏,觉着该说两句,便道:“今赵军在南,当并力御之。燕王亲自前来,带的都是精锐,没理由接仗就败,只怕有诈,万一失利,往后如何抵挡赵军?”
  段兰正没好气,听此话火冒三丈,指着慕容翰大骂:“上次攻打柳城,你就说慕容皝有埋伏,非要退兵,错失良机,今日又说此话,分明里通外国!我再不会中你的计了!”说罢吩咐一声“追”,又追下来了。
  追了一阵,就看见慕容皝的大旗在前方摇摆,段兰眼睛发亮,这次你跑不了了!他领着人奔大旗就来,突然间四周杀声震天,山间冒出无数慕容鲜卑军,四面合围,将段兰困在核心,段氏鲜卑被折腾了几遭,早已是强弩之末,被慕容皝埋伏在此地的生力军杀了个血流漂杵,斩首数千,段兰拼命突出重围,往南边狂逃。慕容皝挥军大进,掳掠段氏居民五千余户,牛羊万头。

  且说段兰,领着残兵败将跑回去一看,傻了。
  后赵军早已长驱直入。
  怎么石虎来得这么快?因为段氏主力都让段兰带去了,自南向北无兵可战,他当然来得快。
  段氏首领段辽逃往密云山中,段兰也逃了,不知所踪。慕容翰最倒霉,想了想无处可去,无奈之下,竟跑去了宇文鲜卑处。
  石虎拿下段氏地盘,心花怒放,说辽西与我大赵已是一家,不应再分彼此,来呀,将辽西居民,迁往中原、西北。自此,段氏鲜卑与中原民众生活在一处,逐渐被同化,后迁到武威郡的一支段氏家族于北魏时南迁云南,成为云南段氏之祖,其后代便是大理段氏王朝诸人,如金庸小说中的段正淳、段正明、段誉等等。

  打了胜仗,当然高兴,石虎要赏有功之臣,慕容皝消灭了段氏主力,当然是首功,于是被封为征北大将军、幽州牧、平州刺史。封完了石虎才发现,慕容皝根本没来。
  慕容皝呢?
  回去了。
  回去了?
  对,回辽东了。
  慕容皝拉石虎打仗的目的,就是剪除边患,如今目的达成,他当然得走。
  和石虎见一面都不行么?
  不行,马上就得走。
  慕容皝对石虎的品性早有耳闻,他知道,这家伙是个畜生,礼义廉耻全没有,生性残忍,无信义可言,如果和他见面,他会不会连我也一勺烩?难说,所以,回去。
  他就这么走了。
  石虎一听说什么?走了?耶呵!气得他一蹦多高,慕容皝,你耍我?利用完了,连个面都不见就走了?你也太小瞧人了吧?玩我是吧?
  这位杀星焉能咽得下这口气,当即下令:兵发辽东。

  小样儿,我打不死你。
  石虎军中有个和尚,这和尚有些来历,法号图澄,是个印度人,专门负责给石虎算卦。你看这石虎多会找,找个和尚都叫“屠城”。这和尚一听要打慕容氏,赶紧出来说阿弥陀佛,打不得,贫僧一算,燕国乃福国,不可加兵。石虎平常都挺听这和尚的,今日火正大,也不听了,说我大赵战无不胜,何城不克?何人能御之?被我打的人,何处可逃?打!
  就发兵了。
  还别说,后赵军挺能打,入辽东后真个攻无不克,一路打到大棘城下,慕容皝闭门不战,石虎围城。

  慕容皝开会,说各位,石虎围城,看来是打不过了,我准备逃走,日后东山再起,如何?
  谋士慕舆根一听急了,道:“不可!赵强燕弱,大王一走,赵军气势更足,我国必亡!”玄菟太守刘佩道:“我愿出击,以激励士气!”慕容皝心里本来确实没底,听手下人一鼓劲,又有了信心,便派刘佩出击。
  石虎做梦想不到城里人还敢杀出来,根本未曾防范,赵军被刘佩率数百勇士趁夜色垂下城来,一通猛砍,损失不小,杀够了,刘佩等人又转身上城,毫发无伤。
  城里军民闻听刘佩得胜,士气大振,自此齐心合力守城,慕容皝也再不谈逃亡之事。
  我说过,石虎对自己的国家治理得很差,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他还不知体恤民力,不断大兴土木,现在后果出来了——军中无粮。连年遭灾,青壮年都去打仗,死人又多,谁种地?哪来的粮食?后赵军断顿了。
  再牛皮,也不能和肚皮较劲,石虎决定撤兵。
  撤兵?哪有那么容易!

  石虎太不了解慕容氏了,这辽东慕容,是出了名的恶,独霸辽东多少年了,服过谁?宇文、段氏、高句丽,哪个不怕它?今日你石虎无故兴兵,打算就这么走了?慕容皝下令:追击!
  他派谁去追?
  四儿子慕容恪。
  如果说慕容翰是第一代中的头等猛人,那这个慕容恪就是第二代中的头等煞星。

  不是杀星,是煞星,鬼煞的煞。
  为什么这么称呼他?我告诉大家,此子用兵如神,后来那位屠胡的天王冉闵,就死在此子手中。
  真那么厉害么?一会儿就知道了。
  这是慕容恪第一次亮相,此时他方才十五岁。
  他对慕容皝说,我只要两千人。
  石虎的大军有十万,而他只要两千,恐怖否?更恐怖的在后面呢。
  慕容恪算好时间,领着两千人尾随后赵军,夜晚正好追上,慕容恪吩咐:谁也不准出声,只拣便宜处下手,但不准恋战,打了就走!
  手下人都不明白,我们就是偷袭对方来了,怎么还不准恋战呢?也不好问,趁着天黑,两千人就摸上去了,上来就动手,一通乱杀,可把后赵军给打毛了,伤亡不知多少,慕容恪一见后赵军大乱,吩咐声:不可恋战,赶紧走!
  两千人迅速撤出战场,撤出后回头一看,有好戏了。
  后赵军黑灯瞎火的,不明不白被人杀了一通,那能干么?士兵们抄家伙就打起来了,反正黑夜谁也看不清谁,你以为我是偷袭者,我以为你是偷袭者,这就干起来了,十万人打成一团,你我相伤,杀得这个猛,最后是尸横遍野,硬是死了几万!
  天亮了一瞧,石虎这个哭喔,这是怎么说,我自河北打到辽东,也没损失这么惨过,谁这么毒啊,让我自己打自己?!
  他还没等明白过来,坏了,远处烟尘滚滚,慕容皝得到慕容恪的消息后,率军追来了。
  要放平常,石虎肯定不会怕慕容皝,可眼下死了几万人,剩下的不是带伤就是疲惫,怎么打?他是大败而逃。慕容皝是真不客气,穷追猛打一路,非但把失地都收复了,连着后赵的幽州都给拿下了。
  此战慕容恪两千破十万,名声大振。

  石虎回到邺城,心里不平,怎么我就输得糊里糊涂的?他再派将军麻秋,领兵三万,又伐慕容氏,结果再次被打得如丧家之狗,三万死了两万多,剩几千回来。接着轮到慕容皝发飚,派兵袭击后赵辽西,杀后赵积弩将军呼延晃、建委将军张支,席卷牛羊牲畜并奴隶数万而去;石虎气得发疯,命抚军将军李农、征北大将军张举领兵第三次伐辽东,这回更痛快,刚走到辽东边上就被杀得丢盔弃甲而回。

  石虎彻底没咒了:服了,我算服了。
  慕容皝岂是好惹的?你服了?我还没完呢!他积蓄力量,反过来要灭后赵。但想了想,不行,我身边还有两颗钉子没拔,万一我伐后赵,这两个突然背后发难岂不坏事?
  哪两颗钉子?
  一个是宇文鲜卑,一个是高句丽。
  先打宇文氏吧。
  想到打宇文氏,慕容皝不禁想到了一个人——大哥慕容翰。不知大哥在宇文鲜卑混得如何?想到此,他打算先派细作入宇文部打探消息。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2

 铁血慕容(11)
  慕容翰在干吗呢?
  他在装疯。
  我说过,宇文鲜卑是最原始、最不开化的鲜卑,他们没经受过、或者说拒绝经受中原文化的熏陶,因此表现得最野蛮,也最狭隘。其实往老祖宗上说,宇文鲜卑本不是鲜卑人,而是匈奴人,后来融入了鲜卑族而已。
  虽然最落后,但宇文氏自己可不这么看,他们一向自视甚高。
  “宇文”这个姓的含义就已经表明了这个部族的性格,相传此部祖先打猎时曾捡到一方玉玺,便觉着自己的部落能成事,遂取姓为“宇文”,宇:天的意思;文:君王;宇文二字合起来,就是:老天要选择的君王。
  还真不完全是吹,该部族的后裔中出了个宇文泰,弄出个北周政权。

  慕容翰在没开始逃亡生活之前,经常与段氏和宇文氏开战,段氏开明些,把他当个宝贝收纳,宇文氏就没那么好相与了,这个自傲而狭隘的部族对慕容翰的到来表现得幸灾乐祸,他们骂他,打他,威胁说要杀他,尽一切方式侮辱他,慕容翰的自尊受到了极大伤害。
  怎么办?
  跑?
  跑去哪里?又怎么跑?
  慕容翰自打到了宇文部,兵器马匹全被没收,整日处在监视之下,想逃走是很困难的,关键是逃了,又逃去哪里?
  思前想后,慕容翰决定先自保,活下来才能考虑后面的事,于是他开始装疯。

  宇文鲜卑的头头们一开始并不信他疯了,但后来慕容翰疯的得越来越像,他们开始相信了,并且每日里增加了一个娱乐项目:看疯子。
  这个娱乐项目很简单,就是走到大街上最繁华的地方,然后见到一个浑身酒气的人在那里给人磕头,边磕边讨饭,嘴里胡言论语,头不梳脸不洗,裤子上屎尿味颇浓,他就是慕容翰。
  不过看多了,也就不好玩了,于是在很久以后,宇文氏开始对这件事表示厌烦,对疯子的存在表示习惯,“习惯”这个东西可不得了,一旦习惯了,也就允许某类事物存在了,慕容翰的命暂时无虞。
  就在此时,慕容皝派的人来了。

  找慕容翰太容易了,因为他就在街上,生活的曝光率相当高。
  细作蹲下来,盯着慕容翰,忽然用很小的声音问他:你愿意帮燕王灭宇文氏么?
  疯子的眼神忽然一闪,他嘴里依旧不知在说些什么,手舞足蹈,磕头不断,满脸傻笑,但他的一只手,却有意无意的抚在胸前,同时他磕头的动作也稍有变化,似乎在点头示意。
  细作看在眼里,站起来走了。
  慕容皝听完汇报后,抬头开天,半日才道:“我王兄要回来了。”
  对慕容皝来说,这是一种复杂的感受。一起长大的大哥,要说一点感情都没,那不可能,但兄弟相残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千百回,他不愿再发生在自己身上,大哥是有儿子的,这次归来,他儿子肯定也一起回,那么百年之后该怎么算呢?自己也有儿子,难道让匈奴刘氏自相残杀的悲剧于我慕容氏重演么?大哥是个厚道人,他也许并不想夺位,但就因为他太厚道,太会打仗,所以在国内人望甚高,无论是王族还是官僚,甚至那些被收容的儒生和百姓,对大哥的好感都强过我,就凭这,怎么能让大哥恢复往日的地位呢?

  慕容皝考虑再三,对自己说:不可,不可,不可心软!
  他对细作道:“你再回宇文部一趟,王兄乃人中之虎,只要孤接纳他,他逃出来不是难事,你这次回去,带一张强弓及箭,埋在他回国的必经之路上,然后把埋弓箭的地点告诉他,他逃走时自会知道如何做。”
  细作领命而去。
  慕容瀚接到细作的禀报后,立刻决定回国,老婆不要了,只带儿子。他选了一个晚上,打扮得很利落,随后身手矫健地偷了三匹马,与两个儿子各骑一匹,往辽东而去。
  马,是从宇文氏首领宇文逸豆归(时宇文悉独官已故)的马厩里偷的,其中有一匹,还是逸豆归的坐骑,号称宝马,因此慕容翰父子跑了不久,无马可骑的逸豆归便发觉了,立刻派人追捕。
  追捕的人抄近路追上了慕容翰(看来所谓的宝马也无非如此),他们对他说:回去受死。
  慕容翰很坦然地拿出了那张弓,那张细作埋在地里的弓,对追捕者说:“我来宇文部几年了,这几年中一直与各位朝夕相处,情谊甚深,各位不要逼我出手。”
  追捕者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慕容翰又道:“请各位把刀竖起,刀环冲上,排成一排,如果我一箭穿环而过,就说明我的本事还不减当年,列位就好自为之吧。”

  追捕者们不敢轻易发作,便如其言将刀环冲上,列成一排,慕容翰弯弓搭箭,一箭穿环而过,追捕者见此状,回头就走!
  古希腊神话中有位奥德修斯,随军远征特洛伊,归国后发现自己的王国已经为他人占领,自己的老婆也快守不住贞洁,为了表示王者的不凡,他当着侵犯者的面,一箭穿过排成一排的斧头柄上的环,吓得侵犯者狼狈逃窜。
  这个经典神话,竟在东方有了真实版。
  慕容翰回国了,昔日的大王子回来了。

  慕容皝对长兄的归来表示热烈欢迎,他恢复了长兄的一切地位,与之促膝长谈,当然,谈话的主要内容绝不是拉家常,而是请教如何打宇文氏。
  慕容翰在宇文部的那段时间,可不是光混日子,他早已把宇文部的地理山川牢记在心,非常清楚该如何进兵,但此时却不赞成三弟先打宇文部的主张,他说宇文部兵力甚猛,以往每次攻打我国,动辄十数万到数十万不等,和宇文部的战争,弄不好是一场消耗战,还不如先打高句丽,灭了高句丽再来打宇文部,局面就简单的多了。
  慕容皝闻听心里一惊,大哥的见识不减当年,强于我数倍。便说好吧,就照王兄说的办。
  公元341年,慕容皝以慕容恪为帅,以慕容翰为先锋之一,起兵四万,讨伐高句丽。
  且慢,慕容翰为先锋之一?还有谁是先锋?
  慕容霸。

  如果您没听说过慕容霸,那我说他另一个名字也许您就知道了:慕容垂。
  慕容垂是他后来的名字,说实在的,这个名字很不好听,因此,我还是先以原名称呼吧。
  当时的慕容霸多大年纪呢?
  十三岁。

  慕容恪,十八岁。
  时间真快啊,距离“两千破十万”那场仗已经三年了。
  从这种将帅安排可以看出,慕容皝对慕容翰只是一种利用心态,慕容翰失去了单独领兵的权力。可惜慕容翰这个厚道人,竟没看出端倪。
  高句丽这个国家,严格来讲,其实属于辽东人的国家,高句丽人的先祖,就是辽东本地土人,后来被扩张的汉民族及东胡赶去朝鲜半岛了,所以现在的朝鲜人和韩国人,其祖先不是一个。
  不扯这个调调儿了,单说高句丽,其国王叫高钊,国都叫丸都城,吉林省吉安市有个丸都山,丸都城就在山上。

  高句丽人当时也不怎么开化,对中原的战术战策了解不深,而慕容恪这个煞星对兵书战法可是稔熟于心,他的到来,对高句丽而言,不但会带来一场灾难,还将带来一场莫大羞辱。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2

 铁血慕容(12)
  慕容恪的大军到了高句丽边境,高钊早已集结重兵等候在这里,他想得很简单,不就是打么,来唦!
  慕容恪却不来,他命令分出一万五千人马,与高钊的队伍对着叫唤,看看谁声音高。
  然后就有一万五千人走出队列,与高句丽人面对面的叫骂。
  高钊很生气,他吩咐手下人不准示弱,要一浪更比一浪高,因此“思密达”们的声音越来越高,就在他们声嘶力竭的叫唤时,慕容恪却领着剩余的两万五千人马,悄悄地绕到了丸都山的南面,也就是高钊他们的背面,同时也是丸都城的背面。

  此时,所有的高句丽主力军队,都在北面同那一万五千鲜卑人对峙,没有人注意到山南的队伍,就这样,悲剧发生了,慕容恪率军发动了进攻,目标——丸都城。
  丸都城中有五万人,可惜,全是老百姓。
  第五万零一个,就是高钊他妈,高句丽人民敬爱的老王妃,但她只是个过气的王妃,不是灭绝师太,所以也不会打仗。
  第五万零二个,就是高钊他爸,高句丽人民敬爱的老国王,但是他早已过世一年,成了躺在丸都城中的一具尸体。
  五万人,无一人会打仗,而他们面对的,却是先锋官慕容霸。
  十三岁的慕容霸,慕容皝的五儿子,慕容恪的亲弟弟,此时的他,看上去绝非一个初中一年级的娃娃,而是一头豹子,嗜血的豹子,他领军攀云梯、上垛口,挥刀砍倒守城者,然后无视满地的鲜血,冲下城楼,踏着敌人的头颅,打开城门,放主力杀入城中。
  五万居民,全部被俘。
  高钊的母亲,被俘。
  丸都城被烧毁。

  这就是战争,战败者的人民沦为奴隶,妻儿任人凌辱,家园被焚。
  残酷么?
  接下来还有更残酷的。
  当慕容恪押着五万俘虏及高钊他妈往回走的时候,遇到了高钊率领的高句丽军主力。
  他们不是在同慕容恪留下的那一万五千人对骂么?
  高钊虽然智商有限,拿不出什么“高招”,但老家被毁了还是看得见的,当他看到丸都城烟尘滚滚的时候,就知道上当了,于是他急了,舍了那一万五千个骂架的不管,跑回去找慕容恪拼命。
  慕容恪很清楚,眼下高钊刚明白过来,正处在被愚弄的极端愤怒之中,所谓哀兵必胜,此时和他打,战败的几率比较高,因此他不打,只吩咐全军做好防守准备。
  但高钊不管那许多,你不打我打,他下令,准备进攻!

  激愤的高句丽人拿出了血拼的架势,准备死磕。
  慕容恪很冷静,他吩咐,把高钊他妈给我绑到车子上,推到最前面。
  可怜的老王妃被五花大绑,装在车上,推到了阵前。
  高钊傻了,亲妈作人质,打不打?

  打?亲妈不要了?
  不打?就这么忍了不成!
  高钊命令,全军不准后退,死死拦住路口,不让鲜卑人过去,就算不打,我也不退,看你怎么办!
  这个老实的异国人实在太小瞧了慕容恪的智商。
  十八岁的慕容恪,面对高钊的固执,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一个让高钊不得不让步的解决方案,一个毒辣异常的解决方案,一个阴损得祖坟冒火的解决方案。
  他下令:去,将高钊他父亲的墓刨了,把尸体拽出来。
  很快,死了一年的,已经高度腐败的老国王的尸体被抬到了阵前。
  慕容恪下令:将老国王尸体,与他老婆,那个尚在人世的老王妃,捆在一起!
  令人发指。
  尸体和活人绑在了一处,此时的高丽王妃,几乎要晕过去,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的和丈夫竟用这种形式拥抱,耻辱的泪水漫过了她的脸颊,她唯有一声不吭、紧闭双目,才能保存最后一点点作为人类的尊严。
  慕容恪继续下令:将捆绑活人与尸首的车子,推在队伍的最前面,由车子开路,谁敢拦路,便将车子推过去,让拦路者或者先伤尸首,或者先伤活人!

  当高钊看见这一幕时,他崩溃了。
  父亲那高度腐败的尸首,还有已经虚脱的母亲……
  他无法愤怒,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因无法承受这一既骇人又辛酸的景象而崩塌了,他的意志力消失了,他垮了,彻底垮了,随同他一起垮掉的,是他身后整个的高句丽武装。
  这就是心理战的力量,它比动刀枪更令人感到恐怖,那是一种侵入骨髓的恐怖,一种带有强烈的羞辱感的恐怖,还包含着一种可怜的、欲哭无泪的感觉。
  慕容鲜卑就这么趾高气扬的招摇过市,回到了燕国。
  回去后不到半年,高钊便派使求和,主动称臣,他无法面对这种羞辱,已经由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统帅,便变成了一个唯唯诺诺庸人,他称臣的目的只有一个:求求你放了我的母亲,求求你还给我父亲的尸骨,求求你!
  慕容皝的答复是:可以还给你父亲的尸骨,但母亲,必须留在这里做人质。
  高钊无任何条件可讲,唯有答应,他已经一蹶不振。
  高句丽,就这么平静了,它没有被灭亡,却彻底平静了,平静得再也没有一丝涟漪,所有尚在的高句丽人都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惹不得,那就是魔鬼。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3

铁血慕容(13)
  公元343年初,宇文部派兵攻打前燕,慕容翰大败之,其相国莫浅浑只身逃回。
  这场仗的规模不算很大,但慕容翰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一方面报了宇文氏羞辱之仇,一方面也让三弟瞧瞧,我还能打。
  其实他对高句丽一仗,慕容恪、慕容霸兄弟出尽风头,心里多少有点酸。
  慕容皝对大哥勇于表现也多少有些欣赏,毕竟都不再年轻,几十岁的人了,总想着冲锋陷阵,不容易。
  既然如此,就再利用一下吧。

  公元344年,前燕以慕容恪为帅,慕容翰、慕容霸为先锋,出兵两万,伐宇文氏。
  公元341年时伐高句丽也是这个阵容,但与上次不同的是,此次慕容翰不再让两个晚辈继续表现。这年慕容恪二十一岁,慕容霸十六岁,慕容翰该是四十多岁,人到中年,血气尚足,总得展现一下风采,不能让小的笑话吧?因此这一战,慕容翰不再听慕容恪的,打算单独行动了。
  慕容恪的计划是,先侦察一下敌情,根据敌情做下一步打算。
  慕容翰的计划是,管他娘的,打了再说。
  人往往会相信经验,在慕容翰的经验里,宇文部不堪一击,只要一出手,稳赢,所以他决定先打为快。
  很快,慕容恪侦察到敌情:敌方主帅为涉夜干,战斗力150,善用弓箭。
  于是他对慕容翰道:“涉夜干素有威名,不可轻敌,先避其锋芒再战不迟。”
  慕容翰生气了:“涉夜干有勇无谋之辈,有何可怕?宇文部所恃者,他也!灭了他,宇文部就垮了,怎能退让?打!”

  立功心切。
  好吧,既然如此,大伯父,去打吧。慕容恪并不阻拦。
  慕容翰出发了。
  大多数时候,经验会帮助人,但偶尔也会误人,而且一旦被经验所误,后果往往会非常严重。
  很不幸,一向经验丰富的慕容翰,即将中彩。
  涉夜干手下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弓箭队,人手一把强弓,个个百步穿杨。这些人除了睡觉之外,一整天弓不离手。即便是睡觉的时候,弓也是插在地上的,一旦有敌情,拔起来就射,很快捷。涉夜干就将这支队伍,布置在营地外围。
  如果慕容翰悄悄接近涉夜干的营地,突然发动袭击,取胜的把握还是很大的,但今天他太牛皮,离着营地还很远的时候就发起了冲锋,人喊马嘶,蹄声如雷,结果,迎接他的,是涉夜干的弓箭队。
  万箭齐发。

  慕容翰的人马瞬间成了靶子,冲在前面的,连人带马如垛子一般,浑身雕翎,一时间死者无数,慕容翰身负重伤,往下败走。
  涉夜干追出来了。
  慕容翰重伤跑不快,人马损失大半,被涉夜干包了饺子,眼瞅着就要交代。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明明怎么都没救了的局面,关键时刻偏就有人出来扭转乾坤——冷不丁的,慕容霸来了。
  没有慕容霸这步棋,慕容恪又如何那么痛快就答应大伯父出战?这个煞星早就盘算好了:大伯胜了,慕容霸就帮着杀;大伯败了,慕容霸就搞偷袭,反正怎么着,也得把这涉夜干给灭了。
  涉夜干光顾追慕容翰,怎料想还有个慕容霸伏于路旁?被杀了个猝不及防,他本人竟于电光石火之际被阵斩!
  由于战局扭转得太快,所以涉夜干部溃败的消息和慕容恪的大军几乎同时到了宇文部的都城紫蒙川(今辽宁朝阳西北)。在失去大将的恐慌与因对手的神速而产生出的强烈的震撼的同步作用下,宇文部的头头们逃跑了。慕容恪接连进兵,连取宇文部城池数十座,拓土千余里,迁徙五万余人至辽东,宇文部遂灭。
  部落国家虽灭,民族尚在,后来留在辽东塞外的宇文鲜卑演变成了两个民族——奚族、契丹族。
  钉子拔完了,该争霸中原了。
  不,还有一颗钉子待拔。

  慕容皝的目光,投向慕容翰。
  逐鹿中原于我慕容家而言,是头等大事。想我慕容家祖上为夷狄,何曾奢望过中原帝位?如今要入主黄河,可谓伟业也,中原地域广阔,非辽东可比,一旦我军抢入,若有不轨者趁机寻一所在,自立为王当如何是好?刘渊、石勒,均由此起家,我慕容氏可不能再犯这个错误,今辽东皆平,当减除后患。
日期:2009-07-15 07:17:52

  清霜兄说得对,历史上真正的慕容复是青海国王,属于吐谷浑部。
  吐谷浑是慕容廆的哥哥,后来为避免争位,主动领族人去了青海,建立吐谷浑王国。

  这个王国历经十六国、南北朝、隋朝,到了唐朝,它耗不下去了,因为遇到了天可汗李世民。
  什么拓跋焘、杨坚的,慕容吐谷浑的后代都能忍过去,唯独到了唐朝,没法忍了,李世民派李靖、侯君集、李道宗、薛万彻等名将伐吐谷浑,灭其国,逼死其国王,直打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数百里方罢。
  灭国后,唐军立了个傀儡政权,让吐谷浑成为唐朝的附属。
  后到了高宗朝,吐蕃攻吐谷浑,唐军去救护,结果内部不和,导致薛仁贵不敌论钦陵(吐蕃名将),战争失利,吐谷浑便被吐蕃灭了。
  灭国后,慕容氏逃到唐朝,成了座上客,延续到慕容复这一代,已经是唐德宗贞元年间。慕容复这个人默默无闻,最后也寂然老去。他的后代,再无记录,与天龙八部里的姑苏慕容身上的迤逦风光可是两码事。
  天龙八部里的慕容复可是正宗的慕容垂的后代,后燕国的贵胄,他住的地方叫燕子坞,就是为了不忘复国大计。
  他给自己的房子取名叫参合庄,他的武功中有一门叫参合指,十分厉害,比段氏一阳指还牛,之所以全都叫“参合”,就是为了纪念“参合陂之战”。
  参合陂之战等写到拓跋氏与慕容氏的恩怨时,会重点提到。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3

另外,觉得哪里有史实错误就说!我也不是神仙,写错在所难免,这个“不少”到底是多少?是几处错还是处处错?十处错还是百处错?别老学究似的阴阳那么一句就走了,完了一看还是个马甲。
  铁血慕容(14)
  慕容翰伤得很重,老同志了,在家休养吧。
  要不说这经常打仗的人身体材料就是好,养了几个月,那么重的伤,居然好了大半。慕容翰是个血性人,闲不住,伤一好就躺不得了,起来走动走动,后来走动也不过瘾,便在院子里遛马。按说这没什么,遛马么,能说明什么问题?
  可凡事别上纲上线,一上了纲,性质就不同了。比如你闲暇之余卖卖保健品,无所谓,可一旦要被人黑一状,说你与竞争对手合作,你有嘴也说不出理。慕容翰就遭遇了这种待遇。因为遛马,被人告了,说他太平时节无故驰马,在家练习骑射,图谋不轨。
  这一状黑得可不轻,直告到慕容皝那里去了。其实不说也明白,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恨,此事的主使人是谁,大家都清楚。

  慕容皝当即下令,大王兄意欲谋反,罪不可赦,赐死。
  可怜慕容翰,一生戎马,战功彪炳,得了这么个结果。临死前,他大放悲声道:“我逃外国,罪不容诛,天可怜我,没让我死于弃市,我也没话说。可惜中原未靖,石虎还在,我常常立志荡平此虏,以遂父愿,看来没机会咯,命运如此,奈何?”言罢服毒自尽。
  将星陨落了,可慕容氏并没有太多的悲伤,因为将星太多了。
  除去了潜在的竞争者,慕容皝心胸志大,要逞败高句丽、灭宇文部之威,问鼎中原。临发兵之前,还怕高句丽不老实,又派慕容恪将其扁了一遭,占了大块地盘,于险峻处置卫戍,封住高句丽入燕国之路。

  扁完高句丽,又将周边各族所建政权挨个扁一遍,打得人家抬不起头,掳掠奴隶好几万,国王也俘虏了几个,估计周边环境,算是彻底安全了。
  打服了外部,又整治内部。什么举孝廉啊,罢田租啊,鼓励多读书啊,等等等等,照葫芦画瓢做一遍,将那些流民又规整规整,把慕容廆时期的郡给罢了几个,同时置县五个,把什么山东河北河南江苏安徽的流民们按生活习惯脾气秉性各自归入不同的县,好让他们太太平平生活,别闹内乱。
  都做完了,时间又过了四年,转眼到了公元348年,慕容皝集结雄兵,准备攻后赵。
  马上要打仗了,一打仗,就忙,所以趁着还有点空,玩一下吧,会放松,才会工作嘛。慕容皝抽出空来,去打猎。打猎过程中看到个兔子,他就追,万没想到,追着追着,马摔倒了,把他给颠下去了。此时慕容皝都五十二了,不是小伙子了,这一摔可不轻,当场挣扎不起,被送回宫内调治,至八月份,伤重而亡。临终前,立次子慕容俊为王,慕容恪为左贤王,阳骛为郎中令,辅佐朝政。
  继慕容廆之后的第三代领导班子上场,前燕人民站起来、富起来、昂首走进新时代。
  他们走进新时代了,长城那边的后赵君民,可苦着呢。
  咱说说后赵吧,好久没理它了。
  慕容氏这些年发展得不错,后赵这些年折腾得不轻。
  自打公元338年开始,屡次征伐辽东不利,石虎就郁闷,他曾向高句丽输入粮食三十万斛,意图扶持高句丽攻打慕容氏,谁知粮也给了,临到头高句丽也被慕容恪收拾了,三十万斛高粱大豆打了水漂,心疼得要死。

  欺负前燕不成,就欺负东晋。石虎曾于公元339年,派兵攻打东晋的荆州、扬州以及长江以北的邾城(今武汉新洲区)。
  别看打前燕不行,打东晋可不含糊,339年9月,先是晋将蔡怀阵亡,沔阴、沔南戍所失陷(今湖北随县西南);接着晋将郑豹、谈玄、郝庄、随相、蔡熊阵亡,白石戍所(不知道为今日何处,估计也是湖北北部一带)失陷;最后邾城失陷,晋将毛宝、樊峻死,六千多晋军战死;江夏义阳将军黄冲、义阳太守郑进投降后赵。后赵军深入湖北,一直打到竟陵郡(今湖北天门),为东晋竟陵太守李阳所败,阵斩五千级,方才撤军。撤军时又掳掠晋汉东地区,迁走居民七万余户,往幽州、冀州而去。

  此次后赵对晋用兵,可谓收获甚丰。
  后赵此次军事行动的统帅,有石虎的儿子石宣、大将张贺度、羯族老将夔安,还有一个,这个人我实在不想说,说了怕伤感情,因为太多的少年人对他表示狂热,那就是石闵。如果不知道石闵是谁,那我告诉你他的另一个名字:冉闵。
  导致晋将蔡怀阵亡,沔阴、沔南戍所失陷的那一仗,就是冉闵打的,这次攻打东晋,他出力不小。
  好啦,是非自有后人评,接着说石虎。
  石虎折腾完东晋,继续折腾自己,他与几个儿子大兴土木,奴役百余万民众修宫造殿不止,又修打猎的猎车,竟造千乘之多!又将民间马匹尽数收缴,补充军队,将牛只收缴两万头,尽为官用。又带头强抢民女。当时羯族贵族封地七十余处,夺百姓家女子十三岁以上二十岁以下者三万余名以淫乐;这三万余人仅仅能配三等爵位以下者,以上者要抢的民女,不但要年轻,还要漂亮,又夺九千余人;最后把小姑娘都夺光了,开始夺百姓的老婆,一时间夫号妇哭,惨不忍睹,夫不让夺而被杀、妇不从命而自杀者,仅邺城附近郡县,就达三千余人。

  这些被奴役、被欺凌的人,大多数都是当初的晋人。
  除此之外,与民争利、滥用民力等事层出不穷,有的工程甚至一次死民数万,石虎打猎,动用军队竟达十八万,沃野千里做围场,但养禽兽。
  石虎这火爆的小日子过了几年,正感到享乐不尽,突然晴天霹雳:儿子死了一个!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3

铁血慕容(15)
  石虎有十一个儿子,一个养子。养子叫石瞻,原名冉良,希望您还记得“两赵争雄”时刘曜于山西高候大败石虎那一仗。那一仗里,石虎死了一员骁将,就是石瞻,也叫冉良,他留了一个遗腹子,便是冉闵。
  养子不在了,只剩了“养孙”,那亲儿子们又过得如何呢?
  长子石邃,本是太子,但因为脾气太暴,杀人太凶,不讨石虎喜欢。他杀人凶到什么程度呢?他亲妈派人去劝他别老杀人,结果他把他妈派来的人也给一勺烩了,然后自己气得还不行,说我病了,不上朝了!石虎一听儿子病了,赶紧派人探望他,结果一进太子东宫,就被石邃一刀砍了,为什么,不知道。石虎火大了,就想废了他。石邃是胡人后代,随他爸,脾气燥,火气猛,喜欢直着来,既然老爹你不喜欢我,我就做了你。结果还没等下手,便被石虎查知,这疯老爹发了威,把石邃给宰了,且连杀大儿子家两百多口,鸡犬不留。

  所以说两个妖怪住一起,迟早出事儿。
  次子石宣,比老大石邃讨爸爸喜欢,大哥一死,他成了太子。这石宣脾气也不好,老瞅着弟弟石韬不顺眼,感情石韬最讨石虎喜欢,石虎经常有意无意的,露出点让石韬继位的意思,弄得老二石宣很不爽。不爽怎么办呢,这老石家的男人都一个模子,一不爽就杀人,石宣总想找个机会,把石韬做了。
  除了石宣和石韬外,其余的儿子,基本上相安无事。
  石韬受宠日甚,于太尉府造一大殿,竟用了九丈长的大梁!

  石宣一听什么?九丈?我身为太子都没用过九丈的,你敢用?他领着人怒气冲冲到了太尉府,一顿乱刀,就把造梁的工匠给杀了,把大梁也给劈了。我看你还造?
  石韬那火儿也呼呼的,有爹撑腰,我还怕你?他马上下令:造梁十丈!
  石宣气得脑袋发胀,好,你等着。
  回府之后,石宣开会,议题:如何杀石韬?
  手下人说杀他不难,问题是主上怪罪怎么办?
  石宣说没事儿,石韬一死,我爹肯定发丧,就在葬礼上,咱埋伏人马把我爹也灭了,然后我当皇帝,把石韬的封地都分给你们,好不?
  有何不好?手下都同意。同意就好,石宣把手一摆:下一步看你们的了。
  这位也是个妖怪。

  不久之后的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石韬与幕僚饮酒于东明道观,喝了个烂醉,当夜就睡在观中,石宣手下杨柸、牟皮、牟成、赵生等人沿着楼梯摸进去,石韬的人都喝醉了,谁也不知道有人进来。杨柸等人到了佛精舍,寻到了石韬所在,没二话,干吧。
  咔嚓咔嚓几下,就把这石韬给杀了个血肉模糊,完事后这几个跑回去邀功。
  第二天有人惊见石韬被杀,便报告了石虎,这疯子一听什么?最喜爱的宝贝死了?嗝喽,晕死过去了。
  左右急救,掐人中抹后背,折腾好久,石虎才醒过来,痛哭不止,要去给儿子发丧,却被一个叫李农的大臣给拦住了。
  李农道:“秦公(即石韬)所在,谁能进入?杀他者一定是内部人,只恐凶手还在萧蔷之内,陛下若去,定有风险!”
  石虎很不简单,伤心是自然,但头脑尚清醒,一听李农所言极是,便打消了亲自去发丧的主意,转而派人替自己发丧,并注意观察现场人等的表现。
  葬礼开始了,文武大臣都来致哀,致哀嘛,都是一个人来,谁还带着家眷不成?唯独石宣来的时候,竟带来了一千人。幸亏石虎没到,这要是到了,估计当场就被石宣给做了。
  石宣见石虎没来,多少有些失望,他下了车,大步走向棺材。人家都哭,他边走边笑,走到棺材前,棺材盖子还没盖,他将覆盖尸首的布揭起,直眉瞪眼地瞧瞧血肉模糊的石韬,这个高兴劲儿,甭提了,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史书上这样形容脱他:直言呵呵、大笑而去。
  石虎哪怕是个二百五,听手下一汇报,也猜到是石宣干的,却苦于没证据,就在此时,无巧不巧,那位杀手杨柸家中有个仆从叫史科的,主动逃到宫中告密。

  史科为什么告密?因为他要是不告密,就可能被灭口。
  得来全不费工夫,石虎下令,收杨柸、牟皮、牟成、赵生入监。
  杨柸、牟皮、牟成三个早跑了,独赵生不幸被捕。
  被捕后此人自知难活,一五一十的就全说了,石虎听后又悲又怒,下令捉石宣。
  石宣再也笑不出了,他被幽禁宫中,不过他心中倒也不很怕,甭管咋说石虎是他爹,能亲手杀他不成?

  他可就忘了一点:石虎向来不是人。
  很快,石虎的手段到了,他令人将石宣捆绑起来,用一枚大铁环,穿透他的下巴,用铁链子牵着,强迫他低头入食槽,以猪狗之法饲之。
  羞辱完了,石虎拿起杀害石韬的凶器,以舌舔血,大放悲声,声震殿宇,嚎啕不止,哭罢多时,令在邺城以北,搭起法台,堆满柴禾,柴禾上面竖起一个辘轳,令人将石宣推去赴死。
  一路上,石宣受尽折磨,下颌又被穿透两个大洞,穿过两根麻绳,被牵到法台下面,然后石虎令石韬手下宠臣拔其发、抽其舌,将穿其下颌的绳子绕上辘轳,将辘轳摇紧,使石宣吊起,随后石韬手下宠臣断其四肢、刺瞎其眼、破腹断肠,之所以如此残忍,皆因石韬死时便是此状。
  折磨够了,趁着受刑者还差一口气,石虎令点燃柴禾,将亲儿子烧了个干净,又将骨灰洒向城门,让万人践踏。
  做完这一切,还不解恨,将石宣老婆连杀九人,石宣本有一子,才几岁,石虎素来喜爱,杀人的时候,这孩子挽着石虎的手叫爷爷,石虎心一软,刚想说把他留下,谁知手下人杀得兴起,将此子抓过去就是一刀,石虎想救已然来不及,疼得他大叫一声,自此一病不起。
  死了一个儿子就够心疼了,又杀了一个儿子,虽说是怒极而杀,可心里怎么也过不去,石虎于病中越加烦闷,遂废石宣之母杜氏泄愤,又将太子宫中各色人等杀尽,残肢投入漳水,最后把十余万东宫卫士调往凉州戍边。
  他可以杀儿子,他可以废老婆,他可以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尽情的屠宰,但,他不该将十余万人马发配到边疆。
  他还嘱咐管理这群兵的官员:请尽量折磨他们。
  十几万无辜的东宫将士走了,去往西凉。他们的马匹被收缴,粮食也不够吃,一路上受尽皮鞭棍棒,且一切辎重都要自己拉、自己背。

  公元349年,石虎为了避一避丧子、杀子的晦气,于邺城称帝,史称后赵武帝,称帝后,大赦全境,此时那十余万原东宫将士还苦哈哈的走在去西凉的路上,听说石虎颁布赦令,皆欢喜无比,认为可以回去了,谁知迎头一桶凉水:他们不在赦列。
  毛了,彻底毛了。
  为首一人,姓梁名犊,登石高叫:石宣杀人,我等何罪?
  众人齐和:反了!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3

铁血慕容(16)
  太子宫中卫士,自与别处不同,其中有一万多人称“高力”,皆有万夫不当之勇。
  什么叫“高力”?
  高:多也。高力:多力,盖力大者也。

  十余万东宫卫士,有十分之一左右,都是“高力”,而“高力”之首,称“高力督”,便是那位振臂一呼的梁犊。
  其实十几万人,谁想造反?只是被逼无奈才上梁山。等真的举起义旗,大多数只是发一声喊,起哄完毕,就趁乱跑了,最后只剩了梁犊手下的一万多“高力”,成了铁杆义军,坚决要打回老家去。
  梁犊,史书上说他是定阳人。定阳,今陕西宜川县西北,可见他是陕西人。如此看来,之所以后赵兵力如此庞大,汉人参军的还不少,梁犊能做到太子宫中的“高力督”,可见后赵军中汉家子弟还是有一定的数量和势力的。
  记得我前面说过,后赵曾兵伐东晋,直打到竟陵郡,收获甚丰,掳掠七万户晋民往北而去,统帅中就有石宣一个。诸位请想,石宣征晋,东宫卫士岂能不去?也就是说,这梁犊当时也是其中一个,他手下的汉族兵,也参与了劫掠东晋之战,而且那时可以说是死心塌地的为后赵效力,否则后赵那场仗怎么打得那么顺?连江夏都取了。
  这也就表明,当时在北方的汉人,早已不认东晋为正宗,也没有光复中原这个念头,且把盘踞在北方的胡族政权当成了自己投效的对象。可惜啊,他们拿自己不当外人,人家可不拿他们当回事儿,一遇到这种政治激变,首当其冲的还是这群最底层的人。

  梁犊虽是汉人,他手下的这群“高力”,可哪儿的人都有。梁犊明白,这群人可不能再跑了,要都跑光了,回头后赵州城府县的官吏挨个儿锁拿,绘影图形的通缉,别人不说,至少自己这个振臂一呼的人物,届时无处可躲。因此他想给自己找个响亮的名头,以增加队伍的凝聚力。
  取个什么好呢?
  此时梁犊想起自己的所属人群来了,对呀,我是汉人,东晋为汉人政权,我就以东晋的名义起兵,为自己的队伍挂名。
  他自称晋征东大将军,给这一万多“高力”找了个虚的靠山。
  这就叫用得着了,才想起来。用不着的时候,他们是赵军,打东晋那是一点也不心疼,如今用着了,摇身一变,都成了晋军了。
  换了番号,这冒牌的晋大将军一琢磨,我们先得找个落脚的地方才可。此时他们已经走到甘肃,凉州是不能去了,一打听,附近有个城池叫下辩(今甘肃成县西),就先去那儿落脚吧。
  这一万多大力士,就奔下辩来了。
  下辩守军迅速出击,一接仗,惨败。下辩被夺,梁犊等在此落脚。

  后赵安西将军刘宁自安定(今甘肃泾川北)郡出击,梁犊迎战,赵军又惨败,梁犊等趁势向东而行,兵锋直指长安。
  怎么梁犊他们总是赢?
  因为他们都是大力士。
  别看他们的马被夺了,兵器甲胄全没有,只要有力气,便是浑不怕。一个大力士就够瞧的了,何况一万个?那打起仗来可不得了,没兵器,就抢老百姓劈柴那大斧子,全成了程咬金,还嫌斧子不够重,把斧子柄卸了,都换成一丈多长的木柄,这轮圆了谁受得了?一打仗就是一万多把斧子挥舞,而每一把斧子,竟能对付十几个敌军,神仙也拦不住。

  梁犊等一路走,一路劈,所向披靡,原来跑了的那些个东宫卫士,有没跑远的一看梁犊火起来了,便又奔回。梁犊等声势越加浩大,最后吃不饱的戍卒、被压迫的汉人、被欺凌的胡人,等等等等,全参与进来了,等走到长安的时候,兵马已超过十万。
  虽说是陆陆续续凑的,可十万人声势也够吓人,长安守将石苞,石虎之子,封乐平王,见梁犊来得凶猛,立刻尽出精锐,与之大战于长安城外,结果还是大斧子厉害,砍得石苞大败而逃,长安也丢了,梁犊等过潼关,直逼洛阳。
  再说石虎,他死了三个儿子一个孙子,大病一场,病好后犹自伤心不已,惊闻石苞大败,梁犊军到了洛阳,毛了,派谁去抵御?却想起曾提醒他不要参加葬礼的那位李农,当日不是他,我早为石宣所害,此人可用!遂下旨,封李农为大都督,率领张贺度、冉闵等将,起兵十万,与梁犊战。
  李农等走到洛阳洛阳西部的新安时,正遇梁犊军,大战一场,搞不定大斧子,败了。败到洛阳,又战一场,仍旧搞不定大斧子,洛阳也丢了,退保成皋(虎牢关)。
  败报传到邺城,大病初愈的石虎登时跌倒,沉疴复发。
  当老板不易,病归病,工作还得干。石虎带兵出征,令其子石斌为大都督,代其指挥,同时起用了两个人为前敌总指挥,此二人一个叫姚弋仲,羌族,拜冠军大将军;一个叫蒲洪,氐族,拜车骑将军。
  蒲洪后来改了姓,叫苻洪,他有个后代,叫苻坚。
  姚弋仲也有个儿子叫姚苌。
  苻坚后来建立了一个政权叫前秦。
  姚苌后来建立了一个政权叫后秦。
  再后来,后秦灭了前秦,姚苌杀了苻坚。
  这都是好多年之后的事儿了,而此时,他们的先辈,还在一起为石虎打工呢。
  怎个乱字了得。
  好啦,先说眼前的。姚弋仲、蒲洪领兵到了,蒲洪比较厚道,让干啥就干啥,没说什么,唯独这个姚弋仲,火爆脾气,来了就要先见石虎,这位谁的话都不听,就听石虎的,石虎在,他便帮着后赵打仗,石虎不在了,他能干出什么来就很难说了。
  石虎病得不轻,不愿见人,便给推了,同时赐姚弋仲一餐饭,意思是辛苦了,犒劳一下。
  姚弋仲求见石虎,却求出一餐饭,顿时不喜,道:“主上找我来击贼,当面授机宜,我岂是为了区区一顿饭而来?且主上不见我,我知道他是死是活?”
  姚弋仲脾气耿直,说话毫无顾忌,要放在平时,石虎早发作了,可今日大战在即,用人要紧,石虎强打精神,请姚弋仲进帐说话。
  姚弋仲进得大帐,一眼看见石虎形容枯槁,两眼一瞪,大骂道:“不就是儿子死了嘛,你发个什么愁!得个什么病!你儿幼时不择善类教之,终为逆子!既然已成逆子,杀之又有何愁!”
  劈面一番火炮,将石虎骂傻。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4

铁血慕容(17)
  姚弋仲累世为羌族之首,手下精兵数万,皆为羌人,蛮勇无比。老姚为人粗豪,不识礼数,遇文弱者则眼高于顶,遇强悍者则引为同类,呼朋唤友,更无顾忌。今日他对石虎如此讲话,却正表示其尊重石虎。
  石虎对姚弋仲的脾气很了解,他倒没生气,反倒是平日里谁都怕他,今日有人直言相告,他挺高兴,便继续听。姚弋仲又道:“你病成这个样子,活着的儿子们年纪又小,你要是倒下,天下必乱!你怕什么梁犊啊,你该先怕这个才是!梁犊虽凶,名声却差,所过之处,何等残暴!能成什么大事?待老羌我为你一平了之!”
  姚弋仲言辞粗狂,对石虎亦称呼“你”呀“你”的,更称自己为“老羌”,石虎觉着可爱,升他为征西大将军,赐铠马一匹。姚弋仲见马便喜,道:“你看老羌我能否破贼!”说着翻身上马,一路疾驰而出,连句“再见”都没说。
  梁犊军虽有十万,但人心不齐,为乌合之众。其最大的特点,就是胜则连胜,败则一发不可收。且因未加训练,军纪松弛,作战时各自为战,无法整齐划一,最为头疼。一旦遇到强劲的敌手,极可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李农等虽败,但余力不息,扼守虎牢不退,梁犊等进不得,这便麻烦了,十万人吃什么?便只有去抢,结果民心顿失。
  其实这也是历代义军的通病。
  兵贵神速,时间一耽误,军心便会涣散,梁犊怕部下懈怠,便转去荥阳。
  刚到荥阳,姚弋仲、蒲洪就追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虎牢关的李农等人。李农上次打了败仗,这次要图个表现,他将最得力的军队——冉闵军放在前面,与姚弋仲、蒲洪等人共伐梁犊。
  战斗开始了。
  姚弋仲的羌族军舍死忘生抢先展开攻击,蒲洪、冉闵不甘落后,皆率部奋勇死战,梁犊军骤遇强敌,顿感吃力,十万人大多数乃随大流者,见赵军今日分外勇猛,多数人便怕了,一怕就退,一退就走,竟至全军大溃,独独梁犊与一万高力死战不退,但好汉架不住群殴,在赵军优势兵力猛攻之下,高力们尽皆战死,梁犊被枭首。

  败了,终于败了。
  这一仗,成就了三个人,姚弋仲、蒲洪、冉闵。
  姚弋仲封西平郡公;蒲洪为侍中、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雍、秦州诸军事、雍州剌史,进封略阳郡公;冉闵,什么都没封。但此战之后,后赵国无论胡汉,皆惧他三分,他得到的是人气资源。
  有人说梁犊是汉人起义,我看这个帽子戴高了。梁犊他们最大的目的,就是打回老家,娶妻生子。如果不是石虎让他们去戍边,估计他们能老老实实当一辈子“高力”,哪来的觉悟造反?且他的队伍中什么族都有,与单纯的民族斗争挂不上边。有人说梁犊打着晋朝旗号,这是号召汉人斗争的明证,我说这是偏执。梁犊本身就是汉人,他起兵不打晋朝旗号,打什么旗号?打羯族旗号?打匈奴旗号?打氐羌旗号?那能有说服力么?所以梁犊打晋朝旗号的原因,一个是无奈,一个是给自己做个虎皮,凭他一个“高力督”,哪能想到以正统观念引导民众这一深层次的东西?要是祖逖,我还相信。且梁犊他们打起事第一天起,就抢劫老百姓,斧子哪里来的?吃的哪里来的?就连姚弋仲都知道,梁犊“所过残暴”,凭这样的队伍能打出为汉人谋幸福的幌子?我是不信。

  只代表个人看法,不多说了。
  梁犊虽平,然后赵内乱仍未平息。自石邃、石宣、石韬死后,石虎病体日重,加上梁犊这一折腾,终至不治,公元348年,石虎病危。
  一场大乱在即。
日期:2009-07-19 20:59:44

  铁血慕容(18)

  原谅我一直没再提慕容氏,快了,已经是公元349年了,他们就快争霸中原了,但在他们来到中原之前,我必须要说清楚中原的情况,以便大家能清清楚楚的看明白他们今后的对手从何而来,以及如此铁血的慕容氏为何最终会失败。
  石虎病危,他准备在临死前,对儿子们有个交代。
  他有三个儿子有继承帝位的可能:燕王石斌、彭城王石遵、齐王石世。
  燕王石斌在石虎眼中算是最能带兵的,彭城王石遵能力其次,最不好带的,就是齐王石世,年纪小,不懂事。
  石遵、石斌、石世三个人的母亲不是一个。
  石世他妈,是匈奴赵国皇帝刘曜的幼女。前赵灭亡后,刘曜家族男丁皆被杀,女的被配给后赵王族为妃,这刘氏当时年纪才十二,被配给了石虎,遂生了石世。
  那么石虎眼下都快崩噔了,立谁呢?他有心立石斌,但又有阻力。
  阻力何来?来自刘氏。
  刘氏尚在,而石斌、石遵他们的母亲,都不在了,也就是说,这两个在朝中不占人。不占人是个大问题,立谁为储,表面上石虎说了算,实际上影响他的人不少,而这些人基本上都会为己谋私利。若立石世为君,刘氏尚在,那么不少人都可以以刘氏为大树,借机辅政,得到大权,若立石斌、石遵为君,这些人的目的就无法达到,因此,朝中立石世为君的呼声倒是不低。

  最能奔走呼号的,就是张豺。
  张豺,估计大家都把他忘了,还记得前面我写到石勒刚刚占领襄国时候,晋幽州刺史王浚勃然大怒,派部下张豺、游纶,率众数万占据苑乡,虎视襄国么?
  没错,就是这个张豺。
  张豺为石勒所败,最后投降了石勒,那是公元313年的事了,光阴似箭,转眼在石氏手下已经混了三十五六年。这三十来年,张豺可不简单,混成了重臣,且和刘氏关系很好,他梦想着有一天,立石世为君,他好成为当朝第一摄政人物,所以他领着一群人叫得最欢,理由也最切中石虎的要害。
  什么理由呢?
  张豺说:“陛下之子,为何屡有祸乱?皆因他们的母亲都出自倡贱,没教育好孩子。石世之母刘氏,前赵贵胄,正所谓母贵子孝,若想有万世基业,当立此子。”
  石虎最怕人拿死了的三个儿子刺激他,一刺激就受不了,张豺看准了他的软肋,就拿这一点挤兑他,石虎就真的犹豫了。其实张豺所说,都禁不起推敲,怎么就母贵,子就孝呢?二者之间有联系么?但石虎心意已乱,况久病难支,头脑早就不清晰了,变为张豺所迷。刘氏见张豺得手,她也不甘寂寞,频频吹枕头风,最后把石虎吹得五迷三道,真个就将石世立为太子。
  立完之后,石虎便剩一口气了。趁着还有气儿,他命石遵为大将军,镇守陕西一带;命石斌为丞相,准备辅政;命张豺为镇卫大将军、领军将军、吏部尚书,与石斌一同辅政。
  张豺可不干了。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4

费心尽力半天,还是石斌辅政?他当丞相,自然是辅政的一把手,届时我张豺什么都要听他的,那我辛苦为谁来?他就找刘氏商议。
  刘氏也正害怕呢。我儿年幼,石斌辅政,那还有好结果?回头等石虎死了,他找个机会废了我儿,我们孤儿寡母的岂非死无葬身之地?因此她与张豺合计来合计去,最后决定,杀了石斌!
  这石斌,性好渔猎,老是玩儿,石虎对他这点不满意,平日里总训他,说你呀,总这样玩,我这江山交给谁去?所以石斌便不敢尽性玩乐。刘氏与张豺就根据石斌这个喜好做开了文章。当时石斌不在邺城,在襄国。刘氏派人诈称天使,假传石虎的旨意,说儿啊,我病体日渐沉重,一时管不了你,你可不要贪玩哟!

  石斌一听,心花怒放,哦你病了?没人管我了?那我还客气什么,玩啊!他便肆无忌惮的打猎不休,狂歌纵酒。这便中了刘氏等人的欲擒故纵之计。
  眼看着石斌中了道儿,刘氏等立刻向石虎告状,说你看他多没孝心!
  石虎大怒,但没说如何处置石斌,却难不倒刘氏,她趁石虎病重昏沉,派人将石斌由打襄国捉回,软禁在王府,令张豺的弟弟张雄率军五百看守,矫诏称石斌不孝,废其王爵。
  石斌倒台了,还有石遵呢,刘氏等人对他也不放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也干掉算了,可石遵无把柄可抓,怎么办呢?只有先把他赶得远远的,以后再图之。

  于是刘氏等召石遵入京,给他三万兵马,假石虎之令,让他赶紧去关中镇守,滚得远远才好。石遵要见石虎,刘氏不准,说陛下已经让你快去戍地,见什么见!石遵无法,大哭而去,不过他比石斌要机灵些,率军走到河南,他不走了,屯驻于河内郡(今河南武陟西南),静观其变。
  再说石虎,他病得一时糊涂,一时明白。忽而明白了,心说石世年纪尚小,石斌、石遵可要尽心辅佐。便传石遵觐见,谁知刘氏告诉他,石遵急于去卫戍边境,早已领兵走了。石虎长叹一声,说天意也,恨不能见之。
  那就见见石斌吧。
  岂料左右皆已被刘氏买通,扯谎说石斌病了,来不得。
  石虎大怒,召石遵,石遵走了,召石斌,石斌病了,岂能瞒得过他?此时他已料到有变,便强令手下将石斌接入宫中,并大叫道:“他病了,就用车拉来!我要将皇帝玉玺交与他!”手下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刘氏也毛了,张豺也傻了,正当不知所措时,真乃天意,石虎的病劲儿上来了,又晕过去了。
  可把刘氏等人吓出一身透汗,赶紧命人假石虎之命拟诏书两封,一封说杀石斌,一封说封张豺为太保、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为当朝第一辅政大臣,内外皆管,如汉之霍光也。
  可叹石斌死个不明不白,张豺一步登天。
  不久,石虎病亡。他这辈子恶贯满盈,死了活该,我看倒是死得太晚。
  石斌完了,石遵走了,石世继位,刘氏为太后,张豺当朝第一大佬。这张豺心里还不太平,总琢磨着谁还对他有威胁,思来想去,终于对上号一个——李农。
  李农可是石虎很信任的人,当初曾一言道破石宣阴谋,救了石虎一命,剿灭梁犊也颇有功劳,手下冉闵兵雄势大,他要是不服我,以矫诏之罪招兵讨伐,可就坏事。我啊,先下手为强。
  他找了个帮手叫张举,让他想个办法做了李农。
  他就不知道,张举有个最要好的朋友,就是李农。
  于是李农跑了,跑去哪里了,一会儿再说。
  再说石遵,他屯军河内,听说父亲死了,马上宣布起兵平叛,兵发邺城,走到河南李城(今河南省温县)这个地界,无巧不巧,正遇姚弋仲、蒲洪、冉闵等军,怎么那么巧呢?敢情这些位平了梁犊后,并未立刻回驻地,而是留在原地做了许多后续工作后才走的。石虎病故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了,刘氏张豺弄权,他们也素有耳闻,这几个心里不服,一路上正谈着,真巧,碰到石遵了。
  石遵说列位,我父病故前,本要我与石斌二选其一为储君,却被刘氏等人所惑,石斌遇害,我也被赶出,冤不冤呐?列位都是我大赵国股肱之臣,岂能不管?
  姚弋仲等人皆言:先帝有意于殿下,我等声张豺之罪,讨之!
  刘氏乃亡国之女,且前赵就是为这些人所灭,她掌权,姚弋仲他们当然不爽,支持石遵是必然的。

  于是合兵一处,往邺城进发。进发之前,石遵鬼使神差的对冉闵说了一句:“努力吧!如果事情成功了,我让你当储君!”
  冉闵说好!就冲这,我努力!
  再说邺城的张豺和刘氏。
  张豺干嘛呢?

  打仗呢。
  和谁打?
  李农。
  这李农可不简单,他不是跑了么?对,跑到河北广宗(今河北威县)去了。广宗有个地方叫上白(今河北威县南),这李农就在这儿,招了数万乞活军,可真有能耐,和张豺干上了。
  那时候的乞活军可不比西晋刚灭的时候了。西晋刚灭时,乞活军都打着恢复中原的旗号和胡人干,过了三十多年,第一代乞活军的后人们早已不再幻想,他们只为自己活,谁也不鸟。而这位李农,说来不信,竟是乞活军后代,他爹是第一代乞活军将领,名李撰,投靠石勒的时候,他还小,但由于家族渊源,自幼与乞活军的联系就没断过,因此今番张豺害他,他一扭头,跑乞活军里寻求保护来了。

  乞活军很念旧情,老领导的儿子来了,保护是应当的,便组织起来与张豺干,张豺将邺城精锐全部发到上白,一直打到石遵来了,上白也没攻下来。
  没攻下来也不能再攻了,再攻石遵就打进邺城了,所以张豺赶紧撤兵,跑回邺城,对付石遵。
  张豺是个汉人,刘氏是匈奴后代,这两个都非羯人,领兵打李农尚可,打石遵可不好使。
  石遵的人马到了荡阴(今河南荡阴县),张豺率军抵御,部队里的羯族将士一瞧是石遵,喊道:“天子他儿来啦!我们应该迎接,不要再为张豺卖命!”然后就铺天盖地的往石遵的阵营里跑,张豺斩了几个也拦不住,最后全军崩溃,他老哥儿一人跑回邺城。
  刘氏哭得不行,抱着张豺问怎么办,张豺此时没咒念,只好让刘氏封石遵为丞相、领大司马、大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加黄钺、九锡,再增封十郡,以笼络他心,但不好使了,人家是来当皇帝的,岂能看上这个?石遵兵马入城,斩张豺,灭其三族,废石世、刘氏,皆杀之,石遵即皇帝位。
  石遵无子,立石斌之子石衍为太子,以兄弟石鉴为侍中,石冲为太保,石苞为大司马,石琨为大将军,以冉闵为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
  冉闵可就不高兴了,你不是说只要我努力,就让我当储君么?我也努力完了,你也当皇帝了,怎么着?给我个辅政大臣?石衍当太子?这不对吧?难道说你姓石的反得,我冉闵就反不得?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4

铁血慕容(19)
  好了各位,不管您接不接受,我开始按照我的思路谈了。
  放着冉闵不高兴暂且不提,先说那几个姓石的。

  石冲被封太保的时候,他并不在邺城,而在蓟州,从心里来讲,他向着石世,不服石遵。石遵继位,之所以封他个官儿,也是给个甜枣吃,以防旧人不服,可惜,这个枣儿不够甜,旧人还是不服。
  胡人解决问题的方法很简单——比武力,谁拳头大谁说了算,因此石冲起兵奔着邺城就来了,走到常山,也就是赵子龙的老家,遇到了石遵派来的使者,给他带了一封信,严格来说,那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封诏书——赦免的诏书。
  闹了半天,石遵根本没拿石冲放在眼里,仗还没等打呢,竟先赦他无罪,看样子,已认定石冲要败。
  其实这也是一种手段,意思是我够给你面子了,最好别打,打了对你没好处。此乃以退为进,在心理上给对方施加了极大的压力。这招挺好使,石冲一看诏书,胆儿秃了,心说算了,就当一时激动犯个错误,我呀,回去吧。
  你说他混蛋不,说打就要打,说不打就要走。

  手下人可不干了,你吃错药了,就这么回去?事到如今,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今日退了兵,他日石遵缓过手来教训咱,就什么都晚了!
  大将陈暹站起,说要回你自己回,我率领部下和石遵拼命!
  石冲这二百五一听,打呀?那就打吧。
  他又领着兵继续往邺城走。
  这可说不得,你自己找死,怪不得谁。石遵立刻令冉闵、李农率军十万讨伐石冲,石冲这半吊子连打与不打都做不了主,能指挥得了军队么?部队一盘散沙,接仗就败,最后手下三万余人连同自己,都被俘了。他本人被赐死,三万余降卒全被坑杀。
  刚灭了石冲,石苞又出问题了。
  石苞镇守长安,他和石冲一样,不服石遵。你有兵就能当皇上?我也有兵,咱俩比比?他整合军队,就要去邺城争位,手下人可慌了,梁犊是谁灭的?姚弋仲、蒲洪、冉闵。现在这三个都在石遵手下,凭你?你连梁犊都打不过,去了不是找死?便劝他不要冲动。
  石苞这二五眼,比石冲好不到哪儿去,平常除了敛财、抢女人,基本上什么都不懂,他还生气呐,把劝谏的人杀了个罄尽,砍了一百多,然后吩咐发兵,我非要争这个皇位不可。
  长安一带的豪强可害怕了。这些个豪强有汉人,也有胡人,因为是本地的大户,所以经常和领导一起走动走动,他们知道,石苞这人是吃啥啥不剩,做啥啥不行,这次讨伐石遵非败不可,根据两代人的经验,只要己方军队一败,敌军必然跟着屁股撵来,然后就是屠城、抢劫、放火等等,豪强们都是有产业的,谁想跟着石苞倒这个霉?怎么办呢?有了。长安城离着梁州不算太远,梁州属于东晋管辖,我们呐,投了东晋啵。

  为了有人给兜着,这群豪强暗地里派人联络晋梁州刺史司马勋,让他找个机会攻打长安,来个里应外合,将故都收复。司马勋一听,这主意好啊,他眼睛毛儿都乐开花了,长安失陷于胡几十年喽,要是从我这儿把它得回来,我……我万古流芳啊我!
  他这一激动,点兵往长安就走。
  您倒是算计一下时间再走啊,这司马勋太激动了,脑袋一热往长安冲,结果冲到长安附近一打听,石苞还没出发呢。
  石苞再傻,他也明白先来后到的道理,既然你司马勋先来了,我就先对付你吧。他点起兵将,和司马勋干上了。

  这司马勋,报国之心还真强,他与石苞大战几场,不分胜负,看样子,铁了心要收长安,石苞也愁得慌,晋军不退如何是好?正在发愁,石遵派兵来助战了。
  来人乃邺城车骑将军王朗,率精兵二万,来与司马勋火拼,石苞松了口气:你来了就好,我先歇会儿。王朗说交给我了!大战司马勋,还是不分高低,两军僵持。石苞乐得有人接班战斗,他便想回城中歇息,谁知走半路上,忽然一队赵军杀到,将他手下赶散,一拥而上将石苞捆了,连长安城都不进,直接送往邺城。
  这队赵军是谁的人马?
  王朗。
  帮你打仗是真,趁机捉你也是真!
  捉了石苞,王朗一心一意对付司马勋,司马勋见赵军兵势渐强,知道取长安已成画饼,本着保本儿的精神,他撤军了。

  东晋这次收复行动以失败告终。
  石苞被捉入邺城后可没被杀,被石遵软禁于王府。
  后赵大乱,石氏自残,有两股势力都想趁机灭了它,一股在南,一股在北,北者为前燕慕容氏,南者为东晋司马氏。
  慕容氏怎么还不发兵呢?
  皆因受汉化较深,燕王慕容俊还在给慕容皝守孝呢。根据孔夫子指示,守孝期间,哪儿也不许去,因此慕容俊便老老实实呆着,手下攒了二十多万兵,慕容恪、慕容霸、慕容评、阳鹜等大将皆拭目以待,只等一声令下便出击了。
  北面的慕容氏蓄势待发时,南面的司马氏早已没了耐心,谁的故土谁不心疼?因此司马氏出兵了。
  东晋总指挥大大有名,叫桓温,由于时间问题,咱以后再具体介绍他,反正此人特牛,志向远大,一慕刘琨,二慕祖逖,三幕陶侃,总想着建功立业,北望山河,这次后赵一乱,他便有了精神,令大将陈逵、褚裒(póu)率军北上伐赵。
  很快,陈逵收复安徽寿春,褚裒收复安徽彭城(今徐州),一时间晋军气势大增,兖州、青州、扬州、豫州的北方汉民纷纷归附,每天都来个千多口人,场面繁盛。
  可就急坏了石遵。
  石遵派李农率军两万,意图遏制晋军北进之势。

  李农不是在上白么?嗯,张豺、刘氏一死,他就被石遵解放了,回到邺城继续当他的官,手下颇有几个兵。
  李农得令后并不含糊,起兵就往安徽跑,横眉瞪眼的来找晋军拼命。
  可叹李农还是乞活军后代,竟无一丝故国之情。所以我告诉你,如这类自幼在胡人堆里长大的孩子,不要指望他们的头脑会发生风暴,因为他们对陌生的、从未在其中生活过的故国毫无感情可言,且这是必然,无法改变的必然,就好像一只狗,自幼被当猪养,它也就是一头猪了。
  当时有山东五百家汉民欲归晋,褚裒派人迎接,结果半路上被李农杀败,那五百家也没归成,接着李农真不客气,挥军直取寿春,陈逵这个粪叉闻听赵军来,仗都不打一场,直接焚烧粮草而去,寿春又丢了,褚裒听说陈逵败了,吓得他也不敢在彭城久留,直接回了江南,来得快去得也不慢。

  可见东晋军队之腐败。
  最可怜的,就是河北汉民,他们有许多人听说晋军进入安徽,便舍死忘生拖家带口的往安徽赶,想就此归故国,虽说故国南迁,但总比活在胡人铁蹄下好,可当他们到了安徽一看,晋军竟已回江南,顿时捶胸大哭。李农军见汉民投晋,分外仇恨,竟大开杀戒,汉民们一路上饥饿不堪,手无寸铁,如何当得?遂被杀达二十余万,死尸狼籍,布满四野,南朝士人无不扼腕叹息。
  一江之隔,竟成永诀。
  击退了东晋,石遵心情舒畅,内部也平了,外部也服了,太平盛世,不过如此,我啊,享福吧。

  忽有中书令孟准、左卫将军王鸾、义阳王石鉴入,告知有人欲谋反,石遵大惊,又是谁想做怪?答曰:都督石闵!
  石遵一惊:冉闵?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4

铁血慕容(20)
  冉闵要造反?
  对,他要造反。
  他之所以造反,不为别的,只为没当上世子。

  有人说不对吧?冉闵也算是乞活军后代,他父亲冉良也在乞活军里干过一阵子,乃西晋遗民,他要造反,还有点反胡人压迫的成分吧?
  我觉着这种说法是往他脸上贴金,且贴的还是白金。
  别激动啊,听我继续说。先说他如何造反。
  要造反,得有枪杆子才成,这个难不住冉闵,他扶保石遵继位,得了个辅政大臣的头衔,所有军政大权一人独揽(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事实上,他才是站着的皇帝。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既然军队抓在手里,想造反还不容易?
  不过后赵军队如此之多,总得先拉一部分心腹才可,除了自己从前作战的老队伍,他还拉了太子宫中的“高力”。“高力”不是都随着梁犊战死了么?那是老黄历了,如今太子换了,“高力”也换了。“高力”个头大,生猛,所以冉闵为了使他们今后能死心塌地的帮助自己,把一万多人,全封为关外侯,每人赐宫女一个,折腾大发了。
  这么个封法,谁不怀疑?所以中书令孟准、左卫将军王鸾、义阳王石鉴三个才来找石遵,说此人这是要反呐。
  石遵还不信,说不能啊,冉闵在李城的时候,对我挺忠心的,我封他那么大的官儿,他还造反?敢情他把答应人家做世子的事儿忘一干净。
  孟准等人头摇得如同拨浪鼓:陛下,他确实要反!哪有把一万多“高力”都封为侯的?如此拉拢军心焉能说无二心?

  石遵将信将疑,真的啊?我问问太后如何处理。
  这位在心理上还没断奶,要问他妈。
  他妈叫郑樱桃,便是往日杀人如麻的大太子石邃之母。老太太因子获罪,又因子得福,一辈子几起几落不容易,听大伙儿说冉闵要反,她不信。她说儿啊,你在李城起兵,谁尽力最多?棘奴(冉闵的字)也!岂可有错便杀?
  母亲不同意,谁说也没用。石遵将郑樱桃的话转达给孟准等,说行了,此事休提。
  别人都没再干什么,唯独这石鉴脑子短路,他就琢磨,冉闵要反,板上钉钉,然石遵与太后皆不让杀之,与其等日后冉闵反了将我等杀光,还不如现在就投靠冉闵算了。

  脑袋进水。
  他说干就干,真就派人,大臣们怀疑冉闵造反这件事,告诉了冉闵。
  冉闵一听,崩噔仓!这还了得?我还没动手,他们倒想害我?他立刻点本部兵马欲废石遵,又一想不可,尚有一人对我不利,李农也。
  李农素会打仗,这次去安徽又立了功,军中有些人望,若他不服我,一会儿闹将起来是个麻烦。于是冉闵趁夜派人突至李农家,把李农给绑架了。
  李农糊里糊涂,你绑我作甚?

  冉闵说很简单,石遵要害我,你若与我一同起兵,咱还是兄弟,你若不同意,我就把你如何如何。
  石氏子孙自相残杀,李农早已见惯了,就这个事儿啊,没说的,我扶保你就是。
  同意了。
  李农手下也很有些军队,他与冉闵一道点起三千铁甲,令将领苏彦、周成带着直扑宫廷,宫中宿卫皆为冉闵管,谁人敢动?东宫“高力”尽被冉闵收买,也没人吭气,石遵就这么被顺利拿下。事到如今,他也无话说,敢情我们老石家一个赛一个,往日我怎么拉人家下台的,今日人家怎么拉我。
  不过临死之前他还问一句:我之后,谁当皇帝啊?
  周成说你死之后,立石鉴!
  哦,石遵笑了,是我三哥啊,嘿嘿,三哥哎,我尚且如此下场,你又能当到几时呢?
  此次政变,冉闵、李农掌大权,杀石遵、石衍、孟准、王鸾、郑樱桃等,立石鉴为帝。

  石鉴这两面派,出卖了弟弟、老娘等等,换了个皇帝当,等坐上宝座,他也不踏实了,其实皇帝这玩意不好玩,谁当谁受罪。
  石鉴心说冉闵专权,今日杀我弟而立我,他日杀我又不知立谁,不可束手待毙,我得找个机会做了他。
  他找了几个心腹,分别是石苞(被放出来了)、中书令李松、将军张才,让他们趁月黑风高,领人偷袭冉闵、李农,想趁其不备杀之。冉闵、李农是干什么的?这点小把戏岂入他等法眼?二人早已布置好精兵强将自保,结果那晚将石苞等人打了个铩羽而归。
  石鉴听说石苞等人败了,可吓毛了,为了脱去干系,当天晚上就将石苞等三人暗杀,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日子照样过。
  这种掩耳盗铃的手段能骗过谁?冉闵心中遂有废石鉴之意。还没等动手呢,又一波姓石的打上门来了——石祗(zhī)。
  石祗何人?
  石虎之子,镇守襄国,闻听冉闵杀石遵,石祗大怒,由襄国发兵直取邺城,他还带了两个帮手——姚弋仲、蒲洪。
  姚弋仲与蒲洪自打李城起兵后,和冉闵就不对付,这两个总觉着自己是老臣,又是功臣,怎么他冉闵反倒做了辅政大臣呢?所以他俩各带本部人马,不大听冉闵的。冉闵也不吃素,你不听我的,我就让你滚远点。他就总在石遵面前说这二人的坏话,最后把这两个气跑了。姚、蒲二人咽不下这口气,正好此次石祗起兵,便来与之会和,共讨冉闵。
  冉闵、李农立刻派兵七万,抵御石祗等。
  话说到这里,我不知有多少人还认为冉闵造反,是为民族大义。
  记得有人说,我写晋书很认真。这句话揶揄本人也好,夸耀本人也罢,都无所谓,可既然如此说,就证明我没说瞎话,我所写的一切,史书上都有记载,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我没断章取义。
  天知道石遵为何当初会说出“以你为储君”的话来,如果他不说呢?冉闵会不会反?我看也难说,后赵局势动荡至此,哪个有兵的不想分一杯羹呢?如果石遵真的兑现了诺言呢?我看冉闵也保不齐要反,拳头大的为王,他拳头也不小,我就不信他不想为王。

  但这都是猜测,史书上明确记载的就是:没当上储君,他反了。
  有人说这只是表面,其实他骨子里是为了汉民谋幸福呢!
  我说别瞎猜。历史最讲究依据,抛开他后来如何杀胡不说,单就他造反的起因而言,不要瞎猜,史书上怎么写的,我们就怎么看。
  为什么我这么固执?非得捧着史书照本宣科?
  非也,我有我的判断。

  首先我们看冉闵的出身,我前面说过,他父亲叫冉良,出身于乞活军,后来投降了石勒,被认作干儿子,取个新名儿叫石瞻,后来随石虎与刘曜作战时战死了。
  冉良投靠石勒的时候,才十二岁,还是个娃娃。也就是说,除了幼年以外,他的少年、青年时代,都是在石勒军中度过的,他在石勒手下领兵打仗、娶妻生子。我想问问热血青年们,这种环境下出生的冉闵,他能打小就明白反对民族压迫的道理?有人说那可不一定,兴许他爹从小就教育他,长大了要为汉民谋幸福呢。
  真有人要这么抬杠,我也没办法。
  冉良是怎么死的?是在与前赵的战斗中战死的!战死之前,他为后赵可谓屡立战功,最后终于壮烈在山西高候。这么死心塌地为后赵打仗的人物,会教育他的孩子自幼树立民族精神?杀了我也不信!
  有人可能要继续抬杠,说冉良那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人家自幼出身乞活军,可能在胡军中暂且待上一时,兴许以后时机成熟就会反胡呢,只是时机还没到,人家就战死了。

  如果有人真敢这么说,我佩服他,那是天下第一杠王。
  冉良出身的乞活军,是谁的队伍?
  蓬关乞活陈川!
  还记得祖逖么?祖逖的北伐军刚入中原的时候,是谁先帮他们,而后又为了私利打他们?陈川!是谁因为打不过祖逖便投靠了石勒?陈川!
  明白否?冉良当时就在陈川军中,却随陈川一同投降了石勒,也就是说,当他投靠石勒的时候,祖逖的北伐军就在对面!
  冉良那么有爱国心,他怎么舍了陈川,去投祖逖呢?陈川和祖逖可是打过仗的,冉良当时完全有机会战场上投效北伐军,他怎么没这么做呢?
  只能说他心中没有什么家国观念。
  一个没有家国观念的孩子,在胡人中长大,他会教育自己的儿子为反民族压迫而战?
  你信么?我不信。
  而冉闵的表现,也恰恰说明了,他确实没这个意识。
  还记得石虎打东晋那场仗么?冉闵也是一路。他真要有民族意识,怎么能连下东晋关隘,与石宣、张贺度他们一路打到竟陵,还掳掠汉水以东七万汉民北去?
  石虎死后,诸子争位,后赵大乱,东晋桓温趁机派陈逵、褚裒北上,北方父老争相投之,当时石遵封冉闵为辅政大臣,手握重兵,他为何不趁机举兵向东以配合晋军?晋梁州刺史司马勋夺长安,他为何不举兵向南以配合晋军?后赵军队中有大量的汉、氐、羌等族的士卒,皆受羯族压迫,他为何利用掌中大权领他们于动荡之际猛插后赵一刀?
  李农领军阻止北方汉民南投,杀戮重矣!身为军队总督的冉闵那时为何于邺城坐视二十万汉民被杀而不理?我相信,以他的胆略和权力(说废皇帝就废皇帝),不是没有这个能力,而是没有这个意识。
  好了,就说这么多,同不同意的,您自己掂量。
  一直到石祗发兵攻过来了,冉闵还是一名利己主义者,他当时所想的,只是打败石祗,自立为王,但是,就在此时,邺城内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使冉闵由一名利己主义者,在一天之内,就变成了民族主义者。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5

铁血慕容(21)
  一天之内就改变了人生态度?
  是的,毫不夸张。
  看看冉大将军是如何改变的吧。
  公元349年12月,当冉闵、李农的七万大军在前方与石祗、姚弋仲他们拼命的时候,作为总指挥的冉闵、李农在后方却遭遇了一系列袭杀。
  先是中领军石成、侍中石启、前河东太守石晖三个,暗地里谋划杀冉闵等,东窗事发被杀。此三人均是羯人,冉闵杀他们三个时,只当此三人不服他管而作乱,还未多想。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容他不多考虑了。
  龙骧将军孙伏都、刘铢二人,埋伏三千人于胡天殿,欲杀冉闵等。
  龙骧将军这个官儿有多大,我并不清楚,孙伏都、刘铢是何人物我也不想查,问题出在这三千伏兵身上。这三千人,均为羯人。
  更要命的是,这三千羯族军此次的行动,是自发的,不是石鉴搞的鬼。
  有何依据呢?
  因为这三千伏兵埋伏好之后,孙伏都才率领其中的三十多人,入宫劫持了石鉴,并逼着石鉴同意他们杀冉闵等。
  石鉴只有同意,现在后赵,最没脾气的,就是皇帝。
  孙伏都等人得到了石鉴的首肯后,热血沸腾,本来准备在胡天殿打一场埋伏仗,这么一沸腾,忍不住了,索性埋伏也不打了,直接冲出来,奔冉闵、李农的指挥部,要明着拼。
  冉闵、李农二人皆出身军旅,区区三千人能将其奈何?孙伏都等人打了一阵,拼不过,便退往凤阳门,冉闵、李农缓过手来,率军数千毁金明门而入大内,扑杀孙伏都等,石鉴吓得尿裤,怕冉闵杀他,不断说“孙伏都反,卿宜速讨之”,以脱干系。

  石成等人的暗杀与孙伏都等人的“明”杀,令冉闵大为恼火。
  最恼火的,就是这两次袭杀的主谋和主导者,均为羯人。
  特别是第二次,三千伏兵竟全是羯人。
  可怕么?
  如果在战场上,没什么可怕,但如果在后方,在肘腋之下,就太可怕了。
  冉闵本以为,凭自己总督中外军事的身份,以及父子两代人在后赵军中的威望,还有自己伐东晋、灭梁犊、废石遵、立石鉴的本事,登高一呼之下,令这些羯族人服从自己,是很简单的,可今天他才知道,一点也不简单,非但不简单,而且很复杂。
  三千羯族军自发组织起来与自己斗,是什么概念?这段时间以来,石宣杀石韬、石虎杀石宣、刘氏杀石斌、石遵杀石世,杀成一团,有谁听说过哪支羯族部队自动自觉的组织起来攻杀谁?从未有过!军队都是跟在某位大人物的屁股后头打仗,甭管谁上台,扶保的都是姓石的。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我冉闵上了台,羯人竟自发攻我?
  残酷的事实令他不得不考虑一个他从前几乎没考虑过的情况——民族归属。
  他的父亲是冉良,他是汉人。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解释。
  此时的冉闵才意识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这个国家是羯族人建立的。
  羯人所立之国,焉能容我汉人冉闵为王呢?
  怎么办?把权力还给羯人?那自己骨肉无存矣,况骑虎难下已成定局,唯有撑下去,撑下去,撑下去!
  此刻,冉闵顿感孤立,他心中是痛苦的,在胡人环立的四周,他仿佛一片海洋里的孤舟,无依无靠,痛苦的冉闵无奈之下,怀着最后的希望,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做了一件事,以判断情况是否真如自己想象的那样糟糕。
  他先派人囚禁了傀儡皇帝石鉴,然后对全邺城的所有人,注意,是所有人,无论胡汉,无论官阶,无论男女,宣读了一个告示:“从今以后,与以冉闵为代表的官府同心者,留在城中,不同心者,任其去留,城门日夜不关!”
  宣读后,冉闵便忐忑不安的观察城里的动静。
  第一个结果是不出所料的,也是令人沮丧的——城中胡人皆弃城而去。
  第二个结果是出乎意料的,却是令人振奋的——城中汉人非但没走,方圆百里之内的汉人竞相入城!
  冉闵终于明白有了一种感受,一个他出生以后一直没有过的感受:信任!
  带兵已久的冉闵在汉民这里深刻体会到了这种感受。

  但冉闵不是个政治家,他只是个将军,拿刀的将军,面对归附自己的汉民和弃城而去的胡人,这个军旅出身的当权者毫不犹豫的按照战场上的规矩,下了一道很直观的命令:胡人不为我用,杀之!
  这道命令传达到汉民中的时候,它的面目已经变了:赵人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官悉拜牙门。
  这是一道屠杀令。
  无论对错,无论身份,什么都不论,只要他是胡人,杀之有功。
  报仇的日子到了。一日之内,斩胡首数万。

  自八王之乱以来,北方汉民苦甚!
  司马氏当权,汉民苦于兵祸,死者数十万,而后四夷皆起,关中有匈奴,关东有羯族,北方有鲜卑,西北有羌氐,汉民或被杀戮,或掠之为奴,乃至男被戕害女被奸食,纵使朝堂衣冠之辈、豪门大族亦不免为胡所劫掠,天理何在?天日何在?
  祖逖北伐,兵半进而还,冀豫鲁淮之父老望南而哭,谁怜之?何处申诉?
  桓温北进,一触即溃,二十万汉民冤魂何处申诉?
  自八王之乱始,至今四十余年矣,数百万汉民之血泪,何处申诉?
  自洛阳陷落,至今三十余年矣,南渡流民之悲欢,乞活北地之挣扎,何处申诉?

  羯胡掳掠之数万民女,杀食之比丘尼,乃至屠城时无辜遇害之无数冤魂,何处申诉?
  无处申诉!
  无声血泪,无处申诉!
  四十年了,无处申诉,无处申诉,便化为手中钢刀,以血洗刷之。
  无处申诉,变成了无需申诉。
  无需申诉,但掌中刀尔!
  群体性的报复是极其可怖的,一瞬间,邺城成了罗刹地,无论是汉民,还是冉闵本人,只做着一件事:杀人,杀胡人。
  无论老幼贵贱男女皆杀之。
  不知杀了多久,杀了二十余万,尸体丢弃城外,任豺狼野狗分食。

  然后是军队大清洗,羯族军人大多被杀,史载“高鼻多须滥死者半”。
  这次杀胡有两个后果,第一个是直接导致了羯族的灭亡。注意,不是政权的灭亡,而是族群的灭亡。剩下的羯人,不足以延续这个族群,面临着随时被同化的的危险。
  第二个后果,群胡尽反。
  邺城尚存万余胡人,皆奔襄国。石祗在襄国,石琨在冀州,张沈据滏口,张贺度据石渎,段勤据黎阳,杨群据桑壁,刘国据阳城,段龛据陈留,姚弋仲据滠头,蒲洪据枋头,总共数十万兵马,兵锋均指邺城。
  此时的冉闵,已变成了一名彻头彻尾的民族激进主义者,二十万人都杀了,还怕你不成?此时有消息传来:冀州石琨与张举、王朗领兵七万来取邺城。
  迎战!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5

铁血慕容(22)
  从冉闵的政治手段来看,说好听点儿,叫做直观,说直接点儿,叫做简单:杀就是了。
  但这种思路一旦放到战场上,威力是无穷的。
  当石琨和王朗领着七万军队来到邺城脚下,他们看到了对面的冉闵。
  冉闵带了一千人。
  骑兵一千。
  石琨他们笑了,一千,七万,比例决定胜负,这一仗,无悬念。
  确实无悬念,不过不是对石琨而言,而是对冉闵来说。
  没有计策,没有阵法,只有冲锋,只有掩杀,冉闵领着一千人马向对面的七万人展开了攻击。

  当战斗打响的时候,石琨才明白为什么冉闵的大名会那么响亮,因为他的七万人打不过这一千人。平均下来,七十个打一个,打不过。
  头一个打不过的,就是冉闵。
  冉闵一马当先,手执双刃矛,宛如霸王重生,哪里人多往哪里冲,一千人紧随其后,石琨军仿佛一群羊,冉闵军活像一头虎,冉闵为虎头,冲到哪里,哪里登时摧陷,就这样反复冲杀,左一个“摧陷”右一个“摧陷”,石琨、王朗竟然败了。
  这一仗冉闵军损失了多少我不清楚,石琨军光被斩首者就有三千。
  一个民族一旦重新找回自己的位置,便无论如何再不舍得放弃,为了这种自尊,他们可以抛却生命,这就叫凝聚力,我想,冉闵这一千人之所以如此勇猛,原因就在于此。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的统帅不是一般的强横,这股强横就我看来,只有西楚霸王可比。
  胜了,就要庆贺,怎么庆贺呢?
  拿石鉴祭刀。
  石鉴不是被冉闵囚禁了么?
  没错,所以他趁冉闵出去打仗的时候,偷偷派宦官出去联系四外的胡人,怂恿他们攻打邺城。
  但是宦官同志知道眼下形势不对路,所以在答应石鉴以后,一扭头,就告诉了冉闵。
  杀红了眼的冉闵毫不客气,羯人不助我,我尽杀之,剩你一个石鉴,还不老实?一不做二不休,杀光算球。
  公元350年2月,冉闵屠石氏一族,杀石虎子孙三十八人,想当初石虎攻城拔寨,滥杀无辜,民无遗类,杀人何止千百万?今日孙辈尽亡,宗族烟灭,种群不存,当知报应不爽。
  虽杀败石琨等,然邺城仍处于胡军包围中,石祗于襄国遥控指挥,姚弋仲、蒲洪打头阵,距离邺城越来越近。
  往后怎么办?
  冉闵有自己的考虑。
  首先,要称帝。石祗坐镇襄国,俨然是新主子,必须要有相对的政治态势与之对抗,否则人们以他为尊,自己岂非失了道义?本着谁先出声谁有理的平民原则,冉闵称帝了。
  当然,和所有的准皇帝一样,称帝以前,姿态是要做的,他说我本晋人,而晋朝还在,岂能称帝?我想把晋朝皇帝接到洛阳,我们都做他的下属,如何?
  手下说不行,晋朝衰微,远在江南,如何驾驭北方局势?还不如将军你德高望重,我们看,你理应登基!

  从这里来看,冉闵并不愿归晋,他是想把晋朝皇帝接过来,置于险地。此公明知危机四伏而不离其地,不离其民,看来,北地称王的打算早已根深蒂固,所谓接晋帝于洛阳,姿态尔。
  公元350年,冉闵建元永兴,国号大魏,史称冉魏。
  石祗听说冉闵称帝,登时毛了,我本石氏贵胄,让他抢先,这还了得?马上于襄国称帝,号令诸胡,令姚弋仲、蒲洪等加快进度。
  但没法儿加快。
  事到如今,拥兵者自重,所谓尊王者,只是口号罢了,谁不想趁此机会扩大领地,裂土称王?所以还没拿冉闵没怎么样呢,老姚和老蒲自己先打起来了。老姚说关中一带至关重要,若破冉闵必先据关中,老蒲说我也正有此意。都有此意,各不相让,窝里反了。
  你别说,老姚虽勇,却一根筋,论脑力,比不过老蒲,还打败了,结果姚、蒲这一路人马合作破裂,对邺城的军事行动算是无疾而终。
  没办法,军事上的分裂,导致政令上的无效,这是混乱年月的必然法则。
  紧接着还有更乱的:慕容鲜卑突然进入中原,对后赵发起了进攻。
  慕容俊不是在守丧么?
  不能再守了,中原打得这么热闹,还不趁此机会捞上一笔,太对不起祖宗,因此就算孔老二再世,慕容俊也说不得,终于发兵了。
  这是慕容俊登基以来第一次对后赵作战,结果如何,我先不说,这里打个伏笔,先说冉闵。
  冉闵这边也不太平,虽然姚弋仲、蒲洪暂时消停,可内部出了问题,他和李农干上了。为什么,不知道。史书没说。结果就是:李农死了,他的几个儿子也死了,是被冉闵杀掉的。其实李农这个人不算什么好人,在举兵反羯这件事上,他比冉闵的动机还糟,纯粹是被绑架的结果,先是被迫上了船,后来发现羯族人也来杀他,索性便跟定了冉闵,那么如今姚弋仲、蒲洪也不来了,慕容氏也给石祗背后插了一刀,邺城这边的局面暂时平静了些。很可能这么一平静,权力之争就开始了,要知道,李农也有实力,人家背后站着几万乞活军呢。争来争去,估计他不够冉闵手快,便被杀了。

  由于史书上没写,我只有猜,好在李农这小子见风使舵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初石遵派他阻止汉民南渡,他一口气杀了二十万,而后冉闵屠胡,他又帮着杀了二十万,英雄乎?狗熊乎?反正他死了,死得好,这是个随风倒,没啥可惋惜。
  杀完了李农,冉闵觉着这么下去不是一回事儿,毕竟只有邺城一地,四周围尽皆胡人,这仗打不过来啊,寻思一阵,他再次想起了东晋。
  公元350年5月,冉闵郑重其事的给东晋去了一封信,信中要求东晋派兵与他共同作战::“逆胡乱中原,今已诛之;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
  各位,无论冉闵起兵的动机如何,无论他屠胡对与错,无论他的政治手段高低,这次他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这与后世宋室南渡后,北方的八字军要求宋室北返,共逐金兵是一个道理,是一种民族大义的体现,也许作为一个军阀,他的头脑中仍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但在这种顾虑之下,还是做出了写信给东晋王朝的举动,这说明,此时的冉闵,已经由一个民族激进主义者,变成了一名反民族压迫者。

  利己主义者,到激进主义者,到反压迫者,其实,他在不断的进步,促使他进步的,就是他整日面对的战局。环境,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但历史就是这么有趣,往往在不该开玩笑的时候,开个无比巨大的玩笑——东晋竟不愿派兵来。
  其实这笔买卖对东晋来说,获利巨大,他上阵打仗,你接收地盘,有何不可?退一万步,就算合作后闹了摩擦,也不是没得谈嘛,毕竟双方都有利益点,且彼此依仗,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商量么,总比看着中原陷于胡人好吧?于国于民,于情于理,都该支持冉闵。
  可惜,人家就是不来。理由有三:
  我是正统,你称帝作甚?即已称帝,就是反贼,我如何与反贼同流?迂腐之气,气煞人也。
  其实呢,这只是个表面理由,东晋君臣的实际想法是:打吧,打够了,我趁机进兵中原。竟想收渔翁之利。
  还有第三个想法,就更混账了:冉闵为汉人,称帝了,我要是帮他平了诸胡,回头他统一北方,打过江南来,他也是汉人,江南也都是汉人,彼此间无仇恨,到时候江南人等会不会就不支持我司马氏了呢?
  如此朝廷,岂能成事?
  东晋桓温北伐的时候,冉闵坐邺城而不理,冉闵屠胡的时候,东晋司马氏坐建康而不理!搞笑否?残酷否?不搞笑,却太残酷了。
  晋军不来,胡军却回。
  那位被冉闵打得屁滚尿流的石琨,又去而复返。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5

铁血慕容(23)
  石琨又来,冉闵此时已称帝,按规矩来说,不好亲自出征,便派手下刘国、王泰二将领军于邯郸迎战,石琨是见仗就败,就被狂扁一顿,损失一万多人,跑回冀州。
  石祗见石琨又败,气急败坏,再派胡将张贺度、段勤、刘国、靳豚四军进攻邺城,与冉闵军于苍亭见面,四将敌不住冉军勇猛,又大败而走,死两万八千人,俘虏无数,这一仗打完,邺城周围武装尽附冉闵,从军者众,史书上说,自此冉魏有兵三十万。
  三十万军队,打仗不是问题,吃饭才是问题。
  冉闵虽深知军事,却不谙政务,胡臣既已屠尽,只有用汉臣,他便寻找尚留在北方的西晋旧臣,意图让他们帮自己治理国家,不料西晋故臣竟都不来,一人作书云:物极则反,致至则危,大王(注意,不是陛下)功业已成,应归顺东晋。作书人遗书冉闵后,怕冉闵相逼,竟绝食而死。
  那个年代,正统的力量是很可怕的,晋帝犹在,士大夫阶层不赞成其他汉民称尊,这也是冉闵孤军奋战的悲剧所在。
  冉闵本是武人,治国不成,打仗抓得却紧,他急于灭掉石祗,于公元350年11月拥十万大军攻打襄国,这十万人马中,有一千人,是胡人。
  胡人不是杀光了么?
  嗯,这一千人,是上次打张贺度他们俘虏的,留着未杀,用做炮灰。

  他手下有个汉臣叫韦謏(xiǎo),官至光禄大夫,一看怎么军队中有胡人?忙奏了一本:“胡羯皆我仇敌,今来归附,只是苟活性命尔,一旦有变,后悔不及,请杀这批降胡,防微杜渐!”
  按理来说,韦謏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你刚杀了二十万羯人,又用胡人?一旦为祸,如之奈何?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句话竟给他招来杀身之祸,话一出口,冉闵说将他推出斩首!
  即便是错了,至于斩首么?
  我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从韦謏从前的表现来看,还算是比较有才干,就是喜欢直谏,是否因为这个被冉闵借故杀之,不得而知,但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冉闵是个很粗暴的人,同时也是很自负的人,胡人我要用就用,要杀就杀,谁能奈何?
  自负、粗暴,行事简单,好战,决定了他的帝国的命运。
  命运是后来的事,先说眼前。
  十万大军到了襄国城外,石祗失魂落魄,派一路败一路,如今人家来到眼前了,如何是好?他一着急,派使者对冉闵说别打我,我尊你为帝还不成?我去皇帝号,称赵王如何?冉闵根本不理这茬,你爱称什么称什么,赵国地面上有我无你,攻城。
  这位,浑不吝。
  魏军攻城甚急,连打百余日,掘地道挖土山,眼看着襄国不保,就在此时,姚弋仲之子姚襄、冀州石琨、慕容鲜卑大将悦绾三人,合兵十余万,来救襄国。

  谁找他们来的?
  石祗。
  其实石祗心里明白,除了石琨,其余两个,都信不过,姚弋仲乃羌王,自立西北已久,慕容氏更甭提,趁着冉闵之乱在后赵脑后猛下家伙,不是好东西,可如今事情紧急,石琨又没用(见仗就败),只好饮鸩止渴,且打退了冉闵,再作计较。
  三方联军杀到,气势汹汹,姚弋仲的羌兵历来精锐,慕容鲜卑更是剽悍,冉闵连派两路人马,均被打败,而且败得特惨,去了几万,只回来一个——指挥官。
  冉闵何曾打过这种窝囊仗?一怒之下,他要亲征。旁边的将军王泰给拦住了,说陛下不可,姚襄等三路人马击我,这是要和城内的石祗形成夹击之势,您亲自出马,胜了倒好,一旦败了,我大军士气可就全完了,还不如您在这儿围城,我们帮您去打。
  王泰出的是个保本的主意,打赢了自然是好,打输了我大本营也不丢,本是个稳妥之计,冉闵虽很自负,却也觉着没错,刚想采纳,一个人阻止了他,此人是个道士,叫法饶,平时专门算卦看相,问吉凶,那时侯军队里总得有这么一号,属于人肉型的预测设备,能否战胜敌人全看他了,这老道掐指一念,说今日太白入昴(专业术语,不懂),当杀胡王,百战百克,机不可失!
  虽然史书上没记,但从这一仗的结果来看,我很怀疑这老家伙是对方的卧底。
  冉闵挺迷信,听老道一说,精神来了,对手下说谁也别劝我,我意已决,动摇军心者,斩!

  他这一句话,谁还敢多嘴?打吧,就出去了。
  冉军一出,迎面正遇姚襄、石琨,三支军队杀在一处,石琨本是个粪叉,幸有姚襄在,他算没打败,正杀得难舍难分,忽然慕容鲜卑军打后面攻上来了,冉军与姚、石二军杀得凶猛,忽闻背后声响,回头一看,不好!也不知有多少鲜卑军,尘土漫天,冉军猝不及防,三面受敌,阵脚大乱,冉闵竭力想组织有效抵抗,谁知襄国城门忽然大开,石祗趁乱杀出,冉军大败,打仗人多不见得是好事,彼此间讯息南通,一处败处处败,十余万人或被杀或被俘,全军覆没。

  冉闵跑了。
  还有那个王泰也跑了。
  还有一个,就是道士法饶,看来他的法号应该改改,叫发烧。
  冉闵跑回邺城,第一件事,就是将法饶一家处死,所以说算卦这碗饭不容易吃,要想吃好,就得学学街边的先生,话说得模棱两可,肯定性的答案一般不要给,风险太大。
  甭管胜仗败仗,打完了就得休息,冉闵打算在邺城休养生息之后,再伐襄国,但石祗岂能给他这个机会?未等冉闵回过神来,石祗派将军刘显,领兵七万杀到。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5

铁血慕容(24)
  冉闵本有三十万人马,襄国一败损失十万,还有三分之二,刘显误以为冉闵一败即溃,领七万军直扑邺城,谁料冉闵突然自城内冲出,将入虎豹军如蛟龙,全不似败军之将,将刘显杀个大败,刘显一退再退,退无可退,最后请求投降。
  冉闵岂能由他降了?定要灭之,刘显实在没招了,放出这么一句话:你若放了我,我将石祗的脑袋献给你。
  就是这句话,救了他一命,冉闵退兵了。
  第一次攻打襄国的教训很深刻,所以冉闵认为,能利用刘显最好,即便利用不了,反正我仍旧兵强马壮,不怕你回来。
  刘显千恩万谢的走了。
  然后襄国就真的出事了。
  第一个令冉闵没想到的是,刘显回到襄国立刻发动政变,还真的杀了石祗,这回姓石的算彻底断了根,后赵宣布灭亡;第二个令冉闵没想到的是,刘显杀了石祗后,并其人马,收其降臣,而后再度攻打邺城;第三个令冉闵没想的是,这次打邺城失败后,刘显竟于襄国称帝。
  上当了,灭了一个,又来一个。
  后赵,灭亡了,冉魏,极不太平。
  后赵立国的时候,至少四周都是降服的,冉魏立国的时候,北有慕容鲜卑,西有羌氐,政令传不过邺城,四周原后赵官吏多有不服者,中原实际上处于一种分裂状态。

  那么既然有了主心骨,中原的汉民为什么不团结起来,与冉闵一致抗胡呢?
  想团结所有的中原汉民,这个难度实在太大。
  主要困难有两点:一个是正统观念。豪门大族基本上对冉闵的行为表示抵制,他们认为江南司马氏才是正统,你冉闵既然杀胡,就该归晋,不归晋,则为叛臣,所以他们不帮着冉魏,士族的影响力是巨大的,他们不帮着冉魏,其行为导向也促使许多百姓对冉魏政权无好感。
  另一个原因,就是没粮。
  不是缺粮,是没有。
  冉闵自立国以来,无月不战,您别看我才写了几个战役,那是没办法,若个个都写我也就累死了,实质上冉魏政权自打出现,仗就没停过,胡人无时不攻,而冉闵靠的是汉民,他自打屠胡之后,军队中以汉军为主导,因此对汉民青壮年劳力的消耗量极大,而汉族恰恰是农耕民族,月月打仗,谁来种地?
  冉闵也曾想过一个办法,那就是将青、雍、幽、荆四州的汉民全部迁到邺城周围,人口多了,有打仗的,有种地的,至少压力会小点儿,谁知这个命令在下达的时候,出了差错,除了迁徙汉民之外,连同当地的胡人也一同迁徙,大概冉闵想借此削弱四周胡军的征兵土壤,但这么一来,坏了,汉胡同路迁徙,摩擦不断,最后迁徙者互为杀戮,偏此时后赵刚灭,一片混乱,路途中各路胡军也趁机屠戮,一时间汉民、胡人、胡军、汉军打成一片,数百万迁徙者无法到达邺城,只有各回老家,而经过路上的杀戮,能回到本土者,十之二三而已,大多数胡汉百姓于路上自相杀戮而死。

  邺城无月不战,所以没粮,而青、雍、幽、荆四州百姓又由于政策的失误而伤亡数百万,北方大乱,无人耕种,粮食绝种,从此刻开始,无论是各路胡军,还是老百姓,纷纷开始吃人。
  冉闵所处的位置是尴尬的,为了政权生存下去,他必须这么做,但这么做的结果,却是如此凄凉收场,从个人成长和环境逼迫来看,他此时确实是一个反民族压迫者,有人说你一开始说他是个利己主义者,马上又说他反压迫,是不是太快了?不快,一点不快,不是我变化太快,而是环境变化太快,环境逼着我给他戴高帽子,当时四周胡军林立,作为扯起大旗的汉族政权,他不反压迫,还有谁反?但是其政治眼光和治理能力却不敢恭维,可以这么说,此时中原百姓的人口损失,比石虎时代要大。

  冉闵是北方汉民的解放者么?
  是的,因为他打起了“反胡”这面旗帜,这面旗帜给了他这个身份。
  但有了这身份,不见得就真的能做好这件事。
  他真的让北方汉民日子过好了么?
  没有,因为他没有能力结束战乱,且让战乱更甚,而战乱是不可能让黎民过上好日子的,战乱只能让强者更残暴,而弱者更凄苦,无论这个战乱的起因有多么伟大。
  那么冉闵做得对么?
  反抗是对的,至于运用的办法,任人评说。
  就在冉魏政权艰难挣扎的时候,慕容鲜卑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近。
  前面说过,早在冉闵刚刚称帝的时候,慕容俊就开始发兵中原,此次入中原的规模是很宏大的,慕容霸、慕舆于、慕容恪、鲜于亮均为前驱,兵出三路,燕主慕容俊亲自坐镇中军,留世子慕容晔于辽东把门。
  一开始,慕容氏进军速度非常快,一路所向披靡,连下河北重地,拿下蓟州后,慕容俊累了,遂回辽东修养,诸将在慕容恪的率领下,秣马厉兵,准备继续南下,就在此时,发生了冉闵围攻襄国的事儿,这才派悦绾参战。
  冉闵虽勇,对慕容氏却很忌惮,他曾经派使者去慕容俊那里,企图说服慕容俊与他合作,一向习惯以武力解决问题的他能做出此举,可见慕容氏之威。
  但慕容俊显然不愿意与冉闵合作。
  他是这样问冉闵派去的使者的:“冉闵,石虎养孙,负恩作逆,凭什么称帝?”
  使者是这么回答的:“夏桀不杀商汤,周武反伐殷纣,方有商周之业,曹孟德为宦官养大,也建曹魏之基,这一切若非天命,岂能成功?由此推彼,何必多问!”
  使者的回答,明显是在回避慕容俊的问题,封建道德害死人。

  慕容俊继续道:“我听说,冉闵初立,用黄金为自己铸像,说铸成即成功,不成即失败,结果像没铸成,有这回事儿么?”
  使者道:“没听说。”
  慕容俊说:“南来的百姓都这么说,你干嘛骗我?”
  使者说我们魏主手握玉玺,哪里要什么金像?
  慕容俊说:“玉玺在邺城么?有人告诉我在襄国!”
  使者道:“杀胡之日,胡人乱跑,有侥幸逃了的,为了得到你们的庇护,什么谎不能扯?何况玉玺?”

  慕容俊见使者始终强硬,便堆干柴于地,说你投降吧,否则烧之。
  使者大怒,道:“想当年石虎伐你燕国,志在必取,我们魏主剪除了石氏,虽不是为你而作,可你不该报答么?从我一来,你就一个劲儿的审问我,你不觉着太过分么?我愿赴汤蹈火,灵魂到天帝那里告你!”
  慕容俊也是常读圣贤书的,闻听此言半晌不语,最后说了一句:“忠臣也,就算冉闵有罪,他有何罪?”挥挥手,将该使者押回辽东,好生养老。
  此使者可谓不辱使命,自衣冠南渡以来,鲜有汉人如此不卑不亢,刀斧加身而不惊,有气节,让我们记住他的名字:常炜。
  佩服归佩服,中原是不能不取的,石虎在则打石虎,石遵在则打石遵,冉闵在则打冉闵,公元351年下半年,慕容俊一直在考虑如何挺进河北腹地,他知道冉闵猛虎一头,极难对付,若伏虎,必要集数人之力方可,因此,他让慕容恪、慕容评做好准备,打算两路夹击灭掉冉魏,兵马都已完备,只欠时机。
  351年8月,冉魏突然大乱,徐州刺史周成、兗州刺史魏统、荆州刺史乐弘、豫州牧张遇、洛州平南将军高崇、征虏将军吕护,竟于此月,同时归降了东晋。一时间冉闵或南或东,军队频繁调动,欲阻止而无力,暴跳如雷。

  机会!
  慕容氏南下了。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6

铁血慕容(25)
  无粮,无月不战,四面受敌,导致东部的冉魏政权官吏出于自保的原则,投降了东晋。冉闵是不可能投降东晋的,因为他已自立为王,对于一个已经称帝的人而言,重新降低身份去投靠其他政权,等于自杀。但他不可以,他的部下却可以,投胡已不可能,自屠胡之后,冉魏的官员们在胡人一方早已自绝后路,只好投晋。
  一系列政策上的失误,导致了战争与生产不能同时进行,以战养战的原则无法实施,人口在消耗,粮食在减少,兵力一步步的匮乏,这一切导致了冉魏政权的外围凝聚力在逐步丧失,而慕容鲜卑大军却克赵郡(今石家庄市东南40公里处),下中山(今河北定州附近),陷南安,越来越近。

  在这种情况下,冉闵所能做的只有一个字:打。
  冉闵认为,在慕容鲜卑到来之前,必须先打掉周边的武装势力,但基于胡人武装太多,无法一一灭掉,只好拣威胁最大的先灭之。后赵灭亡后,失去了约束力的氐族、羌族在关中一带纵横,大有建国之势,目前忙于内部治理,暂时不会来攻,原后赵零散在各地的小股军队或投降慕容氏,或单独为寇,也不会对邺城造成重大威胁,唯一能对邺城造成直接威胁的只有一家——襄国刘显。
  刘显自立后,曾屡次攻打冉魏的常山郡,冉闵决定,拔掉它。
  拔掉这个草头王太简单了。
  冉闵只用了八千兵力,便摧毁了刘显军队的抵抗意志,其大将军曹伏投降,开门迎入冉闵。冉闵入城后,杀刘显等一百余人,兴兵收冀州,那位硕果仅存的石氏宗亲——常败将军石琨,逃亡了。
  顺便说一句,石琨还是很会跑的,他的祖先灭掉了西晋,而他却跑去了东晋,然后,顺理成章的被杀掉了。
  冉闵占领襄国后,由于邺城附近早已无粮,他只好往常山郡(今河北正定)、中山郡一带寻粮,这一寻,刚好遇到慕容鲜卑。

  怎么那么巧?
  没法儿不巧,整个中原颗粒无收,慕容鲜卑照样饿得眼睛发蓝,冉闵找粮,慕容氏也得找粮,这么一找,遇上了。
  此次慕容氏最厉害的三个角色,就是慕容恪、慕容霸、慕容评,前两者我都交代过,独慕容评尚未介绍,慕容评与慕容恪、慕容霸可不是兄弟,他是慕容廆的儿子,照辈分来说,还是这兄弟俩的叔叔,而此次在常山与冉闵遇上的,不是慕容评,而是慕容恪。
  作为这次出兵的总指挥,前燕皇帝慕容俊的计划是这样的:慕容恪出常山,慕容评出南安,这叔侄两个,分兵进入河北后,合兵一处,攻打邺城;慕容霸则单独行动,因后赵灭亡后,许多原后赵的武装占山为王,因此慕容霸的任务就是将这些个武装一一削平。
  慕容恪怎么也想不到,还没等进军到邺城呢,在常山这儿,便和冉闵遇上了。
  遇上了,打不打?

  慕容恪是前燕第一鬼才,狡诈狠毒,用兵如神,且兵势正旺,实乃极其强劲的对手,而冉闵眼下只有八千兵,打刘显、石琨之流当然易如反掌,但遇到慕容恪这个真老虎,能否打得赢,还在两说。
  如果此时冉闵决定不打,先回邺城,再做定夺,也许,还有机会,虽然这个机会十分渺茫,但总比马上完蛋强,可冉闵刚攻下襄国,自信心爆棚,面对慕容恪的优势兵力,竟不愿退,打算像打刘显似的,干掉慕容恪。
  一帆风顺的战斗生涯使其丧失了应有的警惕性,他哪里知道慕容恪的厉害。
  冉闵手下有二将,一个叫董闰,一个叫张温,这两个没有冉闵之勇,自然也就谨慎得多,二将对冉闵道:“鲜卑军兵锋甚锐,且彼众我寡,当暂避一时,待其骄惰,再增兵击之,方可取胜。”
  其实二人已经很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暂避一时,避往哪儿?不是襄国,就是邺城,襄国刚取,时局不稳,最保险的,就是邺城,什么叫“增兵击之”?眼下只有八千兵,哪有兵可增?所谓增兵击之,也就是换个角度提醒冉闵回邺城,只有回去才有兵可增。
  但,冉闵不听。
  他说,我就凭这八千兵,不但要打败慕容恪,还要取幽州呢!
  纯属梦话。
  这与当年楚霸王遇汉军十面埋伏时那不屑一顾的态度简直同出一辙,反正我凭着一个“勇”字,谁能阻挡?只是冉闵的头脑比项羽还热一百倍,人家项羽就算昏头,还是在突围的时候昏头,他冉闵此刻是有机会退兵而不退,偏要战一场。
  有性格的人,往往死得很惨。
  明知山有虎,偏要逗一逗,冉闵主动向慕容恪靠拢。
  走到半路,冉魏军中司徒刘茂、特进郎闿突然死亡,冉闵不知何故,一问方知,二人料此战必败,不想受辱于敌,自尽了。
  不过很可惜,二人的死,并未唤醒冉闵那沉睡的智商,他继续往慕容恪部的方向靠拢,终于,在走到安喜(今河北定县)这个地方时,遇到了久闻大名的慕容恪。

  杀星,遇到了煞星;火星,将撞击地球。
  就像两个高手即将出招一样,冉闵与慕容恪,谁都不先发动攻击,他们彼此审视,寻找着对方身上的破绽,冉闵走,慕容恪也走,两个领兵一直走回常山郡,也没打一仗。
  那就继续走。
  待走到今日石家庄地区的无极县与新乐县之间的廉台村的时候,慕容恪憋不住了,他开始派一股股的军队,对冉闵军实施试探性攻击,并渐渐由试探性攻击,变成了波浪式的攻击,他琢磨着,以人海战术的方式疲惫冉闵军,再一口口的,将其吃掉;谁知冉闵这八千人,乃百里挑一之辈,战斗力超强,人虽少,却猛如虎豹,竟一口气顶住了慕容恪十次攻击,且次次打赢。
  慕容恪十五岁征战,从未遇过如此强悍的对手,大惊失色,部下将官无不慌张,都说不想冉闵军精锐至此,我们是否应先退兵,从长计议?

  慕容恪略微思考了一下,道:“冉闵勇而无谋,非万人敌也,你们看,他的士卒连日征战,缺粮少食,面有菜色,皆疲惫不堪,虽然精锐一时,能顶多久?不足破也!”旁有一将,名高开,见慕容恪说得有理,便献计道:“我军多骑兵,魏军多步卒,若冉闵将军隐入林中,我军难胜,若将冉闵军诱到平地,我军可击之也。”
  慕容恪大喜,立刻照计而行,一方面,他派轻骑连番攻击冉闵,只败不胜,力求诱敌深入;另一方面,于平地上,选重骑兵五千人,皆善射,用铁锁链将他们的马彼此连接,陈于阵前,其余各部,或重重列在连环甲马之后,或列于两翼,只等冉闵军被诱到此地,便发起围攻。
  安排完毕,慕容恪立马前望,不一会儿,就见鲜卑轻骑兵纷纷败阵,冉闵领着八千汉军紧追不舍,直奔平地而来。
作者: xlixlixli    时间: 2011-6-16 14:36

还在连载。
剩下的,可以看这里:http://www.yi-look.com/art_5232_7967.html
作者: 想衣裳的云    时间: 2011-6-17 08:46

这文是不是要放到小说欣赏版块里???
作者: ikuy1121    时间: 2012-8-6 17:00

發錯版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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