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布宜诺斯艾利斯郊外的埃塞萨国际机场(Ezeiza International Airport)关口走出来,首先迎接你的就是梅西的照片。疲顿的旅客和拥挤的接机人群之间的那道玻璃门,被一幅以他为主角的广告覆盖住了。在进城的公路边上,他又出现了——那是一个阿根廷电子产品生产商的广告。然后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市中心,好几个巨大的广告牌上都有他的形象出现。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业营销实体,梅西无处不在。而他又同样无处可寻。我只是用夹杂了英文的生硬西班牙语解释了一下此行的目的——来试图了解梅西对于阿根廷的意义——载着我的好心出租司机却说出了不一样的见解。“我们一直都喜欢梅西的球技,”司机达里奥·托里西(Dario Torrisi)告诉我,“但我们并不了解他。”他还说,美洲大陆的每一个人都爱迭戈·马拉多纳(Diego Maradona),但“对梅西就不一样了”。
小时候的梅西爱挑食。他最喜欢吃的永远是“milanesa a la napolitana”——一种铺上面包屑、涂上蕃茄酱和奶酪的厚牛肉片。他母亲一周会有几天为他做这个,但其他时间要叫他吃饭可能就难了。他在罗萨里奥早期的青年队教练之一卡洛斯·马可尼(Carlos Marconi)则发现,梅西还爱吃一种叫“alfajores”的巧克力曲奇。据马可尼在很久以前的一次电视采访中所说,他们约好了:进一个球给一块曲奇。问题是,梅西在他的俱乐部纽维尔老男孩(Newell’s Old Boys)通常都是每场进四五个球。于是,为了调动他的积极性,马可尼不得不增加难度。梅西当时很瘦小,脚下带球的时候,他是场上最好的球员,但比其他所有人都矮一大截。为了激励他,马可尼宣布采取新的奖励办法:梅西每进一个头球,就给两块曲奇。之后那场比赛,梅西带球盘过了对方整支球队,包括守门员,然后在门线前停下来,用脚把球勾到空中再用头顶进空门。梅西望向看台上的马可尼,微笑着举起了两个手指。
而且可以预计,梅西要在没有家乡人支持的情况下身披这件球衣出场了。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奥莱》杂志的办公室,索蒂尔拍打着会议室的桌子说道:“No tiene hinchada”——“他没有球迷基础”,没有来自本土的支持。“梅西被包容的空间就更小了,”索蒂尔说。他们围绕他组建了整个球队,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但是除了他的队友之外,没有人替他撑腰。在一项团队运动当中,哪怕整个国家的人都爱你,要带领你的球队登上世界杯冠军宝座也是够难的。而梅西面前的坎儿却是那么高——不是阿根廷能不能赢的问题,而是怎样赢的问题——基本上,这样的高度是他难以企及的。”
在罗萨里奥的时候,我们特地到梅西的出生地——以色列大街(Estado de Israel)525号朝拜了一番,那是一座位于下层中产阶级住宅区的房子。梅西不再住在那里了——那里也已经没有人住——但房子仍然属于他们家,而这对他来说,无疑还是有着一点意义。在隔壁,我们遇到了在梅西家这条街上住了40多年的邻居。我们问,梅西以前是不是总是在街上追着球跑。他把手放到齐腰高的位置,比划着梅西的身高,然后对这个无知的问题报以讥笑。梅西当然是那样的。在那短暂一瞬,不知为什么,梅西的存在忽然真实了起来,那是我们在阿根廷的时间里一直没有过的感觉。他确实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就在这几条街上,那时候还没有人知道他是谁。而现在,一切变成了一个复杂的心理难题:阿根廷需要他,他也需要阿根廷,而这些债却似乎永远还不清。梅西绝少会从话语中透露出什么,但是有那么一刻,我们能在这里感觉到他。这个小个子男孩拥有如此巨大的天赋。那天赋令他在13岁这个弱不禁风的年龄就得以远渡重洋。这个男孩拒绝了更优越的西班牙国家队,而选择了阿根廷——他出生的地方,却又发现,这里无法再成为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