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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中的法语

森林中的法语
◎阿姜·查
目录
[推荐序]   看,那飘落的叶片/奚淞
[推荐序]   在觉察中安住/杰克·康菲尔德         
[英译者序] 教导苦与苦的止息
[中译者序] 证悟者,离我们不远
[作者简传] 证入无我达寂静                        
导论  进入法的道路
第一章  闻法
第二章  思法
第三章  修法
第四章  见法
第五章  证法
第六章  传法
“附录”     辞汇表


[推荐序]
看,那飘落的叶片
                                                                                                                     奚 淞
  ……午后的阳光炙热,比丘苏美多扫除林地落叶,心里不禁焦躁起来。
  出家不久的他,满怀追求开悟的热忱,来到阿姜·查主持的森林寺院——巴蓬寺。待了一段时日,他发现这里的修行生活围绕于清理环境、挑水、打扫落叶等单调寺务上。
  看看,昨天扫过的地面,今天又满铺落叶;就算今天扫干净,明日又待如何?“我是来攻读佛学和修行的,如今我竟在毫无目的的扫落叶……”比丘苏美多怨忿地想:“我的聪明、才智,都在这里白白耗费了!”他开始觉得一切都令人厌恶,法师不好、比丘教育不足,他也怨恨太阳、怨恨落叶,讨厌一切的一切……他气恼地持竹帚哗哗刮扫地面,激得枯叶泥尘四散纷飞。
蓦地,他发现阿姜·查竟站立眼前,什么时候走来的也不知道。
  “苦在哪儿?在巴蓬寺苦吗?” 阿姜·查裂开他那著名的、把圆脸横切成上下两截的笑容,向苏美多抛下一句问话。然后,法师悠然转身、穿越林间小径走开,留下持帚怔立的苏美多。
  “苦吗?刚才确实是满心烦恼啊!”比丘苏美多捉摸法师突兀的问话,心想:“可是,这一打断,刚才的苦究竟跑到哪里去了?苦,是什么在苦?巴蓬寺不苦,扫地也不算苦。那么,制造一大堆牢骚和怨恨的又是谁?”
  经阿姜·查一句话点醒,比丘苏美多直下看到了自己的心。
  重新扫地的他,动作减慢、两手使力也均匀了。午后的树林寂静,沙沙的竹帚触地声,把他带入平宁的正念观照中。落叶撇扫成堆,而他的心,正向那经清扫而敞露出的泥沙地,平整、清爽,有着脉络分明的竹帚扫痕……
  藉由外在事件引发的冲突和烦恼,转化为对内在心灵活动的客观检视;从盲昧纠结的身心活动中,得以正念看清当下实相,放下烦恼与不善;这便是泰国巴蓬寺、阿姜·查引导弟子一步步修行、契人佛法的标准模式。叙述上面故事的,正是阿姜·查早期重要的西方弟子阿姜苏美多。
  南传佛法僧侣在泰国,约略可分两大流派,一是以学习经典为主的“学问比丘”(Patiwat Bhikkhu),一是从实修下手的“修行比丘”(Patibat Bhikkhu)。阿姜·查属于后者。
  严守戒律、托钵行脚、日中一食……阿姜·查也属于泰国东北森林中苦行“森林僧”的传承。出身于农家的他,虽曾研读过佛教教义及巴利经文,却常对人拍着胸口说:“我只读我心中的这一本书。”
  经过多年流浪,他回到故乡,一处荒僻的树林落脚,创设了巴蓬寺。随着追随弟子增多,分院也在别处增设。
  阿姜·查的说法与“学问僧”的引经据典大大不同,他善用早年农家生活以及森林云游的经验,以种种大自然动植物的生态进行譬喻,使人了解:外在自然的法则,正足以令我们契入佛陀内观心法。
  不脱森林僧本色,阿姜·查说法常引人去观察“树”这主题。从多次说法中,试摘句如下:
  “一棵树,随顺自然因果原则成长。当下,树正演说佛法,可是我们却不能明白……如果将树引领到内心来观照,我们将了解:树的诞生与我们的诞生同样依赖地、火、风等条件而生起,期间并无差别。身体每一个部分如头发、指甲、牙齿和皮肤都会依循它的本性而改变,就如树的每个部分都会改变一样。如果了解事物的本然,那么我们也将了解自己。”
  “此处如果没有风,树叶便会保持静止。然而,当一阵风吹来,树叶便拍打舞动起来……心,犹如那树叶,当它与法尘接触时,便会随着法尘的性质而‘拍打舞动’。只要我们对佛法的了解愈少,心愈会不断地追逐法尘。感到快乐时,就屈服于快乐;感到痛苦时,就屈服于痛苦,它总是在混乱之中。”
  “如果依照经典,把十二因缘分析开来,我们说‘无明’缘‘行’,‘行’缘‘识’……乃至于‘生’缘‘老死’纯大苦聚集。但事实上,当你接触到不喜欢的东西,马上就有苦了。心,奇快无比地穿透十二因缘的炼环,正如同果实由一棵树上掉下来,在你觉悟情况以前——‘砰!’你已经落地了……这就是为什么佛陀劝诫他的弟子要观照和完全地知晓他们自己的心。这么一来,在他们‘着地’之前,才能掌握住自己。”
  “世俗的‘八风’——得与失、誉与毁、称与讥、乐与苦——那八风就好像从你头上自行掉落的芒果,运用你的专注、定力和平静去观照、去采集,知道哪些水果是好的、哪些水果是坏的,这就叫做智慧、内观……” 
  今天,我们能读到森林僧阿姜·查的动人开示,全赖他弟子认真的收集、整理。而阿姜·查的西方弟子——包括阿姜苏美多在内,更把阿姜·查的教法带到欧美各地,逐渐形成许多森林寺院。是西方人认识南传佛法的重要基地。
  南传佛法的重要书籍基本上是以免费及自由助印的方式流通的。阿姜·查的一位西方弟子、美籍的甘比罗法师在一九八八年来到台湾,于十年前开始领导翻译一系列阿姜·查的书籍。这些署名“法耘印经会”、“法园编译群”的书籍便默默流传开来,得到众多学佛者的衷心喜爱。如今,更乐见“橡树林”能出版这本经精心编辑的《森林中的法语》,使读者能在书店中邂逅阿姜·查,得到一份惊喜。
  两千多年佛法在世间的开展,犹如山间涓涓细流,逐渐汇聚成浩阔江河。处身佛法地域的我们,回看南传原始佛法,自有一份直探江河源头的清洌、甘甜之感。关爱佛法的人们有福了。记得一位热爱阿姜·查书籍的朋友说:“阿姜·查的书真奇妙,放在案头,随手翻开,总有立刻能入眼动心的语句。”
  仅在此地再抄录一段相关于“树”、相关于“扫落叶”的阿姜·查法语,是有心修行佛法者最好的座右铭:
“我们的生命犹如成长和凋落的叶子。当我们对此有了真实体认后,便可以每天清扫着道路,而且在这个恒常变迁的地球上、我们的生活中,拥有无比的喜悦。”




[推荐序]
在觉察中安住
                                                  杰克·康菲尔德
  当第一批西方弟子于六〇年代抵达巴蓬寺(wat Pah Pong)时,阿姜·查并未给予他们特殊的礼遇与照顾,不同于泰国以往对待西方僧侣的惯例。他并未放宽寺庙的要求与训练,而是坐在位于丛林中央之茅蓬一隅的板凳上,盯着他们瞧。就像表匠揭开表盖,仔细检视里面的精密仪器一样,关切他们是否了解世间之苦与灭苦之道。然后他会笑着邀请他们聆听,并参与共修,如果他们够勇敢的话。
  在那几年,僧团的人数还不多,很少人听过阿姜·查禅师的名字。二十五年后,他已经成为当代最受敬重的森林禅修大师之一。于一九九三年,在他的寺庙,有近百万人,和泰国国王与王后一起,参与他的葬礼,向他表达最后的敬意。今日,他的影响已经遍及全球,共计有上百座分支寺庙,并且拥有许多杰出的弟子,他们在国际上皆备受尊崇。
  阿姜·查的智慧透过许多善巧方便,自然流露出来,于不经意间将弟子导向解脱。修行之初,他强调持戒与自律。集会时,他常援引轶事与典故,或者提出如公案般尖锐的问题。对于世间或弟子们的妄念,他则抱持幽默与风趣的态度。他的教学亲切活泼,以慈悲的了解与睿智的对话为基础,与弟子之间完全没有隔阂。虽然他的修行方式包含了道德、戒律、出离与禅定等严格的训练,但是却不会给人压力,自然而然将人导入智慧与解脱。
  他的禅定教学直指解脱,从不拐弯抹角。他教导各种正念与禅定的传统修法时,总是尽量不提三昧、定境或开悟等特殊经验。禅定不过是一种工具,一种端坐检视自身的方法,目的只是为了降伏与拓展内心。他指导学生“在觉察中安住”(直译为“安住在觉知者中”),发现内在自然的平静。他指出在禅定的基础上,我们将更能看见实相,即事物的“本来面目”。我们将能看出生命无常与无我的本质;发现苦、苦的起因与苦的止息。他认为禅定是让我们解脱束缚、停止斗争、放下执着与随遇而安的方法。
  每一天,寺院都会定时课诵、工作、坐禅、行禅、止静与共修,其间都会穿插大师非正式的指导。偶尔,通常是在晚课后,阿姜·查会闭上眼睛,针对寺里的比丘、尼众与其他在家信众,进行一次较长时间的开示。这些谈话有时会持续一至五个小时,新来的比丘称呼它们为“耐力讲座”。
  如今保罗·布里特(Paul Breiter),一个阿姜·查钟爱的资深弟子,将其中的一些开示从泰语与寮语翻译出来,介绍给西方读者。能够拥有这些教法,真是无上的福份,它们都是阿姜·查教学的精髓。在这些晚课后的开示中,他直截了当地将生命的实相呈现在我们的眼前,令你不得不正视它。当你阅读这些章句时,可以想象自己正身处于森林深处,在傍晚时分,已经经历两个小时的禅坐与和谐的唱诵。烛光摇曳生辉,森林中的小生物逐渐安顿下来,发出窸窣的声响,夜间的知了也一边啼唱着——此时正是反省的好时机,可以好好探索有关生命的觉醒与实相。
  如今大师正诚恳地向你诉说存在的本质,他知道你也一样会觉醒。“一切事情皆不确定,这就是这个器世间的根本实相。”他接着说:“随顺世间实相而行,不要在欲望中陷溺与迷失,不要被主观的情绪、意见与计划冲昏头。”他以简单的方式介绍实相:“你并不拥有任何东西,甚至连你的想法与身体也不属于你;它们绝大多数是你无法掌控的,你必须慈悲地观照它们,一切事物皆受制于无常法,而非你对它们的意愿。当你真正了解这点时,你才能随遇而安与不动于心。”
  在对寺里的尼众与比丘们谈话时,阿姜·查鼓励他们恪遵佛陀的教诲,活出僧伽的尊严。他鼓舞他们坚定修行与自重,勇往直前。此外,他请他们省思:我真的将教法放在心上吗?我愿意去除一切贪、嗔、痴,放下并获得自在吗?无论多么困难,我是否能坚持修善与慈悲?我是否平易近人,不会骄傲与顽固?“不要将教法视为理所当然,”他接着说:“它们不只是哲学或理想而已。检视你自己,检视你自己的心,放弃苦与乐的纠缠,安住在中道上,在解脱之心上。让你身上的僧袍成为佛陀的标帜,向世人宣说寂灭与智慧的生命实相。”
  当他对来访的在家行者、政府官员与军官们说法时,也是单刀直入,不会拐弯抹角地说些奉献与培福等表面文章,那些都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他请他们落实佛法,实践善德与慈悲,并且自净其意,放下渴爱与烦恼。他认为这些才是佛法中真实的福德与功德。
  在开示中,阿姜·查提醒我们解脱是可能的。只要秉持善念,不断努力,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觉悟,都能达到佛陀的解脱与寂灭。
  请用心阅读这些教导,慢慢咀嚼,让它们成为你探索的灵感泉源、心灵的良药,以及究竟解脱的导师。
  愿阿姜·查的法语为世界注入光明,愿它们为读者带来喜悦与觉醒。
                                                杰克·康菲尔德(Jack Kornfield)
                                            于心灵盘石中心(Spirit Rock Center)
                                                                 二〇〇〇年




[英译者序]
教导苦与苦的止息

在当代泰国佛教大师中,阿姜·查对西方佛弟子的影响无人能及。他的教法之所以能如此普及,关键在于它们的清晰与亲切,对于具有不同文化背景与佛教传承的人来说,皆可适用。很幸运地,其中一些开示透过翻译得以在本书中呈现出来。他的弟子们习惯昵称他为“隆波”(泰语Luang Por,即尊贵的父亲)。他不只依照传统的方式讲解佛法,还广泛引用譬喻与寓言,经常举听众熟悉的动物、树木与日常生活为例。他的态度亲切而幽默,但是深度却绝不打折。“深入浅出”或许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成语,但却能极贴切地表达阿姜·查的教学。
  阿姜·查的资深西方弟子阿姜苏美多(Ajahn Sumedho)指出,在经历过二十五年的教学与训练过程之后,阿姜·查不但能让完全不识字的农夫了解佛法,也能回答泰国上流人士的请益。此外,他还能吸引并训练生性好疑的西方人,其中有些人一呆就是十年以上,至今仍然持续过着出家的生活。
●修行的信念
  阿姜·查经常鼓励人们超越自我设限。在他的寺院里,修行没有一成不变的法则。他有时候会讲述自身的修行困境,以及他如何面对、解决与自我策励的过程,以砥砺弟子:
  在投入修行之前,我问自己:“佛陀的教法就在眼前,适合每一个人,但是为什么只有少数人能依教奉行,而其他人则不能呢?或者,有些人只有三分钟热度,然后很快就放弃了;或者,有些人虽未放弃,但是却心猿意马,无法全心投入,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此,我下定决心:“好!……我将尽形寿,全心全意,彻底遵从佛陀的教诲,于此生达到觉悟。……因为,若不如此,我终将在苦海中沈沦。无论需要承受多少苦难,我都要放下万缘,精进用功,永不懈怠;否则,疑惑将一直纠缠着我。”
  如此思惟1之后,我便放手修行,无论多么困难,依然勇往直前。我将一生看成一天,不敢懈怠。“我将谨遵佛陀教诲,依循佛法,觉悟世间之苦。”我希望觉悟,希望看见实相,因此我积极修行。
  对于弟子们的缺失,他则抱持容忍的态度,总是希望他们尽力去做。目标很单纯,就是逃离恶魔2(Ma(—)ra)的纠缠,以免被困在三界苦海中。他并不认为这件事情可以轻易达成——“如果修行这么简单,大家早就去做了。”他经常这么说——不过,它确实是生命中唯一值得做的事。
  世俗生活充满忙碌、纷扰与诱惑,人们总是无止尽地追求欢乐,避免让自己无聊。但是一颗纷乱的心,很容易疲累厌倦。当一个人决心投入修行时,他就已经迈向解脱的第一步,摆脱现存的困境。这样的过程,刚开始或许会让人感到痛苦与挫折,因为日积月累养成的习气、欲念与恐惧,会阻碍心灵成长。阿姜·查指出,有些人将出家的生活想象成是一种解放,但是真正出家后,初次面对自己而无处可隐藏时,才发觉像是卷入一场风暴中。
  阿姜·查经常提到散漫,即对于生活漫不经心、毫无警觉,它总是伴随舒适而来。除非人们远离享受,否则他们很难避免散漫。舒服的生活会麻痹内心,他举泰国稍早的简单生活为例:“过去,当这个国家尚未开发时,人们都将厕所建在屋外,通常位于林边,如厕时必须先走一段路。但是现在厕所都建于屋内,都市里的人甚至将它们摆在睡觉的地方。”这样的想法冲击着他,令他觉得荒谬,他笑着说:“将厕所盖在卧室内,人们认为这样会让生活更加舒适,事实上却不尽然,这样做只会增添人们懒惰的习惯……”
  不过,他的训练方式也不是一味地保守,当他看见弟子们陷入机械化的操作时,就会提出纠正。他对于佛法的要点绝不模棱两可。佛陀在经历过无效的苦行后,明白解脱乃存在于内心,身体不过是个皮囊而已,无法觉悟。不过,身体并不邪恶,不会妨碍心灵的发展,因此毋须加以折磨与虐待。过度苦行与追求感官欲乐一样,都是偏差的行为。苦行的重点应该放在简朴与离染上,而非自虐。他所说的“摧毁你的身体!”或“摧毁世间!”并不是字面上自杀或制造核武的意思,而是一种禅话,是阿姜·查活泼的教学,其目的在摧毁人们对这些事物的执着。
  有一晚,一位由信众出家的新戒比丘,前来参加雨安居,在欢迎他的非正式闲谈中,阿姜·查寓意深远地谈到自己的回忆与观察。他提起自己的头陀(tudong)苦行,他曾经以徒步的方式,四处寻找森林与山中的隐居处,参访明师。“有时候,我一天可以走上四十公里,不是因为我很强壮,而是有了精神上的动力,即使士兵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脚程。……有几天,我托钵只能得到些许米饭,看着吃饭时的心很有趣,当时心里想着:“还好这些不是盐巴!”谁能想象得到,即使只是吃着米饭,智能也能增长?”
  阿姜·查不怕挑战自己修行的极限,他视它们为宝贵的经验。他有时候会将人逼到极限,然后令他超越。这样的方法并不好受,但是人们却可以借此看清心的黏着与限制,并且认清痛苦其实是源自于心的执着与偏见。
  他并不鼓励绝食、禁语或与世隔离,他说:“我们应该睁开眼睛修行,如果隔绝外界接触可以让人觉悟,则盲人与聋人早就觉悟了。”智慧应该在感官接触中寻获,世间是籍由认知而超越,而非由逃避。在规律的生活中与人互动,日复一日,是其寺院的生活方式。如此既可以揭露自身的习气,又可以观察到痛苦产生的方式。他经常说:“如果那里又热又麻烦,那就对了,那里就是修行的好地方。”
●教导佛法
  阿姜·查对弟子的指导无微不至,但是他不会经常查探他们的进度。他请他们建立自信,重点在于观心,以及对禅定过程抱持“不执着也不怀疑”的态度。他经常告诉僧众,他能做的,只是为他们提供一个适合修行的环境而已。他说:“就像为牛儿提供牧草一样,如果牧场里牧草鲜美,又有围篱保护,牛儿就可以在那里安心吃草。如果它们是牛,它们就会吃;如果它们不吃,那它们一定不是牛,也许是猪或狗!”
  他的禅定教学通常都很简单。一般来说,他不会单独教导止与观,正念与观几乎贯穿他的教学,在不同的修行层次中被一再提起。此外,诸如念死3与慈4(metta)等禅法,他不会正式与有系统地教导,而是把它们当成修行的基本心态。他的禅法直指人心,令人印象深刻。一九七九年访问美国时,他提出面对刽子手的思惟主题:“想象你去找一位预言精准的命相师,他告诉你:‘七天之内你一定会死。’你还能睡得着吗?你一定会放下所有事情,日夜禅修。事实上,我们的命运正是如此,我们每一刻都面对着刽子手的威胁。”他为听众出了一个“功课”,即每天至少思惟死亡三次。
●思惟教导
  本书的结构是遵循阿姜·查常说的一段话:
  起初人们先闻法,但是还不懂得思惟;接着他开始思惟,但是不会修行;修行后,尚未见到法的实相;见法后,则依然未能证入。
  除非证入法,否则人们无法脱离苦海,也无法完全了解自身的潜能。如今我们正站在佛教传入西方的一个里程碑上,许多人都已经虔修佛法数十年了,应该不难理解这段话的意思。阿姜·查将修行视为一种生活方式,而非只是练习或仪式而已,目标(虽然他很少提及目标或成就)则不外乎解脱痛苦——那是一种清明与寂灭的状态,从此心将不再受内外事件的影响。阅读法语时最好能将这些观念牢记在心,因为它们是修行的根本,会一再出现;由出现的频率之高,就可以知道它们有多么重要。阿姜·查总是建议他的听众,不要轻易相信或否定他的话,而是应该亲自检视这些教法是否符合他们自身的经验。
  阿姜·查主要是比丘与尼众的老师,这些学生都已经舍离世俗的羁绊,追求出家的生活。虽然他不认为修行一定非得出家不可,但是他确实颂扬持净戒与简朴的好处。在寺院里生活,遵循经典的教诫,人们可以因此而远离世间法的戕害。这是一个理想的社会,奠基于互助、互享与互敬之上。由于少欲知足,因此毋须贪求与争执。“法是用来生活的”,这样的观念充分反映在泰国的修行词典中。如此生活数年后,将可养成专注、自制与无私的习惯,为行者带来意想不到的喜悦。
  有时候,阿姜·查在谈论散漫或断恶的时候,会给西方人一种道德家的印象。佛陀认为恶即害人与害己的行为,并称散漫为灭亡之路。集中注意力于独处或与他人共处的一切生活细节,将有助于调整心性,为禅修奠定坚实的基础。谈论善恶可能会令人觉得厌烦——基于过去主日学校课程的老印象——不过它仍然有其不容抹灭的价值。阿姜·查不断重复道德行为的重要,其目的在于创造一颗宽松的心,与一个和谐的生活环境;而非由于害怕恫吓与惩罚。在他的所有教学里,伦理与道德皆有其实际的作用,他不要人们迷信与盲从。虽然他也谈到超越善恶的必要性,但是在一切佛教的教派中,持戒行善,绝对有其必要。不只是在最初的时候,它几乎贯穿整条解脱道。
  有时候,他似乎是针对泰国的人民与文化习俗而说,例如谈到受戒、闻法、供养,以及其它特殊的民俗传统时。这其实并不难理解,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西方的犹太基督宗教体系。有些做法对于体系内的人来说可能觉得理所当然,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就会有些格格不入了。
  如同佛陀的原始教导一样,阿姜·查的话语也经常一再重复。根本的法则绝对不容轻忽,尤其是在珍贵的佛法与世俗根深蒂固的思考习惯相抵触时,更需要一再被提醒。再一次,我们可以问问自己,我们真的了解吗?这些看似简单的观念,我们又做到了多少?
  阿姜·查可以说是泰国佛教的改革者。就像佛陀一样,他以方言教学,挑战当时迂腐的传统。他喜欢引用狗、芒果、鸡、稻田与水牛等,来说明他所学得的经典术语。他一向主张,教导者必须知道哪些内容最适合听者,并且认为,教授佛法是帮助人们见道的善巧方便5。此外,他坚决反对危害泰国两大教派6关系的宗派主义。
●教导的架构
  虽然本书依据主题区分成数章,但是其中的教导本身是很难如此硬性划分的,里面的主旨时有重叠。除非教导禅法,或对僧众解释僧规,否则阿姜·查通常不会将教学限在单一的主题上。
  他的教学经常回归无常、去执、持戒、中道与放松等主题。偶尔,阿姜·查会将目光放在彼岸或解脱者的经验上,不过,多半是为了处理我们所面对的问题,或说明佛陀的主张。他以盲人推敲颜色为例,说明佛陀对涅槃的看法:当时的人埋怨世尊,怀疑他是否对涅槃所知不多,否则为何不详加描述?阿姜·查经常引用巴利语——paccattam来作说明,即修行的结果只能各自体会,无法言传,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阿姜·查偶尔会谈到有关不生不灭的自性或本心的问题,他的态度颇为保守。当他听到从英语粗略译成泰语的《心经》时表示,此经谈论的是超越世俗名言(译者按:名称与语言,即世俗谛)的深奥智慧,但这并不表示我们可以摒弃世俗名言;没有世俗名言的话,我们如何教学、沟通或解释事情呢?他关切的是训练过程,而非结果;重点在于帮助众生清除障碍,以便让他们看得更清楚。我们应该尽量救治盲人的眼疾,而非只是告诉他颜色。佛陀说:“我只教导两件事,即苦与苦的止息。”不需要一直描述涅槃。
  正见不断被重复提起,阿姜·查称它为解脱道的基础,伴随正见而来的是戒(Sila)。八正道的第一支便是正见,它涵盖知解与经验两个层面,也被称为智慧。简而言之,阿姜·查认为正见即明白因果;不执着事物为安稳、确定与永恒;视一切因缘法(即世间事物)皆具有苦的本质;并且不相信自我本体的存在。就经验层面而言,正见意指人们不随内外环境的变化而起伏,如实观察一切现象,因此能够灭苦。灭苦不是一片空白,而是一种寂静、光明与喜悦的状态——这也是多数人在阿姜·查身上惊奇的发现。当我们阅读他对智慧与超越苦乐的寂灭状态的开示时,要将这点牢记在心。显然解脱必有妙乐,绝非世俗经验可以比拟,那是迷惑与追求欲染的心无法想象的。
  虽然正见名为八正道之首,但是在正确的修行中,它应该是贯通其余各支。它存在于闻、思、修、见、证的每一个过程中,并且会不断辗转增上。阐述正见的另一个方式,是离两端的“中道”,这也是佛法中常见的主题。
  佛陀初转法轮时,即提出中道的原则,强调修行应该避开纵欲与自虐两种极端。阿姜·查对此作了广义的诠释,包括掉举与昏沉,以及喜悦与哀伤等都属于两端。所谓的自虐不必然是指睡钉床或鞭笞自身等无谓的苦行,举凡非必要加诸于自身的痛苦都算,包括内疚与压抑等。同理,所谓的纵欲也不一定是指疲于奔命的逐欲者,它们也可能是经验中暧昧的情绪。中道的见解能够帮助我们淡然处世,所谓的淡然不是厌倦、冷漠或反感,而是回避没有结果与没有意义的痛苦;此外,它也能帮助我们去除执着。透过中道,人们可以转而寻求值得信赖与有意义的事物,能够自制与正念地生活,得到自在与解脱,回到平静与喜悦的自然状态。
  明白因果,了解何者应为,何者不应为,牵涉到佛法另一个重要的主题——“戒禁取”,(si(-)labbatapara(-)ma(-)sa),即采行错误的戒律与禁制。它是须陀洹(sota(-)panna,意译为入流,即初果)应该断除的三结之一,其余二结分别为“疑”与“身见”。结,即烦恼,众生由此烦恼结缚,不能出离生死。虽然上座部8佛教向来以修行单纯著称,不过在其传统形式中仍有不少的仪式。有些人便认为,持戒或坐禅也是某种形式的仪式。但是斟酌阿姜·查对“戒禁取”的诠释,此处将它解读成执迷于仪式、仪轨,或任何灵修的习俗。抱持“戒禁取见”者相信,某些行为与做法本身就能带来利益,从有益健康,到促进禅定与觉悟不等,完全不需了解其中的原因,或改变以往的习惯。这些行为包括供养、参与皈依与受戒的仪式,或遵守某些生活与禅修的规定等。阿姜·查经常提到一些他早年的烦恼与错误的态度,他举他的老师阿姜钦纳瑞(Ajahn Kinnaree)为例:“仅只是坐着,缝衣服,他所达到的境界,也远高于我修习好久的禅定”(sama(-)dhi,音译为三摩地,即三昧)。如果我坐一整夜,那意味着我痛苦了一整夜……我看着他经行,有时候他只走几步就累了,需要坐下来休息,但是他所获得的利益,远甚于我走了好几个小时。”
阿姜·查也常提到“疑”,意指一个人思虑不清,因而偏离解脱道。它有好几种表现的方式,其中有些非常微细,包括对于教法、自己的能力、师长与同修,以及修行方法等的怀疑。阿姜·查一再指出,“疑”是如何障碍一个人修行,并让人陷入世智辩聪的陷阱,至于对治的方法则是直接观照经验,包括疑本身的经验在内。

●翻译与术语
本书中经常可以看到风格与语气上的差异,撇开译者的能力有限不谈,有好几个原因。首先,其中使用了两种语言。在阿姜·查生活与建寺的泰国东北,所使用的语言是依桑(Isan)方言,近似寮(Lao)语。之后有许多人,包括一些曾经在泰国中部学习的西方人,都来向他学习,于是他开始使用较多的泰语教学。寮语一般说来较为乡土化,比较不正式,比泰语更具亲和力——在阿姜·查身上尤然,因为那是他的母语。在对熟识的人谈话时,他的语言较不正式且率直,有时甚至会出现叱责的语气;在对来自泰国与世界各地各行各业的人谈话时,他多半使用泰语。有时候,在对来自曼谷的中产阶级人士谈话时,他会使用简单的语言,有点慢,像个小学老师;有时候,在教导年轻的外国人时,他像个祖父;有时候,则很轻松与幽默。他教导的对象以出家人为主,不过对于在家人也给了不少指导。
至于哪一种声音才是“真实的”阿姜·查,见过他的人没有人敢妄加论断。他是一个超级演员,以慈悲、智慧与无尽的善巧方便,回应外界的各种情况。面对众生,他扮演了许多“角色”。他可以和蔼可亲,激励人心,或令人感到害怕;也可以表现出圆融的幽默性格,掌握精准的时机,令人哑口无言,瞬间领悟。在资深弟子早年的记忆中,很难拼凑出阿姜·查晚年给予新进弟子的印象。资深弟子们对他的描述是强硬而冷酷,甚至有些凶猛,是一个神秘人物,同时也是神秘力量的掌握者。无论他是个怎样的人,最重要的是大家都从他长年的教学中感受到大爱。
  那些曾经学习过佛教其它宗派,甚至其他上座部教法的人,可能会发现,阿姜·查所使用的佛教术语,并不完全合乎传统的诠释。他的教学和多数泰国禅师一样,大都是非学术性与非正式的。他并非根据经书教学,而是运用善巧方便,伺机点出正道的方向,避免学生偏离修行的正轨。因此,如果只是根据字面上的意义去解释,就很可能会产生误解。他有时以五蕴,即色、受、想、行、识等经典术语,来解释心;有时则只提受与想。后者也经常被拿来描述一个人基本的生命观或世界观。他经常提到“觉知者”(the one who knows),一个泰国佛教里常见的主题,有时只是单纯指心本身,即同时具有烦恼与智慧潜力的觉心;有时则指已经觉醒的觉知(awakened knowing),甚至佛性(Buddha nature)(一个上座部佛教很少触及的概念)。
  也有些从巴利语衍生出来的泰国佛教术语,它们的意义与重要性均不若相对应于大乘的梵文术语。阿姜·查经常非正式与弹性地使用这些术语,它们在大乘中一直都有特殊的意义。泰语中经常出现源自佛教的语言,往往具有独特的地方风味。
  一个典型的例子即泰语中的“tammadah”,它是从梵文“dharmata”演变而来,原来意指一切现象之真实体性,通常翻译成“法性”,或“法尔自然”。在泰语中,它只是作为“平常”的意思,阿姜·查经常将它与“tammachaht”(‘自然’或‘自然的)”连用。自然并不只是指物质环境而言,所谓的“我们不应该尝试改变自然”,并不是说我们不能拔除杂草,或建设灌溉系统;而是说我们不应该抗拒因果,做出无谓的举动。泰语听者通常会从世俗的角度去看待自然与平常,但是阿姜·查会将它们导向“法尔自然”的解释。
  将巴利语翻译成泰语的过程中,经常得使用多重解释来传达原文丰富的意涵。“anicca”通常被译成“无常”,但是阿姜·查经常以“存在的不确定性”来说明它。“dukkha”则被翻译成“苦”或“不圆满”。三法印中的第三支,即内观无自我或本体存在的意思,也有多种翻译,包括:“无我”、“非我”,或“无自性”等。阿姜·查有时使用巴利语“anatta”,有时则使用泰语来表示,因此,配合上下文意,以不同的英语加以表现,应该较为恰当。
  对于某些佛教术语,有些人习惯根据所学的传统,使用一些特定的翻译。例如,巴利文“kilesa”(梵文klesa,烦恼)在上座部文献中经常被翻译成“defilement”(染污或杂染),其本意为玷污心的原始清净者。不过,这个译词在现代英语中难免给人说教的感觉。在藏传佛教的书籍中,它通常被翻译成“ mental afflictions”(内心的烦恼或苦恼)、“emotional afflictions”(情绪上的烦恼),或“conflicting emotions”(烦乱的情绪)。这些不同的词语,传达的不外乎造成心情苦恼的因素,不过,他们偶尔也会使用“染污”一词。
  书中的泰语、寮语与巴利语,都已经尽可能翻译成英语。尚未被翻译的则置于书末的词汇表中,表中还包括一些比较晦涩的佛教术语。
●接续传承
  虽然阿姜·查居住在泰国人迹罕至的穷乡僻壤,不过从六〇年代末后,就不断有西方的求道者寻迹而至。他们来到他的寺里,并且在他的指导之下,一待就是好几年。这个“看起来像牛蛙而不像圣者的大肚和尚”9,具有奇特的吸引力,以及超越文化障碍与社会阶层的传道能力。长期以来,他感动了许多心灵,帮助许多人进步与成长。
  在泰国,你会惊讶地发现,只要阿姜·查到访的地方,无论是多么遥远的寺院,都有人群蜂拥而至。看着许多成年人,像小孩子一样从村里跑出来迎接他的车子,还一边欢欣鼓舞地叫着“隆波”,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场景。无论身在何处,他都是人们皈依的对象,每一个人都能从他身上得到答案。他充满活力与喜悦的样子,带给人们绝对的信任与安全感。
  今日在西方,有许多属于其法脉的僧团,包括一群有机会跟随阿姜·查生活与学习的比丘。此外,还有许多还俗的比丘、比丘尼,以及在家弟子,也都曾经向他学习过。在好几次访问的过程中,我们被人们对他的敬爱与感激所震撼。从如此简单的陈述:“隆波很棒,不是吗?”或者,“他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人……也是泰国所曾出现最伟大的人。”即可得知他对人们的影响有多深。
  不过这绝非盲目的个人崇拜。他总是小心翼翼地防止弟子们对他过度依赖,必要时他也会让弟子尝点苦头,以使他们跳脱出来。如同他经常强调的,佛陀从不夸赞那些盲目信仰者,他希望他们能透过自身的努力,去发现实相。
  对阿姜·查的回忆及其教学的注解,足以写上一整本书。因此,最好就此打住,让教法本身自己说话吧!




【注释】
①思惟:意指人类特有的精神活动,将外在所得的表象、概念经由分析、综合、判断、推理等步骤的认识活动的过程。学习佛法的次第即从听闻佛法,进而思惟法义,明白其要旨,随后依之进修。
②恶魔(Ma(—)ra):指障碍佛道之恶神之总称。包括蕴魔、死魔、烦恼魔与天魔。其中蕴魔指色等五蕴,能生种种之苦恼,故名魔;死魔则因死能断人之命根,故名魔;烦恼魔谓贪等烦恼,能恼害身心,故名魔;天魔,欲界第六天之魔王,能害人之善事,故名魔。见《智度论》五,义林章六。
③念死:指人于一切时中常念其身必有死而不放逸于修道也。
④慈:指慈心观,即在禅观之中向一切有情散播慈爱。(一)愿此善者得以脱离厄难;(二)愿他得以脱离内心的痛苦;(三)愿他得以脱离身体上的痛苦;(四)愿他愉快地自珍自重。
⑤善巧方便:指顺应机宜,善良巧妙地依听者的需要开示佛法。
⑥泰国两大教派为“法宗派”(Thammayut),意指奉行“法”的宗派,重视学识与戒律,以及“大宗派”(Mahanikai),为重视传统、禅修与佛教常规及习俗的宗派。
⑦戒禁取:指相信与离苦不相干的信仰、宗教教训。或持某种禁戒,为生天之因,或涅槃之道,如持牛戒者,代牛耕田,死后能生天之类,凡执取此种见解者,皆名戒禁取。
⑧上座部:为南传佛教之分支。在佛陀逝世百年之后,佛教内部由于对戒律和教义看法的不同,开始分裂。先后形成了许多部派。最初分裂为上座部和大众部,被称为根本二部,以后又从这两个根本部中分裂为十八部或二十部,称为枝末部派。
⑨引自史帝芬·贝确勒(Stephen Batchelor)着<一个泰国森林传统在英国的成长)(A Thai Forest Tradition Grows in England),《三轮》(Tricycle)夏季号,1994。




[中译者序]
证悟者,离我们不远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asamBuddhassa
(皈敬薄伽梵、阿罗汉、正等正觉佛陀)



  阿姜·查,一个实修实证的圣僧、世间的福田与人天的耳目。他所走的是从佛陀传承下来,未曾间断过的清净道、解脱道或古仙人道。觉音论师在他的《清净道论》里,开宗明义就引用世尊的话说:
  住戒有慧人,修习心与慧,
  有勤智比丘,彼当解此结。
  这无疑正是阿姜·查最好的写照:以正见为首,勤修戒定慧,而解脱烦恼者。这首偈颂的精神贯穿全论,在该论结束时,又再次被引用。
  阿姜·查奉行的上座部佛教,或谓南传佛教,以往在中国被判定为小乘教,他们追求的是阿罗汉的解脱,因此被某些菩萨行者批评为焦芽败种,认为他们只知自求解脱,而不思利他。但是这样的观点到了近代有了很大的改变,从外国学者发现巴利藏经并着手研究以后,南传佛教有了一个新的名称,称为“原始佛教”(Primitive Buddhism),它被认为是最接近佛陀语言与思想者,而大乘反倒有了“非佛说”或“非佛陀本怀”的疑义。对此我们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佛教追求解脱的精神重获重视,忧的则是大小乘间的争端再起。
  阿姜·查对于大乘佛法并不排斥,至少,他对于禅宗乃至佛性的思想,曾多次提及与赞扬,这在南传大师当中亦不多见,由此也可看出他的视野与胸襟之宽宏。他认为禅宗不思善、不思恶,向上一着的方法,符合念住或觉知者的精神,只是所用的语言不同而已。而觉知者,在他看来就是佛性,用白话来说,就是“成佛的可能性”,是众生本具的。从这个角度来看,阿姜·查其实已经为大小乘间的沟通与对话,开启了一扇门。
  简单来说,阿姜·查的修行有两大特色:头陀行与禅定体验,二者皆是延续大迦叶尊者重视苦行的精神而来。
  头陀行依《清净道论》而言共有十三支:粪扫衣、三衣、常乞食、次第乞食、一座食、一钵食、时后不食、阿兰若住、树下住、露地住、冢间住、随处住与常坐不卧。阿姜·查的老师阿姜·曼尊者对此终生奉行不渝,由于穿着粪扫衣与不修边幅,故而常遭村民排斥,被称为疯子或老虎的使者,一直到后来了解之后才受到接纳与尊重。阿姜·查早年亦行头陀苦行,后来创立巴蓬寺后,才不再强调。这是符合佛陀精神的,佛陀对于头陀行亦是赞叹但并不强制规定,重点在于中道原则,过度的苦与乐都无助于心的解脱,不过,适度的吃苦绝对有其必要。
  阿姜·查终其一生都住在森林里,过着简朴的生活,他经常提醒人们不要贪图便利与享受,“将厕所建在床边真的有比较好吗?只会让人更懒惰而已。”虽然我们不见得都能住在森林里,但是回归自然的精神绝对值得我们深思与借镜。森林里的生活单纯而自然,少了人为的造作,没有妄想与贪欲的助燃,心因此能逐渐由粗到细,进入禅定,得到内明与神通,这点在阿姜·查与阿姜·曼等头陀行者的身上尤其明显。鉴诸近代高僧如虚云、来果与广钦等人的经验,我们也可以得到印证。
  有了坚强的头陀行做后盾,林住比丘们的禅定经验个个精彩丰富。阿姜·曼出入禅定有如家常便饭,他经常在二禅中为天人与龙王等说法,一如大乘经典之记载。此外,他的“他心智”尤其为人津津乐道,弟子们的起心动念,皆在他的觉照之下,因此每个人都兢兢业业,不敢放逸。阿姜·查经常说:“不要以为做坏事没有人会知道。”其中一层深刻的含意就是源自于此,阿姜·曼的弟子们对此都印象深刻。
  虽然阿姜·查很少提及神通之事,不过从他对瑞相(nimitta)的谈话不难看出,他是过来人。有一次他问阿姜宛关于“无路可走”的禅境,阿姜宛回答那是“想”的极限,它自己会消失。能够达到“想”的极限,多么不简单啊!我们的念头如雨后春笋般一直冒出,有可能抵达极限吗?佛教谈“灭”,用白话来说就是放下、不执着或出离。在都市里欲望与诱惑太多了,不像森林里那样自然与单纯,因此不容易入定,这是现代人需要深切体认与反省的。
  阿姜·查的修禅方法主要有三种:入出息念、五支禅与念佛,三个方法都是以正念、念住或觉知者为基础。入出息念即安那般那念或数息观,是最普遍的禅修方式,也是最重要的甘露法门。修行时可以将意念专注于鼻尖或腹部,达到一定程度的安止后,即可转而观呼吸的无常、苦与无我。五支禅是身念处的一种,即观察身体的五个部位,是泰国佛教的根本禅法。对此他说:
  “出家进入僧团,有许多话可以对你们说,但是今天我不想谈太多。我将遵循从前老师对我们的教导方式,鼓励大家修习禅法,尤其是关于头发、体毛、指甲、牙齿与皮肤的五支禅。只谈它们,这看似游戏或玩笑,但是如果仔细思量,它们却极深奥。”
  “我们来此学禅,而禅就是这五支:‘尊贵的头发、尊贵的指甲……’它们被称为根本禅。这五支禅从出生就有,并且一直跟着我们,只是我们没能认出它们。因此有必要学习这五支根本禅,以作为进入解脱道的基础。”(参见本书第三章)
  有一次阿姜·曼的弟子因为生病而退缩,他严厉斥责弟子:
  “我不是一个摩诃(能够阅读巴利经文者),连最低的一级(共有九级)也不是。我所有的只是我在出家那天由戒师所教导的五个禅思主题而已,而你似乎学得愈多就变得愈软弱,甚至比一个没受教育的女人更软弱。”(参见《尊者阿迦曼传》<法的疗效>一节)
  由阿姜·查与阿姜·曼的话中,可以看出,五支禅是修行入道的根本,是最切身的。以此为基础可以观不净,也可以观无常,从而生起出离心而向于舍。另外一个阿姜·查常用的方法是念佛,藉由念诵“Buddho”,唤醒内心本具的佛性或觉知者,由此可以令心安住,并获得佛德的庇佑。当头陀行者在荒野中遇见老虎或其它危难时,常用此方法克服难关。大乘佛教也念佛,不过念的是阿弥陀佛,虽然念法不同,不过基本精神应该是相通的。
  具备扎实的头陀戒行与禅定基础,要生起解脱慧就不是难事。例如,憍陈如只是听到佛陀解说“一切事物生起之后,接着会转变,最后则会消灭。”当下就觉悟了。在阿姜·查与阿姜·曼的身上,我们可以清楚看见涅槃或解脱真的可能在此世达成。阿姜·曼就曾经预言,未来他将有两位弟子会证得阿罗汉果,依此观之,阿姜·查可能就是其中一位。此外,阿姜·曼还说在泰国山区曾出现许多位阿罗汉与辟支佛。这些话都是令人振奋与鼓舞的,这些解脱者离我们并不遥远,而且他们已经做出最好的示范。
  学佛或修行的目的是为了证法。证法,就是将自己的心变成法,心就是戒、定、慧、解脱与解脱知见,具足五分法身。换言之,我们应该要活出佛法,以法为身。阿姜·查为我们铺陈了一条道路:闻法、思法、修法、见法、证法与传法,环环相扣,别具新意。透过闻、思、修,我们才得以让法进入内心,这应该是属于道的部分,而见、证、传,则是果的部分,是解脱的境界。修道之后,就应该证果,这样的道才是真实的道,而果也才是真实的果。
  有一次世尊在舍卫城时,一位天子为除自身疑惑,提出这样的问题:
  内结与外结,人为结缚结,
  瞿昙我问汝,谁当解此结?
  世尊为答此义而说偈曰:
  住戒有慧人,修习心与慧,
  有勤智比丘,彼当解此结。
如今已经有一位勤智比丘,阿姜·查,为我们做了最好的示范,我们能不赶紧跟上吗?




[作者简传]
证入无我达寂境
  阿姜·查·波提央(Chah Phothiyan)于一九一八年六月十七日,出生在泰国东北部乌汶省瓦林姜拉县吉靠村,一个有十个孩子的富裕大家庭中。十三岁时离开学校,在父母亲的允许下出家成为沙弥,三年后还俗回家帮忙农务。然而他还是比较喜欢过修道的生活,因此一到二十岁,又在村落的寺院出家成为比丘,于一九三九年四月二十六日受比丘戒。
他早年的僧侣生活较传统,研习佛教教义、阅读泰文教典及巴利经文。第五年时,父亲得重病而逝,人命的脆弱和不确定的提醒,促使他深思生命的真正目的,厌离感开始在心中生起。于是在一九四六年,经过六年的寺院教育,阿姜·查通过了最高级的正规佛学课程考试。从那时起,他放弃学业,开始托钵行脚,走上另一段寻师访道的旅程。
  阿姜·查走了四百公里抵达泰国中部,沿途行乞于村落、睡在森林。之后追随几位寮语系统的师父修学,过着传统的丛林苦行生活。他听说了备受推崇的阿姜·曼,渴望能见到如此一位有成就的老师,于是,花了一段时间寻找阿姜·曼,才在一九四八年遇见阿姜·曼并受到教导:“如果看到在内心生起的每件事物,当下便是真正修行之道。”当时阿姜·曼七十九岁,翌年便逝世了。虽然阿姜·查只与阿姜·曼相处两天,但他受用了阿姜·曼所教授的法门。这种简洁而又直接的教法,是一个很大的启示,改变了他修行的方法。往后几年,阿姜·查经常选择在有野兽出没的森林中修行。住在老虎和眼镜蛇成群之处,甚至丛林坟场,来克服对死亡的恐惧,并洞察生命的真正意义。
  一九五四年他受邀回故乡,在乌汶省他出生村落旁的巴蓬(Phong Pond)森林里住了下来。那里热病横行、鬼魅出没,他不顾疟疾的困境、简陋的住处以及稀少的食物,追随他的弟子愈来愈多。巴蓬寺就是这样被建立了起来。
阿姜·查的教导不强调任何特别的打坐方法,也不鼓励人们参加速成内观或密集禅修课程。他教人先观出入息以调心,等心安住了,继续观察身心的变化。保持生活简朴、自然的生活态度以及观察心念是他的修行要领,以培养一种平衡的心境,既无所执着,也是无我的。无论是静坐或是日常的生活作息都是修行,只要耐心观照,智慧与祥和便会在自然的情形下产生。
一九八一年,阿姜·查的健康逐渐走下坡,但他视自己的病为所谓的“正见”:“如果它可以治愈,就治愈;如果不能,就不能。”他不断提醒人们,要努力在自己心中找到一个真实的皈依之所。当年雨安居结束前,他被送往曼谷做一项手术。几个月内,他停止说话,并逐渐失去四肢的控制,终至瘫痪而卧病在床。一九九二年一月十六日,上午五时二十分,阿姜·查在巴蓬寺,于随侍的比丘们面前,安详地离开人间。


                                   导论
●进入法的道路
  佛陀说:“见到空性者,死神将无迹可循。”当一个觉者去世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有四大元素瓦解而已,没有个人或自我,因此怎么会有死亡与再生呢?只有地、水、火、风消散罢了,死神只能追踪到这四大元素,而找不到个人。同样地,如果“你”始终在寻找问题的答案,那就一直都会有问题,因为有个“你”的缘故。当个人不存在时,问题就不存在。没有必要寻找答案,因为根本没有问题需要解决,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解决。但是,如果“你”相信自己死了,“你”就会再生。
  今天所说的法只适合心智成熟者,当那些心智尚未成熟者听到没有自我,或当他们听到包括身体在内,没有东西是属于他们的时,会觉得可笑:“难道我可以将刀刺进肉里吗?难道我可以打碎一切杯盘,因为它们都不是属于我的?”绝非如此。只因为内心已经被扭曲,才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我们如何能让心贴近与进入法呢?须陀洹(sota(-)panna,入流者)的心,已经进入涅槃之流,不会再退转。即使他们还有嗔念,但是已经不会再重回痛苦与执着的轮回;即使内心还有贪欲,他们也不会退转,因为如实认知的缘故。
  须陀洹已经进入并看见法,但是尚未证入。当贪心与嗔心生起时,他虽然知道,却还是会受影响。因为他虽然知道并看见法,但是还没有证入,他的心还没能成为法。因此,他或许已经闻法、思法、修法与见法,但是还没能完全与法合一。所有众生皆可证入法,那样的境界是完全清净的。
●笼中鸟之苦
  我们都像是笼中鸟,无论笼子里的环境有多好,鸟儿还是不自在。它总是不断跳跃,希望能够获得自由。即使是被关在金笼子里的鸽子也一样,无论受到多么优渥的待遇,它们还是想飞出去。
  一路从闻法到见法的过程,你都还有苦的感受。除非证入法,否则你永远无法摆脱苦,仍将受制于各种外在因素,包括欢乐、名声、财富与物质等。或许你拥有各种知识,但是它们都受到世俗的污染,无法将你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你仍然像只笼中鸟。
  正确的修法来自好的老师,而他也是学自另一位老师,传承就是这样代代传承下来的。事实上,实相并不从属于任何人。如果只是因为尊敬老师,所以我们就凡事都顺从他,这并不如法。不能只是因为老师在一旁盯着,所以我们才修行,把它看成一项义务;当他不在时,我们就松懈了。
  这就像是在工厂里,我们是为了老板而工作,事实上我们并不喜欢这项差事,一切都只是为了钱。所以我们会尽量找机会偷懒,这是一般人工作的态度。不能一味地尊敬与顺从,我们应该要问问自己:“我何时才能看见实相。”
●指南针永指南方
  佛陀的教学重点在于厘清事实,帮助人们认识自己,进入圣道之流。当我们看见自己的本来面目时,我们就见到了法与见到了佛,从此进入圣道之流。
  我常说:“见法之后,你将无法说谎与偷窃。”过去,我们会认为说谎与做坏事,可以不让人知道;但是,当你进入圣道之流后,你将发现,无论身在何处,做坏事不让人知道是不可能的。认为可以不让人知道,是一种无知的想法。无论是处于人群之中,或是独自一人,或是住在水里或天上,做坏事而不让人知道是不可能的。当你明白这个事实,你就入流了。
  尚未入流时,你认为做坏事可以不让人知道,但那只是欺骗自己;凡是见到法者,无论在何种情况之下,都绝对不会欺骗与伤害他人。佛陀曾说:“如果有人看见它就是我自己,就是见到了法。”除非亲见自己的本来面目,否则一切皆非佛法,都不是佛陀的本意。看见自己的本来面目后,你将无法说谎与做坏事。你所有的修行都将是正确与直接的,就像指南针一样,永远指着南方。
  有了指南针,当你进入丛林时,永远都会晓得正确的方向。或许你以为自己正朝东走,但是指南针却会显示其实你正向南走,然后你便了解:“喔!我错了,我以为自己正向东走。”指南针永远指向正确的方向,因此,你可以不必再依赖自己的猜想。有了指南针,不论身在何处,你都有办法找到方向。我们的想法或许会引我们到别处,但是别怕,我们有指南针。放下猜想与感受,因为我们晓得,它们只会让我们迷失方向。
●依佛陀的方式修行
  人的本性似乎乐于犯错,虽然我们并不喜欢那样的结果,但是却沈迷于这样的行为。我们不喜欢扭曲的结果,但是我们却喜欢错误的行为模式。这绝非正见。事情不会突然出现,事出一定有因,不可能有果而无因。我们希望做很少的事,却领很多的钱;我们希望不用苦修,就能悟道;我们希望不用学习,就能拥有知识;我们希望不用努力,就能通过考试。所以我们去向隆波乞求圣水加持,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那个水有什么作用?我们需要的是努力工作,精进修行,用功读书。但是人们就是喜欢那一套。他们或许能从老和尚洒的圣水中得到一点灵感,但是用俗谚的话来说,那叫做连法的边也摸不到。
  修行一定要有因果的观念。那些在自己身上下工夫的人,一定可以找到答案,获得解脱。就像指南针一样,我们以为自己正向东走,但是指南针会指引我们正确的方向。这就是法的本质,我们称它为“真实法”(sacca dhamma),或“实相”。
  因此,按照佛陀的方式修行,绝对不会出错。因没有错,果也不会错。
  无论正见或邪见,它们都是你的修行根本。只有这两条路。不过,当你持有邪见时,你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你会认为那是正确与好的。你既然受到遮蔽,看不见事实,当然就会出错。
●贯彻简单原则
  对于真实法而言,其实不需学太多,只须贯彻一些简单的原则而已。对象都是现成的,我们只需要实际去修,累积直接的经验即可。所须学习的,只是知道要修些什么,以及如何修:我们应该如此了解,如此修行,然后如此勇往直前……就是这样而已。
  对于教法而言,诠释与教导是同一回事。我们举芒果为例,芒果的一切阶段与特性,例如酸甜与大小等,都可从一颗芒果推知;只要研究一颗,就可以知道所有芒果的情况。
  不过,每个人适合的禅修都不一样,有些人需要多一点研究,如果不研究,他们就无法了解。当我们说有人不需做研究时,其实他们也在研究,他们是直接从修行中去学习。有这两种方式,我们可以按部就班进行研究,或者我们可以从修行的经验中去学习。
●错过无常
  我们可以从观察事物明显的外观与实际状况,例如头发、指甲、牙齿与皮肤等,去了解它们本质上都是不稳定、不可信赖的与不净的。这是一种方式。如果我们加以研究,就能严肃地看待与认识它们,了解实相。虽然我们可能读到关于头发、指甲与皮肤等不净的文字,却仍然觉得它们美丽,并受到吸引,因为我们没有看见隐含的实相。实相从未改变,五蕴与四大不断生灭变化。情况就是如此,它们一直都是不净、不确定、无常、苦与无我的,这是它们的本质。
  我们读到“诸色无常,诸受无常,诸想无常,诸行无常,以及诸识无常……”的文字,从某个角度来说,可以说我们已经知道了,这确实是一种知识。但是面对实际情况时,就无法确定了。当时间一到,色法呈现衰颓时,我们可能茫然无措,什么都忘了;当我们生病,身体受到剧苦时,我们变得沮丧,频频怨天尤人。其实,无常一直都在。我们透过读诵“诸色无常,诸受无常,……”所得到的知识,在实际状况发生时受到考验,则变得模糊不清。我们从经典文字中,只能得到一些概念,虽然我们的唱诵悦耳动听,但是却可能正错过“无常”。
  有些人尝试作身体的不净观,以体会欲望的无常。不过,当他们说“肝、肠、胃”时,却想起先前曾经吃过的鸡肝、鸡肾、猪肠或任何器官,并感到饥肠辘辘。没有下过苦功,是不可能有深刻体会的。
  事实上,实相始终完整地存在于这些事物中,不需要刻意营造。佛陀强调禅修,只要静下来修禅,就可以看见实相。禅修的巴利文是“bha(-)vana(-)”,意思是让事物实现:未实现者,令它实现;未存在者,使其存在。
●不要再等了
  无论你身在何处,或境遇如何,都可以修行。趁着年轻,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不要等老了才去做。现在大家都在想:“等我老了,便会开始去寺庙,并花些时间在法上。现在我不能这么做,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我。因此,修行的事就等到老年再说吧!”他们将问题留待老年时才解决。
  我真的不知道老年有多伟大,你们的生活中有老人码?他们是什么样子?他们能跟你赛跑吗?他们的牙齿动摇,视力模糊,听力也逐渐丧失,起身与坐下时都会发出呻吟。然而当我们年轻时却想着:“等我老了,我就会去做。”我们可能天真地认为,到了老年我们仍然健壮,充满精力。村里的老钦恩(Kiem)先生,年轻时总是拖着一大块木板到处走,现在则只能依靠拐杖走路。生命就是这么一回事,请不要再持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趁我们还活着,让我们多关心自己的心。凡是错误与恶的,让我们尽量避开;凡是善的,让我们尽力去做。就是这样而已,这些事情每个人都可以做得到,不需要留待老年。嘿!你们都看过老人,不是吗?他们的感官退化,行动迟缓,难道你们不知道吗?但是,即使如此,你们仍然关闭眼睛与耳朵说:“让我先完成这项工作,或让我先做那件事,等到我老了,就会上寺庙修行。”你知道吗?等你老了,你可能坐也坐不久,听也听不清楚,想也想不通了。所以,请勿拖延,应该稳定与持续地修行。青春一去不复返,岁月不饶人啊!
●出生后就一直在变老
  你可能觉得自己还年轻,事实上,从出生以后,你就一直在变老。变老的过程从母亲的子宫内就开始了,胎儿的后一刻比前一刻老,接着婴儿便诞生了。如果没有变老,你就不会出生,只能停留在子宫中。之后,你慢慢长大,从婴儿到幼童到成人,你愈来愈老。一旦了解这点,当然可以说你已经老了。你不觉得老,代表你还不了解。如果没有变老,你就不可能成为现在的样子。因此最好认为自己已经老了,如此才会有修行的迫切感,最后,才可能解脱。你应该下定决心,从这一刻起开始好好修行,愈早修行,成果就可能会愈大。现在行善,往后就不用再承受苦果,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则。趁年轻时多修善行,尽量避免造恶,这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重点。
如果你认为还有比修行更重要的事须做,那么修行的时机永远不会到来。
佛教对于行为,要求先做到身业与口业的清净,这就是所谓的“戒”。如果能够保持身业与口业清净,就会有平静的生活,内心也将得以安住。这是最简单的说法。
●修行重点在不放逸
  什么是平静呢?如果你没有偷东西,就不用担心被警察逮捕,可以很轻松,因为你知道他们要找的人不是你。如果你的心是处在这样的状态,远离焦虑,那么任何想法生起时,你都能够清楚地认出它们。简单地说,这就是戒、定、慧的进程。
  大家都知道,修定需要有老师带领,我举我自己的学习经验为例。我们得先找个老师,为他献上香、烛与花;接着,开始唱诵,向他行礼、祈求与祝祷:“希望这能够在我身上生效,希望不净的戒都能变净,希望禅定能够在我的心中安住……”之后,我们研究经典,并且完整念诵各个禅支1,包括各种不同的喜与乐等;然后,我们坐下来,邀请禅定来住。但是它一直都没来,我愈坐愈烦,因为什么事也没发生。因此,我开始想:“唉!这不是正确的方式,如果你邀请戒定慧来,它们就来,那不是太简单了吗?……看来还是得靠自己在心地上下工夫才行。”这是我启蒙的经验,因此我抛弃了过去所学到的僵化模式。
  有些修行看起来很简单,有些则很难,但是无论难易,都不要太在意。佛陀说重点在于不放逸,就只是——不放逸。为什么?因为生命是不确定的。当我们认为事情是确定的时候,就忽略了不确定的实相。放逸即是心有所恃,认为事物是确定的,执着无常为常,以及不真实为真实。注意!它们在未来随时可能跳出来咬你一口。
●保持中庸之道
  因此,无论在处理真或假、善或恶、爱或憎的事物时,都别太在意——重点在于调伏自心,树立正见,使它合乎正道。切莫忘失正念!不要迭床架屋,错上加错,徒增困扰。如果出现挫折或沮丧,知道它是令人不悦的即可,不要让苦凌驾于实相之上。如果你喜欢某样事物,切勿沈迷,可以喜欢,但是不要过度。俗话说:“勿沈醉!”当你遇到不快乐的事时,不要沈醉在沮丧中;当你觉得高兴或喜悦时,也不要沈滞于其中。我们说“勿沈醉”,意思是指不要陷入过量的事物中。应该保持中庸之道,拥有固然好,失去也没什么。如果过度沈迷其中,当失去或遇到挫折时,便会感到痛苦。如果我们紧握着它们不放,便会与实相擦身而过,忘失正念。这不是法,也不是修行者应该做的事。过量,将导致我们偏离中道。
  这样的偏离便是邪见,是苦的起因。解说修行,目标在于明白苦灭;根据这样的认知而修行,也只是为了灭苦。如果我们具有这样的见解,便能知道苦与苦的起因,以及苦灭与灭苦之道,这即是所谓的佛教,如此而已。如果我们不了解苦,就很容易偏离中道,陷入痛苦。当我们迷恋某样事物时,往往不知节制,不思索它是否能带来利益:也听不进别人的劝告。没有人能阻止我们,我们恋恋不舍钟爱的事物,对于别人的话完全无动于衷,“没问题啦,我向你保证!”对他来说,只要喜欢就好,完全没有想到日后可能厌倦的情况;等他感到惊讶与挫折时,已经太晚了。
●执苦为乐反被咬
   因此佛陀希望我们明白:这是苦、苦的起因、苦灭,以及灭苦之道。一切修行都不离这四谛,它们是佛教的精华。法,以最简单的方式来说,即苦的生起与苦的熄灭,除此之外无它。苦生起,然后苦熄灭。
  我们为什么会受苦,在轮回(samsa(-)ra)或缘起的世间中迷失?因为我们不知道事物的实相;我们不知道苦。因此,我们执苦为乐,到头来却被反咬一口。例如,一位农夫在田里看见一只眼镜蛇,觉得它很可怜,心想:“我们应该对众生慈悲,给它们一些慰藉。”他不知道它的实相,不知道这是一个会引发剧苦的生命。因此他将它抱起来,温柔地靠在自己身上。当这只蛇感到温暖舒适时,它咬了他。这件事情虽然出自于善意,但是却缺乏智慧。这是一个会致命的东西,你应该了解这点。这个情况就像我们不了解苦、苦的起因、苦的止息,以及灭苦之道一样。
  一切苦与不圆满皆有其原因,因若消失,苦便止息。一切法,无论喜欢与否,皆由因所生。知道这四项——苦、苦的起因、苦灭与灭苦之道——是我们唯一需要的。一切事物皆不离四谛,除此之外,我们不需要其它法。
●修行要有清楚的觉知
  与外界接触的入口,接收讯息的器官,包括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当意根清楚觉知经验为苦时,它自然会放开,事实上,放开的速度会很快。
  因此修行中的你,应该清楚地觉知。觉知,在你的修行中,有着决定性的意义。许多学术研究,对于这点都有详细地阐述。你们有些人深信经(su(-)tra)与论(abhid-hamma)的研究,它们对心作了广泛的讨论,而你们也都掌握了其中的要义。这应该是一件好事,但是你们可能只迷恋于讨论,却忽略了其中真实的含意,只会说食数宝而已。
  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学习算术。有些人需要按部就班学习,只有循序渐进,他们才有办法学会算术。但是有些人则不需要,他们天生就擅长数字,因此不需要学习加减乘除,他们有自己的思惟法则,可以直接推算出答案,正确度与辛苦学习运算法的人一样。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学习方式,殊途而同归。你可以说具有直观能力的人,没有经过标准的学习管道,因此是“非正统”的,但是他们却能得到相同的结果,丝毫无差。他们的知识也同样清晰与有用。
●万法存乎一心
  你的修行可以不需要很多研究,但是依然能觉知得很好。辟支佛(pacceka buddha),或称“独觉”,无师自通,便是很好的例子。他们不会教导别人,但是指导自己却绰绰有余;他们只能自知作证,而无法对别人解释。他们已经达到寂灭与光明的境界,但是却不会教人,就像哑巴一样。哑巴会做梦,在梦中他看见田野、山峦与动物,但是当他醒来时,却无法对别人述说。如果常人梦见蛇,他会告诉别人他所看见的蛇;如果他梦见牛,他会描述所看见的牛。辟支佛就像哑巴一样,梦见东西却无法说明,不过,他们确实已经没有贪、嗔、痴,并且跳脱生死轮回了。他们已经抛弃身上的负担,轻松自在。哑巴和常人一样会做梦,并且拥有同样的知识与经验,差别只在于表达而已。就知识而言,他们是平等的。
  万法皆存乎一心,佛陀希望我们向内寻找,找出实相。心才是实相之所在。出现肮脏的东西时,有人只会试着躲避,事实上,重点是如何清除它。当你搓洗它时,你将在先前肮脏的地方,看见干净。但是有些人看见污点,却只会逃避,认为干净只存在于别的地方。干净与肮脏是混在一起的,迷惑的众生与觉者,以及觉与不觉,一样是混在一起的。当我们能把它们分开时,我们才能看清楚。
●秉持正见修行
  检视佛陀的一生,就知道他从来不走捷径。他已经做到了,我们却还遥遥无期。我们的内心刚开始接触事物时,觉得喜欢,但是最后往往演变成感伤,为什么会这样?对于不喜欢的事物,我们可以完全不理睬,却没有丝毫感伤,为什么?这很平常,一件发生在我们周遭再平常不过的事,因为我们已经偏离中道。
  让我们一起秉持正见修行,不再退转。就像水滴进入水流一样,让心倾向趣入于法。若能如此共住,则将鲜少有问题发生。如果我们的心都能趣入于法,彼此之间就能保持和谐,无论别人对我们说什么,我们都不会像常人一样做出反应。我们应该彼此忠实,没有忌妒与摩擦,这是心趣入于法者的行事方式。这些人从哪里来呢?来自心尚未转向者,或称之为“粗人”。具德的觉者,原本也是粗人,他们同样是人类,关键在于心是否趣入于法。
  传统上以四种德行来描述僧伽,或“真实修行的团体”。我即以此四德总结我们的修行:善行道者、质直行者、如理行者,以及和敬行者2。
【注释】
  ①四禅定共计十八支:初禅有觉、观、喜、乐、一心等五支;第二禅有内净、喜、乐、一心等四支;第三禅有舍,念、慧(智)、乐、一心等五支;第四禅有不苦不乐、舍、念、一心等四支。
  ②《杂阿含》第550经云:“圣弟子念于僧法:善向、正向、直向、等向,修随顺行。”善向即supatipanna(善行道者),正向即ujupatipanna(质直行者),直向即nayapatipanna(如理行者),等向即samicipatipanna(和敬行者)。
 


第一章 闻法
  教导法时,需要不断重复,直到人们真的了解为止。这很平常,是为了让重点被理解的必要做法。
  佛陀的话被称为“善语”,因为它善良、如法并充满意义,能引导人心到达实相。当心灵真的接触到它时,人们便会懂得自制,去除贪、嗔、痴三毒,以免伤害自己与他人。
  但是有些人听了之后,却斥为无稽之谈,因为那不符合他们的观念与习惯。事实上,符合众生内心的话不一定好。我们的观念有对有错,皆不确定;但是善语则是端正、直接与确定的。善语非关高下,它只是佛陀的语言,目的是为了减少众生的烦恼与痛苦。
  善语不会迎合众生的喜好,有的人说:“不符合我的话,就不是善语,也不可能是法。”但是,一致的不一定好,不一致的也不一定坏,不能混为一谈。听者习惯性的好恶,只是先入为主的看法与偏见。如果我们希望所有事情都称心如意,那无异是缘木求鱼。我们不想做讨厌的事,只想做喜欢的事,从不考虑它所可能带来的苦患。有毒的食物或许香甜诱人,却可能会致命。
  佛陀与其弟子的语言都是善的,都是法。但是如果方法不当,不能让法直达内心,则一般人听到时,可能就无法轻易理解,修行起来也有困难。
●语言与法
  每一种语言都是帮助我们理解的工具,语言就只是语言。如果有人对我说了一句英语,我完全听不懂,即使它现在很流行,对我来说,依然没有任何价值与意义。无论我们住在哪里,让语言成为帮助我们明辨是非的工具,这样的语言才有用,才是法。
  闻法的目的,是为了让心能够见法与证法,而不只是增长知识或记忆。它应该有助于我们追随佛陀的脚步,根据他的教导修行。即使目前无法觉悟,我们仍应该有效地使用与思惟语言。
  这其实没那么难。例如,佛陀说昏沉与散乱皆非善法,听闻之后,当你发觉它们即将在心中生起时(那是迟早的事),你应该认出它们并如实觉知。如此,你就能将散乱转为精进。昏沉一定从内心生起,当它出现时,对抗、降伏与转化它,让它成为修法的因。
  闻法的目的是为了证入法,让法在心中生起;若它尚未生起,我们就要努力令它生起。修行并不困难,我们只需要让心如此专注与运作即可。你应该努力让心证入法,而不只是口头说说而已。
  不要让知识停留在你的脑中或嘴边,让身口意三门都能如法运作。
●法是什么?
  闻法是为了知道如何修法与证法,而法究竟是什么?这个世上一切事物都是法,世间并不存在不是法的事物。我们眼中所见到的形形色色无不是法,一切存在都是法。法的其中一个意义是自然,它只是照本来的样子呈现,没有人可以塑造或改变。现象的本质即是法,这是指物质,即色法而言。
  佛陀说见法、入法,意即如实观看一切事物。包括世间与物质等外在现象,以及感受与思想等内在现象,全都是法。法可以区分成两大范畴:可以被眼睛与其它感官认识的物体,以及无法像这样被认识的心。一切事物皆离不开身与心。但是这个法,不能根据我们的意愿而生出,而是由因缘所决定,然后它会变化,最后则会分解与消失。法的力量凌驾于一切事物之上,没有人可以改变。自然法尔如是,根据因缘而生灭。
  我们所追求的法——戒律与教导,是帮助我们了解的工具。教导是语言,法并不存在于语言中。语言是一条道路,为人们指出方向,引导心去认识与了解法。因此教导本身并不是法。我们用耳朵听,用舌头说,但是那都不究竟。这些语言与观念都不是法本身,如果它们真的是法,它们应该能超越一切事物独立存在。因此觉悟法,只是努力开发智慧,以便如实看见事物的本质,而非妄加改变或破坏。
●因缘所生法
  举身体为例,它是由因缘所生。当它出生时,有一个特定的力量或法则,支撑着它的存在,完全不受任何人指使。出生时,我们很小,然后逐渐长大与变老,身体会自然地变化。无论任何人怎么说、怎么想,或怎么希望,它还是会随着时间而成长与变异,哭泣、抱怨或要求都没用。它随着因缘而出生与发展,最后则瓦解,不听从任何人的希望或命令。这便是生命的本质,由不变异的(缘起)法则现行着;佛陀教导我们深观此点,这非常重要。皮肤、牙齿、头发或其它部位,你能从其中看到什么?无常。它们的出生并非依靠外力,而是根据先前所造的业因与业缘。一旦出生后,就逐步迈向死亡。成、住、异、灭的过程,不需任何人认可或协助,它自然会发生。我们没有任何权力可以主宰它们。这就是色身,它会自然变化与死亡,这就是“实相法”(sabha(_)vadhamma,或译自性法)。无论在哪一种情况之下,我们都不可能与它争辩,或对它说:“嗨!听我说,注意我的要求,不要变老,照着我的话去做。”自然原本就是如此。这就是佛陀所说的法。我们既不是这些事物,也不是它们的主人。
  如果我们没有清楚觉知实相,反而还被迷惑,这就称为妄法。我们视这些事物为自我或我的,因此而区分自己与他人,这就是无明。无明生起时,造作之行也将随之而起。我们在事物中挣扎,希望能够控制它们,因此患得与患失,落入好恶的陷阱中——“我喜欢这个,请给我多一点;我讨厌那个,请将它移开;这个应该像这样,那个应该像那样……”这些都是颠倒妄想。你就像是试图侵占他人的屋宅与田地者,取走不属于你的东西。欲望的堆砌永无止境,你不知道它们来自何处,或会将你引向何方。
●远离颠倒妄想
  可以被讲述与听闻的法,都不是真正的法。它们只是指出重点的语言,以使你能进入与看见。说话以帮助人们了解,是一种“方便”,或是教学的方式。如果只有语言,像鹦鹉学话一般,而没有真正地看见,则完全没有益处。如果你能善用语言,使自己看见实相,了解只有因缘而无自我,那才是佛陀传法的本意。没有见法,就会有苦。如果你真的看见了,就不会再有渴爱,也不会再为世间的事物而欢笑或流泪。
  从小我们就无休止地哭泣与欢笑,颠倒妄想,无有了时。我们总是想得到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总是贪求一些不切实际的事物,一直生活在无法满足的苦中。如果闻法之后,能够进而让心见法与如法,你就能解脱苦。应该了解,一切事物都不是你所能控制与改变的,法尔如是,自然生灭。无论研究或修行,你应该了解佛陀并未教导人们去改变自然,而是希望我们依据事实,如实观察。如果你希望改变外在事物,那并不如法,也违背自然,那只是人们希望创造与操控的恶习。如果你不能如实观看事物,就无法修行苦、集、灭、道等四谛。
●诸行无常
  佛陀从来不曾要求闻法者与修行者改变自然,只教导他们觉知与随顺自然。觉知“诸行”(sankha(_)ra(_))无常的实相即是智慧,我们须清楚觉知,一切“行”为皆具有生灭的本质。否定生灭无常,即为邪见,是无明的知见,无法灭苦。持邪见者将一直在生死中轮回,不得解脱。
  就像昆虫在水桶边缘爬行一样,它们拼命移动,却哪里也去不了,只能一直绕圈。愚痴凡夫的想法也是一样,没有止境,也无法解决,陷入窠臼之中。我们以为自己已经往前走了很远,却不知仍在原地打转,一直回到同样的地方。我们没能跳出内心的轮回,原因在于我们缺乏洞见,误将妄念当成智慧,因此无法看清身边的事物。这不是法,在法中,我们可以透过佛陀的话语,产生洞见。真实的智慧即是明白法尔如是,毋须造作,只须放下。
●如实观察 
  事物原本自然,毋须增添或删减,但是我们却经常看不顺眼,认为它们不是太大就是太小,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妄想。这都是凡愚的欲贪在作祟,其愚蠢与无聊的程度,就像有人与树扭打一样。因此,佛陀建议我们,要以法为基础,如实观察。
  我们所认识的一切事物,皆自有其存在的因缘,如果能如实觉知,则无论它们如何生灭,我们皆可不动于心。无论身体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受到影响,因为我们了解,一切都是因缘和合所成,无法强求。唯有如此,我们的心才得以安住,并保持平和。佛陀要求我们将念头安住在身、受、心、法上,没有什么事物需要造作或解决,只须如实观察即可。
  身体经历生、老、病、死,片刻也不得安稳。了解这个事实即是法。法尔如是,无可改变、破坏或解决。当你了解这点,就不再需要语言,也将没有负担。如果你能够如实观察,对于正在做的事就可以保持正念,无论身在何处,都只是观因缘生灭,法尔如是。你究竟想找什么?又为何沮丧与哭泣?你是为谁辛苦为谁忙?你想拥有或成为什么?你凭什么说长论短?到头来,你能对自然说什么?这就是轮回的事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当你了解这个深奥的事实,你就会得到平安与解脱,不再有忧伤与冲突。
●“我”与“我所”
  观察因缘的生灭与变异,即名为学法。你应该于听闻之后,在生活中加以落实。如果内心仍有渴爱,就不是真的见法;如果仍有嗔恨与烦忧,也是因为尚未通达法义,内心依然被遮蔽,不得自由。只有挺身对抗,才可能解决问题。一切问题都肇因于“我”与“我所”的信念。当你如此相信时,当“我”与“我所”的想法生起时,自私与各种麻烦的问题就会接踵而来。
  一位旅客抵达旅馆后,先向柜台询价,并告知停留时间。但是,他住了一阵子之后,却开始认为这里就是他的家,而忘了要离开。当旅馆经理请他退房时,他拒绝搬出,并说:“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搬走?”于是,他们之间起了冲突与争执。
  当我们开始认为这个身体是属于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和那位不肯退房的旅客一样。我们对于暂住的地方有了错误的想法,并且发现自己一直处于冲突的情况中。同一对父母所生的子女成天吵架,或同村的村民相处不来,或同一个国家的居民彼此对立,都是因为执着“我”与“我所”的缘故。
●法的实相
  因此佛陀劝我们回过头来看这个身体,从其中看出法的实相,而不需要进行改变与破坏。我们说:“一个看见‘行’(sanka(_)ra,造作与迁流之意),并且放下执着的人,具有快乐。”心与身,皆是无常之“行”,不是我或我的。因此,那些看见“行”的人,皆很平静。他们了解身心皆非自我,只是变动不居的现象。
  一切存在的事物,都只是“行”。没有生命或个人,没有一个会快乐或痛苦的人,一切都只是“行”。痛苦与快乐都是自找的。如果你像这样看见“行”,你就看见法。没有一个实体可以被称为自我、本体或个人,没有人在喜悦、受苦、生气或爱恋,也没有人死。事物只是存在与迁流变化而已,这就是“行”。行者的见法即是如此。如果你也能如此看,即名为功德。一切功德皆源自于见法,这亦是寂灭之所在。
  如果你因为见解不清,而尝试去调整或改变法,就会引来苦。例如呼吸,它是持续吸进与呼出空气,不能间断,身体赖此维生。它是滋养,就像食物一样,进入身体,产生支持。空气进进出出,“行”才得以存活。如果只进不出,或只出不进,就有麻烦了。但是,出生以后,我们就不想变老,也不想死;相聚之后,我们就不想分离;拥有之后,我们就不想失去。只是进而不想出,违背自然,因此我们才会感到痛苦。
  一切法都是因缘所生,因缘具足,果便随之而生。谁创造这些?它只是自然的法则,没有人创造它。它随着因缘,自然生灭。这就是法。
  法师们的教导,都只是方便的语言,不是真实的法本身,它是引导人们悟入实相的道路。我们却自以为拥有法、了解法,甚至以为自己就是法。果真如此,我们就不应该还有贪嗔痴。如果我们真的看见或悟入法,就不应该还有这三毒。因此,我们只不过是苦的奴隶,片刻也不得休息。如果我们真的见法,烦恼就应该从我们的眼前消失无踪。最深奥的法也只是如此,再简单不过。
●戒法清净
  有一套行为准则,人们靠着它彼此自制与体谅。这是一套无诤之法,称之为“戒法”1(siladhamma),是清净的行为之道。它是维系大众和乐所需的法;不过,若未达解脱,这样的乐也只是另一个苦的起点。
  有戒法一定比没有好,不过,这样的乐,终究还是会走向苦。单靠它无法让我们超越。创造超越的因缘,是另外一回事,需要靠定与慧。
●涅槃寂灭
  因此当你闻法时,不要只是听而已,要将它放在心里,并付诸实行。让它成为达到涅槃——无死以及寂灭的因缘。
  身为佛教徒,我们需要学习这些,一点一滴地学,并且透过禅定加以落实。虽然心中仍有贪嗔痴,我们仍要保持觉知,知道它们是我们的敌人,同时也知道法。“啊!它们何时才能被断除呢?”应该透过修行,一步一步加以断除——而非透过睡觉。修持戒与法的过程,虽然仍有贪着,但是只要清楚知道它们存在即可。如果心里有苦,尽量不要让它扩大,应该限制它并保持正念。当你看管牛只时,它们可能会走进田里,因此须加以控制。它们可能会偷吃一些稻米,只要不吃太多就无关紧要。它们只能吃一点点,因为有你在看着。如果你整天都在睡觉,它们就可能将作物吃光,因此你可不能大意。
  我们研究与修行的目的,都是为了见法;当心见法时,我们就能熄灭苦。无须质疑修行的目的,因为我们拥有完整的眼睛、耳朵与双足。睁开眼睛,我们就可以看见,不需要等待,或盲目摸索。我们不是聋子,当我们听见时,就可以进行思惟。领行觉醒,我们便可以提前出发,无须等待那些还在沉睡者。
  为什么?因为这是一个充满不安、迷惑与缺失的险境。佛陀教导我们,知道之后就应该赶快离开,而不是留下来陪那些愚痴者一起等待。如果你的双腿走得动,就赶紧走,不要等那些执迷不悟的跛脚者。为什么?因为必须逐步远离敌境,直到你确定自己已经自由与安全为止。换言之,应该逐步开发善德与知识,直到断恶为止。你一点一滴所种下的善因,也将成为其他人的解脱之因。快快觉醒吧!
●莫停莫待
  种在同一个水池里的莲华,不会同时盛开。可能有一些开了,有一些还在水里,另外一些则在水面上。你必须量力而为,如果随便停下来等待,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被鱼与乌龟吃掉。
  火焰即将烧到你的屋子时,你不能视若无睹,或者稍事休息。你必须赶紧抱起财物,向外逃命。贪嗔痴之火的逼迫就像这样。死亡一直紧跟在后,没有一天停止。至少,我们应该降低生死轮回的次数。我们行善与修行时,口里念着:“愿它成为了悟涅槃的因。”我们应该如何创造涅槃的因呢?禅定是最基本的。你不能只是坐在这里听讲,那无法成为涅槃的因。开始时你聆听,接着你必须思惟其中的意义。必须舍弃的事物,就舍弃吧“这个家伙还不了解……”“我不确定他所修行的方式……”不要自以为是,拿别人当退缩的借口。如果老虎就在后面追赶,你还会想等别人吗?危机就在你的眼前!
●获得法益
  涅槃不是一个你可以停留或到达的地方,或者换个方式来说,既没有到达,也没有停留。那里没有前进、后退或停止。当你进入并看见法时,果报自然会现前,毋须索求。见法,并得到你的法益,接着,即使你尚未到达菩提道的终点,也将不会再有疑惑。
  这对有心学法的人来说颇为重要。除了导师的法之外,没有其它事物可以让我们和谐相处,并且超越苦的经验,得到寂灭之乐。
  法比任何你在家里能找到的东西都要好,家里的事物通常只会带来麻烦,难得带给我们平静。在家庭与财务的领域中,只有会令我们烦忧与受伤的事物。法比它们有价值多了。
  如果置身于家庭事务中,我们一定要有法,不能没有它。少了法,它们就会不完整。不要轻忽,真的深入思惟法之后,我们就会知道它的价值。家庭事务始终存在,但是我们见法之后,就不会再执着于它们。虽然生活中仍有忙碌与纠葛,但是我们知道它们的本质,便不会再执以为真。就像与小孩相处,他们常说:“妈看这个。爸!我想要那个。嗨!看看我。”父母亲于是对他说:“喔!当然,好”但是却不会将它放在心上。你回答是为了让孩子感到快乐与安全,但是你的心并不会受到影响,因为你有完全不同的思惟模式。因此,你可以善尽家庭与世俗的义务,做你应该做的事,却不会随波逐流。你的目标是寂灭与离染,而非屈从与纠缠。这就名为圆满的成就与受用,即使拥有资产,你也能如实觉知,知道如何使用与驾驭它们。
●闻思修
  如果你能如此修行,就能知道法的真实价值。不过,一定要透过听闻、思惟与修行的过程。
  如果你认为事物是真实的,便会衍生苦与恐惧。你会害怕即将发生的事,到处皆令你怵目惊心。其实,你只是害怕自己。只要一动念,恐惧便接踵而来。它欺骗你,创造幻象来误导你。对于如此惊惶的人,无论他们进入屋内或森林,都很容易遭到鬼魂的惊吓,即使只是老鼠爬过,也会被当成鬼魂的声音而吓破胆。他们动辄感到害怕,其实这都只是意识设下的陷阱。
●迷失于假像
  或者你有些家庭困扰,经常想哭,你责怪他人:“这个人不关心我,那个人老是找我麻烦。”经常抱着这样的心态。其实没有人做什么,而是你,制造了那样的假像。你自己创造了那样的假像,然后迷失于其中,最后再以悲欢收场。当你快乐时,你同样创造了一个假像。无论悲欢或快乐,都是你自己在导演。“这很棒,这真的很棒!”此时你已经忘记自己,在欢笑声中迷失了。心拣择某件事令你感到恐惧;另外一件事则令你憎恶,因此你讨厌它;接着,你爱上另一件事物,你为它疯狂与流泪,没完没了。你就这样反复不断,制造假像。
  这一幕又一幕不断在人们身上重演,其实根本什么事也没发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们欢笑或哭泣,事物本身并不值得我们爱恋或憎恶,而是你自己的心在作祟。因此佛陀说要专注于当下的心,在关键点上纠正你的心。法是真实的,它是确定的实相,但是,我们却不真实。我们只会本能地做出反应,或者欢笑与哭泣,或者爱恋与憎恶。事物被说成非善即恶,我们不自觉地在后面拼命追逐。因为我们相信自我本体的存在,并且认为事物是属于我所有。这就是被无明染污的邪见。
  因此,你不应该把任何事物——健康或生病的身体、兴奋或沮丧的心情——看得太真实,这样做只会害了你自己。佛陀说当快乐来临时,不要太相信它,它不是让你欢笑或哭泣的对象,它不是真实的。因缘聚合,所以它发生了。根本没有什么事,只是我们的执着,让它变成那个样子。由于没有见到法,所以我们才会一直将不真实的事物看成真实。
  不过,当我们说事物不真实时,有人或许会抗议,那是否什么也不用做了。其实,它不是被动与消极的观念,只是不走极端,以及不过度相信事物真实而已;反之,它是以中庸之道看待事情。当事物还没有转坏,或者当身体还没有生病时,好好照顾它们,如此才能做最有效的利用。当事物转坏时,你只是平静地放下它——不会无端陷入哀伤的情境中。我们总是习惯将身心看成自我,称它们为“我”或“我的”。但是当我们陷入这样的执着时,我们已经远离法,唯一的结果就是再继续受苦。
  你们应该了解,一切修行都是为了让心见法与证法。见法之后,即使你还有嗔恨的坏习惯,纵令它发作起来,能量也会减小。同样的情况也适用在贪欲上,这都是由于正确修心的结果,它会让你变得更敏锐。法尔如是,你不需要去改变或调整它。不要尝试去解决已经完成的事,而是应该去解决还不圆满的事。你应该尝试刨平一个凹凸不平的木块,而不是只会坐在那里哭泣。如果这个木块已经很光滑,你就根本不需要再去刨它。与其调整法来适应你,不如调整你自己去适应法。
●法即实相
法即实相。心触及实相时,感觉无大无小,无苦无乐,唯有寂灭。即使仍有思想,心也能保持平静。倘若接触外境,则感觉恰到好处,无一物可以增减。见法时,心的特征即是如此,与法相印。
  就像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你就坐在那里,当其他人来时,已经无处可坐。心就像这样。烦恼可能进来,但是因为心里已经有法,它们找不到地方坐下,因此只能黯然离开。如果你有正念正知,当贪嗔痴的恶习因为感官接触或心灵活动而生起时,它们将无法在心里安坐。那里只有一个座位,已经被正念占住了,因此恶习便无法坐下,它们将会离开房间。它们不能令你离开法。正道与烦恼在内心激战,如果没有人在那里坐镇,烦恼就会抢先坐下,成为主人。这表示你没有清明的心,不了解法,因此才会让烦恼有机可乘,苦难也将永无停止的一天。
●掌握正道
  正道与烦恼就像这样彼此抗衡,如果充分掌握正道,当心中浮现事物时,我们便能见法。这多么让人振奋啊!然而陷入烦恼的人,在这一点上往往容易退缩。此处只有心与境,如果心不受境的愚弄,还会有什么问题呢?境是境,心是心。闻法之后,接着便是让内心通达。当法进入心后,就不会再有问题——正道即是以如此的禅修方式斩断烦恼。
  如果没有人当家作主,不请自来的客人就会大摇大摆地进驻,他们会坐下来,大吃大喝,搞得一团糟。这是你希望的结果吗?因为你不了解法,不知道对与错、善与恶,并且不认识心境接触与反应的方式,才会让他们喧宾夺主,作威作福。情况不错时,你感觉欢喜;但是当情况不好时,你就沮丧与哭泣,这就和屋内无主的情况一样,只能随着外境团团转。这就是不了解法的缘故。因此你必须如法修行,让法进入心里。所以我们才要在朔、望与其它节日闻法。
  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要专注于此。当感官对象生起时,要谨记它们是它们,心是心,将二者分开,否则你将无法认出它们。追随你自以为是的观点,会将你带向痛苦。它们都是不圆满的,无法令你满足,才会造成痛苦。心已经被境所污染,无法明辨事实,因此请为你自己准备好正念与正知。
  我们说举手投足之间,你都应该在心里保持觉知,即念佛(Buddho)。佛即“觉知者”,念念相续,念念分明。当境生起时,你清楚觉知它的存在,如此不但可以解决问题,还可以彰显实相,这就是念佛的功德。让“觉知者”持续生起,是修念佛的目的。如此,即可名为闻法而解果,知法而起修。你应该先见法与修法,最后内心才能与法合一,如此方可名为悟道与见道。这就是佛陀证果的教学之道。
  【注释】
  ①戒法:为佛陀所施设戒律之法,有五戒,八戒,十戒,具足戒等。
  


第二章 思法
●现在法
  我们修行佛法,是因为我们看出高贵宝藏的价值,那是内在的财富。我们以前贪爱物质的财富,但是如今我们希望把它换成内在财富。这种财富没有四大元素的灾祸,如火灾或水患,也不用担心盗贼,那是他们找不到的东西。没有任何外在威胁可以动摇心的喜悦。这就是佛陀所说的功德。供养与布施是这种喜悦的来源之一,因为我们可以藉此克服贪心与悭吝。
  无论修行何种法,包括布施、持戒、禅定或慈悲,佛陀说它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即追求寂灭。因此“现在法”(paccupanna dhamma),亦即当下之实相,就显得格外重要。我们修习各种被称为法的行为,例如供养寺院以赞助佛教,不过,我们应该了解它的实质意义为何。只是追求福报并无益于“佛陀教法”(Buddhasa(-)sana,或译“佛教”)的提升,我们需要分辨福报与善巧方便的不同。福报本身缺乏智慧,而没有智慧就无法解脱痛苦。没有善巧方便的福报,就像背负重物却不知如何放下一样,它最后只会将我们压垮。善巧方便知道何时应该放下,二者共同撑起“佛陀教法”。我们藉由闻法以增进善巧与喜悦,然后再藉着正思惟来造福自己与他人。我们应该学习放下,因为执着只会带来苦。苦(dukkha),“生命无所不在的缺撼”,是可以避免的,但是你知道它的因吗?苦就存在于当下,我们毋须回顾过去。万法皆有其因,它们不会无端冒出。只有无知才会造成痛苦。一颗大石头重吗?如果我们从上面走过去就不重,但是如果我们想要将它举起来,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苦恼瞬间生起,非内心本有
  因此如果我们对生、老、贫、富等现象无知的话,则它们皆是苦。佛陀说我们应该了解苦、集、灭、道等四谛。如果了解的话,就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痛苦的了。
  有些人说苦是内心根深蒂固的一部分,因此将永远存在。我今天才和一些人谈到这一点,我试着解释苦非内心本有,而是于当下生起的。当你感到厌恶时,当下就体验到苦。举柠檬为例,如果你不去碰它,它会酸吗?怎么样才会有酸味呢?当柠檬接触到舌头时,才会感觉酸。如果你没有经验过它,它就等于不存在。唯有当舌头接触到它的当下,它才生起,接着才有厌恶与苦恼。这些苦恼不是内心本有,而是瞬间生起的。
  当心达到寂灭时,便是解脱道的终点,这是佛陀希望每一个人都能觉悟的目标。但是在抵达终点之前,我们必须先知道如何修行,以便达到平和的心境。我们的心所以无法平静下来,是因为它们不了解真实法。心仍然未经调伏与不可信赖,缺乏如实觉知事物的智慧,所以无法看见真理或“实相法”(sabha(-)va-dhamma,或译“自性法”)。“Sabha(-)va”意指“像那样存在”,或“依照本来的样子存在”。无论佛陀是否出世,万法依然存在,它们不会变成另外的样子。
●一步一步把我们带往涅槃
  一般都是从正见学起,接着是正思惟、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与正定。虽说有八支,然而,它们都是构成一条道路的实际要素。当见解正确,就会有正确的思惟,接着语言与其它各支也都能步上正道。心如果建立在正确的基础上,则所行进的道路必然不会偏差,将一步一步把我们带往涅槃。
  佛陀告诉我们要放下。当愉悦的经验出现时,他说只要觉知愉悦即可;当痛苦出现时,也只要觉知痛苦。没有一个人在经验愉悦与痛苦。这些事都是前因所衍生的后果,如果我们修行正确,将找不到任何拥有者。佛陀说只有乐或苦——没有自我、个人或本体。这是正见,没有拥有苦乐等情况的自我或主人。
●感觉只是感觉,哪里有个我?  
  我们经常说我的脚、我的手、我的朋友,一直都有一个我在。但是根据佛法而言,那是没有认清自我。了解这些都不是自我,才是认清自我。你只是看见而不去碰它,就像你看见一条毒蛇,只要不去捉它,就不会被咬。那仍然是一条蛇,但是它的毒液却与你无关。因此佛陀说要认清自我,这种说法不只难以听闻,并且难以理解。世俗的规范或教导,在佛陀清明的心看来,都是颠倒的;而觉者的教导,在世俗人的心看来,也是难以接受的。
  当世人觉得他们是善恶经验的主人,而经历着苦与乐时,他们其实都正受到无常的眷顾。因为一切事物皆不断在变化,执着它们只会造成更多的苦。事物来来去去,不断变化,你只能在喜与悲的两端之间,疲于奔命。不安源自于邪见,它让你起非分之想。你终究难逃苦乐的轮回,它们也将持续压迫你。
  感觉就只是感觉,乐就只是乐,苦就只是苦,没有苦乐的主人,这就是正见,佛陀希望我们如此思惟。如此思惟一段时间之后,心即可慢慢尝到法味,看清正在发生的事。我们所经验到的乐是怎么一回事?而苦又是什么?它们是稳定与恒常的事物吗?它们有多么确定?好好检视这些我们先前经验过的事物。我们享受过的快乐——它结束了吗?我们曾经不快乐吗?它一直存在吗?当我们慢慢了解现象的本质,不再那么执着时,心便得以平静下来,因为我们不再渴望拥有。但是我们仍然可以享受生活,并且利用我们所持有的物品——厨具与家具等,虽然它们并非真正属于我们所有。我们使用它们,但是清楚觉知它们并非属于我们所有。我们可以轻松自在地使用它们,而毋须受制于它们。我们在深广与超越的知识基础上使用它们,如果我们不能站在这些事物之上,就会被它们压在下面,以渴爱的心背负起它们,声称:“这是我的。”自甘受役于它们。这样的邪见只会把我们引向痛苦,因为事物永远不可能如我们所愿。
●无常的本质
  为什么事物会毁坏?因为它们存在。了解它们终将毁坏,当它们真的毁坏时,你便不致于太过悲伤。如果杯子不是我的,彼此之间没有关系,则它是否毁坏就与我无关。你的房子里有许多器皿,因此你最好如此思惟,不过,你还是必须教导你的孩子们要好好照顾它们。如果你只是说:“它不是我们的。”最后你可能连吃饭的盘子都没有。了解是一回事,说话则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你教小孩子成人的观念,可能没有人要洗盘子了。
  活在这个世上,有许多必须做的事,但是我们应随时放下,保持内心平静,没有苦恼。如此我们才能轻松地做事,这便是正命。即使面临艰难的工作,也不会有问题。
●远离生灭法
  佛陀希望我们远离生灭法,但是我们却渴望出生。我们希望获得什么?我们还不了解其中的利害,没有看到佛陀所见到的实相。他指出几种我见,包括“我比他人好”、“我和他人一样”,以及“我不如他人”。无论何种见解,都有一个我,都是不正确的。如果没有这些我见,就没有障碍。
  人们想要快乐与财富等事物,他们只想享福,想获得眼前的利益,而不愿意好好追求精神上的进步。算术中有加、减、乘、除,而他们只想要加法与乘法,这是多么自私与荒谬的想法。人们在修习解脱道时,可能仍然会生病或有其它问题,于是他们就怀疑:“为什么这件事会发生?修行的功德在那里?”但是这根本无关功德。积累功德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一只猫变成一只狗。你无法改变“行”(sankha(-)ra)的本质,它原本就是不可靠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毋须太过担忧与沮丧。
  我们所称的善巧或增上,超越世智辩聪的层次,它需要福慧双运才可得。福就像生肉,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腐坏,智慧则像盐巴,能够加以保存,或者你也可以将它放在冰箱里!有此一说,智慧像闪电,渴爱(tanha(-))则像河流。因此,佛陀建议,无论行动、饮食或观看,都不要让渴爱喧宾夺主。活在世间而不为世间所污染,清楚觉知这个世间,不要让心被渴爱所淹没。换言之,要放下。
●跳脱生死轮回
  佛陀的教导,是为了帮助众生跳脱生死轮回,但是心智低劣的我们却无法认同。当我们听到佛法说没有任何东西属于我们时,我们便开始害怕失去,它只会让我们更不舒服。
  事实上,我们可以承认它们,认为世间的事物是属于我们所有,但是那只是世俗的真理,而非解脱的层次。我们需要学习生活中各种约定俗成的事物,例如,我们的名字。我们出生时,并没有带名字来,直到出世之后,才被命名,没有任何旧名字被替换——它原本是一片空白。在空白处,你可以放进任何东西。人们出生时便是一片空白,然后被冠上一个名字,为其存在定位。因此,我们可以称某人为张三、李四或任何一个名字,这是世俗大众所共许的。他们并非真实的张三或李四,而是一个假名罢了,没有实质的意义。事实上,根本没有一个实体存在,有的只是一堆因缘的聚合。但是,如果我们希望张三前来,我们必须呼唤:“张三!”如果我们想要叫李四,我们就必须使用这个众所共许的名称。它们有益于彼此的沟通与运作,仅此而已。
●无我之思
  出生之后,事物便消逝,消逝之后,事物又再出生,一切因缘法皆如此生灭不已。看清楚事实后,我们就会了解,佛陀所教导的确实是真理。当我们明白这个实相后,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我们痛苦,或剥削我们。明白“没有自我”与“没有任何事物属于自我所有”,将能令我们比以往更自在,我们将更能轻松自如地处事与生活。
  有些人这样想后,就失去了做事情的欲望,因为他们无法获得属于他们的东西,所以提不起劲。事实上,只有那些拥有欲太强的人才会受到打击。我们最好只为了做事而做事,时时刻刻谨记“没有自我”与“没有任何事物属于自我所有”,好好调伏自己的心,使其能放下。无论工作或行动,都经常提醒自己放下与不执着,以符合实相。
  这就是正见与正思惟。我们了解世俗的真理就只是世俗的真理,并且明白事物如何生出,以及往后命名的种种。佛陀说一切名称都是空虚不实的,他在教导目迦逻伽(Moghara(-)ja,意译为痴王)婆罗门时,说:“目迦逻伽!你应该观世间空虚不实。”这些话足以令一个凡夫丧失信心。“观世间空虚不实,死神就无法追踪你,他将看不到你。”佛陀如此教导他的弟子。
●存在于空性
  说这个世间空虚不实,可能会让你误以为世上没有东西。当我们看钵或痰盂时,这些东西确实存在,不能说它们不存在,但是它们是存在于空性之中。它们存在,但自性是空的。我们依惯例称某样东西为痰盂,那只是创造出来的名称,或者我们也可以称它为罐子。事实上,就名称的角度来看,它们是空的。但是我们却会习惯性地加以执着,而误认为真实。
  有两个人,一个比较聪明,另一个比较笨。后者到市场买东西,他不确定那是什么——糊里糊涂买了一个夜壶回家。他将它当作饭锅,并且觉得很好用,他不知道别人都怎么使用。
聪明人前来看见这个情况,感到惊讶与不解:“这个人在做什么?真恶心,竟然拿夜壶来做饭锅。”
一个被称作笨人,另一个是所谓的聪明人,为什么后者会感到憎恶呢?那个壶是新的,从来没有被当作夜壶使用过,所以很干净,为什么会对它感到恶心呢?这是因为观念上的执着,这样的执着会引来厌恶与嗔恨。“嗨!看看这个白痴,竟然拿夜壶来盛饭。”这两个人,究竟谁才愚蠢呢?
  其实,夜壶本身什么也不是,它不过是个普通的容器,是我们将它命名为夜壶,之后如果有人拿它来盛饭、汤或咖喱,别人就会觉得恶心。这些负面的情绪代表什么意义呢?这只是因为执着于名称,习惯上大家都说:“这是一个夜壶。”它并非绝对与不可变更的夜壶实体,它的用法完全取决于我们的想法与意愿。如果它很干净,便可以有许多不同的用途。
●性空唯名
  如果我们能如此认清事实:所有事物都是性空唯名的存在,我们并非它们的主人——我们就可以自在地使用餐盘、夜壶与一般锅子,没有任何挂碍。这些事物自己没有名字,我们可以赋予各种名称,只要运作方便即可。
  因此才说语言是一回事,心则是另外一回事。如果其他人称某物为痰盂,我们也可以随着他们这样说:如果他们称某物为夜壶,我们也可以照着做。换言之,我们可以调整自己,以顺应这个世间,随顺世间生活。佛陀与他的弟子们生活在一个大社会中,他们与各式各样的人一起生活,或善或恶,或智或愚,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们都能适应得很好,因为他们了解世俗谛与胜义谛的道理。当你这样了解时,心便很舒坦,很平静,不再执着,这是正见的自然结果。你知道何者为世俗的惯例,何者为解脱,心不再受到扰动。放下负担,轻松自在。
●法即现存的因缘
  佛陀希望我们修法,但是什么是“修法”呢?法是一切事物,是眼睛所见到的色,耳朵所听到的声,这些都是法,因为法即现存的因缘。一旦有生,必定有灭,我们不需要对它们期望过高,它们原本就是如此。我们应该内观这个实相,在身心之中看出它来,而不需向外寻找。身与心的成份皆不稳定,亦无法持久,它们缺乏固定不变的实体,佛陀建议我们不要把它们视为真实,你怎么能将缺乏实质的事物视为真实呢?一直处于生灭变易状态的事物,怎么可能是真实的呢?唯一真实的是,它们的无实体性。
  佛陀希望我们看清这个实相,即事物皆是无常、苦与无我的。缺乏如此的洞见并执着于事物,唯一的结果就是受苦。唯有正观并放下,才有可能带来解脱。
  为什么真实修行的人值得尊敬?因为他们皆已见佛。当他们坐在那里时,佛陀就好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无论行走、站立或倒卧都一样,片刻不离。他们在心里亲自见证,因此由衷恭敬佛、法、僧,佛陀的教法亦因此而得以维持兴隆。它不可能遗失,因为它存在于心中。无论身处何处,他们都可以听到佛陀的教法。
  当我第一次接触这个观念时,非常不解。我前往聆听阿姜·曼1(Ajahn Mun)开示,他说:“你独自修行,聆听佛法。当你坐在树下时,聆听佛陀开示;当你走路时,聆听佛法;连你睡觉时,也要聆听佛法。”我当时怎么想也想不通,因为它无法藉由思惟测度而被理解,只能由清净心加以印证。我无法正确思惟这些话,因为其中谈到的是真实见法的经验。不过它并非遥不可及,因为法是无所不在的。
  我们认为佛陀很久以前就入涅槃了,不过事实上,见到法的人就见到了佛。这并不容易了解。当你见佛时,你见到了法;当你见到佛与法时,你就见到了僧。它们都存在于心中。不过,洞见不只是玩弄文字而已,否则,经常可以听到类似的言论:“佛陀就在我的心中。”然而他们的行为却荒腔走板,完全不照佛陀的指示去做。
  觉知法的是心,觉知的人则是佛。佛陀教导法,他已经觉悟法,不过法并不会随着他的涅槃而消失。假设你是一位老师,你不会生下来就是老师,你是透过学习而增长见闻,并从教学之中累积经验。如此辛勤工作一段时间之后,有一天你会退休并去世。虽然你死了,但是,老师不会死,因为让你成为老师的美德并未消失。同理,让一个人成佛的实相,或究竟法.并不会消失。因此我们可以说有两个佛陀,肉体的与心灵的。佛陀说:“阿难!善加修行,充实自己,你一定能在佛陀的教法中证果。凡是见到法的人即见到我,见到我的人即见到法。”
●法就是佛,佛就是法
  我们听到这样的话,却无法真正理解,对于“法就是佛,佛就是法”的观念,感到困惑。不过,事实就是如此。开始时,没有佛,当他觉悟法,即被称为佛。成佛之前,他是悉达多·乔达摩王子。我们也是一样,被称为乔或爱莉丝或某某王子。但是,若能觉悟法,我们也是佛,与他无异。由此可知,佛陀依然活着。
  佛在哪里?我们的一切行为皆存在着实相。我们认为做坏事没关系,反正没有人看见。小心!佛在看。佛陀仍然持续在协助我们行走正道,只是我们没有看见,不知道而已。行者们对于善恶没有疑惑,他们正在见证自己的行为;可是我们却以为自己做坏事,没有人会看见。那是不可能的,我们都在看。无论我们在哪里,或者做什么,都无所遁形,那称为业(kamma)。行为的实相一直都存在,佛陀就是根据这个原则在教导。如果世间上每一个人都能修行并觉悟实相,他们就能转变成佛,成为传法者。
  所以说佛陀依然存在,你应该为此而感到高兴。但是有些人却感到挫折,他们说:“老兄,如果佛陀还在,我早就成功了,我现在已经开悟了。”不过,他确实在此,在修行的正道或善恶的准则上。
●人身难得
  佛陀称人为“特殊的有情”,是能够觉悟法的众生。举例来说,我们具有动物所缺乏的思考能力,经由够格的教师训练后,我们就可以修行并了悟实相。比起其它众生,我们可以说是得天独厚。
  经典上说“人身难得”,这有点难以理解。我们心想:“怎么会?经常都有人出生,甚至一次就生两个。”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们不知道真正的人是什么。我们环顾四周,看见许多人,无德之人是其中一个类型。这些粗鄙之人,只是另一种动物而已,徒具人的名称。
  初来到这个世间时,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如何修行,也不知道人类存在的真实价值。长大后,我们跟随父母师长学习,逐渐发展美德,并成为完整的人。这时我们才可以说人已经出生。
  人类的潜能优于动物,我有时会举一只睡在稻谷堆上的狗为例。当这只狗饥饿时,它必须出去寻找食物,无论那个稻谷堆有多大,它完全无法受用。因为狗无法将稻谷去壳,然后烹煮。它可能四处游走,却一无所获,不得已只好重回稻谷堆上。它躺在那里,饥肠辘辘,最后可能就饿死在稻谷堆上。
  所以说人类具有较佳的潜能,它可能被使用在善或恶的用途上。一个恶人,一种我们称为畜生的人,可能会摧毁一个国家,但是我们从来没听说过一只狗会摧毁一个国家。从另一方面来说,一个对法有兴趣并且认真修行的人,将可能完成令众生难以思议的事。
●五戒之助
  其实,修行善法并不容易。它虽正确,不过做起来却有困难。一个简单的例子是五戒。我们在一切时中都应该遵守五戒,它们是查验一个人是否够格为人的标准。这五戒包括:一、禁止杀害任何生命,并且应该对他们慈悲;二 、不偷盗,尊重他人的权利;三、了解正当的性关系,并且知所节制;四、说实话;五、杜绝麻醉品。如果每一个人都能遵守,这个世界将可以减少许多麻烦。即使尚未觉悟,也可以减少冲突,进入真正人的世界。戒律虽然不多,不过持守者,将可获得许多福报。我们可以坦然面对未来,因为我们未曾对他人造成伤害,死亡来临时,我们不会懊悔。因此,学习五戒是为了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以“修福”的方式学佛也很好,虽然这仅是一棵树的表皮与枝叶而已,不过依然很好。树都需要树皮,不是吗?当你供养或参与法会时,是以出于相信因果的善念去做,而非贪染之心。当你回家后,别人问你:“你到寺庙去,有得到什么功德吗?”你可以对他们详加解释功德所在,这是一种“善巧方便”(upa(-)ya),教导也是一种方便。应该知道,这是世俗谛。真实的法是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到的。
  当一个老师在教导学生时,她举A先生有这些钱为例。事实上,没有A先生这个人,她用粉笔在黑板上创造了这个人,它是A先生吗?是的,是一个假设,一个名称,但是他无法四处奔跑或行动。为了学习,我们可以谈论这个A先生,但是他无法起身移动。这就是“善巧方便”。没有A先生,我们只是为了某种目的,用字母A来代表这个人。
●有正念正知即可修行
  只要具有正念正知,我们就可以修行。有些人会想,我没有时间修禅,我必须做生意。嘿!当你做生意时,要呼吸吗?只要有时间呼吸,你就有时间修行。禅定无他,警醒与觉察而已。所谓做生意也可修禅定,不知者会以为是在市场里闭目静坐。觉察意指觉知当下正在做的事,你今天说话、行动或思考时有出错吗?如果你有正念,就应该知道。
  所以不要以为修行一定得剃度出家,住在寺里。无论从事商务、家务、写作或任何事,都可以修行,它就和呼吸一样——不需要刻意拨出时间来做。即使睡觉也要呼吸,为什么?呼吸是生存所必须。事实上,呼吸是极细致的滋养,我们不能两分钟没有它。我们可以两个小时或两周没有精致的佳肴,但是我们可以多久没有呼吸呢?因此佛陀要我们观察呼吸,进与出,配合反复念佛。身体各部位都需要它,它是最重要的食物。当你静观时,你就了解它对于你是多么可贵,更甚于钱财、黄金与钻石。如果它只出不进,你的生命就完了;如果它只进不出,你也一样会死。
  由观察呼吸,进而观生命无常,是念死的禅修。只要明白这个事实——如果呼吸只进不出,或只出不进,你的生命就完了——如此就足以改变你的心。这个明白会让你开始觉醒,你的外表会改变,你的行为也会随之变化。你会害怕造恶,并对坏事生起羞耻心,你将不再随着贪爱或嗔恨而冲动行事。正念会自然增强,智慧也会及时生起,教导你许多事物。
  将注意力放在呼吸上,保持正念,智慧就会生起。它很简单,因为我们每个人都要呼吸。当你躺下时,可以集中注意力直到睡着。这真的很简单,它会让心平静下来,无论你是出家人或在家人。
禅定是帮助我们超越痛苦的良方,藉由它我们可以明辨是非;但是如果我们没有修行,就无法看清楚。无论做什么,都要明明白白。这便是佛陀对弟子们生活的要求。


猎人的陷阱
  身体有可能不会疼痛、发烧与生病吗?我们众生都被恶魔(Ma(-)ra)的陷阱困住了。当我们被陷阱困住之后,恶魔就可以对我们为所欲为,他可以折磨我们的眼睛、耳朵、四肢,或身体的任何一处。
  这就和人们为动物设下陷阱一样,挖掘一个窟窿,或用饵钩,引诱它们进来。当鸟儿来食饵,被逮住时,它能怎么做?它的脖子已经被掐住了,还能去哪里?它想飞却飞不开,即使拼命挣扎也没用。然后拥有这个陷阱的猎人抵达,看见被困在陷阱里的鸟儿,就和他所计划的一样。
  他抓起鸟儿,如果它想反抗,或想攻击他,他可以轻易就扭断它的颈子;如果它想飞,他就会折断它的翅膀:如果它想逃跑,他会折断它的双脚。陷阱的主人如今主宰一切,这只鸟儿无论如何都逃不开他的掌握。
  我们也一样被困在陷阱里。佛陀看见了,并且明白真相。他原本是一位王子,享有一切荣华富贵,当他看见世间的苦后,他舍弃了一切。他清楚看出世间的本质,了解其危险性,因此义无反顾地放下与离开。人一出生之后,便陷于其中,他看见自己像鸟儿一样被困在陷阱里。索套环绕着他的颈项,他看出其中的危险,因此放弃一切,孑然一身地离开。觉悟之后,他指出此点,让我们思惟,在不确定的领域中,何者有害,何者有益。他不愿自己沦落,也不愿被陷阱困住,他选择出离,让自己全身而退。在见法与觉悟之后,他教导我们觉知这些事物。
●观察这出人生戏码
  虽然他解释了世间的谬误与危险,但是人们仍然被无明障蔽,无法看见。心是如此厚重与顽固,并且还不断在累积痛苦与欲望。在这出人生的戏码中,只要我们仔细观察,不难看出世间的业与苦。如经中所说:“生即是苦。”生在这个世间,你苦吗?出生之后,我们具有双手、双脚、眼睛与耳朵,它们都昭示了苦的存在。我们必须设法活下去,为了一家的前途而打拼。在接触外界的过程中,我们频频陷入困境。除了自己的头痛与忧虑之外,我们还要担心孩子的未来,以及财产的问题……
  出生之后,我们随时可能遭受变故。耳朵可能变聋,眼睛可能变瞎,四肢或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可能受伤。我们无法悠游自在,因为我们都被困在陷阱中,那是猎人设下的陷阱。那位猎人如今握有主宰权,我们成了他的猎物。他可以照顾我们,也可以打烂我们的嘴,或折断我们的翅膀。这个陷阱的主人,就是身魔(khanda-ma(-)ra),或译“蕴魔”与烦恼魔(kilesa-ma(-)ra)
  在这里,许多人不想了解法,只想逃避。他们不往正道着手,只想捡便宜,结果当然只有——苦。它肇因于渴爱,渴望拥有,而不愿活在当下。
  因此佛陀教导我们,观察自身,以达到离染与觉醒的目标。了解一切都是因缘法,没有独立存在的个人或自我。就像我们种田时,装设稻草人,以防稻谷成熟时,小鸟会来偷吃作物。我们收集稻草与稻秆,扎成人形,并为他穿上裤子与衬衫,小鸟看了就会害怕,不敢来偷吃。稻草人成为我们的帮手,从此之后,稻子有机会成熟,我们也可以收割了。但是其实它不过是稻草与稻秆扎成的假人,一旦我们收成之后,就可以将它弃置在田里,那里正是它的来处。
  我们就像稻草人一样,当意识离开身体之后,就什么也不是——与稻草扎成的假人没有两样。稻草人哪里也去不了,最后只会被弃置在田里。
  但是现在我们可以活动,可以到处行走,对于事业与旅游,充满憧憬。我们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可以恣意唱歌、跳舞与玩乐。用一句俗话说,我们现在只是在等死。收成的时间一到,稻作收割完后,稻米被打包运走,而稻草人则被丢弃在田里。
●走到终点,就得放下
  当收成的日子来临时,我们就得离开。只有不知道事物始末者,才会随事浮沈,被耍得团团转。当他生病时,希望自己没病;当他变老时,希望自己没老;当他快死时,又希望自己不会死。但是法尔如是,它们原本就是生灭不已,无法改变。
  由于不了解自然的法则,因此才会希望事物稳定而持久。这是我,那是她——每件事都从“我”与“我所有”的角度去看待,而没有考虑到法。重点是,走到终点时,每个人都得放下。无论名、闻、利、养,或一切苦乐经验,都无法从世间带走,它们都是虚妄的世间成就。
  我们人与受困在笼中的鸟或水族箱里的鱼一样,命运操纵在主人的手里,随时会被取走。主人随时可以杀死被囚禁的奴隶。这就是轮回之苦,求出无门,除非他能了解法,如实认识这个世间。
  看看法,不要看太远,如果看太远,你将看不见。如果你对法有疑惑,就看看自己,看看这个身体和这个心,它们可靠吗?你凭什么把它们当作自己?它们的本质为何?它们稳定吗?能持续多久?身与心都是因缘所聚合,并无不变的实体。
●自然的法则
  我们的头发会变白,牙齿会动摇与脱落,耳朵会失聪,视力会失明,皮肤则会干皱,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们没有能力主宰它们。它们有自己的发展因缘,不听从任何人的指示。
  就像一条向南流的河流2,如果我们希望改变它的流向,可能吗?当然只会自讨没趣。泰国的河水原本流向南方,而我们希望它转向北方,有人办到过吗?是河水错,还是我们错了?这只是自找麻烦而已。自然就是如此,事物皆遵循各自的轨道前进,无论我们怎么强迫它,它还是会照着既定的路线前进。我们无法改变它,即使想动手脚,也是无能为力,不是吗?
  因此,佛陀希望我们闻法后,深入思惟,如实观察河流的实相。如果它向南流,就让它继续流,不要作无谓的抗争。一个智者站在河边,看着它向南流,会欣然接受,因为法尔如是,彼此之间没有矛盾与冲突。逝水如斯,奔流向南,这是自然之法。人生也是一样,人生中一定有老、病与死。从出生开始,中间变老,末了则消逝。能够如此思惟并看见实相者,将可维持平静与自在。
●“行”的智慧
  佛陀教导我们“行”(sankha(-)ra)的智慧。水即是“行”,川流不息;这个我们以为属于我们所有的身体,其中的四大元素,也是不停变换。生命从子宫出生之后,就一直向前流——从小孩,到成年,再到老年——川流不息。逝者如斯,法尔如是。
  我们应该了解,这个身体不是一个实体、个人或自我,它只是因缘的聚合。无论为它哭泣或欢笑,或是有人想阻挠它,它还是这样。它不会想讨好任何人,佛陀希望我们看清这点。它是无常与不稳定的,由于不了解它的本质,才会造成苦。这个身体只是地、水、火、风的组合,不是一个实体、个人或自我。它最后会消逝,这就是自然的法则。
  如果我们想要修法,并过如法的生活,就应该看看自然。你们有注意过树吗?有大、小、高、矮等不同的树。当干季来临时,它们的叶子就会掉落;当雨季来临时,树叶又会再长出来;当倒下的时刻来临时,它们就会倒下;当生长的时刻来临时,它们又会再度生长;当解散的时刻来临时,它们就会解散。我们也是一样。那是“行”的本质。我们出生、变老与倒下,接着再次出生,就像树与叶子一样——没有差别。
  森林里有美丽的树与丑陋的树;有些弯曲多节,有些笔直高大;有些树有木髓,有些则无。人也一样,有好人与坏人,还有谄曲的人与端正的人,这也是自然。
  就树木的情况而言,它们存在的因缘为何呢?是土壤与水分滋养它们,让它们成长与开花;就人类而言,则是业。业即行为,它让我们强壮或衰弱,并影响我们的智慧高低。树随季节——热、寒、湿等——而生出,人类则随业——他们的行为——而出生。
  做好事,事情就会变好;做坏事,则只会带来痛苦。美好的行为让生命更美好,丑陋的行为则只会让生命更丑陋。这个存在的实相就称为业。举例来说,今天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来寻找某种特别的业——你希望找到平静、喜悦与自在。持戒、修禅与闻法,是根本的因,是创造善业的根源。
●闻法后的觉悟
  闻法之后,还需要觉悟。有大觉悟,就会有大成果;如果只有小觉悟,就只有小成果。很少的正见,就会有很多的痛苦;如果具足正见,痛苦就会止息,内心将能获得平静。
  你们今日来此,是为了寻找心灵的滋养。应该藉由内观来训练心,这就名为修法。经由身念处,我们可以看得很清楚,不需要向外寻找。
  当我们真的清楚看见时,就能保持客观与离欲,会厌弃世间。虽然过程中会有一点恐惧,不过慈悲的心念会将它抚平。因此佛陀要我们洞见生、老、病、死的实相,如实观察,这就是法。
●如实观察就是修法
  如果我们能如实观察,就可以名为修法。我们将了解一切人类并无不同,无论是来自哪个村庄、省份或国家。如果我们真的生起洞见,就看不到差别。每个人都一样,开始出生,中间变化,最后则消逝。因此佛陀希望我们思惟戒与法,了解“他们和我们一样,我们也和他们一样”。如此,就会有了解与体谅,因为我们都一样是生、老、病、死的亲戚,我们都是一家人。如果我们了解这一点,内心就会生起人饥己饥的感受。当我们深入思惟这个身体时,就知道大家都一样:别人的小孩就和我们的小孩一样,别人的父母也和我们的父母一样;我们自己的存在和别人一样,别人也和我们一样。如果能够如此洞察,就能终结伤害、嫉妒、冲突与侵略。
  这样的洞察即是正见,具足正见,即解脱道。有正见,就有正思惟、正业、正命、正语、正精进与正定。经由正见,进入解脱道后,便会有正确的连锁反应。能够这样做,无论在哪里,都是在修法。
  佛陀教导我们观察自己,而非遥想天堂、大地、山顶、云朵或天空。法就在我们的身边,如果我们能了解自己,执着与渴爱就会减少,这都是洞见的力量。没有洞见,烦恼不会减少,我们也无法平静。
  修行人应该知道行为的后果,不能盲目地修行。他应该清楚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是做对或做错,以及后果会如何。如果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他的修行不可能有成果。他可能只是人云亦云,盲目跟随团体运作,人家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完全没有任何洞见。佛陀希望我们明辨是非,清楚觉知当下发生的事。不是每个人都一定能觉悟,如果我们现在没有洞见与觉知,以后也不会有。现在,就要看见。
●身体的本质
  仔细观察身体,直到离欲为止。我们将了解,我们就和笼中鸟或水族箱里的鱼一样,猎人或主人随时都可能将我们带走,或摧毁我们的四肢、感官与器官。我们的身体随时都可能瓦解,它的本质就是如此。我们无法阻止它发生,它也不会听从我们的命令。为什么?因为它们不是真实的,它们并非真的属于我们所有,没有一样东西值得信任。它们并非真的是,或一定是我们的脚、我们的手,我们的眼睛或我们的耳朵。那是世俗的说法,只是假名罢了,不能说成是我们的。
  仔细思惟这些事物,它们都是因缘和合而成,是色、受、想、行、识的积聚——你可以称它们为“五蕴”、“色法与名法”,或“身与心”,这都是就它们的本质而言。你就应该了解,它们不是独立存在的个体。
  佛陀说:“比丘正观内心者将能逃脱死魔的陷阱。”但是我们真的了解心吗?它叫我们哭,我们就哭;它叫我们笑,我们就笑;当它渴望某样东西时,我们就紧追不舍。这些事情并不难理解,心应该不难教才对,但是人们却不愿意教它。如果它生气,马上降伏它——拿起棍子,它就会听话,但是我们却不愿意像这样训练自己。如果真的要训练自己,你怎么可能睡成那样?睡觉时,并不是糊里糊涂掉入梦乡。每天训练自己,当头碰到枕头时,记得观察吸气与吐气,并且思惟:“真好——今夜我还能呼吸!”每天这样告诉自己。你不需要反复唱诵与念诵,只要问自己:“我还在呼吸吗?”当你早上醒来时,马上想到:“嘿!我还活着。”到了夜晚,你再一次问自己:“躺下去后,我还能再起来吗?”小憩片刻后便警醒。当你再度感到疲倦时,再一次问自己同样的话。你每天都必须这样做,只要像这样精进,总有一天你会看见。你会看见自我与他人的实相,以及什么是世俗的惯例与假名。你会了解它们的真实意义。之后,原本重的会变轻,长的会变短,困难的会变简单,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但是你必须精进,才可能办得到,如果你昏沉懈怠,就什么事也做不成。
●用心向内看
  向外看,你将看不见实相。我们早已具足一切,因此毋须外求。出生之后,一切事实俱在,只需用心观察。事物出现时,我们马上看出它们是无常、苦与无我的。我们看见这个,并且认出我们就像这样,其他人也都像这样。这是思惟法的第一步,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可以抵达终点。这是一条终结生死的道路。
  只要用心,我们就会知道。就像在田里工作,只要看太阳,我们就知道,何时是收工回家的时候。
  工作时,我们需要知道时机。只要经常保持专注,我们就会知道,上工或收工的时间到了吗?如果仔细观察,我们一定能看见并知道……同理,只要持续观察身与心,我们也一样会知道……它以前曾经像这样吗?它现在如何?它像个小孩吗?如果我们像这样思惟与观察,心就会自然转向。心情会转为平淡,在烦恼的生活中,它会感到安静。持续这样的思惟,将能令心转向;如果心不转向,我们就见不到法。
●创造解脱的因  
  事出必有因,我们精进修行,就是在创造解脱的因。例如,一对经历过爱情与争吵的夫妻,当其中一人死亡时 ,就只剩下孤单的另一半。原本恩爱的一对,如今只剩下一个人,那个人很可能会向寺庙求助。就像一个人生病时 ,他很快就会想到要找医师;如果没有生病,他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像这样发生的事情就称为因,人们的情感运作也类似于此。如果我们的生活既安逸又舒适,就不会想到这些事,心也不可能会转向。同理,修行时也必须生起出离心,不过我们往往做不到。我们去听开示,尊贵的教师使用各种方法教导我们,就是为了帮助我们看清楚。头发像什么?牙齿、皮肤与指甲的实相为何?瞧,它们像以前一样鲜嫩吗?它们有变老吗?和以前有差别吗?佛陀告诉我们,思惟自己的身体。向内观察,就像它染上病痛了一样,专注地看。此时,你只会想赶快找医师来治疗它,你会很自然想到医师与药方。这很自然。如果高烧与疼痛持续不退,这会变成你唯一关心的事。但是先前,在你生病以前,你根本一点也不关心这些事。如果有人叫你去找医师,你还会嗤之以鼻呢!现在,因出现了。  
  我们的修禅也像这样。为什么我们要针对头发与皮肤,这些我们原本就有的东西进行思惟呢?它们是因之所在,是出离与行舍的因。它们可以产生智慧,也可以制造烦恼。智慧生起,烦恼则消退;反之,烦恼生起,智慧则消退。洞见生起,无明则消退……佛陀经常要我们思惟生、老、病、死,为什么?因为解脱之因就在这里。
●“身念处”禅修法
  思惟死可以让我们对于此世生起出离心,如果持续观察此点,一步一步深入它,对于世间的厌离也会随之加深。思惟法,最后你将见法,亦即实相。当你见法时,你就能达到寂灭,除此之外,它还能将你带去哪里?
  这就是因,这种禅法称为“身念处”,即观察身体的禅修。从头顶到脚底,再从脚底到头顶,反复观察。如此禅修,将有助于生起出离心,让心转向。
  假设你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一栋大房子,以及许多财产。当每件事都很平顺时,心就不容易转向,因为太舒适与安逸了。就像你乘船出海,如果这艘船很好,水面又很平静,谁会想到要游泳呢?但是如果这艘船开始沉没,游泳就变得很重要——或者你还能漠不关心?有人会问:“老是叫我们观察身体各部分,到底有什么用?”它的作用就是救命。如果你独自出海航行,可能不会想到要游泳,但是先将游泳学好可能更安心。如果这艘船开始沉没,除了游泳之外,你还会关心什么?
  如此修禅,并且真的看见实相,正果就会不请自来。了解无常、苦与无我,由此而发起净信,你便已经完成思法,而进入修法的阶段。  
  了解这一点后,你接着就会了解许多事。只要精通这一点,你的修行就可以辗转增上,于内在或外在,自己或他人的身体中,看见无常、苦与无我。这是功德的来源,是佛陀的教法,也是你必须深入观察的地方。佛陀不会教导不相干的事物,包括人们不会去的地方,或人们看不到的事物。他指出的都是我们切身的事物,无论行、住、坐 、卧,皆须臾不离。  
●怕什么?无处可逃啊!  
  即使这些事物如此贴近我们,我们仍然看不见!就像我们在禅堂里放置的骷髅(死人的骨架)一样,世间人只会谈论,却不曾真正见过。有些人见过,却感到害怕,他们逃离禅堂,一点也不想看。这些都是视而不见的人,如果他们真的看见,就不会害怕。如果害怕,你还能跑去哪里?骷髅始终跟着你,想想看。即使你跑开,它也跟着你跑,无论你到哪里,它都跟着你。你到底在怕什么?根本无处可逃。
  如此了解之后,你才能出离。“喔!事情真的是无常、苦与无我的。”当你看见骷髅时,你知道它就和你一样。你坐在那里抽烟嚼槟榔时,骷髅就在那里;你来回走动时,骷髅也跟着你;你闲聊时,它也在那里。它就和你一样。未来你也会和禅堂里的骷髅一样,每一个人都会变成这样。
  先前,骷髅和你一样,也是一个活人;之后,我们也会和它一样,变成骷髅。你害怕吗?这是真的吗?你能逃到哪里去?
  因此看一个人时,你知道他就和你,以及其他人一样。当你如此看一个人时,你就了解世间所有的人,包括我们自己在内,都没有什么差别。整体而言,我们都是一样的人。请认清这个事实。
  先前,骷髅和我们一样;之后,我们会和它一样。藉由这样的思惟,心将会转变。持续思惟,你将了解一切事物皆非真实,并且不可信赖。唯一真实的是因果业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正确的思惟,会引导你走上正道;错误的思惟,则会让你误入歧途。它正在发生,这是唯一真实的事,果报一定会回到你的身上。  
●正确的思惟
  死后,连骷髅也带不走,更何况家庭、朋友与财产呢?它们都是不可靠的。从我们自己的骨头开始,没有一样东西是真实的。带领我们转世的是身口意的善恶业。善有善报,恶招苦果,只有这件事是确定与真实的。
  因此佛陀希望我们深入观察,不要汲汲钻营,趁着还有一口气在,尽量行善去恶。一旦死了之后,你就无能为力了。佛陀希望我们了解时间紧迫,赶快起身力行。你还有眼睛与耳朵可用,意识也尚未离开躯体,因此能够观察与了解事物。放下吧,及时放下,就可以换来轻松自在。何为放下?即舍与观。当意识离开躯体后,你还能完成什么事?他们会将你的身体焚化或掩埋,故事就此结束。
  我们有尊敬与供奉死者的传统,还用尽一切谚语来称颂它的功德。人们拿出米糕,说那有益于亡者;不过,接下来却是他们自己在享用。亡者此时在哪里?而他或她又得到了什么利益呢?
●放下执着,生起净信
  功德来自修行,而非供奉死者。佛陀并不称颂死亡,他赞扬人身难得,趁还活着的时候修行很重要。觉察错误,立刻改正;发现善事,立即去做。这是你的两个好朋友,你的庇护所。现在它是你的庇护所,未来它也将是你的皈依处。物质的享受不过尔尔,不是吗?你们看现在的年轻人,他们努力追求享受,最后仍然一无所有。我们已经不再年轻,应该及时住手,转而寻求平静与恬澹。我们已经做够了世间的荒唐事,现在,该是停止的时候了,不是吗?
  虽然还住在家里,你们应该好好思惟这些事。你们身未出家,但是应该让心出家,觉悟实相。世间的成就与财物有其限制,无法带来究竟的利益。它们终将流逝,因此,就让它们流走吧!佛陀希望我们都能修禅并见法。如此思惟,即是经典中所说的前行,是第一步。它将摧毁我们的身体。摧毁身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经由见到无常、苦与无我,我们就能放下对身体的执着,生起净信。
  请思惟这点,由此你将能生起出离心,停止伤害他人的行为。不害,即是戒。如果不了解这点,你就不知道什么是业,以及何者是错误的行为;如果了解,你的身与口就会停止造恶,这就是戒。断除恶行,即是戒。
放弃恶行后,心就能静下来,并入定(sama(-)dhi);心入定后,就能生出智慧。佛陀初次传法时,弟子们只听到这样的话,当下在座位上就开悟了。有一些人达到阿罗汉果,究竟解脱,就在这样简单的开示中。那么,他们什时候持戒?什么时候修定与入定呢?他们了解轮回之苦后,便决心出离,那就是戒。之后,心中没有恶念,只有平静,那就是定;进入定境后,心便能深入思惟,并生起智慧。
  如此闻法与思法后,就能自然生出戒定慧,这就是解脱道。许多人和我们一样,对此有许多疑惑:“啊!他们背后一定有很多善业,才可能办得到。”不过,现在仍有人解脱。它真的可能,只要我们认真闻法与思惟,就可能解脱。心必须要出离,要放下。如果现在无法放下,可以在明天或稍后的禅坐中放下。今天无法觉悟,可以明天再悟,明天无法觉悟,可以留待明天之后再悟。如果我们真的对于法有兴趣,就一定要觉悟。
  听到法的名字时,不要以为它是有别于自然的东西。我们拥有它,我们就是它。无论你修什么,努力让心如实看见——看见无常、看见苦、看见无我。看见我们这个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与持久的,如此而已。  
●内观实相
  当你持有如此的正见时,无论看什么,都会转为内观的实相,外在现象与你本身没有差别。持续内观,每一样事物都是法。当你看见动物时,法就在那里。大生物是法,小生物也是法。包括岩石、泥土或青草,它们都是法, 因为一切都是自然。  
见法之后,你就能依照所见去修法。佛法就是这样,它不是离我们很远的事物。我们说的是道的根源。如果你有信心,并努力求法,你会向哪里去寻找?无论前往一间寺庙,或再往其它寺庙寻找,或到森林行脚与参访,它都一直在那里。法,就在你自身之内——就在你的身上。
闻法的原则也是这样,不需要听很多,应该为了觉悟实相而聆听。过程中,你应该问自己:重点是什么?应该如何观察?应该如何修行?应该如何调伏内心?我们希望超越假象,解脱痛苦,然而什么是假象?这个痛苦又在哪里?应该如何超越它?
  无论乐与苦,或爱与恨,都是你重要的老师。它们是解脱的根源。如果你执着爱的感觉,就会引发痛苦。深入观察这点,这些感觉将为你指出解脱道来。如果你执着它们,就永远无法解脱。深入观察这点,你就会有所觉悟。
●超越爱与执着
  为什么我们说要超越爱与执着呢?回想一下,在你的生活中,无论是在家里或其它地方,当你非常依恋或钟爱某人时,是否都会为你带来痛苦。如果你有所怀疑,请想想这点,你必须了解这是份什么样的感情。不要迷失自己,不要再沉睡了,不要让你的心陷入昏沉。钟爱某人,或执着钱财,都只会为你带来痛苦。切记!如果你无法记取教训,就把它写下来!看着它!这就是实相。  
  当你有爱与恨的感觉时,你必须看着它们。它们正在教导你,提醒你不要落入极端的方式。冲动有可能引你陷入放纵或压抑两种极端的模式,即经典中所说的纵欲与自虐两端。佛陀刚悟道时,就是教导弟子不要陷入这两端。它不只在佛陀的时代有效,即使到了现代依然有效。  
  应该从哪里观察起,才能了解这个实相呢?就从你自己的心里。习惯上当我们喜爱某人时,会一直想和他们在一起,但是当我们讨厌某人时,则甚至不想靠近他们。你们有过这种感觉吗?请仔细观察并教导自己,你看见它们是如何引你走向痛苦吗?这里谈论的是苦圣谛与苦集圣谛,即渴爱与执着。仔细观察你的生活,你就会了解这个事实。你的贪着与焦虑能带给你什么好处?不要让你的心被非理性的贪欲所绊住。这就好像你吃香蕉时,会将皮剥掉,但是当小鸡或其它动物想去吃它时,你却又觉得那是你的,这就是贪念在作祟。得到时感到高兴,失去时则感到沮丧,这就是佛陀所说应该避开的两端。告诉你的心,让它避开。  
●贪爱与憎恶都是深渊
  因此修法者,听到教导后,应该仔细观察这些爱憎的情绪,当它们生起时,要努力降伏内心。仔细观察并避免落入极端的反应中,将有助于心的提升。不要让自己陷入深渊!贪爱是一种深渊,憎恶也是一种深渊。
  佛陀了解这些事,他透过修行,看见它们是无常、苦与无我的。贪爱生起时,将它放在一边,憎恶生起时,也将它放在一边。如果你无法将它们放下,就应该训练心如此做。这些事本身无法让心平静。
  这就是法,这就是佛陀的教法。你必须向这里观察,必须向这里寻找平静,因为这是涅槃之道。“你想追逐那些事吗?你将因此落入恶道。”这样告诉你的心。不要陷入执着,或为这些事巧立名目。
  你下过田吗?你应该知道怎么鞭策牛,好让它听从你的话,到达你想去的地方。因此,为什么不鞭策你自己,抓稳心的方向呢?
●没有业因之处
  我们谈论的是到达一个没有业因的地方,在那里业因已经耗尽。如果有贪爱或憎恶,意味着有因存在,有因就会有果。如果有生,就会有灭,这就是自然。当贪爱与执着存在时,就会有憎恶与反感。如果有天堂可达,未来就有地狱可入,反之亦然。生与有的领域就是这样,因此佛陀希望我们仔细观察,这不只适应于少数人而已,它们放诸四海皆准。因此你应该去哪里修定?你修定的对象是什么?当你看见时,就应该迅速放下。
  就在当下精进。以善巧方便调伏你的心,使它柔软,就像铁匠把铁熔化后,再把它塑造成各种有用的器具一样。就像这样,我们以戒律、禅定与智慧调伏我们的心,使它柔软与降伏,获得平静。
  【注释】
  ①阿姜·曼·普里塔(Ajahn Mun Phurithat)1871年出生在湄公河西岸空将乡的坎崩村,1886年,十五岁的阿姜·曼出家为沙弥。在为其两年的沙弥训练结束后,他还俗返家帮忙农务。1893年,当他二十二岁时,再次出家成为寮族传统的僧侣。是一位公认具有极大影响力的教师。阿姜·曼卒于1949年。
  ②南亚的河皆向南流。
 


第三章 修法
●寂灭之道
  我们修行是为了去除贪、嗔、痴,那是我们每一个人内心都有的烦恼。把我们困在生死轮回中,让我们的心无法止息。
  不只是让心止息,还包括身与口。在你修身与口之前,一定要先修心;不过如果只修心,而忽略身与口,也行不通。修心,直到它变得平顺、细致与光亮为止,就像木匠刨制木器一样。要想拥有一根光滑的柱子,你必须先砍树,接着,切下粗糙的部分——根与枝,然后进行裁锯。修心也是一样,你必须先从粗糙的部分下手,从粗到细,循序渐进。
  修法的目标是降伏与净化心,不过做起来却不简单。你必须从外部的身与口着手,再逐步向内,直到它完全平顺为止。你可以拿完工的家具,例如椅子与桌子等做比方。虽然它们现在看起来很光滑,但是它们先前也曾经是带有枝叶的粗木,必须先经过计划与处理的步骤。这是你得到美丽家具的方式,也是你净化心的方式。
  到达寂灭的正道,或佛陀所揭示获得真正安乐的方式,是戒(si(-)la)、定(sama(-)dhi)与慧(pan(~)n(~)a(-)),这是修法之道,也是彻底断除贪、嗔、痴之道。这条道路必须得对抗我们好逸恶劳的习性,因此,必须作好奋战的准备。
●从迷惘到觉悟
  佛陀说这是适合我们所有人的修行之道。他所有证道的弟子,先前都和我们一样是凡夫。他们和我们一样,有手、脚、眼、耳,以及贪、嗔、痴,没有任何异于我们之处。他们藉由修行,从迷惘到觉悟,从丑陋到庄严,从无用到获得大利益。你们必须了解,你们也有同样的潜能。你们和他们一样,都是由五蕴所组成,你们也有身体、苦乐的感受、想念、意行与识;此外,你们都一样有一颗不安的心。面对相同的情况,你们一样都有分辨善恶的能力。佛陀时代的觉者,和我们没有两样,都是从平凡与迷惘开始,有些人以前甚至是强盗与凶手。佛陀鼓励他们修行,获得道果。过程中,他们也一样是修戒、定、慧。
  如果能将心看好,则看管身与口的行为,就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因为它们都受到心的驱策与监督。心是一切行为的根源,你们应该时时维持正念,将心从恶转向善。如此,透过觉察与自制,你们的语言与行为,就能获得改善。在戒律的保护下,你也得以轻松自在。
  保持自制,注意你的语言与行为,并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就是戒。坚持正念正知,这就是定。这样的定有助于持戒,因此可称为“定共戒”,不过它仍与戒不同,有其内在与深刻的一面。
  在心投入修行,建立起稳固的戒与定之后,你就有能力观察各种内外现象的经验。当心接触色、声、香、味、触、法时,“觉知者”便会生起,清楚觉知爱憎、苦乐,以及各种心所与心境。
  持有正念,你就能看见事件在内心生起,以及你对它们的反应。“觉知者”会自动将它们当成思惟的对象。在意识的领域中,能分辨一切现象的善恶与是非者,就是智慧。这只是初步的智慧,随着修行的进步,它会更加成熟。这是修习戒、定、慧的第一个阶段。
●执取善法的烦恼
  修行的过程中,新的执着与烦恼会陆续在心中生起。这意味着你开始执取善法,并且害怕内心的污点与过错,担心它们会影响你的禅定。在此同时,你变得更加精进,喜爱并细心呵护修行。每当内心接触外境时,你便戒慎恐惧。此外,你也会注意别人的过错,包括一此小细节。这是因为你很关心修行,这是修行的一个层次,建立在合乎佛陀基本教法的见解上。
  你持续这样修行,甚至到挑剔与批评的程度。你经常对周围的世界表现出喜爱或憎恶,并且对于一切事物充满不确定感,喜欢探讨修行的理念,好像入迷一般。不过,不需要太担心,此时,修得多总比修得少要好。多修行并且留意自己的身、口、意,关于这点,永远不嫌多。
●具备基础,持续修行
  具备基础之后,内心会生起强烈的羞耻心,并且嫉恶如仇。无论在何时何地,或者在公开与私下的场合,都不会做出伤害自己或他人的事。保持正念,节制身、口、意,以及明辨善恶,都是此时用功的焦点。你专注于这样的方式,毫不动摇,此时的心,已经成为戒、定、慧。
  如此持续修行,德业自然与日俱增,不过,这样的修行程度还不足以生起“禅支”,它还是太粗糙。虽说如此,心其实已经相当细密——相对于修行粗浅的人而言。对一个尚未观心与修定的凡夫来说,这些已经够细密的了。就像一个穷人,拥有几百元已经算很多,但是对一个百万富翁来说,根本没什么。当你贫困时,几百元就很多了,同样的道理,修行初期,你或许只能放下一些较粗的烦恼,对于未曾放下并且尚未觉悟的你来说,这已经相当深刻。在这个阶段,你可以从努力修行中,得到一些满足。
●戒定慧转化提升
  果真如此,这意味着你已经进入正道。你正在经历第一个阶段,它很难维持很久。当你的修行更深入与细密时,戒、定、慧会从原地,从原来的素材,转化提升。这就像椰子树,从土地吸收水分,再由树干往上送,当水分抵达椰果的时候,已经变成干净香甜的椰汁,而它原本只是地下水而已。椰子树被粗糙的土与水的元素所滋养,它同时吸收与净化,结果将它们转化成比原先更清净与甘甜的物质。同样地,修行从粗糙开始,经由禅定与内观的淬炼,它将变得愈来愈微妙。
  心愈微细,正念就愈集中。事实上,当心愈往内集中时,修行就愈简单,你不会再犯大错或严重脱序。当疑惑在不同情况下生起时,例如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或怎么做时,你只须暂停心的活动,努力往内集中,禅定就会愈来愈坚固,智慧也会增加。这时你就可以轻易看清楚状况。
  之后,无论从何处着手,你都能清楚看见心,以及与其对应的法。你看见身体需要依赖心才能运作,而心也经常受到外缘的影响。持续内观,智慧就会持续增长。最后你将心与法的思惟也抛开——这意味着你开始体会到身体是虚幻不实的,身体的质感渐渐消失。
●心的真实状态
  现在,检视心的本质,你可以看到在自然状态下,原本是无为的。就像旗杆上的旗子,或树梢上的叶子一样,原本是静止的。如果它飘动,那是因为受到风的影响。心的自然状态也一样,只是受到爱憎,或其它情绪的影响。本身是独立、清净与光明的,其自然状态是平静的,没有乐与苦。这就是心的真实状态。
  因此,修行的目的就是向内寻找,持续观察,直到找到本心为止。本心也称为清净心,是没有执着的心。它不受外境的影响,不会追逐喜欢或讨厌的现象。此外,它一直都是觉醒的,完全明白它的一切经验。
  当心处于自然状态时,不会变成任何东西,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动摇它。为什么?因为觉醒的缘故。心知道自己是清净的,它已经达到本身原始独立的状态。这是止观双运的结果,洞见一切事物皆是因缘和合所生,没有任何人能主宰它们。
  过去,因为贪、嗔、痴的根已经深植于心,当你的眼光触及喜欢或讨厌的事物时,心都会立即反应。你会执着它,并经验乐或苦,时常陷入这样的经验中。透过内观,你将了解,你是受制于旧有的习惯与反射作用。心本身事实上是自由的,因为执着而有痛苦。这都是因为心不了解自己,缺乏光明所致。心不自由,是受到外在现象的影响,换言之,它缺乏庇护,无法真的信赖自己。
●本心超越善与恶
相反的,本心则超越善与恶。当你偏离本心时,每件事都变得不确定,有无尽的生死、不安、焦虑与艰苦在等着你,没有任何止息的方法。
通常如果受到批评,你会觉得很沮丧。在缺乏正念的情况下,接受感官印象的刺激,就像被人刺了一下。这就是执着。一旦有了被刺的感觉,接着就会一连串的反应,衍生出下一段轮回。但是如果你训练自己,不要在意那些事情,心里就不会有疙瘩。就像有人用外国话骂你——那些话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此你收不到负面的讯息,也就不会为此而感到痛苦。
禅定就是把心稳固地集中在一点上,修得愈勤,它就愈稳。你愈勤于内观,就愈有信心,愈容易看出前识与后识的变化。无论发生什么事,心都能保持安定,并且很有信心,任何外力都无法动摇它。心经验到善恶或苦乐,都是因为被外境污染的缘故。境是境,心是心,如果心没有被境污染,就不会痛苦。清净心坚若盘石,它是一种觉醒的状态,一切现象在它看来,都只是四大元素的生灭变异罢了。
  虽然如此觉知,不过还是可能无法完全放下,无论能不能放下,都不要让它困扰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持觉醒,坚持信念。透过净信与精进的力量,逐步降伏烦恼,往更深入的地方修行。
●超凡入圣
  如此观察法之后,心会暂时退到一个较不集中的层次,经典中称此为“逆流”(译者按:须陀洹之人起无漏智,证见正理,永逆生死之流转,而渐趣涅槃之道,故称逆流。)的过程。这表示心正进入超凡入圣的过程,不过它仍处于凡心的范围之内。这样的人,已经修行到某种程度,获得短暂的涅槃经验。暂时退下之后,准备展开另一个阶段的修行,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断除烦恼。这就像一个人正要渡河,他清楚知道河的两岸,不过因为无法完全渡过河,所以先退回来。
  了解河有两岸,与“逆流”很像。这表示你已经知道超越烦恼的方法,只是还无法到达彼岸,因此,先退回来。一旦你清楚知道超越的状态确实存在,这样的认知在你修行时便会经常浮现出来。你很确定往后的目标与捷径在那里。
简单来说,这个已经浮现的状态就是心本身。只要如实观察,你就会了解,只有一条路,除了遵循它之外,没有其它方法。你明白这点,并且对正见充满信心;但是,在此同时,你还是无法完全放下执着。
●与苦乐保持距离
因此你必须采行中道,亦即清楚觉知苦乐的各种状态,并与它们保持适当的距离。当心执着苦与乐时,对执着的觉知亦随之而起。对于正面的状态,你不需要刻意强调或凸显,即使你正持有它们;相反地,你也不需要鄙视或畏惧负面的状态。这样你就可以如实观心,并随时以等舍(译者按:巴利原文为upekkha(-),旧译为“行舍”,略称“舍”,指远离昏沉、掉举之躁动,住于寂静而不浮不沈,保持平等正直之精神作用或状态。)的中道为心之所缘。等舍在解脱道上必然会生起,你必须逐步前进。
最后,当心完全觉知正面与负面的各种状态时,就可以放下乐与苦,以及喜与悲,抛开世俗的一切,成为世间的觉者。届时,充满觉知的心就能获得安顿,这都是你步步为营,如法修行的结果。你知道必须做什么才能抵达解脱道的终点,而你也持续精进,断除执着。
  时时刻刻保持正念,不需要有老师耳提面命,或做任何特殊的修行;只要在心执着苦与乐时,清楚觉知这样的执着是烦恼即可。这样的执着是对世间的执着,放不下世间的事物。是谁创造了这个世间?是无明。因为无明,所以我们一直赋予事物价值与名称,并创造“行”。
●修行愈来愈有趣
  到了这个时候,修行变得愈来愈有趣。只要一有执着,你就会持续注意那一点。你正处于完工的阶段,心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经验。没有一件事能禁得起正念与智慧的照射。即使心陷入不善法中,你也清楚地觉知,而不会漫不经心。这就像踩在荆棘之上,你当然会试着避开它们,不会想踩到刺,但是有时候你还是会不小心踩上去。当你这么做时,感觉如何?一旦你了解修行之道,你便了解什么是世间,什么是苦,以及是什么将我们束缚在生死轮回之中。虽然你了解这些,但是还是无法避免会踩到刺。心仍然会有喜悦与悲伤,只是不会迷失其间。你继续努力破除内心的执着,以使心能完全出离。
此时,一切外在事物皆被抛开,你只专注于观察身心,观察心与境的生灭。了解它生起之后,就将消灭;而消灭之后,则又将生起——生而复死,死而复生,辗转轮回,生灭不已。最后,你只专注于灭。
内心经过这样的修行与体验后,再也不需要遵循或追求其它的事物。它以完全的正念,觉知一切生起的现象。见就只是见,觉就只是觉,心与境皆如实呈现,不再加油添醋,创造无明的印象。
继续如此修行,逐步降伏内心。无论是否有念头生起,都没有关系,重点在于保持心的觉醒。


戒带来快乐     
——于松克朗(泰国旧历新年)的开示
  戒是喜悦之舟,
  戒是财与宝藏,
  戒是行舍之筏,
  愿具清净之戒。
我们今天来此皈依佛、法、僧三宝,发现自己此时坐在这里,时间就一分一秒地从我们的眼前流逝。佛陀教导我们:“日夜无情地流逝,我们是否善用时间?”这是佛陀的叮嘱,他谆谆告诫我们,要好好观察自己。不过,仍然有一些佛教徒,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或正在做什么,或即将做什么。无论是缺乏正念地消磨时间,或不在乎行善与做恶,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与动机是善与恶,这些都不对。虽然如此,还是很少有人思惟或察觉此事。
  依照旧历而言,今天我们又过了一年。事实上,我们不需要太在意过去的一年,也不需要用星期天、星期一与星期二等时间的尺度来思考。我们只要想着从今天开始,无论它是哪一天。一年有十二个月,从哪一天开始都没有关系。虽然这不符合世俗的习惯,不过事实就是如此。
  我们依照传统,选择这个时节在此相遇。这是一年的结束,这一年来我们大家都努力地修法,我们将因为诚实与戒律而得到喜悦与和谐。在一个团体或大社会中生活,我们将因为修行戒与法的功德,而感到快乐与满足。
●恭敬与谨慎
  我年幼时,在这一天,村中的长辈会带我们到其它地区,进行所谓的“换水”。我们会饮用同样的水,并对着同样的水发誓,保证对每一个人都要诚实与正直。例如,在这个地区、这个城镇与这个省份,我们会说:“虽然我们居住在不同的村落,关心的事也不一样,让我们以众人的快乐为共同的目标,让我们都坚定地活在美德与性灵中。”我们用这样的方式建立互信,确保自己忠于上司,包括村庄、国家、宗教与皇族等。它的目的是灌输恭敬与谨慎的观念,对每一个人都抱持觉醒与谦虚的态度。如此,我们的村庄与国家才能有平安与快乐的生活,因为有戒法(si(-)ladhamma),即身、口、意的正直行为的缘故。这样一来,大家才能和睦相处。
  如果我们缺乏诚实与正直——嗯!只要看看最近我们周遭发生的事,随便瞄一眼,你就会发现:同一个村子里的人彼此争吵,同一对父母生的小孩相互争执,同一个国家的人民相互斗争,这都是起源于妄想。我并非指责任何人,只是因为妄想才会发生这种事。事实上,有许多兄弟姊妹,盲目地互相口角、争斗甚至残杀,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邪见。人们缺乏正确的知见,没有想到美德与性灵的意义。
●佛教的科学
  因此,尊贵的导师创立了佛教。它可以被称为佛教科学,它是一套优于其它知识的完整体系。我们所学的世间学问,即使读到博士学位,依然未达究竟。这些学问都是有限的,存在于贪欲与执着的领域,会带来痛苦。它们无法帮助我们解脱苦,这种知识名为科学,不过佛教科学却迥然不同。在佛学里,如果学得正确,我们会学到解脱、放下与止息。如果某件事有害,我们会学着去看那个害处。我们学习放松与放下,学习舍,这就是佛教的科学。
  佛陀的教法从各方面来说,都是真实与正确的知识体系。它必须被教导,因为它不会自己来到我们跟前。这套知识无法被转换为其它概念,不过它的有效性却是毋庸置疑。例如,佛陀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是不变的法则。它是确定的,是出自清净的智慧,因此,可以称它为实相。不过,还是有人认为行善不一定有善报,他们可能有修善法,但是却没有得到好处。“我有行善,为什么得不到任何利益?我们可以看到许多人,做坏事却得到好的结果,而许多人做好事,却一直在受苦。”
●如实观
这是真的,不过却是邪见范围内的错误理解,并不符合实相。如果我们真的能够如实观,就会了解佛陀的教导是不变的法则。佛陀觉悟的一切实相,都是不变与确定的。实相就是实相,只是因为人们的误解,它才会变得不真实。
  例如,A先生因为某项罪名被逮捕,他是完全无辜的,不过却没有任何有利于他的证据。警察举出一连串不利于他的证据,而唯一有利于他的证据只有他自己的觉察与正直。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赢,因为他无法证明其它证据是错误的,最后只得去坐牢。虽然如此,他还是对的,只有他的身体被监禁,他的心并不会受到困扰。
  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可能会觉得十分冤枉与沮丧;但是根据佛陀的观点,根本没有什么好冤枉的。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我们明明没有错,却必须付出痛苦的代价,那一定是过去的业(kamma)出了问题。虽然我们今天没有犯错,但是并无法保证昨天,或过去没有错。我们可以推论过去一定做错了什么,现在才必须承受苦果,因为事出必有因。所谓无风不起浪,一切现象的发生都有其原因——如果能够如此思惟与处事,则生活必可悠然自得。
●相信并实践佛法
  要找到真正像这样相信佛法的人很少。例如,二十多年前,我与在家居士以及出家弟子共同创立这座寺庙,你们可能都听过巴蓬寺1(Wat Pah Pong)的历史。这些年来,我们历经万难,建立这座寺庙,全仗人们对于实相的信念与无畏的勇气。这不只是口头说说而已,我们许多人身染疟疾三年,无法获得治疗。我们经常缺少蜡烛、电池与灯油。过去这里的蛇与毒虫比现在更多,因此,我们晚上行走时,都会念诵慈悲偈与庇护偈。如果必须死,就死吧!如果还能活,就再活。我们就是抱持这样的态度。因为我们遵循的是正道,并且我们相信自己的心。
  因此佛陀教导我们,要深入观察、觉知与训练自己。不要急着训练别人,应该先管好自己。如果别人说我们好,那不是我们衡量自己的标准;如果别人说我们不好,那也同样不能作为标准。不要因为别人的说法而高兴或沮丧,向内观,并找出内在的实相。当他们说我们不好时,到底哪里不好?是否真的有什么缺点?如果有错,赶紧更正。应该放下错误,而不是为别人的说法难过。如果他们的说法不确实,别放在心上,是他们看错了,你对自己的行为仍旧充满信心。
  你应该相信自己,而不是随着外界的赞颂或批评起舞。无论别人的说法对或错,都别在意。如果事情是对的,你有什么好沮丧或争辩的;如果它是错的,你又怎么能沾沾自喜呢?如此一来,你就不会患得患失,而心将会因为修行而得到喜悦与满足。故经云:“戒是喜悦之舟,戒是财与宝藏,戒是行舍之筏,愿具清净之戒。”
●五戒是基本道德标准
  我们应该思惟这点,了解五戒是做“人”的基本道德标准。你们在家弟子,曾经立誓守五戒吗?你们真的下定决心了吗?好好想一想。这是真实与美好的事,但是有些人却说:“我做不到,因为世间法与戒法格格不入,社会将迫使我犯戒,我必须随顺社会的行事法则。”
  从我见过与接触过的人来看,如果人们拥有快乐的生活,他们多半不会对修行感兴趣。只有那些年老体衰的人,我才能够真正与他们沟通。只有弱势者,才会前来此地,并愿意持戒;那些时髦的人,看不出它们的价值,因此不觉得有持戒的必要。就是这样,我们的社会才会有愈来愈多的麻烦、冲突与不幸。
  这就像一块火红的木炭,我们以为它不烫,但是接触之后才晓得烫。中间有些误解,当然,它是很烫的。今日的众生,就像这样,是炽热与不安的。看看你周遭的人,看看老师和他们的学生,看看父母和他们的子女,看看领袖与人民,彼此之间都潜藏着许多问题。为什么?没有人知道。只因为我们缺乏戒律,缺少诚实与正直,当每个人都像这样时,就只有恼火。这个火是地狱之火。生活在地狱般的环境里,人们犯下各种恶行,成为地狱众生。这就称为活地狱。
●德行不灭
  失去诚实与正直——它们可以说已经遗失泰半——因此到处都充满混乱与冲突。这都是戒与法沦丧的结果,取而代之的是追求欢乐与刺激。美德一直流失,苦难与麻烦则一直增加。不快乐的情况出现,我们却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我们应该怎么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就是世间的情况。
  戒与法都是真实与正确的,其中没有任何瑕疵。不只穷人可以修行,富人也可以修行,各种人都可以修行善法。这个善就像人类的脊骨,是生命的中枢。以善法为基础的人生,将会发出灿烂与尊贵的光芒。我们不需要担心行善是白费工夫,即使死后,我们所创造的功德仍会留在世上。这是我们可以观察得到的事情,德行不灭,我们的子孙仍可保有它。当其他人遇见我们的子孙,或与我们有关的事物时,他们将会联想到我们的美德,而心生喜悦。以这样的方式,我们仍然可以庇护与协助世人。
  慈、悲、喜、舍等“四梵住”(brahmaviha(-)ra),是觉醒的基础。我们应该以慈悲心,平等对待一切众生,不能因为她不是我们的亲友,就不关心她。事实上,我们生下来就都是亲戚与朋友,没有“外人”。虽然来自不同的城市或省份,我们就像稻谷一样,都是源自同一株植物或同一块田地,当它成长与增生后,就会散播到其它地方去。一颗谷粒长成一株植物,一株植物再长出许多谷粒……虽然传播得又广又远,不过它们都是源自同一棵植物。
  我们人也一样,源自共同的祖先,之后才分道扬镳,散布到四方。流传久远后,我们开始忘了自己的起源,因此遇见他人时,才会认为和自己没有关系。当我们去到其它村落时,心想:“这不是我的家乡。”事实上,我们都是生、老、病、死的亲属。因此尊贵的导师才会教导我们,将心转向法,并以法为我们生活的基础。这意味着我们应该彼此互助,没有例外。无论谁在受苦,或谁有困难,我们都应该尽力帮忙。请如此思惟,并试着这样去做。共同生活在这个世上,我们应该视对方为父母、亲属或子女,只因为失散多年,所以我们才忘了自己是谁,开始像动物一样彼此斗争,这都是因为遗忘的缘故。遗忘成了彼此争吵、对抗与伤害的原因,其实我们都是一体的。都是亲属或兄弟姊妹。
●无量的慈心
  让我们以如法的慈心对待众生。当你遇见女性长辈时,应该想:“这是我的母亲。”当你遇见男性长辈时,则应该想:“这是我的父亲。”如果对方稍长于你,则视他们为兄姊。像这样,每个人都是你的父母、兄弟姊妹或子女。请努力建立这样的态度,并平等帮助一切众生。
  慈就是爱。爱有两种,一种是选择性的,即有目的的;另外一种则无所不包。在第一种方式中,我们只爱自己,以及与我们亲近的人,不关心自家以外的人,对他们毫无兴趣。关心自家人是好事,但是太狭隘了,它也是爱,不过不是“梵住”的爱。佛陀希望我们拥有无量的慈心。无论人们来自何处,我们都应该同样关心,无论亲疏远近,都应该给予相同的爱。如此,我们平静的心,才可以包容无量的法,应该让它成为一种自然的反应。
  我们人类,无论处境如何,都一起生在这个世间。因此,当其他人在受苦时,我们不可能独自享乐。例如,当有人挨饿时,我们不可能独自囤粮,我们毕竟和动物不同。如果你丢一团饭给一群狗,它们不会想到分享,只会冲上前去抢夺,因为它们只知道自己的饥饿。强者欺凌弱者,打输的就落荒而逃。如果你希望平均分配,就得将食物搓成小球,撒在它们的周围,这时,每一只狗都有各自的进食范围,就可能不会争吵。人类也有这样的倾向。
  为什么现在的社会日渐腐化?因为缺乏无量的慈心。我曾经见过一个村子,村里的小混混先是抢夺邻村,最后则在自己的村庄偷窃。于是村里的长者将他们聚集起来,教导他们:“喂!年轻人,不要在我们的村里偷窃,要偷的话,到远一点的地方偷,去其它地方,不要在这里偷。”他们是这样教小孩的。唉!长者非常重要,他们是智慧的宝库,不过,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事实上,他们非常自私,如果其他村里的长者也这样教他们的小孩,情况会如何?“这是我们的家,不要在这里做。”我们都以为长者具有智慧,不过这却是黑暗的智慧,完全违背法。它们只是对少数人狭隘的慈心而已,不过,人们的倾向就是如此。
  如果生活缺少法,我们就和动物没有两样。也许像鸡一样,只会吃饭、睡觉与生育。人们养鸡时,只是一味地喂它,不过只有一个目的。鸡则毫无概念,高兴地被喂食。主人每天喂它,然后称重:“两公斤了没?三公斤了没?”鸡还以为主人爱它,因此常常将它抱起来。最后,市集的日子到了,然而鸡还是一无所知,像往常一样轻易地被捉住,然后被放在后车厢——喔!坐上卡车多好玩,以前从来没有经验过!即使被卖掉,上了砧板,屠夫用刀抹它的脖子时,它还在享受按摩的乐趣呢!
●以法为食
  如果我们没有法,只是怀着嫉妒与恶意生活,社会将永无宁日。生长在这种环境里的小孩将很难教导,在家里进行沟通既困难又紧张,这都是因为缺乏法的缘故。但是愚蠢的人却会问:“法能吃吗?你能从寺里得到什么?你带回了什么?你得到的法在哪里?它能喂饱你的家庭吗?”事实上,没有尝到“法味”的话,我们就只会自找麻烦。真的尝到法味的人,只想单纯的持有法,并根据法来生活,那是一个正直而喜悦的人。这才是正确的方式,不会在事后懊悔,这才叫做“法食”。如果不以法为食,社会就不得安宁,只有冲突与斗争。
  无论去哪里,你都不应该骄傲与固执。你可能不熟悉某些地方的方言与习俗,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要摆出臭架子或自命不凡。不了解别人的做法又自以为是,只会让你一事无成。
  举阿姜·曼(Ajahn Mun)为例,他在巴托(Pak To)的山地部落间修禅。有一天他坐下后,一个村人前来问他:“小子,你从哪来?”
  “从乌汶(Ubon)来。”他回答。
   “那么,小子,你吃过了吗?”
  “是的,先生,我吃过了。”
  村人以略带轻蔑的语气,随意地谈话,那是我们一般认为不太礼貌的方式——尤其是对出家人而言。但是村人却认为这是最佳的谈话方式,如果我们不了解他们的习俗,可能会因此而生气。如果村人问我们:“小子,你从哪来?”我们可能会觉得受辱,而不想回答。我们的喉咙会变僵,不过阿姜·曼却不然,他了解人们的内心,而我们却无法像他一样。当别人用这样的方式和村民说话时,他们并不以为忤,在他们的生活圈中,这是最佳的说话方式。但是对于不了解这个习俗的我们来说,可能会因此而感到气愤。
  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我到各地去演讲,也有许多人来此,在成千上百的人群之中,可能只有四五个人真的在用心修行。因此,我喜欢对小团体谈话,如此更容易教导劝诫那些真正具有净信者。如果一千人中,只有五十个人左右具有正念并努力修行,这样成不了什么事。这就和你的工作一样,当你在田里工作时,连续好几天辛苦地插秧,祈求来年能丰收。但是,如果有人一路跟着你,把你插下去的秧苗拔出来,无论种下多少,一律被她拔掉,这样还能有什么作为呢?明天你再种,她再拔,你能成功吗?它能创造出利益吗?当你回头看见有人在破坏你的工作,把你插下去的秧苗拔出来,丢在地上,你会怎么做?你的辛劳有何代价?我们已经来日无多,为什么要让那些愚痴的人困扰我们呢?
●戒带来快乐
  佛陀说不要做无益的行为。“戒带来快乐”是真的,但是人们却不快乐。如果我们试着谈论戒与美德,人们就避之唯恐不及。近来在这个社会上,想成为一位道德高尚的人,似乎颇为困难。但是,如果人们真的有在行善积德,并且具有净信与成熟的心智,他们就可以深入思惟法,具备放下的智慧,进行有效率的修行。
  “戒是宝”,一切财富与享用皆源自戒律。除了财富的宝之外,还有眼、耳、鼻、舌、身、意的宝,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事物都是宝与成就,它们都是从过去的戒行——戒宝中,衍生出来的。
  我们过去所认为的宝,只是眼睛看得到的财宝,诸如金钱、财物、珠宝与黄金等,而没有考虑到我们自己的眼睛、耳朵、鼻子与身体。试想,如果这些肢体与感官不是一个整体,我们如何享用物质的财宝呢?我们应该好好照顾自己,应该关心我们的眼睛、耳朵与四肢,而非钱财。如果有人拿几千元买你的手臂,你愿意切下来卖给他吗?或者有人拿一万元换取一个眼球,你有兴趣吗?它们对你的价值是什么?你是一个整体,因此得以受用戒所带来的各种财宝,这是你不曾想过的事。身体是从戒律出生的财富,但是我们却看不见这些财富。  
  请用心思惟这点。在座者中,可能不乏“半人”或“四分之一人”。日夜不停地流逝,问问你自己:“今天我做了什么?是具足正念或漫不经心?我是怎么进行工作的?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每一个人都需要如此反省。唯有如此,才可能解决自身的问题。不要急着想解决别人的问题,先审视自己的问题。如果你无法管好自己,你怎么帮助别人;只有先解决自己的问题,你才有能力帮助他人。也许他无法善用你的帮助,你也毋须沮丧。你还是保持平常心,因为你并没有任何损失。
  佛陀如此教导我们。因此,戒可以说是诸法之母,就像呼吸对于身体一样。如果呼吸中断,我们还能存活吗?戒就像这样,用来净化身与口的行为。我们可以说戒占了解脱道的五成,当然它还需要其它法来配合,尤其对于一个口是心非的人来说,单靠戒是不够的。不过,为了达到道、果与涅槃的目标,还是必须将戒列为首要。
  因此,我们的标题是“戒带来快乐”。
  世尊鼓励他的弟子们修持净戒。一切法,一切善与高尚的事物,皆是由戒所生出,就像我们是由父母所生一样。每次新年,我们都谈到这点,因为它是孕育以及生出善法之母。不过,人们却不怎么信赖它。
●真实悟法
  如果人们能够实际修行并觉悟这点,让实相扩散内心,那就是无上的功德。我会很高兴看到人们像这样真实地悟法,并且我会觉得,这样才没有辜负这个难得的人身与难闻的佛法。但是,如果一个人具有一切知识概念,就像我们多数人一样,但是却不去实行,那又有什么用?
  请了解这点,我们今年只聚会这一次。要等到明年此时,我们才会再聚在一起,举行传统的新年庆典。但是,这并不确定,不是吗?我们无法确定今年在此庆祝的人,明年的新年还会出现在这里。简而言之,我们无法对任何人抱有任何希望,下次我们就可能无法再和人一起泼水了。为什么?因为事物不停流逝,无常不断追赶与迫害我们。有时候,人们来问我:“隆波!难道你不怕游击队吗?”嘿,我们为什么要怕?他们有从一出生就开始迫害我们吗?在这个与生俱来的生命与身体中,有许多事更可怕。因此,不要想太多遥不可及的事。因此,让我们所有佛教徒,远离没有意义的活动,积极行善。尚未生起的善法,要努力令它生起;已生起的恶法,即使只有一点点,也要努力断除。如果我们具有大美德,应该持续令它增长,直到脱离轮回为止。在修行戒与法的过程中,愿你们都能得到三宝的庇佑与支持;希望你们都能快乐与长寿;也希望你们的修行,都能带领你们离苦,获得涅槃。请提起正念,不要放逸。
  今天,我已经说得够久了,我只希望提醒你们,现在就修行。你们应该下定决心好好修行在此巴蓬寺所学到的戒与法,以做为亲朋好友的榜样,这是难得的福份。现在,我祝福大家都能如愿。


●修习禅定 
入出息念
——内观禅定学会闭关讲座2


  我想问问你们修行的情况,你们都已经修行一阵子了,对于自己的修行确定吗?近来,周遭出现各种禅师,因此我担心你们可能会无所适从。事实上,没有比你们正在修行的内观更高的法了。如果你们对它有清晰的了解,它将为你们带来平静。
  让心平静即是所谓的“定”(sama(-)dhi)。心是非常善变与不稳的,你们注意到了吗?有时候,坐下来修禅时,心没有一刻是安宁的;有时候,坐下来,用尽一切方法,心还是静不下来,它一直想逃开。有时还不错,有时则糟透了。心以各种面貌呈现在你的眼前。
  你们应该了解,八正道的每一支都离不开戒、定、慧,只能从这里面去寻找。换言之,为了圆满修行,一定要有节制、专注与内心的洞见。因此修禅是创造解脱之因的捷径。
  坐禅时,你们常被告知要闭上眼睛,如此才不会被外界缤纷的万象所影响。闭上眼睛时,你们的注意力自然会转向内心,那是各种知见的源头。静坐,眼光内敛,并专注于呼吸。觉知呼吸比什么都重要,专注于入出息念,久而久之,你就会掌握觉察的焦点。当戒、定、慧一起运作时,当下你就能看见呼吸、感受、心与法。最后,达到止观双运的境界。
●出入息念
  修定时,集中注意力于呼吸,想象你独自坐着,没有任何事物会干扰到你。扩大这样的想法,直到心完全放下外在的世界,只剩下呼吸的进与出。心一定要远离外在世界,不要想到旁边还有什么人,不要让心有扰动的机会,最好将它们完全抛开,空无一人——只有你独自坐着。扩大这样的想法,直到一切人与事的记忆与思想完全褪尽,对外界丝毫不感兴趣,只专注于入出息念。正常地呼吸,让入息与出息自然进行,不要强制它变长或变短,变强或变弱。保持呼吸平顺,看着它进出身体。
  心放下外在事物后,你将不再受到外面噪音的影响,不会被外界干扰。无论是形色、声音或其它外在事物,都不会成为影响你的因素,因为心不再注意它们,它只专注于呼吸。
  如果心受到扰动而无法集中,试着深呼吸。先把肺吸满空气,然后完全吐出,几次之后,再回到原来的禅修上。调整一段时间后,正常的话,心会重新恢复平静,不过,它一定会再度跑开。当这样的情况发生时,把心再拉回来,深深地吸气,然后把肺部的空气完全吐尽,再吸气,重新回到入出息念上,再度专注于吸气与吐气。
●解脱外在束缚
  技巧纯熟之前,一定要先下一番工夫,最后,心一定能拼除外缘,安定下来。当外缘进不了你的心,无法妨碍它时,你就能看见心。心是觉察的对象之一,其它还包括呼吸与法,它们都将呈现在觉察的范围内,集中在你的鼻尖,正念则专注于入出息上。如此修行,你将渐入佳境,不只心安定下来,原本粗糙的呼吸也变匀细。身与心都能放下外缘,感到轻安。
  此后,觉察由外在世界,转而向内心集中。心集中后,保持觉察于集中的点上,你将清楚地看见呼吸的进与出。正念将更敏锐,也将更清楚觉察内心的对象与活动。此时,你将看见戒、定、慧的特征,以及它们融合的方式。当这些觉支合而为一时,你的心就能远离一切扰动的形式。它会集中在一点上,这就是禅定。当你的焦点集中时——此处是集中于入出息念——你就能因为正念的力量,而获得洞见与觉醒。你持续清楚地看着呼吸,正念会增强,心在各方面也会变得更敏锐。你将在呼吸之中,看见集中于一点的心。外在世界逐渐脱离你的觉察,心也不再对外界做出反应。
●如实觉知
  你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一切感官机能都集中在一起。你感到自在,心已经解脱外在的束缚。觉察一直跟着呼吸进出,愈来愈深细,最后几乎觉察不到呼吸。你可以说,是对呼吸的知觉不见了,或者也可以说,是呼吸本身不见了。换言之,呼吸已经细到难以察觉。
  事实上,呼吸仍然还在,只是太细了,就像消失了一般。为什么?因为心也变得太细了,只剩下纯然的觉知,一种非常特殊的觉醒状态。虽然呼吸不见了,心仍然清楚地觉知它不见了。持续保持这样的觉醒。
  此时,你可能会开始怀疑,因为会出现所谓的“瑞相”(nimitta,或译“定相”与“似相”,修禅定时出现的征兆或心灵景象)。它可能有很多种,包括各种影像与声音。在这个修行的阶段,会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如果真的出现瑞相——不是所有人都会——如实觉知即可,觉知它们也是无常的现象。不要怀疑,或让自己陷入惊慌。
  这个时候,你应该保持内心安定不动,并且格外觉醒。有些人察觉呼吸不见后,会很震惊。当呼吸消失时,你会痛苦,甚至害怕自己是否会死掉。因此,你必须了解,这是修行过程的自然现象。观察呼吸消失的感受,并且继续以此作为禅观的对象。佛陀称此为最坚固与不可动摇的禅定形式,它也只是心的一个坚固的对象。当你达到这样的境界时,你将会察觉心中许多不寻常与微细的改变与转化。身体会变得很轻,甚至完全消失,你会觉得自己像是飘浮在空气中,完全没有重量。你会觉得自己好像位于太空中,并且对应不到自己的感官。
●制心一处
  当你继续修行时,你应该了解,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把心安立在轻松与安全无虞的状态。一旦制心一处后,就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影响它,你可以想坐多久,就坐多久。可以自在地维持禅定,没有任何痛苦或不舒服的感觉。
  修习禅定到这个层次,你将可以随心所欲地进入或离开。你是在轻松自在的状态下离开,而非因为疲累或厌倦。这就是禅定,放松而舒适,你可以毫无障碍地进入或离开。如果你真的拥有这样的禅定,只要坐禅三十分钟或一个小时,你就可以维持好几天的平静与祥和。达到这样的禅定境界具有净化心灵的效果,你所经验到的一切事物,都会成为禅修的对象。这才是真正修行的开始,它是禅定成熟的结果。  
  禅定有安定内心的作用,戒、定、慧都各自有其作用。修行的各个层面彼此连结,形成一个循环。一旦心静下来,智慧与禅定便会彰显出来,它就会更加自制与沉着。这种情况出现后,便能为净化行为注入力量;行为愈净化,禅定的力量也会更强与更深细,接着智慧也会更加成熟。它们就像这样彼此支持,每一种修行都是其余二者的助缘,最后,它们都成了同义词。
  这三者彼此相互提携,形成一个完整的循环,即是“道”(magga)。道是持续而一贯地修行三者的集合。好好守护这个能量,它是产生“观”(vipassana)的能量。到了这个阶段,智慧会在内心产生作用,无论心是否安定,智能将为你的修行提供一贯的动能。你了解当心不安定时,你毋须执着于它;即使心是安定的,你也不应该执着。放下这种负担,心将更加轻盈。无论你经验到喜欢或讨厌的情况,都可以保持自在。心就是这样的维持安定。
●出禅之后 
  还有一点很重要,必须要了解,结束正式的禅修之后,如果智慧不起作用,你可能因此而放弃修行,不再内观、觉察或完成其它训练。因此退出禅定之后,应该清楚知道自己已经退出,接着即以平常心处事,于一切时中都保持正念。修定不只在坐姿时,禅定的意思是指心稳固不动,当你活动时,让心维持稳定,并且以正念正知,随时保持心的稳定。无论遇见喜欢或讨厌的情况,都如实觉知它们是无常与不确定的,以这样的方式,保持心的镇定与平常。
  有两种平静,一种是由禅定引发,另一种则是由智慧引发。禅定引发的平静,仍有烦恼,这样的平静是藉由隔离心与境而来。当心没有接触外缘时,可以很安定,你可能因此而贪取禅定的喜悦;不过,当感官刺激生起时,心很快就动摇了。它害怕乐或苦、称赞或诋毁,害怕色、声、香、味、触。只透过禅定获得平静的人,害怕一切事物,不想牵涉任何人与事,因为他们害怕心受到干扰。这种人只想躲到安静的地方,享受禅乐,不想离开。
  这种禅定隐含许多痛苦,人们发现自己很难脱离它,与人相处。他们不想看或听任何事,一点也不想接触外界。他们只想选择一个偏僻安静的地方住下来,以避免与人交谈,受到打扰。
●由止起观
  单靠这种平静无法成事,如果你已经达到必要的安定,就应该先退出,以它作为观想的基础。观想禅定本身的状态,将心与不同的外境连接起来,并作反省。由止起观,观察色、声、香、味、触与法,思惟无常、苦与无我等三项特质。
  当你充分观察后,便可以再次入定。你可以透过坐禅,重新进入,然后再以新的定境,进行观察。以禅定训练与净化内心,并挑战它,当你正见增长后,再用它来对抗烦恼。如果你只是入定并待在那里,将得不到任何洞见,你只是让心安定下来而已。不过,如果你由定起观,从接触外界的经验开始,这个禅定将逐步深入内心,直到它体会到最深奥的涅槃为止。
  由智慧得到的平静与禅定所得不同,因为当心出定时,智慧可以让它不畏惧色、声、香、味、触、法。也就是说,出现感官接触时,心很快就觉知正在发生的事。接触外境时,你可以很快就抛开与放下,因为正念够敏锐的缘故。
●了解心的力量
  当你像这样训练心时,它比你只修定时更加微妙,心变得更强而有力,并且不再逃避。带着这样的能量,你将无所畏惧。过去,你害怕经验事物,不过现在你了解它们的实相,因此不再害怕。你知道自己心的力量,因而可以不怕。无论眼睛见色,或耳朵闻声,你都可以进行思惟。你对于万法的思惟,愈来愈娴熟,并且对修行愈来愈有自信,因此可以勇敢面对任何情况。无论是形色、声音或其它,你都可以在它们出现时,立刻就认出它们,并迅速放下。无论是什么,你都可以放下。你清楚地看见快乐与痛苦,并任由它们离去,无论在哪里看见,你当下就可以放手。持续放下,当它们生起时便抛开,因此没有事物可以停驻并左右你的内心。你放下它们,以维持内在平静。一切现象此时已无立足之地,不能影响到你,这就是内观(vipassana)的力量。当这种觉醒在你的内心生起时,这样的修行就可以被称为“内观”,它是对事物清楚而如实的认识,这是最高层次的平静。
  今天晚上我们一个小时的共修,现在暂时告一段落。你们的内心可能已经完全停止修行,并且不再继续反省。这并不正确,我们停止的只是禅坐的形式,而非禅修。
●维持内在止观
  随时维持内在的止与观,只是散步以及看见地上的落叶,都能提供我们思惟无常的机会。我们和叶子一样,老了,就会凋零与死亡,其他人也和我们一样。我们应该像这样,无论行、住、坐、卧,都努力提升内心思惟与觉醒的层次。这才是正确的修禅,随时随地都仔细看顾当下的心念。
  我常说,如果你的修行没有连贯性,那就像是水滴,而非滔滔不绝的流水,无法维持均衡的正念。重点在于心,是心在运作,而非身体或其它事物。如果你清楚了解这点,你就会知道,内心的禅定不一定需要禅坐的形式。
  明白这点之后,你在任何时间、任何姿势,都可以训练觉察。如果你持续持守正念,则所有小水滴都会汇聚成一条平稳的河流。正念分分秒秒不断显现,对内心万法的觉醒也随之而生。如果内心的正念不断,随时保持自制与安定,你就会清楚知道善与恶的生起,并且会知道心是处于安定或混乱的状态。无论去到哪里,你都持续在修行。如果你这样修心,你的禅修将可以进展快速,达到圆满。
  请不要误会,最近很流行为期几天的闭关,在那里禁语,除了禅修之外什么也不做。也许你完成了一两周的密集修行,然后重新回到平常的生活。你可能认为自己已经“完成内观”,因为你觉得你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然后又再恢复从前纵欲的老习惯。当你这样做时,会发生什么事?不用多久,内观的成果就会荡然无存。如果你做了许多蠢事,大肆挥霍,然后来年再回来,进行另一次为期几天或几周的闭关,出来之后,又继续吃喝玩乐,这样有用吗?这绝非心灵成长之道。
●正确的修行之道
  因此你需要思惟,直到你了解这种行为的弊病为止,这也正说明出离的重要。看看饮酒与出城作乐带来的伤害,想想积小恶为大患的后果,这将有助于你怯步与改变;接着,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平静。你必须看清这些行为模式的弊端与陷阱,才能了解心的平静是什么。这才是正确的修行之道。如果只是闭关几天,在那里你不需要说话或接触任何人,之后,在其它七个月里,则纵情谈话、闲聊与玩乐,你如何得到那七天禅修真实而持久的利益呢?
  我鼓励你们所有人试着了解这点。这么说是为了帮助你们看清以往的陋习,如此你们才可能放下。你们可能会说来此的原因,是为了学习如何避免未来再犯错。犯错会怎么样?它会带给你苦恼,使内心失去善法,这绝非寂灭之道。事实就是如此,但是许多禅修中心并没有掌握住这个要点。真的,你必须维持日常生活一贯的安定与自制。
  这是对你们所有人的提醒。在此我要请求你们原谅,你们有些人可能觉得我是在骂你们——“这个老和尚又在唠叨了!”——不过不是这样。只是你们可能需要提醒,因为禅修的过程中,你们经常需要把注意力放在修行上。请努力维持一贯的修行,想想不连贯与不认为真修行的弊病,并尝试保持一贯的修行热诚。如此,你才真的有可能断除烦恼。
●身念处———与戒子之谈话
  这些僧袍是佛陀的标志。想一想,明天你们就要去村里托钵了,人们会很欢喜地供养与顶礼你们。即使是老人,发已灰白、背已佝偻,也将礼敬你们。为什么?因为僧袍的力量。这些僧袍代表无上的力量,如果你们没有正确的使用,村里的人们会认为你们迷失了内心,“疯狂”将会是他们唯一的看法。
  出家进入僧团,有许多话可以对你们说,但是今天我不想谈太多。我将遵循从前教师对我们的教导方式,鼓励大家修习禅法,尤其是关于头发、体毛、指甲、牙齿与皮肤的五支禅。只谈它们,这看似游戏或玩笑,但是如果仔细思量,它们却极深奥。
  我们来此学禅,而禅就是这五支:“尊贵的头发、尊贵的指甲……”它们被称为根本禅。这五支禅从出生就有,并且一直跟着我们,只是我们没能认出它们。因此有必要学习这五支根本禅,以作为进入解脱道的基础。研究根本禅并思惟它的意义,有助于你们建立正见。有些人抱怨他们早已知道它,并质疑为什么需要学习这种东西。事实上,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并不真的知道自己的指甲与头发,他们没有如实地看见它们。习禅者常听到这样的话,但是却不为所动。
  头发是从皮生出来,并由体液所滋润,体毛与指甲也一样。它们没什么好令人着迷的,当人们装扮它们时,他们是背离实相而行。只有不美的东西,才需要掩饰与装扮,你看过他们如何在禅堂装扮即将出殡的尸体吗?在这里我们可以清楚看到,人们试图把不美与不净的东西,装扮成好看一点。 
  事实上,这个身体是不净的,认为头发很美是一种迷惑。头发怎么会美丽呢?它是干净的东西吗?头发不会自然呈现美丽或干净。把一撮“美丽”的头发放在人们的食物中,他们会喜欢吗?谁会想吃它?
●不净实相
  把头发放在地上,谁会去捡呢?在托钵的路上,如果你看见一些皮肤或头发,你会被吸引而想去捡吗?这就是它们的实相。但是人们却想尽办法装扮它们,这只会让我们更加迷惑。
  我们很容易被迷惑,不知道头发与指甲的实相。因此,出家时,我们就被告知它们的本质:发毛是不美的、指甲是不美的、牙齿是不美的、皮肤是不美的,它们都被说成是不净与不具吸引力的。但是人们却总想去美化它们,我们因此而被愚弄了。
  看不见它们的实相,我们就看不见佛,这些东西阻碍我们见佛。因此,有必要澄清我们的知见,想想它们,深入思惟。你可以坐下来,重复念诵并思惟:“皮肤……肤肤肤……皮肤包覆身体与里面的所有东西,剥下皮肤后,我们会看见什么?有谁会想接近我们?”剥下皮肤后,只剩下肉贴着骨头,小沙弥会吓得夺门而出,一刻也无法停留。因此,哪里有美?彻底检视这五者,你将会了解它们真的不美,你将对它们失去兴趣,而信赖这五支禅。
●饵与钩
  但是人们很容易被误导,我们被世间所依赖的装饰与美化所欺骗,包括:发型设计、皮肤化妆、指甲美容与牙齿漂白等,每一件事都经过包装,让原本不美的事物变得吸引人,这就是迷惑的因。你如果没有看清楚,就会被愚弄。就像一条鱼,你看过鱼吞下鱼钩吗?事实上,鱼不是吃鱼钩,而是吃饵。如果它只是看见鱼钩,它就不会咬下去了,它没有想到会吞下鱼钩,而是因为被鱼饵诱惑的缘故。当它咬下去时,就被钩住嘴巴,无法挣脱了。
  我们人也一样,被毛发与指甲所诱惑。我们不应该贪着它们,为什么你会想要这些无常与不确定的东西呢?那些执着这些事物者,都被迷惑了,认为它们是美好的,就像鱼吞下鱼饵一样。
  鱼不知道它在做什么,它明明是吃饵,但是最后却被钩住。接着,无论如何拼命,都无法挣脱,它被捕了。发毛、指甲、皮肤与牙齿,也用同样的方式困住我们。一旦我们贪着它们,喔!当我们最后终于了解是怎么一回事时,已经很难逃脱了。届时我们可能会想出离这个世间,但是我们会担心我们的子女、财产,以及充塞于身边的各种事物。最后,我们只能坐困愁城,直到死亡。
  我们就是这样被迷惑了,就像鱼被饵所迷惑一样。我们被困在这个世间,因为我们认为那五样事物是迷人与美好的,所以一辈子都爱恋不舍。事实上,这只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就和钩住鱼嘴的钩子一样小。请想想这点。
  因此当你们出家,并如此研究法时,你们可以很自在。即使你们因为某些原因脱下僧袍,你们也应该谨记这点,并谨慎行事,记取鱼钩的教训。无论你是出家或在家,它都能带给你平静。现在时间快到了,不过没关系,不要分心。思惟这些事情,这是你们应该学习与了解的,同时也让你们有所警惕。人们肆无忌惮地行事,因为他们不了解这个事实。这是一个你们应该学习的简短禅法。
●禅定体验
  过去我对禅定有些疑惑。我记得有一次我尝试越过一道障碍,好像要前往某个地方,来到一个定点后,发现前面已经无路可走;另一次,则像是碰到什么东西,所以我停下来,再试一次,还是会碰到,一次又一次,不断碰壁。最后,我因为害怕而放弃。
  在第一个例子中,虽然没有碰到东西,但是还是有阻碍;在第二个例子中,当你来到这个障碍时,你因为害怕而回头。心因此而质疑:“这是什么?”在你坐禅与行禅的过程中,你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不过,管它是什么,一段时间之后,它就会消失。接着,它又会再出现,你还是一样会怀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样的不确定感,真的会让你受不了。
  这个情况是在禅定中发生,事实上,它是对禅定经验的执着。我们对所出现的这些感觉与经验感到怀疑,是因为我们的了解,还未达到放下的程度。
●讨论与分享
  有一次,我去拜访一位名为阿姜宛3(Ajahn Wang)的禅师,他与一位比丘及两位沙弥住在山顶上。我没有遇见他,但是却感觉到,像这样生活的人,一定有其独到之处。当我终于见到他时,他很高兴。他已经知道,他知道有一位认真修行的人即将来到他的住处。他了解禅修比丘,他很高兴能遇见修行人。
  到了晚上,他与我们讨论修行,他是阿姜·曼(Ajahn Mun)的弟子,属于阿姜李4(Ajahn Lee)的传承,他们都是认真的修行人。
  我对他说:“尊贵的阿姜,这似乎是个适合向您请教的时机,我想知道禅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接着,我说出自己遭遇到的困境。
●他山之石
  他说:“喔!不是那么一回事,那只是它很小的一部分。”他根据自己的经验如此说。
  有一次,在行禅时,他停下来,集中注意力,发现自已的身体正沉入大地。他觉知此点——他怎么会不知道正在发生的事?——他看见自己的身体愈陷愈深。保持觉知,他只能看着它下沉,任由它去。最后,它终于触底,他不知道底是什么或在哪里,但是他知道身体已经停下来。接着,他的身体开始上升,它升到地面,但是没有就此停下来,还是继续上升。
  他对这一切过程都很清楚,对于所发生的事情震惊不已,他不晓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的身体一直飘浮,来到一棵树上,接着爆炸开来,蹦!他的肠子像花环一样挂在枝头上。我不禁问:“阿姜,这是梦吗?”
  那不是梦,嗯!乍听之下,确实很奇怪。但是这些事真的发生过,当你亲身体验时,你就会知道那是真的。
  如果这事发生在你身上,你的身体爆炸后,挂在树上,你会怎么想?如果你持有正念,你只能看着它发生。如果身体爆炸了,你只知道它爆炸了;如果肠子飞出去,你也知道它飞出去了。你必须坚信这些都是“瑞相”,然后深信没有东西会伤害到你。维持正念,瑞相在心里出现之后就会消失。然而,在它消失之后,你还是会问,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想的极限
  我进一步问阿姜:“我想不透,我没有你所说的经验,但是,在我身上发生过其它的事。就像站在桥上,我试着过桥渡河,但是到了某个点之后,就再也无法前进,前面已经无路可走,所以我只好回头。接着,我再尝试,但是都无功而返。这是在禅定中发生的事,而不是在平时。我观察前面,有时候会看见有东西阻拦着我。我很想找人帮助我,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这是怎么一回事,阿姜?”
  “这是抵达想(san(~)n(~)a(-))的极限,”他回答,“当你到达极限时,只要站住,注意当时正在发生的事,待在那里。如果你保持觉知,想会自己消失。它自己会改变,不需要强迫它。你只要注意它发生的过程,并觉知当时自己内心的状况即可,它将会改变。”
  这就像是从小孩的想,转变成大人的想。小孩着迷于玩具,一直想玩它们。但是他们长大后,看到同样的东西,却没兴趣了。她会想玩别的东西,这就是想的转变。我从他的解释中得到一些启示。
●无常的内心活动
  接着他说:“别说太多,不要有这么多疑惑!可能会出现许多情况,但是你只需要知道,在定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这样就够了。什么都可能发生,但是别太在意,不要怀疑所发生的事。当你具备这样的见解时,这些经验生起后便会消失,不会造成你的障碍。它们都是无常的内心活动,本身没有实质的内涵。如果你随着现象起舞,那么当你看见鸭子时,它可能会变成鸡,而鸡则可能会变成狗。这会让你非常困惑,并且没完没了。”
  “专注于生起的现象,并看着它消失,但是不要以为它就此结束了,不要自满,”他警告,“很快地,还会有更多,但是你已经具备正见,不再被迷惑,可以放下它们。因此,它们不会再对你构成威胁。
  “像这样观察,让你心里有个底,不要被它们牵着走!当你禅修时,保持警觉,你将逐渐熟悉,可以内观这些经验,并觉知它们。如此对待它们,解除内心的疑惑,智慧会逐渐生起,你处理问题的能力也会自然增长;这些现象会自动消失。
●谨守正确知见
  阿姜说:“未来将和过去一样,你还是应该用同样的方式修行。你的经验可能多一点或少一点,但是无论经验到什么,无论多么特殊,你都应该谨守这样的知见。
  “小心!”他说,“有些人的修行似乎很平顺,没有什么障碍与苦难,这是他们前世的业报。心入定时,业就会侵入与涌现。侵入内心的不一定都是可怕的经验,也有可能是令人愉悦的经验,让心感觉光明与清晰。有害的事情会令人害怕,不过它们也可能会以迷人的形式出现。无论如何,所有的经验对心而言都是危险的,千万不可执着它们!”
  我连续三夜向他学习,接着便下山离开,照着他所建议的方式去修行。接连几天,我禅坐并如此内观,思惟许多不同的事。它非常好,它让我相信,虽然可以自己修行,不过进度可能会很慢,如果没有人指出修心的要诀,前途会比较迂回崎岖。
  人们的情况,就是像这样,一旦陷入之后,就会愈陷愈深……
  就心而言,如果我们走向极端,就会发疯。心的问题并不容易解决。这个地区有位住持,他有一位新出家的弟子跟随他修行。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是禅修者——但是他的弟子却修禅。
  经过几个月的修行之后,这个弟子开始大肆议论佛法。这当然很有趣,他从来没有学习过那些经典,但是却能够谈论那些议题。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这位住持听他的言论都正确无误,开始认为他可能是一位阿罗汉。
  这名弟子能够正确地解释法的各个层面,并且以非常详尽善巧的方式表达。他的阿姜没有禅修经验,无法真正理解这些解释,因此他相信他的弟子已经获得甚深智慧。他认为这名弟子已经断除烦恼,因此才可能如此谈论。
  有一天,他们发现这名弟子的尸体吊在树上。他事实上已经疯了,最后以自杀收场。此时,这名阿姜才了解他的弟子是疯了,而不是阿罗汉。当一名禅修者不知道如何正确修行,并且无法获得适当的指导,以解决自身的问题与障碍时,结果就可能像这样。
  此处出现的情况是对生命感到厌倦,他看不到活着的价值,所以不想再继续走下去。不过,这是情感上的厌倦,而非智慧。他不了解生命的意义,因此才会觉得死比较好。
  这种事情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人们只相信自己的想法。相信你的心,也可能夺去你的生命。当它堕入邪见时,情况可能会很糟。
●超越并放下世间表象
  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是——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你一点也不应该向往神通。当心安定下来时,应该思惟这个身体,保持正念等待适当的时机,开发内在的智慧,而非追求神通。进入正道后,修习内观禅,以开发洞察无常的智慧,这才有益于你。
  有些人不这么想,他们希望把戒律与禅定都修到极限。至于极限在哪里,或何处是终点,他们也不知道。事实上,一个有智慧的人,不需要事事都要求完美,重点在于看破并放下世间的假象,以获得解脱。超越并放下世间表象,即是解脱。表面上,事物似乎是确实存在并拥有某些特质;当你不再被迷惑时,就可以解脱表象的束缚。这就是觉知你自己的心,不需执着任何事物,这样就够了。
  但是这也可能成为一个麻烦的问题。修行对某些人来说变得很困难,因为他们陷在自己的想法里。他们热过了头,因而偏离正道,总认为一定要做得很多,或修得很难,才能获得伟大的成果。从“很多”或“伟大”就可以看出,他们其实一点也不明白。
●问答录
  学生:您曾经说过,当心达到相当程度的定后,应该转而观察行(sankha(-)ra)。我们听您谈过好几次,例如关于身体三十二个部分的禅修指导。藉由如此的观察与忆念,是否就能够达到真实的智慧?
  阿姜·查:你们首先确实需要藉助这样的观念。事实上,实相无法藉由臆想与推度而达到。无论是何种观念,善或恶,都不究竟,不过它却是教导人的唯一管道。我们说话以便让小孩理解,他们应该做那些事。当你抵达终点后,就再也不需要遵循任何的形式。如果你相信你的观念就是智慧,你就会经常被它们耍得团团转。它们只是行,因缘法罢了。“觉知者”亦无自性,连它也应该被放下。识就只是识,并非个人、实体或自我。放下吧!让它随风而去。
  学生:禅定应该开发到什么程度?
  阿姜·查:足以思惟事情,那就够了,持守正念以便进行观。
  学生:这是否意味着要专注于现在,而不要想过去或未来?
  阿姜·查:你可以想过去与未来,只要不执以为实即可。心可以想各种事情,但是不可以信以为真。了解思想是什么,以及它们只是思想即可。重点在于不要执着思想并跟着它走。
  如果你跟着思想走,你将会一直都有意见与问题,最好能避免涉入这样的表象。心就只是心,它不是个人、实体或自我。这就称为心的觉醒。它不是你的,乐只是乐,苦只是苦。当你能够如此看事情时,就不会有疑惑。
  所谓的观或思惟,都要用到想的功能去看事情,但是最后你会超越思想,产生洞见。因为当你修行时,你学习不去注意或相信这些想法。想与受就只是想与受。
  我们所谈论的事物,既无生,亦无灭,法尔如是。换言之,没有出生,也没有死亡。
  举心为例,我们称它为心,是为了表达对它的概念,知道它的活动。但是谈到真实的心——嗯,难道还有另外一个心吗?心从哪里来?当我们看着它时,我们看到了生与灭。会生灭的东西,其实不是心本身,而是某种感受,即内心的印象与概念的活动。究竟的实相绝不会像那样生灭,不过,在语言与惯例的用法上,这些会生灭的事物被称为心。
  在世俗谛的用法上,我们认为内在的活动是它的呈现,并称它为心。但是这个心从哪里来?由于长久以来,一直习惯相信那就是心,因此现在我们一时无法接受心也是不实的,不是吗?
  首先,我们必须看见心的本质是无常、苦与无我。不过,其实它真的没有什么,它是空的。我们看见生与灭,事实上没有东西在生灭,那都是我们的想象与概念而已。但是,我们却把想象当成智慧,执着内心的活动为智慧。真正的智慧是看破与放下,不会有纠缠。我们觉知受与想而不涉入,因为我们明白,追随它们不是正道。
  学生:我们应该如何修行才能够达到这点,看见真正的心?
  阿姜·查:首先,你必须觉知这个世俗认定的心,了解它是不确定与无常的。看清楚之后,你就不会再执着,并且会放下。由于觉知,而放下,世俗概念的因从此消失了,此后,不会再有疑惑。
  一切事物的名称都只是世俗的惯例罢了,是表象的范畴,它们是为了帮助人们认识事物而设,而事物的本质则始终不变。例如,在这座建筑物内,我们有地基与上面的楼层。事物所在的基础不会生灭,只有上面的东西会有生灭。有时候,我们称它为心,或想,或概念等等。不过以最简单与直接的方式来说,根本没有色、受、想或行,它们都只是名称罢了。五蕴生了又灭,都不是真实的存在。
  你们听过舍利弗指导弟子富楼那(Punna-manta(-)ni)的故事吗?我是在刚出家时听到这个故事的,它从此就一直留在我的心里。
  有一个比丘想要修阿兰若苦行,因此他的老师舍利弗,给了他一些指导。舍利弗问他:“富楼那!当你从事阿兰若苦行时,如果有人问你:‘佛陀死时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回答他?”
  这个比丘回答:“如果有人问我,我会说色、受、想、行、识,生起之后就会消灭。”
  就是这样,那是正确的回答。舍利弗在让他修苦行之前,先检验他的见解。他具有正见,五蕴有生就有灭。他是一语道破。
  了解这点之后,你应该进一步思惟并开发智慧,以便看得更清楚。它不只是生与灭而已,最后是要认出你真正的心。你还是会经验到生与灭,但是你不会再陷入快乐之中,当然痛苦也无法再跟着你。贪爱与执着都会消失。
  学生:你似乎在暗示,五蕴之外还有个什么东西,它是本心或……?
  阿姜·查:它没有名称,一切都结束了。有人想要称它为本心或其它名字,不过,所作皆办,不受后有。原来的东西都灭尽了。
  学生:因此它不叫做本心。
  阿姜·查:依照世间的惯例,我们可以那样说。如果没有任何惯例,就无法谈论事情,没有原本、旧、新,或其它概念。我们谈论的任何事情,例如旧或新等名相,都是约定俗成的惯例。没有惯例,就无从沟通与了解,但是你应该知道它的界限。
  学生:需要达到多深的禅定,才可能达到像这样的理解?
  阿姜·查:达到足以控制心的程度即可。没有禅定,你能做什么?没有专注的心,不可能达到这点。
  应该到达足以观,让智慧生起的程度。我不知道如何衡量心需要达到“多深”的禅定,可以说达到不再有疑惑的程度即可。我就这样回答你的问题。
  学生:“觉知者”与“本心”是一样的吗?
  阿姜·查:不,不。“觉知者”是会变化的事物,它是我们的觉察……每个人都有这样东西。
  学生:所以不是每个人都有本心?
  阿姜·查:本心潜藏在每个人里面,每个人也都有“觉知者”。不过“觉知者”是你永远无法论断的;本心虽然人人都有,不过不是每个人都看得到它。
  学生:“觉知者”是自我吗?
  阿姜·查:不是,它只是生起的觉知。
  像这样提问,只会引来无尽的疑惑。你无法只从别人的话里,得到清晰的见解。穷追不舍的发问,无法让你了解实相,你需要自己去体悟。往话语指出的方向去观察,而不要陷在话里。
  学生:您经常教我们,心定下来后,便观察身体的三十二个部位。我们应该照着公式,一一去观察这三十二相吗?
  阿姜·查:不是那样。心定下来后,观自己会生起。这是定中的观,而不是心里想:“这应该是像这样,那应该是像那样……”那是一般的内心活动,是定外的观想。心入定时,没有思想,定中只有观照。日常生活中散漫的思想是粗糙的,虽然粗,不过仍可与禅定配合。
  重点在于,于一切时中持守正念,如实觉知事物。为什么佛陀没有憎恨与妄想?因为他有这样的觉知,所以嗔恨与迷惑都无从生起;由这样的觉知统理你的一切经验,烦恼根本就一筹莫展。除了觉知之外,不需要再做什么,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以全然觉知的心,你可以将烦恼完全抛开。你不需要刻意将注意力放在任何事物上,因为心自已会完成,它会自然发生。
  此时,你不需要再修定,因为它已经存在。事情仍会呈现出对与错,你也一样会有好恶的感觉,但是你都会毅然放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以无常的认知,随它们去。你终于了解事物的起源,直抵“本心”,那里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空即是一切。那就是实相。
  从无常之流溢出的事物黏住你时,斩断它,让它流开。你不知道是什么一直不断地在奔流,但是当它黏住你时,你只需要放开它。让它流失。那些都是受与想的现象,当现象生起时,你持续坚壁清野;当事物净空时,你便维持等舍之心。
  只用说的很简单,不是吗?
  这很像戒、定、慧的修行,传统上,佛教都是教人先持戒,再修定,最后才修慧。这是一套有用的分级法,值得谨记在心。但是,对某些人来说就不适用,例如美国人,他们不需要一开始就教戒律。他们修定,很快就可以把心安定下来,不需要依序解释戒、定、慧的过程。首先,让他们坐下来,静心,接着敏感度便会提升。这就好像有一条毒蛇在笼子里,被布盖着,若是有人从旁边走过去,他不会害怕。因为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他没有感觉到危险。
  尝试教导戒律就像那样,你必须觉知不同地方人们的习惯与性情。对西方人来说,你最好从教授禅定开始,心安定下来之后,自然会有一些改变,人们看事情也会不一样。一开始,即使里面有毒蛇,人们也不会关心,因为不知道它的存在。持戒就像那样,不需要一一遵守,戒律不只是念诵:“我发誓不杀生,我发誓不偷盗……”那样太慢了,没有掌握到要点。就像一根木棍,它有前、中、后段,当你捡起后段时,前段也会一并被提起。你可以从后段往前提,也可以从前段往后提。你不能坚持告诉别人,这是前段,一定要从前段提起来才可以。如果有人被修定吸引,就让他们先把心安定下来,接着他们会更敏锐,并拥有全新的视野。从后段提起来,自然会推演到前段,因为它们原本就是同一根木棍。透过禅定,他们会看得更清楚,智慧也会逐步地渗入心中。对于善恶的判断,自然会增长。
  戒、定、慧三学辗转相生,无论从何处着手都很好。传统上大都从戒、定、慧谈起,这是有用的方式,不应该被舍弃,但是你不能执着它为唯一的方式。何者能让心清明,它就有助于觉知毒蛇的存在,有了觉知之后,就会谨慎。这就是所谓殊途同归,教者必须善用合适的技巧。
●当真实的理解生起
当城里的小孩第一次到乡下时,他看各种东西都很陌生。看到鸭子时,他会问:“爸,那是什么?”看到水牛时,他会大叫:“妈,看那只大动物!”不管看到什么,他都像这样惊讶不已,直到他的父母懒得回答为止。无论他们怎么解释,这个小孩还是问个不停,因为他先前从来没看过这些东西,因此才会这么着迷。最后,他们只能随便敷衍他,这个小孩却仍然兴致勃勃地问:“这是什么?那个东西是什么?这个动物可能是什么?”他的好奇心与问题就这样源源不绝。但是当他长大以后,他就会知道这一切事情,不再有神秘感。
  禅定的过程就是如此,我也经常像这样。但是,当真实的理解生起时,问题就会终止。透过止与观的进步,问题会自己化解开来。
  因此,你们应该经常观察自身,每个人都应该诚实面对自己。当你发觉正在自我欺骗时,就应该马上警醒。
  思想只是概念与想象的产物,如果我们没有充分觉知,就会误将它视为智慧。我们因此认贼作父,最后只能落得不圆满与痛苦的下场。如果它真的是智慧,怎么还会带来痛苦呢?
●不造作即是解脱
  虽然如此,它仍然可以带来智慧,它能引发我们去看与了解。不要以为智慧遥不可及,只要有概念的地方,就有智慧;有造作,就有不造作。造作即是概念,不造作即是解脱。
  不同的老师,透过不同的方法,指出这点。例如禅宗,就有他们自己引出智慧的方法。当你回答对方的提问时,他们会打你。砰!他们再问,这次你不回答,他们还是照样打。“咦……这是怎么一回事?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没命,我应该如何回答?我应该怎么做?”这些问题可以引发出智慧。怎么办?往前不对,往后不对,站着不回答也不对,无论怎么做都会挨打。你似乎从这里体会到什么,开始更深入去寻找答案,这就是我所读到的禅宗的方法。很奇怪,不是吗?它确实能帮助人们获得智慧。无论回答或不回答,你都会挨打,你开始失去对与错的概念;即不能动,也不能站着,你怎么办?你已经濒临极限,但是好像还可以往前再更进一步,于是心会试着找出一条路来。我认为这个方法很好。它很神秘,但是对我们来说,我们也只能猜想它而已。我们知道一些事情,但是那都是别人告诉我们的,因此总是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发问与学习,并且一直都会有更多的疑问。解释得愈多,我们就离实相愈远,为什么会这样?是什么在阻挠我们?是这个知识本身在阻挠我们。
●幻想的产物
  因此你真的需要向内寻找,当你持续内观时,你的见解也会愈来愈精妙。这种微妙的觉知似乎不错,但是禅宗的老师却不这么认为:“远离精妙!它毫无用处。”你又挨了一棒。微妙生起时,你必须设法将它排除。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留或该走,你无从选择。最好是完全放下。
  经典上说,我们的思想与感受,都只是心策划出来的幻想世界,那不是真实的知识。它是幻想的产物,但是我们却觉得它是真的,那是执着的知见;如果是真实的觉知,人们会懂得放下。
  禅定也有其难处,即人们很容易走上岔路。“当我坐禅时,我有许多经验,我看见光,还看见缤纷的色彩……”他们真的被这些经验所迷惑。当他们告诉我有关他们的禅定经验时,我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那都是一些幼稚的玩意儿。它真的很像小孩子迷上动物,一直问个不停,那是小孩子应该做的事,因为他不了解那些东西。当他长大以后,自己就会知道,毋须再多问。
●觉、观、喜、乐、一心
  当定中生起乐支时,那是内心无法形容的快乐,只有达到的人自己知道。觉、观、喜、乐、一心等五支,都汇聚到一点上,它们的特性虽然不同,不过却是一个整体,一起被经验。就像一个篮子里的水果,虽然它们各不相同,但是都位于同一处。禅支共同生起,并在内心被体验,要描述它们是不可能的——喜像什么?乐如何发生?觉像什么?——但是如果它们发展出来并被体验,便会充满内心,你一定会知道。此时,修行已经产生变化,你的禅定变得不一样,甚至有些奇怪。你一定要有正念正知,不要被当下的现象所迷惑,它只是内心的经验,一个心的瞬间,心的本质正在展现它的潜能。
  不要怀疑修行中发生的这些事情,无论是飞到天上,或是沉入地下,或是好像快死了,都别在意。只要直视你内心的状态,并保持觉知,这就够了,你会在那里找到支撑。于一切行、住、坐、卧的姿势中,都保持正念正知,不执着任何出现的经验。当你经常对发生的事保持觉醒,无论是喜欢或讨厌、高兴或生气、怀疑或确定,都能持续观察与觉知,你就能掌握修行的心要,并获得修行的果实。不要只注意表象,应该了解它们“不过如此”——只是受与想的瞬间呈现,是会生灭的无常法,是无我的,没有什么可以执着。
●开始厌离
  透过智慧如此观察身与心时,我们便能觉知旧的习惯与形态,看出身与心的无常,以及看出一切苦乐与爱恨等整体感受的无常。当我们明白它们不过如此,或就是这样而已时,心便会转向。会开始厌离身心等生灭法,了解它们都是不可信赖的。无论到哪里,我们都明白这点。当心出离时,它唯一关心的是找到一条出路。我们不会想再和以前一样生活,因为我们已经看见世间法的不圆满与业苦。我们看见此生的业苦,带着这样的见解,无论去到哪里,我们都能看见诸法无常、苦与无我的实相,因此对任何事都不再执着。无论坐在树下、山顶或旷野,我们都听到佛陀的教导。我们对于欲界、身心,色界与无色界等,都将看得更清楚,更清楚地了解它们都是无常、苦与无我的。
●抵达终点
  只要我们执着事物为永恒与真实的,痛苦必迅速来临;但是,当我们了解身心的实相时,痛苦就不会发生。没有贪着,痛苦就无从依附,智慧在一切情况下都会生起。即使看见一棵树,智慧也会经由这样的思惟而生起,或者看见田里的植物,或看见昆虫,智慧都会生起。归结到底——在不确定这点上——它们都是法(Dhamma),亦即实相。它们都是无常的事物,唯一恒常与确定的是,出现之后,它们便是短暂与不可信赖的,无法停止转变,完全停不下来。就是这样,如果真的了解这点,你们就已经抵达终点了。
  根据佛教徒的观点,如果认为“我比别人好”,不对;“我比别人差”,也不对;“我和别人一样”,还是不对,因为根本没有我这个东西。别再大言不惭地说“我”怎么样,你们应该如实觉知这个世间。见解若真,则心也真,你将拥有实际而完整的智慧。生的因被斩断,轮回也将就此结束。
  因此应该像这样进行修行:先从打好地基开始,做一个正直与诚实的人;其次,对于恶行具有惭愧心;第三,保持谦卑,少欲知足。少欲者,必能节制语言与行为,并具有自知之明,不受诱惑。
●活在戒定慧中
  这些元素就是修行的基础,当它们圆满时,内心就只有戒德、定力与智慧。只有它们充满内心,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它事物。这样的心一定是活在戒、定、慧之中。
  因此我们修行人一定要时时保持警觉。这些话并不常听到,不过这个劝诫适用于一切事物。即使事情是好的,你也是对的,一样要警觉。警觉适用于善、恶、苦、乐等一切情况。佛陀为什么教导我们对一切事物都要警觉呢?因为它们都是不确定的。
  心的情况也是一样。如果它静下来,不要执着那样的状况,顺其自然就好。如果因此而感到喜悦,那是正常的反应,只要保持觉知即可。无论是善或恶的情况,都只要保持觉知。
  一个老师可以解释修心的方法,但是这件事却只有你自己能做。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谁能完全了解你的心?如果你持有如此的正见,就可以无往而不自得。但是这是指真正的修行而言,若非真实与诚恳地精进,则毫无帮助。真实的修行不累,因为它是透过心去完成。如果你对自己持有正念,你就会知道正在发生的事,以及事情的对与错,并且知道如何修行。你其实并不需要很多东西。
●法的良友
  关于法的良友,有两件事需要考虑,用白话讲就是范例与本质。经上说不要执着范例,而应关心本质。阿姜·通拉(Ajahn Tongrat),这位上一代的大师,就是一个例子。那些不够聪明的人得不到他的法,因为他们都只看他的范例。口无遮拦——这就是他的范例,他经常要求俗家弟子。当他公开责骂某人时,他其实是在接引他。他的范例就是这样,但是他的本质则是空——真正的空。那些都只是方便,而他的话则是法。事实上,他说的一切都是针对法,但是人们却常误解他的做法。他的动机是给人法,而不是给人伤害,他也没有带给任何人伤害与损失。但是在来去之间,他的话语与行动,却似乎毫无节制,他的范例就是如此。有些比丘想要模仿他,结果却是自讨苦吃。
  过去,阿姜·通拉与他的弟子们去托钵,那里有一户吝啬的人家,他们并不想布施。不过村里的每一个人至少都会给一些饭,因此他们总是会找一些借口,例如他们不知道比丘们要来等等。因此,每次阿姜·通拉到他们家时,都会以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叫:“喂!饭煮好了吗?”并在房子前面等待。里面的人无奈,只好拿一些饭放在比丘的钵中。
  其他比丘每天看着阿姜·通拉这样做,之后就有一位老比丘开始模仿他。他每到一处托钵,就会对着房里大叫:“喂!饭煮好了吗?”
  最后阿姜·通拉注意到这件事。有一天,在集会中,他当众指名责骂这名比丘乞食的方式。
  “您是什么意思,阿姜?”这名老比丘茫然地问。
  “人们告诉我,你在乞食时都会大叫:‘喂!饭煮好了吗?’这对一名比丘而言,完全不合适。”
  当然,这名比丘认为他是对的,他只不过是遵从老师的范例。
  但是,他不知道阿姜·通拉这样做的原因,而他也没有和老师一样离染的心。
  阿姜是为了唤醒这个吝啬的人家,培养慷慨的心,而不只是为了填饱他自己的肚子。
●修行之难易
  修行与证悟大致可以分成容易与困难两种。前者已累积功德并开发波罗蜜(pa(-)ramita(-),意译为“度”或“到彼岸”),那是觉悟必备的资粮,并非一般人可以企及,可作为衡量修行能力的方法。有些人说:“我有好的动机,也想开发,但就是做不到。”那么,你就得再加一把劲。
  对一些人来说,修行很困难,无论做什么,都遇到层层阻碍,并且觉悟得很慢。这意味着他们过去只累积了一点点波罗蜜,因此他们现在要做得更多,不能就此放弃。如果有一个穷人心想:“好吧!我很穷,事情就是这样,因此我不需要尝试工作,或改变现状。”那他就真的有大麻烦了。他应该想:“我很穷,所以我应该更认真工作,或至少和别人一样地工作。”同理,如果我们精进修行,努力向善,我们一样会进步。
  有一种人修行很困难,但是觉悟却很快。他们拼了命似地修行——不断挣扎与奋斗——但是他们很快便觉悟了。虽然吃很多苦,不过没关系,这些苦很快就过去。
  第三种人,修行很容易,但是智慧却增长得很慢。他们没有遭遇到太多的困难,修行得很顺利,但是却要花较久的时间,也许一直到死,都还不一定能见道。
  第四种人,修行既简单又愉快,那是一条快乐的解脱道,也能轻松地觉悟。也有人像这样。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结果来得快或慢,能力强或普通,精进修行都是值得的,必定功不唐捐。善能掩恶,正能去邪,或许现在看不到结果,但是未来一定可以看得到,这就是业。一个业正在受报时,另一个业就会蛰伏着。我们现在受的是过去的业果,而非现在的业报。不过,因果丝毫不爽,报应会一个接着一个来。因此,我们现在修行,等到时机成熟时,就可以有所收成。
●在家修——别让猴儿烧了你的房子
  佛陀教导我们要努力工作,但是我们的行为不能混杂贪念,应该是以放下与离欲为目标。我们做我们应该做的事,但是不可执着,这就是佛陀的教导。
  不过这似乎很无聊,缺乏热切投入的诱因,世人做事就是为了获得某些好处——例如人们来看你,是因为你的医生或官员的职位,想要从你这里得到一些好处。一般来说,无论做什么,人们都想从中得到一些好处,贪爱与执着因此成了一种生活方式。但是我们则不然,我们秉持正见,善尽职责,勇于任事,因此可以生活得很自在。
  如果你想正确地种树,收获果实,那么你应该怎么做?你只需要做你应该做的事:拿起树苗、挖洞、种植、施肥、灌溉与驱虫,这些都是你的职责。就是这样,然后就此打住,至于它长得快或慢,就不是你的工作了,这个部分你应该放手。你已经把树种下去,并好好照顾它,这些都是它成长的因缘,你不应该再想:“它什么时候才会完全长大?什么时候会结果?……”这不是你的事,是树自己的事。如果你想:“我已经浇水并做完其它的事,现在我应该怎么加速它长大呢?”那一点都没有帮助。它并非你的职责,你和树的关系是,你只需做好份内的工作,至于树的成长就看它的本质了。如果你这样想,就会很自在;如果你在辛苦工作之后,期待它一两天后赶快长大,那就是自寻烦恼。该放下的时候,就应该放下。
●正命
  这就是造因,若是因不错,果也应该会不错,因为事出必有因。我们有我们的任务,所以应该尽力去完成,但是不应该执着,照顾好手边的工作就可以了。如果我们想去管树的任务,那就是自找苦吃。重点是,种好因,才会得好果。如果我们这样想,就会很轻松;否则我们将会越俎代庖,今天看树,明天不放心再去看,看个没完。
  这就是所谓的“正命”,不过还是会有许多小事干扰我们。蚊虫会来叮咬照顾树的人,造成他的困扰。当事务繁多、人群杂沓时,会出现许多情况——像人与人之间的摩擦等等——会在我们想将事情做好时,影响我们。
  这很正常。例如,责难与称赞总是一体的两面,没有批评就没有称赞,没有称赞也没有批评,我们必须能够妥善应付两者。我们应该了解这些事情都是帮助我们,让我们清醒的。它们就是警钟,但是我们却不这么想。如果有人毁谤我们,我们马上气得跳脚,如果受到称赞,我们则心满意足。就像这样,我们不晓得它们是相依相生的。我们现在可以把事情做好,但是以前我们不知道怎么做才对,直到有人从另一边来,指出错误的一面,我们才晓得什么是对的。这真的很自然,如果能够这样了解,我们自然就能放下。这是每一个人都应该努力思惟与修行的。
●面对障碍
  佛陀教导正确的行为,但是只有少数人会照着修行,其他人不是没兴趣,就是缺乏智慧,甚至反向而行。这可能会困扰你,但是你只要想,这个世间就是这样,它必须像这样。现在,当别人批评或毁谤我们时,我们无法忍受,然而它很快又会发生。有称赞,就会有批评,它们是一对的。了解这点之后,我们再回过头来解决问题。我们不能只拥有其中之一,那是不可能的。此生之中它们经常会发生,那是我们必须面对的障碍。
  工作时,我们必须通过考验,如果做什么事都一帆风顺,就不会有苦了。没有痛苦,我们就不会反省,不是这样吗?因此佛陀提出苦谛。
●自在的心
  如果你根据法来思考,就会有自在的心,慢慢教育你自己,一点一滴地想这些事情。你带着渴望的心情种下芒果树,不过是否每粒结成的芒果都可以吃呢?喔!当你吃下成熟的芒果时,你是否想过它们有多少是掉落或被抛弃的呢?
  如果你因为考虑这些事情而感到沮丧,一开始你可能就不会想把树种下去。有些芒果长得很好,但是许多芒果在成熟之前就已经掉落或腐烂,这有什么用?嗯,事情就像这样。有些掉了,有些则必须丢弃,但是你还是会种下并照顾这棵树。你今天能够吃到芒果,就是因为你有把树种下去。“谁会想种下果实成熟之前就掉落的芒果树?”这样想的话,你将吃不到任何芒果。
  你必须时常回头寻找事物的因,但是由于身处于安适的环境中,所以你不会想这样做。你最好活在一个不是那么便利的地方,事实上,如果你修行正确,问题总是会有解决之道。当别人诽谤你,你必须要忍受,如果你无法解决,一直到死都会被它折磨。
●最好是你停止
  有人问我:“隆波!如果不杀生,我们怎么生存?如果不杀蚊子,它们就会咬我们。”
  “嘿!你已经杀了几年的蚊子?”
  “从孩提时就开始了。”
  那么,蚊子都不见了吗?即使你一辈子都坐在这里杀蚊子,它们也不会结束。
  如果蚊子不会停止,那么最好是你停止,这样就不会有事。如果你想持续顽抗,输的将总是你。动物界的生存方式就是觅食与吃,它们看事情的方式和人不一样,因此让我们提升自己的心,到超越动物的层次吧。如果我们一直像这样和蚊子厮混,输的总是我们。
  我只是提出想法供你们思考,如果你们想杀就去杀吧!但是我保证,你们永远也杀不完。如果你们冀望一件永远无法完成的事,那么何时才有结束的一天呢?杀蚊子并无法彻底解决问题,像泰国这种蚊虫滋生的地方,我建议既然它们无法止息,就让我们停下来,这样事情就结束了。远离这样的是非。
  “如果不杀蚊子,我们应该怎么做?”我们可能认为佛陀的教导不切实际,竟然教我们不要杀蚊子。“蚊子有什么用?”对,那是我们的想法,如果站在蚊子的立场想:“人有什么用?”我们怎么回答?
  我只是脱口而出这么说,但是我们应该考虑得更仔细一点,这样才能有更深入的理解。蚊子有什么用?它们只是来吸我们的血,这就是它们的用处,它们必须觅食。
  假设我们为自己盖了一间房子,其实那不只是我们的房子。蜥蜴会来停留,老鼠也会来居住,它们不知道这是谁的房子。它们只看到一处遮蔽的地方,所以它们就前来居住。我们因此而生气:“嘿,老鼠在咬我的枕头与草席!”老鼠不知道那是什么,它们只看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可以拿来作培育下一代的巢穴。那就是它们的方式,它们不是想偷我们的东西。如果我们具备超越动物的智慧,我们就应该约束自己,并得到一些启示。根本没有什么问题,法应该像这样深入事物的根柢。
●那无法满足的 
  “tanha(-)”是渴爱,如果我们能像这样思考事情,我们就能平息它。经典上称它为渴爱,但是在我的禅修体系中,我称它为“张开”,开而未合,这就是禅修中的“tanha(-)”。经典上说:“未有河流如渴爱。”张开而没有关上——苦永远无法停止。贪欲不是嘴巴或胃,它们无法被满足。如果胃空虚,只要吃些饭就可以了,渴爱则不然,它没有形式或自体,它就是“张开”。
  我用狗来作比喻。一只狗被喂食米饭。一、二、三,甚至五碗后,它的胃满了,但是渴爱仍在,张开。放更多饭在它前面,它会守护着它,当另一只狗出现时,它会发出咆哮——格ㄜㄜ,一只鸡接近时也是格ㄜㄜ。这显示出胃或嘴巴都不是渴爱的所在,它们可以被填满,但是渴爱的想法与感觉则持续张开,因此佛陀说:“没有一条河流像渴爱一样。”它一直开着,永远无法被满足。如果关着,水很快就可以注满;但是如果一直开着,水会一直流失,永远都注不满……它就像这样,无法被满足,一直都想要。
  想想一个迷恋生命的人,不曾想过死。生重病时,她呻吟并恳求:“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不要现在就取走我的生命,等到未来再说。”接着,他康复了,然后又一次生病并乞求:“可以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吗?请不要现在就取走我的生命。”当我们健康与强壮时,我们没有想过死亡,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当然我们无法超越危险,因为我们没有死过。接着我们生病了:“拜托,我需要多一点时间,不应该现在就死。”这种事会反复发生,我们的说法依然是:“拜托,还不是时候!”事实是,我们害怕,我们不想死,就是这么一回事。这是一种盲目的渴爱,人们对生命恋恋不舍。这是一个欲望的例子,如果我们无法开发出觉知渴爱的智慧,我们就会一直陷在痛苦中。
●解脱渴爱
  渴爱被称为欲望,亦即没有被满足,这是较好的描述方式。解脱渴爱的人,还是会有欲望,但是他可以被满足。渴爱无法被满足,我们一路带着它。还不停抱怨,我们嫌它太重,却又放不下来。如果我们想要许多东西,它会变得很沉重,矛盾的是,人们想要很多,却不希望它变得太重。这是逃避事实,如果我们了解,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要放下并不难。
  我认为法是困难的事,很麻烦,但是如果真的深入思惟,它却能帮助我们解决问题。佛陀所教导的不是不可能的任务,没有一个修行方法是不可行的。他只教导有益众生的法,从来不说无益的法,请想想这一点。
  当你的日常生活出现痛苦时,你应该检讨它为什么会发生。可能是你的小孩不听话,那么,是谁让他们变成这样的?如果你是因为你的小孩感到痛苦,那么其实问题是出在你自己身上。你应该像这样想,回到起点上。如果你想迫使他们听话,那将行不通,一定会以眼泪收场。为什么?你应该集中注意力,找出原因来。事情不可能凭空诞生,它一定有原因,只是我们没有认真找过。
●明白实相便能安心
  佛陀教导我们像这样去了解这个世界,他能够安心,是因为他明白事物的实相。我们举一个例子来说明,你们看过猴子吗?它们安静吗?有安静的猴子吗?猴子就是这样,总是四处攀爬,静不下来。也许你会因此而感到沮丧,你觉得它们应该乖乖坐好,不应该到处攀爬与跳跃。你可能气得想杀掉它们,但是你看过静止不动的猴子,能够像人一样打坐吗?不可能,除非那只猴子死了。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你应该强迫它们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吗?你应该了解猴子就是这个样子,宇宙里的每一只猴子都会继续像这样。如果你看过一只,并清楚地了解,你就会知道所有的猴子。你会随顺自然,因为那就是猴子的方式。无论猴子安静与否,你的心是另一回事,它能静得下来。让猴子做它该做的事,不要意气用事。你能静下来心,因为你知道猴子的方式,了解之后,你就会放下,并获得平静,而不会被“猴事”给绑住。你看见它们,并了解猴子就是像那样,你再到其它地方看见猴子,你会想:“猴子就像那样。”你并无恶意,因为猴子确实是那样。事情就是如此。
  如果你希望猴子安静,是自找苦吃。那不是佛陀希望你解决问题的方式,你应该根据实相去解决问题。如果一直钻牛角尖,最后你会发觉,你还是没有能力改变它们。你必须放下,随顺自然。
  如实觉知的智慧,知道它们是这样,让它们保持这样,将能带给内心平静,去除疑惑。
  这个世间也是一样,佛陀被说成是清楚觉知世间的人,就像我们清楚地知道猴子一样。这个世间应该是像这样的。
  通常人们会认识这一点,是因为时机逐渐成熟,他们已经具备许多经验。
  因此只要听闻一点法,就会回顾过去,并懊悔:“喔!我已经痛苦这么多年,只因为我固执己见。”如果你还是用从前的老套去看事情,不懂得放下,则你的内心将一直不得平静,到死都一样。事情原本就是那样,但是你却硬要改变它们,何必呢!你应该把握一切机会,看清事物的实相。
●问答录
  学生:假设一只猴子在玩火,如果我们顺其自然,它可能会烧了我们的房子。
  阿姜·查:不,不……不是这样,那是另外一回事。我们了解猴子,并且应该有比猴子更高的智慧,你会让它们拿火烧了你的房子吗?出现危机时,你应该要知道该如何处理。
  举例来说,每个人都会死,但是我们仍然会照顾我们的生命。不过你们医生照顾的方式是治疗与控制疾病,而不是预防死亡。那是不可能的,没有这种药,如果你知道这一点,你就会照顾你的患者,并像这样治疗疾病。
  假设有一个罪犯来到医院,他涉及抢劫并中弹,医院必须照顾他。有些人可能会说医生在帮助抢匪,救治他,致使他再去犯罪。其实不是这样,医生的职责就是救人,救活了之后,他们再去犯案,并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尽一个医生的职责而已,不是为了帮助他犯罪。救人脱离病苦,是医生应该做的事。
  当人们生病时,他们会急着找医生。同样地,如果一只猴子准备烧我们的房子,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制止它。我们必须留意并照顾身边的事务。不过说到我们的房子,不需要猴子来烧它,已经有恶魔住在里面了——“我们根本不需要照顾它,出生之后,人一定会死,我们为什么要照顾我们的生命?”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应该像医生照顾病人一样,照顾我们的生命,使它获得暂时的缓解。人们总是在抱怨,说一些这样的话:“这些医生真差劲,他们治疗我,但是我却没有好转;更糟的是,一直都有人死掉。”他们就沉溺在这种愚蠢的话里。医生并无法让人免于死亡,没有这样的药,即使再高深的研究也办不到。那并非医生的领域,他们的职责只是减轻病苦,帮助人们活久一点而已。这就是所谓的“别让猴儿烧了你的房子”。
我们应该用智慧处理事情。知道猴子的个性之后,如果有猴子带着火,进到屋子里来,我们会坐在一边看吗?我们知道猴子的特点,因此可以留意并防范,就像对待小孩一样。我们必须知道他们的方式,并注意他们,了解其特性之后,我们就应该小心监管。他们可能玩火、割伤自己,或掉进水沟里——我们不能放任不管。如果有人主张顺其自然的话,那他们一定不了解小孩。这样的人可能会让猴儿烧了房子。
●轮回之苦
  你可能觉得住在家里很麻烦,但是当你离开一阵子后,你又会开始想家。你应该怎么做?人的行为模式很奇怪,不是吗?那只是因为当你到另一个地方时,你无法获得真正的满足,你的心思不在那里。这就是佛陀所说的“轮回”,因此你们才会到寺里来修行,做一些有价值的事,但是感觉还是和在家不一样。对你来说,没有一个地方像家一样舒适,因此你才会一直想家。这意味着善与恶的状态并未结束,你还是用世俗的方式在做事,因此它并未结束。如果它尚未结束,就表示你没有放下,你还背负着它们,所以你会觉得沉重,你可以看得出它的错误。
  接下来就是修忍耐,它其实什么也不用做,经上说忍耐是诸法之母。忍耐等来好的结果,但是当好的结果来临时,我们却经常被它蒙蔽。奇怪,不是吗?事情是好的,我们却被蒙蔽了,因此才会衍生出更多的痛苦。
  善与恶,以及爱与恨都无法超越彼此,并有其局限。我们真的应该思惟法,并内观,以解决问题。如果我们痛苦,我们期待另一个人来帮我们解决。不过这是别人无法代劳的,她或许可以解释灭苦之道,只是这样而已。灭苦的事必须靠你自己去完成,尊贵的导师说:“如来只是指出道路的人。”他教导你把这个拿起来放在那里,再从那里把这个拿起来放在这里。他教你游泳,而不是替你游,如果你希望佛陀替你游泳,你一定会溺毙。
●正道
  去年,一些官员来这里开会,学习“正道”,为什么?因为他们觉得事情进行得不顺利,因此他们来这里学习正确的见解。不过他们似乎无法理解超越的重要,亦即不要随着事情顺利与否而高兴与痛苦。这个世间就是这样,对于我们创造出来的苦或重担,我们必须忍耐与承受。我们知道事情沉重,但是我们有欲望,所以我们把它们举起来。它们当然重,我们只能忍受。
  当我们还是学生时,我们很羡慕成人,认为他们一定很快乐。我们看见他们做各种事,有老师、商人、雇主与行政官员,我们希望像那样。因此我们用功学习,想要效法他们,但是现在我们已经站在同样的位子上了,我们高兴吗?痛苦与困难还是存在,我们无法跳脱苦的因缘。我们现在无法跳脱,也不知道将来是否能够。事情只会变得愈来愈沉重。
  这个地方称为世间,巴利文是“loka”,意思是“黑暗”。世界进步与发展多少,黑暗就同样发展多少,世界的进步只是黑暗的进步。人们热心地谈论世界如何进步,不过散布的只是黑暗罢了。
  在我们的寺里,早先没有电力,人们经常说:“这里时常很暗!如果有电的话该有多好,最好也有自来水。”但是这些东西不会自己出现,需要可观的金钱投资。筹钱的过程很辛苦,当我们真的拥有明亮的电灯时,心却反而被遮蔽,变得很暗。方便会障蔽心灵,因为人们对于容易得到的东西会觉得理所当然。东西愈便利,人就会变得愈懒惰。
  以往乡村里的物质水准还没那么进步,人们都将厕所设在屋外的森林里,他们必须走一段路才能使用它。现在则不然,人们不用再走路了,他们睡觉的地方就有卫浴设施。我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那样真的有比较好吗?寝室就和厕所在一起,人们期望这样能带来方便与快乐,不过事实却不是如此。太舒适只会让你变得散漫,人们还想更方便,但是却永远无法满足。它永远都不够,所以他们只会频频抱怨。
●谁创造了苦?
  谈到使用资源的方式,我们时常觉得钱不够用,到底要怎么样才够呢?看起来好像很多钱了,不过我们还是不满足,所以我说这个世上并无有钱人。至少我不曾看过,我只看到人们总是嫌拥有的不够多。佛陀教导我们赚钱与花钱的方式,赚钱不是那么难,如何使用才重要。赚了钱之后,我们应该要善加利用,将它用在最有意义的用途上。对于需要的东西,不要过量。佛陀说得很详细,但是我们却不是很在意。我们一直都在和别人比较,将赚到的钱悉数透支。
  苦——是谁创造了它?我们看不见。人们东拉西扯,但是都没有掌握到问题的根源。根就在这里,但是我们却四顾茫茫,还责怪人与环境,因此让事情变得很复杂,其实我们并没有认真对待它。我们一直在身外寻找,并试图操纵外界的事物。
  我们四处张望,看见房子与碗盘脏了,我们可以清理它们。接下来,房子与碗盘都干净了,但是心却仍然污秽。当房子一团乱时,我们可能会觉得很不舒服,并起身打扫与清洗。但是心黯淡与抑郁时,我们却看不到,还埋怨悲惨的处境。想到这一点,我们真的很可怜。
  如果我们能像打扫房子一样地清理我们的心,像刷洗衣服与碗盘一样地刷洗心,我们可能会自在一点,但是这样的说法,可能很难让人接受,这就像是人们根本毫不在乎碗盘是否干净一样,那是一种不关心的无知。我们必须实际去做并清洗,否则永远无法达到正见,心将一直处在肮脏与无知的状态。
  佛陀说心并没有努力看清楚,而是随波逐流,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跟着情绪走”。在家里,今天我们相爱,明天又不喜欢。今天我们很爱小孩,明天却被他们气得半死,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它会不稳定?因为心没有受过训练。爱与恨都会让它痛苦,太多会痛苦,太少也会痛苦,我们究竟应该如何自处?
●安住之所
  你已经找到可以安住的地方了吗?我们一直想找个好地方住。经过多少的岁月,寻寻觅觅,你现在是否还在寻找,为什么?
  一对夫妻住在一起,其实没有什么好争吵的,但是他们却吵个不停,甚至晚上还会离家出走——虽然隔天一般都会再回来。这真的很麻烦,我这样想是因为人们找不到真正的住处。我们没有清理真正需要清理的地方,我们在别处刷洗与打扫,却没有保持心的清净,因此才会一直感到迷惑。我们总是向外看,佛陀教导我们转向内,向内观心,看看心里有什么。
  最近什么事都变得勉强与仓促。现在芒果再也不甜了,因为在成熟之前,它们就被催生,并且被提前采摘与催熟。因为人们想要快速收成,所以吃起来会觉得酸,这都是为了满足人们追求快速的欲望。想要品质好、东西甜,你就必须先让它酸,照着自然的方式进行。但是我们却太早将它们摘下来,然后再抱怨它们是酸的。
  多数的事情都只是假象,我们却执着这些错误与不确定的事物为真实。佛陀希望我们看见真实,而非虚假。但是最近人们却完全颠倒,他们真假莫辨。当这种情况发生时,什么想法都可能出现,假造的事物被当成真的。面对这种情况,佛陀教导我们向内看,如果心看不见或不了解,那就不是真实之道。
●有教养的饿鬼
  佛陀说像我这样的一个老师,也可能会变成饿鬼——一个有教养的饿鬼。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想说一个故事,一个很有意思的寓言,这个故事有点长,请你们耐心听下去。
  有一个大善人,只要是有益于人的事,他都会全力以赴。他做事很精细,甚至有些挑剔。每件事都要求整洁有序,当他的小孩、侄女或外甥来访时,他都会有些不高兴。无论是扫帚或水壶,都一定得放在固定的位置上,如果有人不照着他的方式做,他就会不高兴。
  不过,他是一位善良而严谨的好人。有一天,他想要在森林里盖一座供人休憩的会堂(sala):“嗯!在这里盖一座会堂不错,可以为我累积更多的功德……商贾与旅人都可以在此落脚与休息,他们将会感到非常舒适与感激。”打定主意之后,他便开始建造,供人使用……
  后来,他去世了。在他死后,因为执着于自己的善行,他的意识回来住在这里,这个过去他生活与行善的地方。他常去检视那间会堂,看看有没有整理好。当他发现有些地方凌乱时,他就很沮丧,当他看见那里整齐清洁时,他就很高兴。因为他的心就像这样——善良、整洁与一丝不苟。
  有一天,好几百个商人来此逗留,吃完饭后,就去睡觉,躺成一长列。
  这个会堂的主人,现在成了“有教养的”饿鬼,前来检视他们的睡相是否整齐。上下左右环顾之后,他发现他们的头没有排成一直线,于是他开始拉他们的脚,以将头排正,他不停地拉,一列接着一列,直到都调整好为止。但是,接着他看他们的脚,现在脚又参差不齐了,怎么办?因此他又开始拉他们的头,以调整脚的位置。
  好不容易完成后,他发现头的位置又歪了,他很纳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就这样折腾了一整夜,片刻也不得安宁。终于他放弃了,他试着坐下来检讨其中的原因,忽然灵光一现:每个人都不一样。他们的身高不同,因此无法排成一直线。他心中的石头终于得以放下,因为他看见有些人高、有些人矮,事实就是如此。
  他放下了,并且觉得好一点,因为他看见每个人都不一样。先前,他期望他们都一样,当他们不一样时,他就想要让他们一样,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因此他才会痛苦。接着他停下来思惟这件事,才看见实相:“啊,人就像那样,他们都不一样高。”他才觉得好一点。
●执着之苦
  我们的情况也是一样。我们必须看见事情的因,必须看见人都是不一样的。这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因为有些事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我们不能砍掉他们的脚,好让他们都一样高。执着会让我们陷入错误的欲望与想象中。
  我们每个人就像这样,有不同的工作与职责,有些人比较快速而有效率,有些人则比较慢——存在着各种差异。如果见解错误,很容易就沦为饿鬼。我也一样,一不留意就会变成饿鬼,但是我会很快觉醒:“嗨!你快变成饿鬼了,快斩断它。”
  我有弟子,我希望他们进步,能照着我的训练方式发展。有时候我会为此而苦恼,当这种情况出现时,我会提醒自己:“我已经再一次变成饿鬼了。”我随时都这样教导自己。
  用这样的方式,我们可以经常“转生”成饿鬼。但是我们不会轻易放弃,我们必须教导自己更娴熟地处理事情,了解其间的困果。接着,我们才可以如实地看待众生,随顺他们本来的样子,并且可以放下,保持轻松自在。我们可能会希望他们成为某种样子,不过问题不在他们,而在我们。我们的心被遮蔽了,因此才会归咎给他人。事情不是那样,都是我们的缘故。每个人都不一样,但是我们却期望他们一样,如果我们能根据看见的事实去处理事情,问题就解决了。
  有些人骑摩托车,因为失去控制而摔倒,他却说:“是摩托车让我摔倒。”事实上,是他让摩托摔倒,因为他没骑好,但是他却归咎给车子。  
●放逸者无法受教 
  总结来说,小孩与成人的情况不同。如果小孩犯错,你愿意原谅他们,因为他们不懂事;如果是成人犯错,人们就不愿意原谅,因为他们应该更懂事才对。佛陀说不知道对错的人,可以教他们知道;但是知道却不照做的人,就无可救药了。那些人被称为放逸者,无法受教。
那些结局悲惨者,都是不知自省的人。我们总是看其他的人与事,看外面迷人的事物,想从外界寻找快乐;从来没有向内挖掘,没有在自己身上用功,让它变得光明与澄澈。结果当然就是经常陷入挫折与迷惑中,我们看到的都是黑暗,为什么?因为眼睛不好,我们埋怨黑暗,看不见光明与色彩,因此说它们根本就不存在。好吧!那是真的——对盲人来说,不过,其实我们是在无病呻吟。问题出在眼睛,所以才什么也看不见,包括光线与色彩;如果眼睛正常,那些事物全部会显现,我们也会知道它们是什么。我们并没有真的去检视这个问题,通常我们都是看别的地方,因此得不到快乐。我们应该学习让自己的生命喜悦,那真的有方法可以达成。


●出家的生活——人们为什么要出家?5


  V医师:我想告诉您一个我亲戚的故事。这个家庭有一个他们认为很有学习潜力的孩子,因此他们做了许多牺牲,供他去读大学。在学校时,他开始对佛法产生兴趣,并乐此不疲。
  他的父母原本冀望他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成为家庭的支柱。每个人都为了他的就学而做出牺牲,但是毕业前,他一直沉浸于佛法中,并且想要出家。他的父母难过得掉眼泪,并且对宗教感到失望,但是最后他们还是必须答应让他出家。
  我不上寺庙,根据我的观点,世界分成两大部分,在家与出家。我必须就业以养活家庭,我对于家庭、社会与国家都有责任。我来这里得到一个印象,有些人希望每个人都出家。但是作为一个在家人,我能造福社会与人群,我支撑我的家庭,并带给他们快乐。我可以在这个职位上支持佛教(sasana),但是如果每个人都出家,比丘与比丘尼就得下田工作,以及做生意,没有时间修行与教学。
  因此当我听到这个年轻人的故事时,他让父母亲伤透了心,我认为这是一项罪过,一个可怕的罪过。他对他的父母与亲人造了恶业,那是一项自私的行为,只是满足他自己的欲望而已。
  阿姜·查:确实如此,医生。但是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一公斤的铅与一公斤的黄金,何者较有价值?给你的话,你会选择哪一项?
  V医师:黄金。
  阿姜·查:生命也是如此。当对象非常明确时,你会选择有价值的事物——黄金。同样地,这个年轻人也作出了他的选择。你为什么选择黄金呢?
  V医师:因为它有价值。
  阿姜·查:这就对了,因此请不要那样想。不是不可以想,而是应该观察如何才正确。此外,你不需要担心每个人都出家的话,没有人来“建设”这个世界。
  例如,当他们需要雇用乐师时,你不必担心,他们只会雇用会演奏的人,不会雇用你或其他人。不是每个人都会出家,也不会都没有人出家——就是不会有这样的事,只要具有信心与智慧的人都会这样做……他们不应该受到压抑。
  我过去也曾经想过:“既然杀生不对,那么每天都吃辣椒酱如何?”谁能那样做?谁能每天都捣碎辣椒给我们吃?我们不能说出如此不着边际的话。
  出家的动机不是为了伤害父母或我们的家族。我们看见我们的家庭仍然陷在痛苦中,但是其他人的看法可能不同,就像铅与黄金的选择一样。决定出家的人视这个世间如铅,因此他们选择出家。我们不想要世间、家庭,以及其它会毁坏的东西,但是很少人能理解这一点。手有手心与手背,但是目光却只能看到一边。
  当人们以清净的动机出家时,他们也会感受到苦谛的苦,因为他们是依据法去看事情。你可以说它是恶业,不过这么一来,佛陀还真的造了很多恶业!说到底,这个动机不是自私的。它将能带给这个家庭光明。
  现在,在我的寺里,有一个留学的比丘,最后决定出家。他的父亲起初很难过,不过现在他来这里,已经不会再希望儿子离开寺院了。一开始,我们看不出寺院的价值,但是智慧渐增之后,我们就了解,它真的有价值。喔!别担心,没有那么多人想出家,还是有许多人想留在世间,它不会空掉的。
  人们出家后将停止造恶业,并且努力帮助众生了解、喜悦与冷静地生活、修习正命、和谐共处、彼此帮助、没有伤害与剥削地生活……不是每个人都会出家,别想太多,每个人都不一样。世间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否则,它就不是世间了。
●生命的选择
  V医师:好的,我了解。关于修福,我有这样的问题。修福应该是带给自己或别人快乐,我却看到人们为了修福,告诉他们的孩子:“不要吃最贵的水果,把它们留着供养僧伽。”难道这不会造成别人的负担吗?这也是我反对年轻人一毕业就出家的原因。难道善行不是为了带给自己与其他人快乐与满足吗?这个人修福的做法,就好像偷了别人的钱包去供养一样,而这笔钱可能正是被偷者的小孩的救命钱。
  出家比丘的使命是宣扬佛法,但是最近到处都是阿姜。每个人都想让自己像佛陀一样。佛陀是创始者,他是为了利益众生而建立佛教。因为其他人看不到法,所以他离开家去打开他们的眼睛。但是现在已经有这么多法师了,大家都在传授佛法,这就够了,这个年轻人模仿你们或佛陀的举动似乎不太需要。如果他能再等个几年,或许不会那么令大家伤心,不会造成他们的困扰,并且能带给他们快乐。我反对是因为他没有等到恰当的时机,他应该再等几年,他挑错了时间,因此我说它是罪过。
阿姜·查:谁能知道正确的时间?
  V医师:如果他能笃定地等上七年再出家,就很好。当然,如果等待的这七年中他成了酒鬼,那就错了。除了那样的情况之外,他应该等上七年。
阿姜·查:你说等,你怎么确定他有时间?你说等七年,但是死会等人吗?你能和死亡商量吗?每个人都想,但是谁办得到?如果他是这样想的,他就会想出家,他不是像你那样想,他了解法的永恒与时间的急迫,因此你能告诉他怎么做吗?
  V医师(颤抖地说):我认为他很自私,他只想到自己的法喜,而没有考虑到别人。
阿姜·查:如果是这样,请你想一想,学医也是出自你自己的兴趣,对吗?
  V医师:是的。
阿姜·查:为什么?因为有自我,就有自私。佛陀曾经谈到这点。自我这个字只是一个概念,我们看别人,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有个我,其实他们只是地、水、火、风四大的组合。佛陀明白这点,所以他教导无我的道理。因此自私是怎么来的?相信有一个自我,才会有自私。主张自我者,都是将四大看成个人,佛陀则只看到一堆瞬间聚合的事物。但是我们不能这么讲,因为人们无法理解。
  我只说一两句话,让你们自己去想。当我说前进、后退或停止时,你们能领会到这些话的意思;但是如果我只是在心里想而不说,那是什么?有个人已经到达这里,但是其他人则还在别处。你们听了,却不了解。了解是个问题,因为这是超越的语言,是佛陀的话。当我们“长大”以后,我们就能了解。
  世间的方式和法的方式不同。我们必须对一般人说前进这些话,但是那无法代表全部。我们说人有因果,对吧!但是对凡愚与智者而言,还是不一样,它们的结果不同。佛陀说:“我凌驾因果,超越生死。”
  孩提时,当你看见气球,你会很兴奋,想要玩。但是你现在看见气球,还会想玩吗?
  V医师:不。
  阿姜·查:为什么不?
  V医师:因为没意思。
  阿姜·查:你长大了,对吗?当你还是小孩时,你看见气球,觉得很珍贵,充满欢乐,当它破掉时,你可能还会哭。但是现在则不一样了,如果有人问你:“医师,你想玩气球吗?”你已经不感兴趣了。
  不过,小孩子可能会向你抗议,他们会说:“当然,气球很好玩,也很珍贵。”那么谁才对?谁能辩得赢?如果分别从小孩与成人的角度来看,则他们都是对的。
  这些问题很好,请继续问下去。
  V医师:好吧,我有另一个问题,是关于B太太的。十年前或更早以前,她曾经跑去求圣水加持,无论哪里在举行,她都会去。她曾经邀我一起去,但是被我拒绝了。我说,我并没有造恶业,还为了帮助别人而努力工作,那是出于善意的行为。如果有误会,或做了不适当的事,我仍然没有恶意去造成别人的伤害,因此我相信自己没有造恶业。我相信无论哪一种宗教,都是教人要慈悲行善、利益世间并保持纯净。如果行为自私、我们就完了,我们没有尽到对世间的责任。
  我相信一切端视我们的心,无论这样做是否能获得功德。如果我们的行为是出自无害的动机,想要解决问题,并够纯净……我们看见人们到了适婚年龄时,就会依照习俗出家,但是他们的心却不纯净或平静。他们对于穿上僧袍,显得有些不安、担心或沉重,因此这样做其实并没好处。如果人们出家后能行善,那也得依靠他们的心。像放食物到僧众钵里这件事,我就不做。我太太总是一早就出去布施,我则不然。我不想依照习俗,脱下鞋子去供养食物,但是我的心里绝无不好的想法。
  丧葬的奉献,或放食物到钵里——人们都做这些事,但是心里却仍然有贪、嗔、痴,会造成别人的痛苦。与其求取这些功德,还不如让心静下来,或为他人谋福利,这样岂不更好?
  阿姜·查:这里有两个问题。首先,为什么你的妻子喜欢做那些事?医师,你家的四周有养鸡,你会给它们衬衫、裤子或手表吗?你给它们什么?
  V医师:米粒。
  阿姜·查:对,那对鸡才有用。裤子与衬衫是给人用,而不是给鸡的,鸡想吃米。因此你必须知道众生的需求。
  其次,你说到不想供养食物,但是心意却是好的。如果一个人很勤奋,那么他会拒绝工作、洗碗盘,或打扫房子吗?我们现在谈的是努力工作的人,而不是懒惰的人。
  V医师:答案显而易见。
  阿姜·查:对,因此我们现在谈的是有信心的人……你的话很合理,但是扯太远了。应该先拉回来,否则超过因的话,就得不到结果了。有信心的人想实施礼拜,供养食物(puja),并做其它举动。他们应该带着智慧去做,当然不能傻傻的。此外,你说到自己是个认真工作的人,只关心你认为重要的事。如果你看见房子一团乱,你能够视若无睹吗?如果盘子脏了,你能够不洗吗?如果狗儿在地板上便溺,你会放任不管吗?因此修行人,虽然形式有所不同,但是做的事是一样的。勤奋的人看见应该做的事,他们就会去做。你为什么要清理老鼠与狗的大便呢?因为你是个能觉知,并勇于负责的人。因此佛教徒并非超然物外、不问世事的。至于祈求圣水加持,那是他们的层次;我们无法强迫鸡吃米,一切都随顺自然的因缘。
好,很好!一个小时不太够,将这些问题都发表出来吧。


●是日已过——对巴蓬寺尼众之讲话
                                                                                                
  我们既然出家了,就应该觉知我们的责任。我们应该怎么做、怎么想或怎么说?现在,我们正在做什么、想什么——心里有贪或嗔吗?我们对别人有恶意吗?现在就看,赶快并作出决定。又过了一天与一夜,我们只会坐在这里受苦吗?
  佛陀曾经谈到这点。如果他还在世,他也会用这样的方式对我们说。在经典中,他说:“日夜无情地流逝,我们是否善用时间?”这个劝诫似乎很短,是个简短的陈述,但是他却一再强调。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保持正念,既然出家了,就应该知道我们的责任。
  我们都想断除烦恼,但是我们认识烦恼吗?那些我们想去除的不善法,我们已经知道它们是什么了吗?烦恼是已经被断除了,或是正在断除中?它们是完全被断除,或只是被压抑,或是我们还得再继续忍受?它们现在确实的状况如何?我们的行为、思想与说话是否像个沙门(samana,即出家人)?我们是否像个沙门一样地使用生活必须品?佛陀提出这些问题,促使我们下定决心。为什么?因为日夜不停地流逝,我们还能继续在此修行吗?我们还有贪念与嗔心,必须赶快禅修加以断除。
  出家后,身为比丘尼,你们已经进入一个不同于在家人的“性别”。你们的想法还是和那些贪图享乐的人一样吗?能割舍得掉吗?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因为一天又过去了。事情不断变化,没有一件事是稳定与恒常的。你们想放逸地过生活吗?心里是否还有贪染?会自寻烦恼吗?为何无法放下贪、嗔、痴?你们必须看出它们的过患,除非看出过患,否则永远无法断除。你们还是会后悔,后悔自己“遗失”了烦恼。即使已经出家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两辈子……你们还是会继续像这样。如果没有正确的指导,你们很容易就会变成这样子。
●正见令我们心安
  我们为什么会有嗔?因为错误的想法与知见;为什么会有痴?因为无明;为什么会有贪……错误的见解带给我们痛苦,让我们无法安心。只有正见才能令我们心安,唯有见解正确,才能心安理得,不会有贪、嗔、痴。因为你已经看见它们的过患,不会再紧抓着它们不放。恶念还是会生起,但是你会懂得放下,放弃它们,让它们从你的身边过去。
  为什么应该放下?因为你的生命短促,你的时间紧迫。它为什么短促?因为你看见日夜不停流逝。你为什么要制造痛苦?你为什么要执着?那都只会浪费你宝贵的时间。因此何不放下呢?如果你能像这样认真思惟,就一定会放下。
  有正见的地方,就有平静。不知道这点,即使独居也静不下来。
  团体生活很难保持平静,没有平静,是因为没有正见。在一个团体里,每个人都不一样,不过还是会有一些共同的特色。就像鸟类一样,虽然品种不同,不过都还是鸟。有些喙比较长,有些比较短;有些翅膀比较大,有些比较小,但是,它们都是鸟。出家人也是一样,鸟有一定的特性,修行人也有一定的特性,那就是平静。
  修行就是为了让心平静,没有智慧的话,我们办不到这点。
  即使住的地方很豪华,食物也很丰盛,但是心却可能不平静。必须断除一切恶念,才可能获得平静,不过如果没有看清实相,就不可能办得到。
●检视自己,步步为营  
  如此思惟过后,我们就应该下定决心,努力去做。最近,你们可以听到在家人说,巴蓬寺是座模范寺院,是修行的范本,人们说这里的出家人都表现良好。我们听到了这些赞美,但是我们真的有这么好吗?“尼众们都是好行者,拥有良好的行为与律仪,值得相信与奉献。”你们真的这么好,还是只是别人说得很好?只是因为人们这样说,我们才好吗?我们应该检视自己,以确定我们的想法与做法都很适当。受到称赞时,你们必须反省它是否确实;被诋毁与批评时,你们也应该检讨是否确有实情。应该像这样检视自己,步步为营。
  如果我们不是那么好,却受到称赞,就应该坦白地说他们错了,因为我们并没有那么好。不应该在有烦恼与欲望的情况下,还自以为是。相反的,你应该加强修行,更要注意修行的根本,并经常观察身、口、意,看看是否有缺点。
  我们应该抱着自修与独居的心态,与人共住。我们毋须沮丧或分心,而是应该忍耐。如果有人说话刺伤了我们,我们只要如实觉知即可。有些人可能粗心大意,有些人可能说话或行为不当,你都要忍耐。如果时机恰当,我们可以劝告她们,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应该先管好自己。如果对方不听劝诫,可以导致对立。劝诫别人时,我们自己一定要先站稳。无论别人怎么说我们,批评或是有其它举动,我们都不应该介意或怀疑,因为我们知道自己做得对。当劝诫的时机成熟时,我们应该义无反顾地去做。如果她们听得进去,那很好,如果听不进去,那是她们的事。想要指正他人者,应该有这样的态度。
●进到法里,向内观心
  如果我们是被劝诫的人——听到像“你错了,你说得不对,你的行为很坏”等话时——我们应该要听得进去。你们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我们应该坦然接受,如果不是真的,那是她们的想法或做法错误,是她们自己的事。我们应该放下,然后重新进到法里。所谓进到法里,就是向内观心,我们应该检视自己的心,确定思想与行为的动机无误,以保证自己没有犯错。如果我们知道自己动机良好,就不必在意别人的指控与批评。俗话说:“一个人应该自己劝告自己。”你们不能总是依靠我的劝诫,那会让你们变笨。你们每个人都必须控制自己的心,好自为之。我的职责是教导你们如何去做,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以及是否合乎沙门的规范。
  因此他们说巴蓬寺是模范寺院,有些人说我是阿罗汉,是这样吗?那只是别人的说法,真的如此吗?事实在我身上。当他们说:“那边有个阿罗汉!阿罗汉出现了!”我应该为此而高兴吗?无论我是不是,那都是别人说的。我们无法禁止别人说话,但是我们必须观察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不需要依靠别人的话,我们这样唤醒自己,无论他们说什么,也都是在唤醒我们。你们应该了解自己,而不应该只是相信别人的话。请保持这样的观点。
  特别是有老人家在这里——也许已经六七十岁了——请清楚觉知日夜不停地流逝。今天很快就过去了,太阳才在白天生起,一天又要结束了。请下定决心,不要再让心晃荡。不要被别人困扰与迷惑,做一个容易沟通、容易教导、不骄傲与不顽固的人。有自己的见解没什么不对——你们一直都有——但是不要被它们绑住了,因而陷入观念的泥淖中。放下它们,让它们离开。如果不这样做,它们就会变得愈来愈沉重。
●五蕴沉重,舍弃吧!
  佛陀教我们要舍弃五蕴(skandha),因为它们很沉重。色、受、想、行、识——这些都是沉重的包袱。有朝一日,我们一定会被它们压垮!背着这个被我们视为自我或个人的五蕴到处跑,当然会很沉重。佛陀说:“请放下它们!”过去我们一直执着这个身体是我们的,执着快乐与痛苦的感受是我们的。不要这么做!太沉重了!佛陀希望我们放下。
  san(~)n(~)a(_)是想,是指记忆与想念。称它为你的自我太沉重了,让它走,觉知后放下吧!sankha(~)ra是行,是指一切身心的因缘法,不要执着,它们太沉重了。识,觉知的机能,也一样。如果你执着这五蕴为自我,就太沉重了。它们只是单纯的色法、感受、想念、行法与意识。没有人主宰它们,执着它们太沉重了,放下它们。它们只是积聚而成的蕴,只是色、受、想……记住这个“只是”,不要握得太紧。如果你像这样觉知它们,解脱很快就会来到。摆在它前面的是约定俗成的惯例与名称——“我”与“我的”。现在你们知道它只是蕴,也晓得应该放下,你们已经超越世俗的理解。先前,你们执着这五蕴,太沉重了;如今,放下之后,就轻松了,事情也结束了。
●有人劝诫,太棒了!
  如果有人劝告我们,我们应该欣然接受,并且说道:“sa(—)dhu(太棒了)!”我们没有花钱聘请他们,他们仍然给我们忠告。即使被误解了,我们还是应该高兴地聆听。智慧将会生起,他们正在赐给我们宝贵的东西。
  禅宗教人要谦虚,不可骄傲。他们不强调学问,当他们坐禅时,有人会拿一根禅杖在后面巡视。如果有人打瞌睡,就会挨打。之后,他会合掌道谢:“谢谢你,老师谢谢你打我,谢谢你唤醒我。”而我们呢?我们会道谢吗?也许我应该派一个人拿棍子在后面巡视,如果有人睡觉,就打!你们认为如何?你们能接受吗?
  做一个老师或受尊敬的长者很难,没有人敢劝诫我们,因为他们感到敬畏与尊崇。倒是你们比丘尼与在家众比较占便宜,因为我经常劝诫你们,并指出事情的重点。但是如果我错了,因为传统上对阿姜的畏惧与敬意,没有人会告诉我。因此对一个长者来说,修行会变得比较难。我们也可能犯错,但是没有人会指正我们,我们将逐渐忽视自己的缺失。其实根本不需要过度尊崇。
  我们在这里相当舒适,因此如果偶尔我们犯错了,有人说了一些话,我们应该视之为大事。不要想逃避或争辩,看着它,并了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学习长者的美德
  我们住在一个很大的团体里,当你准备要做某件事时,应该先知会领导人。例如在巴蓬寺这里,比丘与比丘尼们都应该先想到我,因为我是这里的住持,是负责领导与劝诫你们的人。如果你们准备要做不确定的事,它可能会造成不安,请先想到我,因为我是负责教导与劝诫你们的人。有个地方可以停靠,包括这座寺院与住处,你们应该想到我。我可以说是这里的创始者,因为是我第一个来到这里,你们都是后来才陆续轻松住进来的。因此如果你们能够想到我的苦心,即使是片刻都好。“这么做对吗?能带来利益吗?”
  你们在这里修行应该学习长者们的美德,则修行的过程就能充满和谐与喜悦。你们应该经常想到比丘尼长老们,当你们行动时,则请记得我。我有向你们收取住在这里的租金吗?如果你们去旅馆,一定得付费才能居住,但是在寺院里则不需要。你们应该想到这点,晚上回到自己的寮房(kutI(_))时,请好好想一想。我有从你们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吗?身为一名比丘,我没有分别心。我收留一切想住在这里的人,我的立意良善,我以法的方式爱你们,而非世俗的方式,所以不需要任何争执或害怕被剥削。如果有什么事不对,你们应该前来说清楚。
  你们有些人从来没有问过我任何事情,不只是比丘尼,有一些比丘我也从来没有和他们谈过话。我们是一个大团体,因此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如果你恰好是其中之一,可能就会比较辛苦。因此你们所有人都必须靠自己,加强自己的修行,尽量照顾好自己。
●从小事做起
  我们必须了解,大众前来这里参访比丘、比丘尼与寺院,他们不需要问你们任何问题,只需看你们的寮房与地板。如果地方整齐清洁,每一件东西都归到位,这就是沙门的行为,人们自然会生起信心。我们不需要对他们说教,只要随手整理好乱的东西即可。当我还年轻时,我经常抽空到寺院周遭走动,看看寮房与森林里的步道。若是发现寮房与浴室都很干净,道路也非常整洁,我就知道这个人是个好修行人;如果也还没开始修行,那么不久的将来,她一定会是个好行者。
  有些人小看这点,认为这只是小事,其实它不是。当我看见一间肮脏的浴室时,它告诉我这个人一定很粗心,那是粗鄙的象征。像这样的人,根本谈不上修行。我会问其他人,这是谁的浴室,怎么会乱七八糟。不只桶子里没有水,还到处都是白蚁,并且墙上挂着蜘蛛丝,地板则脏兮兮。“因为种种缘故,他说他因为忙于修禅,所以没有时间清理浴室。”他究竟是修什么禅,怎么会把浴室搞成这样。因此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很注意周遭事物,并且彼此帮忙照料。事物本身就在说法,它会让人产生信心。
●只需要好好修行
  森林里的树有向我们说些什么吗?有时候我们喜欢其中一些树,会觉得它们看起来很美,而且闻起来很香等等。树只是照着它们的本性成长,而站在我们的立场,则会对它们产生好印象。这很像寺院里的情况,我们不需要教导别人,试着灌输他们一些东西。我们只需要透过修行,好好发展自己,这样自然就能吸引他们。
  关于这点我曾经想了很久。出家六年之后,我就在想,盖一间寺院到底需要哪些东西。最后我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好好修行最重要。不需要担心其它事情,我们不需要去募捐,或公开宣传。如果我们真的在修行,则住处、食物、衣服与药物等必须品都会不请自来。
  我真的相信,如果你好好修行,诸天都会知道。他们会在你身边聚集,至少,他们会想供养食物。如果不这样做,他们就会头痛欲裂。他们一定会想来,不只是这里,即使是山上也一样。无论你在哪里,这都会发生。虽然他们并不认识你,之前也没有看过或听过你,他们仍会被你修行的美德吸引而来。
  因此,修行对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事,如果我们能贯彻修行,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与障碍。如果你要盖一座寺院,你毋需要求任何东西,人们会自动提供你所需要的物资。他们会自己来盖,我们不需要请求别人帮忙,他们自动自发,是因为我们美德的感召。它会源源不断地出现。我们之所以能住在 这里,是因为我们的善业与良好的修行。如果僧团里有纠纷,如果住持仍有凡心,如果这里争执不断,那将会如何?他们可能会来把我们都烧了。
●有舍,便不虞匮乏
  切记,我们今天能住在这里,是因为我们的修行,使得在家人愿意护持。我尽量留在寺里,以防物资缺乏。有一年,我外出,寺里的东西开始耗尽:没有香、没有蜡烛、没有煤油,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快没了。没有人前来供养,为什么?因为这里有修证的人太少了。当我回来时,你们都很高兴看见我:“隆波回来了,现在又可以好好吃顿饭了。”我离开,一切好东西也跟着离开,是谁带走它们?只是因为你们德行不够的缘故。好好修行,这就不会发生。你们不需要担心,只要认真修行即可。
  无论去到哪里,我都不虞匮乏。为什么?因为舍。如果想要,我随时都可以有满袋的供养品,但是我宁可与巴蓬寺以及别院里的僧尼分享。有时候人们特别拿药来给我,如果恰好另一个比丘也生病并且需要,我会请他们拿给他。如果他用了药,我就觉得好一点。我变好是因为布施的功德,我不需要亲自服药。
●法药的力量
  有一次,舍利弗与目犍连住在山上,舍利弗觉得胃很痛,甚至觉得他快死了。目犍连问他:“你以前曾经像这样生病吗?”
  舍利弗回答:“是的,曾经有过,那是还没出家之前的事。”
  “你都服用什么药呢?”
  “以前出现这种情况时,我的母亲会将绿豆加牛奶、糖与其它原料,一起煮沸,我吃下之后,疼痛就会消失了。”
  那里只有他们俩人,在山上交谈。那个地方的神祇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便在入夜时分,下山寻找在家信徒。祂抓住这个信徒的脖子,并拖着他的儿子一起往外跑,沿路显得非常紧张。祂为什么要这样折腾他们呢?“他们肯为舍利弗尊者准备一些药吗?如果不给他药,他就会死掉,你们要让舍利弗尊者死掉吗?”
  信徒这时才了解,他允诺会赶紧准备药。接着神祇就消失了,这个人赶忙找来一些绿豆,漏夜赶工。
  到了早上,目犍连出去托钵,舍利弗则因为胃痛无法外出。于是信徒献上绿豆与其它一些食物,“我希望把这个供养给舍利弗尊者”,接着他就将药食放进钵里。
  当目犍连回到寺里,他先取出自己的食物,再把装着舍利弗食物的钵拿给他,舍利弗看见钵里装的是绿豆,调制的方式就和他昨晚向目犍连描述的一模一样。
  舍利弗很难过,这违反比丘的戒律——不当请求。“目犍连尊者,请把这些食物倒掉,没有亲自拜访得来的食物是不当的,我不能接受。”他要誓死守护戒律。当他说这些话时,所有神祇都听到了。于是目犍连拿起钵往外倒,就在药食落地的那一刻,舍利弗的疼痛消失了。
  这就是所谓的法药,它的力量与功德就像这样。舍利弗修行得很彻底,即使只是两个人单独在山上说话被神祇听到,即使是神祇设法筹到了必须的食物来给他,但是为了守戒,舍利弗竟能拒食。他就是这样守护他的心。
  修行就应该像这样,请将它牢记在心。你不会死!今天,用完餐后,你们毋须担心明天会有什么,它自己会来。我们不需要囤积东西,如果我们修行得好,就一定会有资粮。有此说,不供养认真与有德的修行人者,心里会不好过,他们会头痛,因此他们会想献上敬意与供养。因为这个力量,人们自然会有这种想法。
  【注释】
  ①巴蓬寺是1959年,阿姜·查四十岁时,在泰国乌汶省他出生村落旁的巴蓬(Phong Pond)森林里,创立的森林寺院,阿姜·查是该寺的住待。
  ②讲于1979年,在美国麻萨诸塞州,巴尔市举行。
  ③阿姜宛·乌答摩(Wang Uttamo,1922-1980)1922年出生于泰国距亚姆河七公里远的空掌村,1935年,阿姜宛完成了小学教育,出家为沙弥,学习正规佛学课程。1941年受比丘戒,研读最高级的正规佛学课程,并以最优异的成绩通过考试。阿姜宛于1945年遇见七十六岁的阿姜·曼,之后一直留在阿姜·曼身边,直到阿姜·曼逝世。阿姜宛在1980年的事故中丧生,当时阿姜宛五十八岁。
  ④阿姜李·谭马塔洛(Lee Thammatharo)1907年出生于泰国乌汶省姆安桑西县双沼泽村。在1925年时,当时已经二十岁的他请求父亲允许其出家,于是,他在家乡的寺院里,依当地的习俗出家。1925年,在乌汶省的家乡寺院受戒。1927年,阿姜 李离开寮族传统的村落寺院,行脚寻找阿姜·曼,遇见阿姜·曼后受其教诲。阿姜李卒于1961年。
  ⑤与一位曼谷空军医师的部分对话。
  


第四章 见法
●憍陈如觉悟了     
  我们都是修法者,一切法都是自然,如实呈现。自然毫无例外全都是法,我们不了解那些事,是因为我们还不懂修行之道,因此我们需要依赖合格老师的教导与训练。自然也在教导我们,例如树这样东西,从它的因出生之后,便接着生长。这是自然在对我们说法,但是我们却听不懂。从出生、成长,到开花与结果,这一路下来,我们只看见又有水果可以吃了,而不知道将它转为内观的对象。我们应该知道法不外乎教导我们的树,我们一直不了解这点。
  当树结果时,我们毫不在意地采食,完全不假思索。水果的酸味与甜味都是其自然的本质,这些特性就是法,这些水果都在对我们说法,但是我们却不了解。树叶枯萎之后掉落,我们只看见叶子掉了,便从上面踩过,或把它们扫起来,不做任何观察。我们不了解这就是法,等着我们听出其中的讯息。
  树叶掉了,接着再冒出新芽。我们看见这个循环,但是并没有认真思考过,因此没有从它身上学到任何东西。如果我们能转而内观,就会了解我们自己的生与死,和树没有两样。这个身体是好几个因组成的果,是由四大元素所构成。它也会结出不同的果实,就和树一样。枯叶与新芽也和人的生命没有两样,请仔细观察。我们持续在成长,因缘也一直在变化,就和树一样;树是怎样,我们就是怎样。所有人都是从出生开始,中间是变化的阶段——它们的物质结构变得和以前不一样,最后则死去,树、藤与灌木的自然现象,都是持续处在流动的状态,如果我们转而内观,就会了解自身的生、老、病、死,就和外面所见一般。
●看见五蕴特质
  当你从合格老师的话里了解法时,它真的会穿透你的心——内外一如。一切行(sankha(-)ra,因缘法或有为法),无论有识或无识,都一样,毫无差别。如果我们了解这点,再看看树的样子,我们就会看见身体的色、受、想、行、识等五蕴的本质。有了这样的了解之后,我们就可以被称为了解法的人。
  做为一个了解法的人,我们会在一切事情上看见法,看见五蕴的特质——它们持续在流动、前进、改变与转化,没有一刻停止。无论行、住、坐、卧,我们都应该随时保持正念正知。看外面的物体和看内在的现象一样,而看内在的现象也如同看外面的物体,因为它们都具有相同的本质。当它确实像这样时,我们就听见了佛陀所说的法。有了这样的了解,佛性,亦即“觉知者”,就被唤醒了,并会生起内外智慧,以及解说法的能力。
●如实觉知事物本质
  无论行、住、坐、卧、见色、听音或嗅香,我们都经常听见佛陀的教导。那确实很像是佛陀在教导我们,因为佛陀就是住在我们心里的“觉知者”。像这样觉知、看见与观察法,佛陀就在眼前。不会因为佛陀很早以前就入灭了,所以现在无法教导我们。佛性,亦即内心清明的觉知,会带领我们观察与觉悟一切法。觉悟即佛陀,如果我们把佛陀安置在心中,具备这样的觉知与灵敏,当我们在观察时,就能看见一切事物与我们无二无别。无论是生物、植物、动物、穷人、不幸的人、富人、黑人或白人,都和我们没有差别,因为他们都有共同的特质。有了这样的了解,无论身处何处,我们都能知足与自在。佛陀将会在那里,持续教导与支持我们。
若是缺乏这样的了解,我们会一直想闻法。我们会去找老师,一个接着一个,并且会一直问,何时才能再得到另一次教导,一路走来都不了解法。佛陀说开悟就是如实觉知事物的本质。如果不了解本质,我们一遇到状况,就会陷入混乱。我们因为可爱而迷失,被现象愚弄,因此而感到痛苦。由于无知与感情用事,所以我们才会被愚弄。对事物本质无知,就是不了解法,因此佛陀才会教导自然的本质。
●一切因缘所造
自然的本质不是什么神秘的事情,在自然中,事物出生、改变,然后结束。人所创造出来的物件也一样,例如我们所使用的锅子与盘子,也是由人类的想法与动机等因缘创造出来的,它们使用一阵子以后,就会磨损,然后破裂。这是很正常的情况,树、植物、山、动物与人等,都一样:出生、变化与衰败,最后崩解与消失。
  当憍陈如(An(~)n(~)a Kondan(~)n(~)a)行者,听到佛陀的话,成为首位声闻弟子时,他所了解的并不是很复杂的东西。他了解到,凡出生者,必然会转变与灭亡,那是事物的本质。先前,憍陈如并不了解这点,他还没有看清楚事实。也许他有想过,但是不够彻底,因此没能出离,仍然执着于五蕴。但是当他第一次坐在佛陀跟前,专心闻法时,他心中的佛性觉醒了,因此他能得到真实法,看见诸行无常。一切事物出生之后,必然会转变与灭亡,那是再自然与平常不过的了。
●得慧眼见法
  憍陈如听到佛法后得到的觉悟,与他以前的经验完全不同。他了解心的实相,佛陀因此在他心中生起了。接着世尊证实憍陈如已经得到慧眼并见法。所谓见法是什么意思呢?他已经得到诸行无常的智慧与洞见,了解一切事物从出生开始,经历中间的转变,最后终会结束的道理。“一切事物”指的是身心的所有现象,这些特征完全适用于它们,无一例外。
  当这样的了解清楚地在闻法的憍陈如心中呈现时,它成了让他断除执着的因。相信有一个自我的我见与身见,被清楚看见与根除。一旦我见根除后,心中的疑惑也跟着消失。对于现象不再有错误的想象,他对于事物的认知已经转变,不再执着对于戒律与禁制等所生起之谬见,没有疑惑与犹豫,并且深信因果,不再摸索。即使身体生病或遭遇其它变故,他也不会再有任何疑惑。所谓断疑就是断除贪与执,如果还有贪,对于身体的感觉就会藕断丝连,想再寻求其意义,这种摸索就是迷惑。当执着身体为我与我所有的身见断除,就不会再有不确定与迷惑的想法了。
  当世尊说法时,憍陈如就这样打开了法眼,他清楚地看见了。他看见自己对事物的见解已纠正过来,当这个洞见愈来愈清楚与集中时,他的执着就被从根拔除。根除执着之后,真实的觉性就显现了。先前虽然具有知识,但是仍然无法断除执着,亦即他只知道法,但是还没有见到法,或者虽然瞥见法,但是没能与法合一,因为不了解实相的缘故。就这样,世尊宣称:“憍陈如觉悟了。”
●从根拔除执着
  我们通常对自然迷昧无知,例如,我们的身体,它们是由地、水、火、风所组成,那是自然的一个层面,是眼睛可以看得见的物质现象。这种自然的形式是由食物所滋养,然后成长与变化,最后则消失。
  就内在的层面而言,有一个东西在掌管身体,即识或觉知的机能。当这个觉知透过眼睛产生,就称为眼识;透过耳朵,就是耳识;透过鼻子,就是鼻识,依此类推,还有舌识、身识与意识等。经典上提到这六种识,但是这不过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概念,用以帮助我们掌握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接触外境后,所产生的觉知的功能。事实上,没有六个,唯有一个觉知的功能,能觉知这六根。这一个心,这个能觉知者,具有如实觉知的潜能,换言之,它能觉知自然的本质。
  当“觉知者”被遮蔽时,一切的知都是妄念,以错误的方式认知,并且对事物产生错误的认识。其实,基础的觉察是一样的,没有差别。正见与邪见都是出自同一个觉察,因此当我们说正见与邪见时,我们指的不是两个分开的东西。当妄念呈现时,它掩盖实相并遮蔽了心,因此我们得到错误的觉知。当我们觉知错误时,我们的见解就错误,接着,行为与生计也会错误,一切都会错误,而这些都是源自于错误的认识。
●正见邪见出自同一觉察
  解脱的道路是出自同一处,依循同样的步骤。正见也是从“觉知者”生起,当正确出现时,不正确就会消失,当它对时,错就会消失。当佛陀在修菩萨行时,他实施严厉的苦行,只靠很少的食物维生,因此身体变得非常憔悴,此时他得到一些洞见。他了解到,过去诸佛都是透过心觉悟,而非透过身体。身体本身什么也不知道,喂不喂它不是重点,其他人甚至可以杀死身体,但是却伤害不了心。在观点改变,得到觉悟,并开始传法之后,他便指出,诸佛的觉悟都是透过修心而得到的。当他深入内观时,他放弃了纵欲与苦行两种极端的行为,他在第一次传法时,清楚地指出这点。
  他的第一次传法,扭转了一般人的误解与错误的修行方式,让他们了解,沉溺于欢乐、舒适与快乐的追逐中,或抬高自我来满足自己虚妄的尊荣,都不是解脱之道。至于含有消极、憎恶与嗔恨的极端苦行,则是自我折磨,也丝毫无助于解脱。
●离开心的苦乐两端
  这两者都不是追求解脱者应该走的道路,它们分别指向得意与沮丧,或放纵与压抑两端。追求解脱的是我们的“觉知者”,不应该让它陷入内心极端的反应中。心不应该陷入善或恶的模糊地带,因为那会成为欢乐与悲伤的因。如果对某事感到高兴,就会执着于想象中的善,而那正是放纵的一端;如果认为某事不好,则会执着于憎恶的负面情绪。这是心的苦乐两端,亦即佛陀所归纳出来的纵欲与自虐。
  这两条道路都不是沙门(出家人)之路,它们是俗人之路。世俗之人经常在追求欢乐,他们习惯对迷人与讨厌的事物,做出极端的反应,并且一直在这两端之间,来回摆荡,无法止息。这就是世间的方式,有苦就有乐,反之亦然,辗转相生。这些都是不确定与不稳定的事,因此是世间法,无法令人安心。安心之人,不会走上这两种极端,但是他们看见并清楚地觉知这些事。他们看见欢乐,但是不会误以为真,不会执着它们,对于讨厌的事物也是一样的态度。 
●随顺因缘,放下苦乐
  这些都是见道者,是平静之人,他们了解什么是看似平静,实际却不平静的方式。结局为沮丧或得意的世间道,是错误的道路。智者虽有经验,但是不会期望从中得到什么意义,因此能够放下这些反应。安心之人不会被这些事情所左右,他会随顺因缘,自然放下乐与苦的经验。当它们被如实觉知时,就无法再兴风作浪了。对于觉者而言,它们已经没有意义,只有纯然的觉知,就像对待冷热等自然现象一样。他们仍然有感受,并非麻木不仁。
  因此经上说,阿罗汉已经远离内心的烦恼,事实上,他或她并不是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她没有逃离烦恼,烦恼也没有逃离她,就像水中的荷叶一样。荷叶生长于水中,它虽然与水接触,但是并不会被渗透或淹没。
  烦恼就是水,行者的心则是荷叶,它们互相接触——荷花不需要回避水——但是仍然彼此分开。行者的心就像这样,它并不逃避,善法来时,它觉知;恶法来时,它也觉知。无论苦乐或好恶,心都清楚觉知,它觉知每一件发生的事。但是它只是觉知而已,不会被渗透;换言之,心不会贪求与执着于事物。
  用法的语言来说,那就是平等心,保持心的平衡与中立。用平常的话说,我们称它为认知,即注意正在发生的事。不需选边站,就像我们遇见某人,他告诉我们一些事情,我们只是记下他所说的话,没有必要相信什么,我们就只是记下来而已。
●在世间觉悟
  必须持续维持这种态度,因为这些事情就存在于这个世上。佛陀是在世间觉悟,也在世间说法。如果他没有观察并了解世间的实相,当他接触世间时,将无法超越它。在他觉悟之后,这个世间还是和以前一样存在,还是有称赞与批评,还是有名闻、利养与苦乐。如果它们都不存在,觉悟的基础也将跟着消失,因为它们是与觉悟对等存在的事物。佛陀觉悟时,他体会到世间法欺骗与遮蔽人心的事实。得与失、毁与誉、称与讥、苦与乐,合称世间八法。如果人的内心跟着这些事情走,受到它们摆布,那就称为俗世与俗人。这八法会破坏八正道,此长则彼消,当它们占据并充塞内心时,要想解脱痛苦就遥遥无期了。心将会被世法所淹没,并且一直处于动荡、焦虑与挫折的状态。
  因此经上教导我们开发智慧之道,这条道路用简单的话说,就是将戒、定、慧发展到极致。它们是摧毁世间幻象的机制,是破坏暗藏在迷惑众生心中物欲的道路。只要贪着苦乐与得失,当下内心所呈现的就是世间,心就是世间。此时,世俗的众生已经出生——由渴爱中生出;如果渴爱熄灭,世间就跟着熄灭,因为这个盲目的渴爱正是世间的来源。
●八正道与世间八法
八正道与世间八法是一对的,这两条道路相互重叠,而非分属不同领域。对于心中乐,得、称、誉的贪着,必定伴随“觉知者”一起出现。当贪着生起时,“觉知者”就被掩蔽了,知见受到扭曲,因而陷落世间;世间就在心中生起。“觉知者”尚未唤醒佛性,因此它无法让自己脱离世俗。当我们以戒、定,慧调伏身、口、意时,很快就会看见藏在心中的世间法。我们将看见自己紧抓着它们,并且看见执着如何产生。藉由修行,恢复心的潜能之后,我们就能看见世间与它的起源。佛陀说:“比丘们!请将世间看成以宝石装饰而成的战马车,愚人为之目眩神迷,但是智者却视若无物。”要看这个世界,不需要游历泰国或其它国家,只需要看这个沉浸在物欲的心就可以了。只要坐在树下,我们就可以看见世界。
  当我们决心修行解脱道时,先坐下来尝试修定,以集中与安定内心。但是,心却无法轻易就集中与安定,我们不要它想,它却一直想。事实上,一个凡人的心,就像坐在红蚂蚁窝上的人一样,太靠近它们,就会被咬。当内心充斥着世间法的我们,用世俗的心开始修行时,以前喜、怒、爱,恨、忧、烦等习惯,都开始浮上台面。这对没有接触过法,并且内心充满物欲的人来说,是很自然的事。我们还没看破,因此无法抵挡它们的势力,所以才会像坐在蚁丘上一样。
  我们就坐在它们的家上面,它们当然会上来咬我们,当它们在咬时,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必须设法消灭它们:放毒药、用土埋,或者放一把火把它们逼出来。这就是修行的内涵,努力对抗折磨我们的事。但是初学者通常不会这么想,当他们觉得惬意时,就会想一直持续下去;但是当他们受挫时,就会想逃避。他们遇到称赞或毁谤等情况,是依据本能的习惯瞎起哄,从来没有想过要消除它们。当这样的事发生时,那里就是世间。
●修行止观,保持正念
  初学者看到这种情况,会认为自己办不到,要放下它们太难了。这只是意味着他们害怕付出努力。当烦恼出现时,世间八法压抑并遮蔽了八正道。人们没有担当,当然就无法持戒与修定,让心安定下来。他们无法控制自己与忍耐,以便思惟心的运作。这就像那个坐在蚁丘上的人,他被咬得心神不宁,因此静不下来,也办不成事。如果不能将苦难的根源移除,他只能继续待在那里受苦。
  就像这样,世间法与佛陀的解脱道,一直都是相互对立的。当一般人试着修心,让它静下来时,原本潜伏着的妄念就会纷纷冒上来。如果妄想占上风,心就处于黑暗中;但是当智慧透过精进生起时,妄念就会消失,心也被照亮了。智慧与妄念同出一处,当智慧生起时,妄念就无法停留;当世间法战胜时,我们就找不到八正道。我们必须努力修行止观,持续保持正念,直到我们看见世间八法所衍生出的贪嗔痴减少为止。当它们减轻时,我们就更能清楚地认出它们,并且开始出离世间,出离内心的妄想与执着。
●掌握自己的道路
  修行人应该清楚掌握自己的道路,不外两种选择——正见与邪见——每件事都跟着它们而来。修行变成像是两个人,即“世间”的方式与“法”的方式,在内心交战。只要认真修行,道将逐渐与稳定地战胜世法,直到智慧与正见生起,邪见消失为止。最后道终将克服烦恼。
  在精进修行的过程中,两者将持续角力,甚至于会延伸到修观,获得洞见时。它很容易演变成“观随染”1(vipassanupakkilesa),这是什么意思?修道时,我们努力修德与净心,但是对于所获得的善果,我们又变得自得与贪着,这种“自得”就是另一种执着的形式,即“智慧”的随烦恼。
  有些人得到一些小成就,就会自以为是,当他们得到一些净化与智能时,便会贪着于净与智。这就是所谓的禅病,也是烦恼的一种。因此当我们修观,并获得一些洞见时,一定要注意“观随染”,因为它们非常相似,你可能会受到误导而浑然不觉。重点是“观随染”会带来苦果,而真正的观是不会引发苦的,它是真正的平静,苦与乐都被净化了。
  修行真的必须依靠稳定与忍耐。有些人刚开始修禅,便期望心能马上安定下来。但是动乱的习气种子依然还在,因此行者得忍受它们成熟的过渡期。当这样的挫折出现时很重要,此时,我们会想摆脱戒的限制,以为这样就不会有压抑与干扰;我们可以随意吃饭睡觉,可以想说就说,也可以自由地走动,随着内心的冲动行事,认为这样很快乐。
●对抗习惯之流
  佛陀的教导里谈到了关于抗衡的关系,例如超越对抗世俗,正见对抗邪见,清净对抗染污等。这些事物彼此无法相容,经典上有一个寓言,就阐述了这点。在佛陀证悟之前,当他接受牧羊女苏佳塔(Suja(-)ta)供养的米粥时,他把盘子放在向南流的河水上,并发愿:“如果我会成为一位获得正等正觉的佛陀,就让这个盘子向北流。”结果盘子真的向北流。
  这个盘子象征他的正见,内心基本的觉察,不会随着世俗的潮流浮沉。在那一刻,它能对抗物欲的洪流,不会被任何事物所左右。因此他教导我们,要对抗习惯之流。我们都有贪念与欲望的冲动,但是他教我们要断除渴爱;我们都会对事情生气与不满,但是他教我们不可嫌恶;我们都会被事物所蒙骗,但是他教我们要去除妄念。这些教导的目标都是让我们根除以往的恶习。
  佛陀的心全然逆着世俗的潮流行进。世间认为迷人与美好的,他却不认为迷人与美好;世间都认为身体是属于我所有,但是他却不认为它是属于我所有;世间认为有意义与有价值的事,他却不认为有什么意义与价值。他的见解超越世俗众生只会执取表象的方式,觉醒的意识已经在他心中生起。
●看破世间,视之为无物
  接着,是他接受一位婆罗门奉献八把草的故事,他用那些草做了一个坐垫,并且立誓要在上面觉悟。说起这个故事的内在意涵,八把草即表示世间八法,他努力的目标就是要摧毁它们。这是行者必须做的事——摧毁对于得、失、苦、乐等八法的贪着。
  他立誓要坐在献给他的草上面,进入禅定。坐在上面就象征他要摧毁世间法。他的心凌驾于它们之上,决心获得超越之法。超越即是看破世间,视它们为无物。对他而言,名利等东西都是无用之物。他能够坐在它们上面,却一点也不会受到阻碍与影响。
  导师坐在那个地方,直到他获得正觉并征服魔王,内心有许多体验。简单来说就是,他征服了世间,他教人修学能够摧毁世间法的解脱道,就像用草做成他的金刚宝座一样。
  最近,我们许多行者都不太有信心与虔敬心。我们来到这里修行,已经有一两年,内心却充满速成的欲望。我们没有想到佛陀在成为无上师之前,是如何修习波罗蜜。他在离家之后,经历了六年最严厉的苦行。只要好好修行,真实修心学习,我们就能累积经验,体会佛陀之德。
●佛法僧三宝
  我们至少应该得到第一层觉悟,而不是只会计算自己花了多少时间在修行上,心一定要有所体会才是。我们应该学会谦虚与惭愧,这点非常重要。我们如果修行正确,无论别人是否看见,不管在白天或黑夜,我们都不敢做坏事,因为我们已经接近佛,“觉知者”已经在心中生起。我们信赖并皈依佛、法、僧三宝。
  如果真的皈依佛,我们就必须见佛、见法与见僧。否则就只是念诵皈依文而已,无法真的了解佛。我们离他近吗?或者离他很远?什么是法?什么是僧?我们请求他们的救助与保护,但是我们接近过它们吗?我们了解它们是什么吗?我们虽然以身体与嘴巴请求,但是我们的心却不在那里。唯有当心觉醒时,我们才会真的了解三宝。我们将了解佛、法、僧各有哪些特质,这会成为我们的亲身经验。我们将因为心的觉醒而得到真正的皈依。之后,无论身在何处,佛、法、僧都会与我们相随。这样我们就不会做坏事。
  因此第一位圣者憍陈如,得以免于堕落恶道。这是确定的事,他只会顺着笔直的道路前进,不会再有第八次转世,因为道路已经显现,而他也深信不疑。他迟早会达到道路的终点,他不可能再回头去造身口的恶业。他已经远离动乱,事实上动乱本身就是地狱。因此经上说,圣者已经解脱恶道,即使他或她犯了什么错,也没有那么强的力量会把他或她再抛回恶道。心永远都不会再走上那条路,它不可能再重回老路。这就称为圣者出生,它在此世就可能达成。
●放弃对五蕴的贪着
  这些事都只可能透过自身的经验得知。我们都在谈论法,并且也像是在修法,但是我们却不真正了解法是什么。思法、见法与修法——它究竟是什么意思?这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一个问题。它是自然,是既存的平常事,是照它们本来的样子存在。我们为什么会在苦乐与悲喜之间摇摆?因为我们不了解法,我们没有见法。
  佛陀希望我们放弃对五蕴的贪着,放下它们,不要再与它们纠缠不清。我们无法放下,是因为我们没有看清它们的真面目。我们相信快乐即是我本身,并将我本身看成快乐;反之,我们相信痛苦即是我本身,并将我本身看成痛苦。我们的心陷于其中,无法自拔,这表示我们没有见到自然的本质。事实上,根本没有一个我存在,但是我们却总是从我的角度出发去看事情。因此好像快乐、痛苦、得意与悲伤,真的降临在我身上。自我的锁链被层层建构,逐渐形成坚实的我见,好像每件事到后来都和“我”有关。
  因此佛陀要我们打破这个被称为“我”的思想牢笼。“我”的观念被打破后,我们就不会再相信身体里面住着一个自我,此时无我的观念就会自然浮现。
  如果我们相信有“我”与“我所”,并且自私自利,每件事都是从“我、我所或与我相关”的角度出发,当我们如此看待自然现象时,就无法产生真实的理解。
  我们只会随波逐流,当事情好时,我们就欢笑;当情况不好时,则哭泣与悲伤。
  如果将每件事都看成与“我”有关或是“我的”,则我们只是创造了一个痛苦的大包袱背在身上。如果了解事物的实相,我们就不会演出兴奋、得意,悲伤与流泪等戏码。经上说:“平静是真正的快乐”,这是透过见到实相与根除贪染而获得。
●无常才是真理
  实相存在于自然现象中,在生、住,异、灭里。无常才是真理,人不是真实的。我们会因为事物而兴奋,但是现象本身不会兴奋。我们会贪着事物,希望它们能顺从己意,将之据为已有。我们照着自己既有的成见,做出极端的情绪反应。
  像这样,憍陈如见到了事物的本质,就在他第一次听到佛陀说法时。他清楚而确实地看见。从那一刻起,无论遇见什么,他都只看见生与灭。喜欢与讨厌的现象仍然持续出现在他的心中,不过他再也不会落入极端的反应上。他的心稳固地建立在觉醒之上,不会再有情绪化的反应。因此经上说,憍陈如得到了法眼2(dhammacakkhu),能够如实观察。觉知诸法实相的智慧已经在他心中出生。
这就是觉知并见到法者,当一个人觉知时,他就会自动出离与放下重担。若是勉强自己放下,或强迫自己忍耐与出离,这样做并无法让我们见法。当一个人真正到达并看见时,他不需要勉强自己忍耐与放弃。一个人见法时,就只有法,法里面没有忍耐与放弃。但是当我们还没有觉知与了解法,当它还不是我们自己的存在时,我们就必须引进法的概念,进行各种修行。因为懒惰习气的缘故,我们必须精进;因为缺乏决心与刚毅的精神,所以我们需要忍耐与自制。但是如果一个人修得很好,已经成为一种习惯,那就不需要任何勉强了。
●摸 索
  已经超越疑者,不需要再摸索。如果疑还没有断除,而你坐下来尝试入定,念诵偈语以祈求神祇的帮助,它不过是戒禁取的迷信。这是就微细的层面而言。
  入流者(初果)已经断疑,虽然还没有完全觉悟,不过他已经没有疑惑。他已经断除三结——身见、疑与戒禁取。一来者(二果)所断除的烦恼与入流者不同,那些烦恼更加微细。小孩所感觉的重,与大人感觉的重不同。同理,从初果到完全觉悟的阿罗汉果,其间各阶段的烦恼也各不相同。烦恼的名字也许一样,但是重量却不同。无论如何,它们最后还是会结束与消失。
  虽然还是会剩下一些东西,不过没关系,它们没有后遗症。摸索的心常会质疑:“这对吗?”那错吗?“当一个人了解因果的实相时,就不会再有对或错的疑惑。如果这个阶段有人做对,别人却说他错,他不会受影响;但是他也不会与人争辩。有疑惑者与没有疑惑者之间,没有什么好争辩的。
  身见、疑与戒禁取都只是摸索。例如,我们长期坐禅、行禅与忏悔罪业,因此就以为我们已经净化内心,这是对仪式的盲目信仰,它只是摸索。
●为什么会有摸索?
  这就好像你走在这间狭窄的小禅堂,一直碰到板凳的角——那时就有摸索。如果你只是坐着,没有走动与碰到东西,就不会有这种反应。摸索的发生,一定是被什么东西所引爆。其他人没有碰到板凳,所以他们的脚不会受伤,不会有这种反应。我尽量尝试着用最简单的方式加以说明。
  为什么会有摸索?因为有疑,所以会有这种不安的感觉。“我曾这样做吗?我曾那样做吗?”它凭藉动机作为因。一只蚊子叮你,你挥手把它扫开,接着你注意到:“啊!我的手都是血,这只蚊子死了!”你不需要开始在这点上寻思:“我是否造了恶业?我有杀它的动机吗?即使没有杀生的动机,我也应该保持正念才对……”你可能为此激动不已,念头转个不停。如果你只是看见蚊子死了,接着清楚知道自己不是故意的,你就放下。你可以稍后再回来检视,不需要念念不忘。明天,你也不需再被事后的追想所困扰。你就这样抱持坚定的意念,战胜焦虑。接着当你坐下来禅修时,你毋须再回到这个记忆上,并且为此担忧。这就像是不要主动去碰撞板凳,否则你就等着在脚上涂药吧!既然那里有事,有些痛,就会出现这样的反应。心对某些事情敏感与不安,因此才会有这样的摸索。 
●身见、疑与戒禁取
  有一种见解认为身体是我们的,佛陀说它不是我们的,我们认同这点,认为这是真的,并且不再摸索。下一个结是疑,先前对一切现象的不确定感,而现在我们对于断除身见已经不再怀疑。接着是执取戒与禁制,迷信世俗行为模式的效力。这三者相互连结,彼此互通,是三种根本烦恼。从看见身体的本质开始,放下,消除疑。疑消失后,就不再有摸索。这三者皆适用于色、受、想、行、识等五蕴。
  让我们用八正道来做说明。它从正见开始,如果你的见解正确,则思惟也会正确,其它各支也都会正确。至于正确的程度,则视个人而定。有预流者的正见、一来者的正见与不来者的正见,不过没有一种正见可以与阿罗汉的正见相比。在解脱道的每一个阶段,都有一个相对应的“正确”,包括正见与其它各支。不过从入流开始,就已经没有疑,每一个阶段都有各自的正见。虽然入流的阶段较有限,不像阿罗汉那样圆满,不过也没有错误的理解。正见存在时,邪见就无法呈现,当一个人的内心完全无误时,就是阿罗汉的阶段;如果内心还有错误,那就是入流或其它较差的阶段。虽然他还无法到达阿罗汉的境界,不过他已经可以达到一定程度的正确。当正确圆满时,他就会成为阿罗汉。说:“我已经尽力,该做的都做了”,同样一句话,小孩子与大人说起来,意义完全不同。
●解放身与心
  到达终点,结束疑,身与心都被解放,一切事物都熄灭与结束。你不渴望身体,也不渴望心灵的事物。它们对你的影响力已经结束,什么都不剩了。为什么要留下东西?如果有,就让狗儿和猫儿拿走吧,留下的,只是你的疑而已……
  我们应该在听到教法后就放下,抛开概念,实地去修。结束疑的智慧来自实修,而不是对他人的发问。不过,要保持修行的热诚很困难,我们都想要速成,但是却又很懒惰。佛陀说:“疑会因为不屈不挠地修行,而在梵行者的心中耗尽……”它不会从别处耗尽,因此他鼓励我们持续精进修行。
  无论发生什么事,把它捡起来,检视它,看清楚。如果你看不出来它是什么,就暂时先放在一边。今天你透过解释见到它,不过这只是知识的层面,你还不了解,你必须先把它抛开,然后修行。太热或太冷都不对,太快或太慢也不是,你找不到它。这是只有你自己知道的事,当你试着向别人解释时,没有用。别人无法只从听就真的相信,它必须透过持续与稳定的正念思惟才能获得。
●放下就对了
  如果你不间断地修行,总有一刻你会清楚地看见。但是你必须放弃让它生起的欲望,如果你不放弃这个欲望,就不可能了解。现在,你知道的一切都是欲望,当你放下时,就对了。事情总在瞬间变异,无法捉摸,你可以抱着“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态度去面对。这样你的修行才能轻松自在,这种淡泊的方向才正确,而不是想要与争取的态度。
  假设你拥有一颗钻石,结果它不小心掉进水里。你感到很难过,就一直在水里找,希望能找到它,而不在乎饿与累。最后,你念头一转,心想:“别在意!如果能找到,当然很好;找不到,也没关系。”之后,你就可以轻松地回家。
  关键在于立即放下对它的迷恋与执着,如果你继续想:“喔,多可惜啊!究竟掉到哪里去了?真是太糟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你只是在增加自己的痛苦。如果你能接受所发生的事,则无论钻石是否有找回来,你都会觉得好过一点。那时你才能比较心平气和,而不会浪费太多精神在上面。
  好好照顾你自己,留意你所拥有的事物,持续开发与增进正念。如果你将它列为第一要务,就可以免于犯错,并且得以轻松地修禅。你可能对于应该修行的事务有些疑惑——正好,就是它。但是你必须持之以恒,让正念得以相续。逐步增进,直到你能完整而清晰地觉知一切事情的发生为止。当你的正念确实变得清晰与光明时,智慧就会生起,那时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能清楚觉知。
●进入寂灭的珍宝
  这种觉知源自于坚定与清晰的正念,它是你洞见事物实相的智慧之因。没有正念,洞见就不可能产生,因此尽可能培养正念,它是能够帮助你获得智慧与进入寂灭的珍宝。它就是佛本身。它能支持与劝诫你,你几乎可以拿它与上帝或佛陀相比,因为当你拥有正念时,你就能保持觉醒。你将能觉知与看见,并能保持自制与谨慎。
  如果内心还有微细烦恼潜藏,那是因为正念不够完整的缘故。你没有看见它们,因此它们才能躲着你。当正念有足够的力量观照时,它会让心明亮起来,并且让智慧更加清晰。这就像是把水注入钵中,当钵里的水静止与清晰时,你就可以从钵里的水面上看见自己的脸。不只是你自己——你的觉知还可以延伸到许多事情上,如果有一只小昆虫掉入水中,你也看得见它。如果水被搅动或混浊不清,你能看见的就相当有限了,你将看不清自己的倒影;但是如果水面静止与澄澈,你就能看见天花板,如果上面有一只蜥蜴,你也能看见它映现在静止的水面上。正念的作用就类似如此。由于正念所产生之觉知力与敏感度,你将能保持自制与谨慎。
●维持平常心
  我们所讨论与修行的这个正念,也可以被称为忆念。这些术语可能会让人感到困惑。当正念生起并觉知某事时,它马上就变成想或记忆,这是无常的,是会退化的事物。例如,我可能想呼唤某个名为雅各罗(Jagaro)的比丘,但是我却说成“帕木托(Pamutto)”。我知道我想做什么,但是到了嘴边却说成别的,我清楚地觉知这件事的发生。那是想的无常,这个改变和不稳与日俱增,头脑逐渐衰退。它只是元素自然的退化,立基于想也是无常的原则。我们能清楚地看见它发生,但是它只会自己发生。我们如实地看见,并且接受它。佛陀教导我们记忆是无常的,就像身与心的其它诸蕴一样,因此我们不需要执着这些事为自我或其它。
  如果没有什么事发生,你就不需要观察任何事,维持平常心即可。例如,当你在打扫住处时,如果没有人叫你,你当然不需要看;如果有人叫:“嗨!这里。”那时你才看,你觉知所发生的事,以及那个人找你有什么事。接着,你继续扫地。如果有事,我们就观察,如果没有,则不需要观察。我们只要对自己相续保持正念,清楚地觉知即可。保持警觉,不要任意放纵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觉知,不要浑然不觉。但是也不要矫枉过正,刻意去想与寻思,没事找事做。当感官有所接触时,我们才向内觉知与观察。
●正念保护着我们
  当正念以这种方式接触与保护我们时,心就能平静下来,并且产生如实观察的智慧。请深入检视这点。
  打扫落叶的时间到了,我们就去打扫。打扫时保持警觉,并留意所发生的事。不要只以空白与冷淡的心打扫,如果你保持正念,心就能进入专注的状态。你会想:“嗯!扫地真好,除了能够保持寺院整洁,还能进行禅修,将烦恼扫离我们的心地。”你的心会像这样与自己对话,智慧也会持续增长。
  当心从正确的禅修中,达到安定与觉醒的状态时,就像是打扫整洁的道路,一有叶子掉落,马上就会被注意到,它们会清楚地在地上被看见。但是如果心未被好好地守护,则像被落叶覆盖的森林地面,即使掉下再多的叶子,也会被地上的落叶所遮掩。
●看见本质,智慧便增长
  看见事物的本质,智慧就会增长,我们将了解,事物无法被任意改变或调整。我们接受存在无常的本质,接受事物本来的样子,结果就是平静。因为放下与接受,而消除痛苦。当我们放下时,执着就被根除,我们发现那里一无所有,什么都不剩。我们有自我与他人的观念,其实它们都只是约定俗成的惯例与假象。以究竟的实相而言,一切皆无。我们所认为的身体,只是元素的聚合罢了。无论男人、女人、亚洲人、西方人,都一样,每个人的本质都是如此。了解这点,将令我们更为自在。
  例如,我们被教导,对所吃的食物进行禅修,看着它做正确的思惟。我们看见它其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并不是一个实体。食物与我们,这两者都只是元素的聚合而已,恰巧凑在一起,就是这样。你不会对你的食物抱着太多的想象与期待。但是如果你无法像这样观察,如果你无法接受食物的实相,你就会痛苦。能够接受“食物与吃它的人都一样是元素聚合”的人,会很轻松;反之,无法如此接受的人,就会很沉重。
  在你的修行中,你应该将重点放在这样的理解上。像这样看事情,将能降低与减轻你痛苦的经验。在你结束痛苦之前,你得先一点一点减轻它,所有从事修行的人都应该确认这点。我已经观察到你们有些人这几年来的转变,你们可以自行比较过去与现在的差别。看看你们的内心,现在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为什么会这样?你们过去执着甚深的事物,现在已经对你们失去影响力了。
●真正的平静来自正见
  但是速成的欲望仍然存在,每个人都希望能够立即解脱,这很平常,不过却不可能发生。我记得有一个比丘,老是讲一个故事,即一个人只听到一点开示或短暂修禅就证得阿罗汉果。接着,他就开始怀疑:“我是怎么一回事?我是不是修错了?”这让他困惑与沮丧,因此他挑起钵与蚊帐进入森林。然而在那里他的修行也没有改善,因此他再度离开,前往另一个森林。同样的情况再次出现,他的心还是静不下来,他又再离开,前往另一个森林,但是心依然不安。即使到了山上,他还是无法安心。无论去到什么地方,情况都一样,他感到束手无策,心也始终动荡不安。这是因为他认为平静来自于外在环境。是的,它确实也重要,但是较大的因素在于正见,那才是平静真正的来源。
  如果见解错误,心就会朝着错误的方向发展:“太棒了,我听说那座山是一个真正祥和的地方,我将在那里断除烦恼。”就像我先前所说,它只是其中一个因素,是平静的一个小因缘而已,因此你是在内心不安的情况下前进。有人告诉你:“你真的应该去某某山。”你相信,并去了。当它无效时,你又试另一个地方,却总是失望而归。长此以往,“你应该拜访这位阿姜……你应该跟随那位阿姜学习……”你就这样一直疲于奔命,直到你经历过所有的山与老师为止。最后,你可能下结论说没有觉悟这一回事,并且放弃。那么,平静究竟应该向哪里寻找呢?答案是正见。安住在正见,无论身处何处,都能安心。
  当人们待在安静的地方时,他可能无法确定烦恼是否已经消失,或是还有什么东西残留。事实上可能潜藏着很多问题,但是他完全觉察不出,并且感觉很好,自得其乐。他因为习惯而觉得舒服,如果离开那个地方,他就会觉得不对劲,必须再找到一个“对”的地方才行。
  事实上,好人想要修行时,有可能会被逼疯。各种痛苦与动乱会突然爆发出来,我就经历过这种情况。心充满骄傲,四处攀缘,总想要点新鲜的感觉。每件事不是太大就是太小,不是太长就是太短,没有一样东西看得顺眼。没有谦虚,也没有中道,它处于法的自然平衡之外,一直都冲突不断……你们必须好好修行,以阻止这种疯狂的行径,让自己好过一点。
  【注释】
  ①观随染:为是修四念住、修观的人产生的现象。易掉以轻心,得少为足,以为证到最后境界(每一个当下都是涅槃寂静)。忘了自己与众生还有苦,不能随时展现慈悲喜舍。共有十种观随染:(一)光明;(二)智:猛利明净,自以为见;(三)喜;(四)轻安柔软、非人间喜乐;(五)乐:吞没一切苦的乐;(六)胜解坚信,寂然不动,自以为于法毫不动摇;(七)自以为精勤策励稳当;(八)自以为念现前有晰;(九)自以为能舍;(十)有不可告人的欲求,法举、我慢、不知为知、不知惭愧、不知自己的不足。
  ②分明见真谛谓之法眼生,指舍断三结:身见结、戒取结、疑结。
  
第五章  证法
●超越因果
  有一次,我与一小群比丘一起住在森林里,那里有一间小禅堂(sa(—)la(—)),里面的灯光很微弱。有一位比丘在里面读书,当他的蜡烛燃尽时,他就丢下书本离开。另一位比丘在黑暗中踩到书,他将它捡起来,心想:“嗯!那个比丘太没有正念了,怎么没有把书收好呢?”
  他找到先前的比丘并问他:“你为什么没有把书收好?害我去踩到它。”先前的比丘回答:“是你不小心,没有自制,才会去踩到经书。”
  另一个人就回答:“为什么你不注意把书收好呢?”
  他们就这样一来一往,一个指责对方没有把书收好,另一个则指责对方不小心踩到书。如果只从逻辑的角度来看,双方各有道理,莫衷一是。
  从真实法的角度来看,你必须抛弃因果。法比这还高,佛陀所觉悟的法,能够降伏内心的烦恼,并消除痛苦,它超越因果。法里面没有苦与乐,佛陀教导的法能让你的生活平静,净化因与果。如果你只依赖因果逻辑,就会有无尽的争论,像这两个比丘为踩过书本而争执一样。他们可以一直持续下去,讨论各自的理由,这样的方式无法令人平静。
●没有造作
  学习的过程中应该要了解因果,了解乐是从这些因所产生,苦是从那些因所产生。我们从行为中了解因果关系,但是佛陀所觉悟的法是寂灭法,是没有造作的,因此是在因果之上,并且超越苦乐与生死。但是现在当你听到这点时,你可能有更多的疑惑……这件事真的很重要,这是能带来寂灭的法。
  想要快速了解事情不是法,它只是我们的欲望。如果我们根据欲望行事,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天。你们都知道佛陀侍者阿难的故事,他的信心和其他人一样坚定。佛陀涅槃之后举行了一次僧伽结集大会1(sanga(-)yana),只有阿罗汉才可以参加。阿难决定赶快证得阿罗汉果,以便参与盛会,因此展开严格的修行。但是他的心却无法如愿而行,还是处于粗糙的状态,一次又一次遇到挫折。“明天就是僧伽大会了,我的阿罗汉法友们都会参加,但是我还是一个平凡人,我应该怎么办呢?”
  他决定彻夜禅修,结果只是把自己弄得很累而已。最后终于受不了,他决心先休息一下。黎明时,他放下枕头,准备休息。
  决定休息之后,他的心开始放松,放下心事。就在他躺下去,头碰到枕头之前,他的心已经完全放下。那一刻,他见到了法,证得阿罗汉果。
●刻意追求,永远放不下
  刻意追求放下,则永远放不下,无论尝试多久,都办不到。但是,在那一刻,当阿难决定停下来休息时,他放弃追求成就,只是用已经建立起来的正念进行休息,心一放下,他就看见并觉悟了。他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事,之前他一直希望有事发生,但是都没有用。没有机会休息,就没有机会悟法。
  我们应该了解,觉悟法就是放下,以智慧与觉知放下。它无法藉由欲望与争取而获得,必须依靠正念。当心“稍作休息”时,便得以摆脱一切干扰。在没有欲望打扰下,这个心很快就可以觉悟,就像阿难的例子一样。阿难实际上没有觉察到他自己,他只想得到他想获得的东西。这种欲望障碍了他一切的努力,因此他决定先休息一下。
  觉悟不是一件容易谈论与容易让人了解的事。如果人们想法错误,就很难修行。例如,佛陀说这个地方不适合一般人住,要有地板与屋顶才行;如果没有屋顶,也没有地板,就什么也没有了,对吗?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其中的空间不是人住的地方——那里没有“具体的存有”(bhava)。具体的存有是楼上或楼下,如果人们要住,他们一定要住楼上或楼下。“没有具体的存有?”人们就不感兴趣。
  人们对于放下没有兴趣。放下之后,会出现什么东西吗?当你上楼,那是具体的存有,你喜欢爬到上面的感觉,走下来则不那么让人高兴。你觉得好,但那正是痛苦的根源。你不想放下这个乐与苦,以及平常的经验,因为你喜欢具体的存有。没有具体的存有,就吸引不了你,即使只是试着想象也很困难。
超越生与有  
  佛陀所说没有生与有的地方,指的是没有贪的情况。贪是痛苦生起的因。我们渴求平静,不过平静始终不可得,因为我们无法放下对贪的执着。我们依靠存有生活,没有存有是我们无法想象的事,那就是人的习惯,是人的烦恼。
  佛陀所说的涅槃,超越存有与生。人们不了解这点,他们只了解有与生的事。如果没有存有,就没有地方可以住。没有地方可以住,我怎么办?我如何存在?一般人认为最好留在这里,他们希望再次出生,但是他们却不想死。有这种事吗?如果你想要不可能的事,你的问题就大了。人们会这样想,是因为他们不了解苦(dukkha,生命的不圆满),“我想出生,但是我不想死。”这是他们一心所想的事,没有比这个更荒谬的了。
  佛陀说死从生而来,如果你不想死,就不要出生,人们天真地想:“嗯!我不想死。我想再次出生,但是我不想死。”你可能会归结说他们很顽固,与充满欲与贪的人沟通很困难。要放下真的很难。
●误认假象为自我
  烦恼与渴爱就像那样。佛陀说事物并非真实存在,如果没有地方可以安插柱子,我们如何谈论建设呢?那就像并无存有与生,无处可以出生。但是当我们谈到这点时,人们听不下去,也不能理解。谈到自我时,经上特别强调没有这种东西。自我只是一个假名,就究竟解脱的层面而言,它不存在,只有因缘形成的元素聚合。我们误认这个假象为自我,而产生执着。“我”与“我所”,都只是我们的想象而已,我们却紧抓着不放。我们不晓得这是如何发生,因此才会说出“我想出生,但是我不想死”的话。
  说到进入涅槃之流,如果你的内心有真实的觉知,就知道其中没有人在希求任何事。此外,涅槃不是欲求的对象,它不是你能希求的事。这个特性并不容易理解。
  这个法不是你可以解释或给人的,我们的父母可能很想把它给我们,但是连他们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何况要给我们了。这是只有你自己内心知道的事,你可以说给别人听,但是有个问题:他们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如果他们的内心无法理解,他们就得不到它。因此,佛陀说:“如来只是指出道路。”就像这几天我所做的事——我只是解释者,无法代替你们完成。听过解释后,你们必须自己去修行与了解,接着你们才可能领受与觉知这项不可思议的成果。经典上有个故事,有人问佛陀涅槃是什么,佛陀拒绝解释,他们就说是因为他不了解的缘故。佛陀怎么可能不知道?重点是,这种事只能透过各人去理解。
●中道是一条孤寂的道路
  如果你只是听到我这样说就相信我,那并不好,它不是真的。佛陀说那些轻易相信他人者是愚蠢的人,他说听了话之后,应该进行思惟以便体会其中的实相。此外,你应该听得进别人的话,而不是一味否认。接受别人的话,不过不要直接相信,而是应该思惟它们的意义。这不是信或不信的问题,暂时把那些放下,尽可能充分思惟。
  我们倾向两种极端,而不喜欢处于中道。中道是一条孤寂的道路,我们很容易受到诱惑或厌恶的影响,放下它们是寂寞的,我们拒绝这样做。佛陀说这两种极端不是一个平静的人应该走的路。远离苦与乐,因为这两者都不是平静之道。一旦远离这些感受以后,我们就可以得到平静。心想“我很快乐”不是平静,那只是未来痛苦的因,这些都是我们应该警惕的。走在中道上,看见两旁的极端,我们持续前进。我们坚持中道,对它们没有欲求,因为我们要的是平静,而非快乐或痛苦,这才是正道。
  修法将引导我们放下,但是我们必须有如实觉知的智慧,才可能放下。当真实的智慧生起时,将有助于修法持续,并产生热诚与精进。这才叫做修行。
  一旦你到达目的之后,就不需要再使用法了。就像你用磨利的锯子锯木头,一旦木头锯断之后,就可以将锯子放下,那时你已经不需要再使用它了。锯子就是法,法是帮助你得道与证果的工具,一旦完成之后,就可以将它放下;工作完成了,你还抱着锯子做什么?
●了解疑惑,并且止息
  木头是木头,锯子是锯子,该是结束的时候了。达成目标之后,渴爱与无明的染污都已清除;木头已经锯断,不需要再锯了,你可以将锯子放下。有心修行的人一定得依赖法,那是对尚未证法的人说。但是如果工作已经完成,就不需要再做了。这时候你可以自然地放下,没有贪欲与执着,已经不需要再做什么了。这就是平静的状态。
  我们听到它时充满疑惑,那是什么情况?涅槃似乎很遥远,不过事实上却很近,它就在你的心里,等着你去发现。事物生起,你了解它们是不确定的,“这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什么才是真的?当下就是!试着猜测——像这样或像那样——都不对。放下对事物的执着,不要妄加判断与臆测。反复不定,只会让我们一直陷于痛苦中。
  在这里了结你的疑惑,了结你的疑惑并止息。就在这里做个了结。
●让它成为涅槃之因
  佛教的奥义是坚持戒律,戒律源自于内心的动机。如果你决定戒除身口意的恶行,就应该清楚觉知你的内心。在他人面前立誓很好,你也可以自己忆持戒律。如果你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可以向别人请教,这不是什么困难或遥不可及的事。因此事实上,当你希望接受戒或法时,你当下就可以获得。它就像空气一样环绕着你,无处不在,当你呼吸时,就可以将它吸纳进来。一切善恶法都像那样,如果你想行善,随时随地都可以做,可以单独或与他人一起做。恶也一样,你可以在公开或隐匿的地方,与大或小的团体一起做。
  有了戒之后,你应该进一步追求法。戒是禁止与持守的规范,法是指自然,是人对自然事物如实地了解。
  佛陀教导法,目的就是让我们了解自然的本质,让我们放下与随顺自然。这里指的是关于物质的世界,至于心,不能任由它随着自己的因缘发展,它需要被训练。我们可以说心是身与口的老师,因此它需要被好好地训练。如果任由它随着本能发展,会让我们变成动物。它需要被教导与训练,应该了解自然,但不能任由它自然发展。
●贪嗔痴实相
  生在这个世上,我们所有人都有贪、嗔、痴等烦恼。贪让我们渴望不同的事物,致使心处于失衡与动乱的状态。不能让心跟着渴爱的冲动走,那只会带来苦恼。最好让它在法里面,在实相中,接受训练。
  当嗔恨在心中生起时,我们会想发泄怒气,那可能会导致身体的攻击,甚至杀人。我们不应该任由本能的冲动去发展,因为我们了解它发生的本质。我们如实地观看,并且让心知道它的实相。这就是如法的思惟。
  痴也一样,当它发生时,我们对事情感到困惑。如果我们不管它,就会一直处于无知的状态。因此佛陀教导我们要学习自然的本质,要训练心,要确实了解实相。
  人一生下来就有身与心,一开始它们出生,中间它们转变,最后它们结束。这就是它们的本质,我们无法改变这些事实。我们只能尽量训练我们的心,当时机成熟时,就必须完全放下。人类的力量无法改变这件事,或超越它。佛陀教导的法,当下就可以使用,它可以确保身、口、意的正确与健全。他导正人心,以防止它们受到世间法的污染。导师教导我们如实观察这个世间,他的法是超越世间的教导。我们糊里糊涂来到这个世上,他教导我们要超越这个世间,不要沦为世间法与习气的囚犯。
  就像一颗钻石掉进泥淖中,无论泥土如何覆盖它,还是无法遮掩它的光辉、色泽与价值。即使泥土黏在它上面,钻石并没有损失什么,还是和它原来一样。它们是两个分开的事物。
●身与心都没有一个自我
  导师所说的是超越痛苦的法,“超越痛苦”指的是什么呢?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脱离痛苦?我们需要做一些研究,我们需要研究内心的想法与感受。虽然我们现在无法改变,但是要解脱苦全靠这一点,即改变我们积习已久的世界观,以及我们思考与感觉的方式。如果可以改变对事物的感觉,我们就能超越旧有的迷思与邪见。
  佛陀的真实法并非遥不可及,他教导的是自我。他教导事物没有真实自我的概念,佛陀的所有教导都指出:“这不是自我,这不属于自我,没有我与你这种东西。”初次接触这点时,我们真的无法理解,无法正确地“解读”法。我们仍然认为:“这是我,这是我的。”我们执着于事物,并赋予它们特殊的意义。当我们这么做时,便与它们纠缠不清,涉入愈深,情况就愈糟。如果我们知道无我,像佛陀所说,身与心事实上都没有一个自我,当我们持续观察时,就会了解无我的真实情况。我们将真的看见没有我与他的存在。乐就只是乐,受就只是受,记忆就只是记忆,想就只是想。它们就“只是”它们本身,善就只是善,恶就只是恶,没有真实的乐与真实的苦。它们只是单纯的存在:单纯的乐、单纯的苦、单纯的热、单纯的冷、单纯的生命或个人。我们应该如此单纯的观察事物,只有地、水、火、风,我们应该持续“读”这些东西,并观察这点。最后,我们的观念会改变。对于自我与属于自我的坚固妄想,会逐步瓦解。当这种对事物的执着消失后,无我的认知就会稳定增强。
  完全觉悟无我之后,我们就能应用到世间的事物、最珍爱的物品、亲属、朋友、财产、成就与地位上,就像对待我们的衣服一样。衣服崭新时,我们穿着它们;变脏时,我们清洗它们;破损时,我们就抛弃它们。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我们经常都抛弃旧东西,穿上新衣物。
●觉悟无我之后
  我们对于自身的存在,也会有完全相同的感觉。我们不会为了它们而哭泣或感伤,不会被它们折磨与困扰。它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是我们对它们的感觉与理解却已经不同。我们的智慧会生起,并看见实相;我们会得到法的洞见与真慧。我们应该了解与看见佛陀教导的法,它就在这里,在我们之内,在这个身心之内。我们早就拥有它,现在,只需要了解并看见它。
  我们在这个人世间所得到的一切事物,最后都会失去。我们已经看见人们出生,也看见他们死去,我们看见这一切发生,但是却没有看得很清楚。有人出生时,我们欢欣鼓舞;有人去世时,我们则悲伤哭泣。我们就这样任由蠢事反复发生,无有了时。对于生死,我们可以说是束手无策,一直处于茫然的状态。
  让我们好好检视这点,这些事情都是自然发生,它们都是你应该了解与看见的法。下定决心,以自制的态度处事,你们不应该害怕死亡,而是应该害怕因为生前犯错,而在死后堕入饿鬼与地狱等恶道。有些人活得糊里糊涂,一点也不了解自己,他们想:“我现在做什么有什么关系?反正死后就什么都没了。”他们没有想到未来的种子,只看到过去的结果。他们只看到眼前的事,而没有想到这些现行的种子,会在未来结果。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事物的循环不外乎这个道理。但是当他们尝到愚昧行为的苦果时,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无论我们现在经验到什么,总有一天都要与它分开,所以不要让时间空过,要努力提升自己的心灵。以这个分离与失落,作为你们现在思惟的对象,直到你们非常娴熟,并看见它是平常与自然的为止。认出这个焦虑与后悔的有限性,并如实地观察它们。如果你们能够如此看待事情,智慧就会生起。
  快乐与痛苦出现时,智慧就可能在那时生起。如果我们如实觉知乐与苦,我们就知道法;如果我们知道法,我们就清楚地觉知这个世界;如果我们清楚地觉知这个世界,我们就知道法。但是对我们多数人而言,如果是讨厌的事,我们不会真的想要知道它,我们会陷入憎恶的情绪中。如果我们不喜欢某人,我们不想看到他的脸,或者靠近他;即使只是看到他的房子或他的狗,也会令我们生气。这是愚人的做法,绝非智者的方式。如果我们喜欢某人,我们会想千方百计亲近他,努力找机会和他在一起,欢喜与他为伍。这也很愚蠢,事实上两者是相同的,就像手心和手背一样。手朝上时,只看见手心,手背则隐藏在后;手翻过来时,手心就看不见了。乐与苦,对与错,也一样是一体的两面,交替出现。如果只看到其中之一,我们的认识就不够完整。
●注意事情的本来面目
  趁我们还活着时,让我们把事情完成。我们应该持续观察,分辨实相与假象,注意事情的本来面目,寻根究底,追求寂灭。最后我们一定能完全断除烦恼与放下。
  我们还没离开这个世间,因此我们应该谨慎。我们应该多加思惟、多行布施、多诵经典、多修行——修无常、苦与无我观。即使心不想听,我们也应该勉力为之,保持正念。这一定可以做得到,我们必能悟得超越世间的智慧。虽然还活在这个世上,我们的见解却可凌驾于世间之上。总结佛陀的教诲,要点就在于转化我们的见解。只要持续观察,就有可能改变它。我们不需要上天下地去寻找,我们需要的法就在我们的身边,与我们片刻不离。
●必须觉悟的实相
  这就是佛陀的教导。他没有教导关于天神、魔王、龙王(na(—)ga)、护法、阿修罗与精灵等事,他只教导我们应该知道与看见的事,我们必须觉悟的实相。在头发、指甲,皮肤与牙齿里,都可以看见实相,先前它们很旺盛,现在则已衰败。头发稀疏与灰白,你看不见吗?事实上
是我们不想看,因为我们觉得这不应该发生。但是佛陀称它们为“天使”(devaduta或译使者),它们来告诉你:“你的头发现在已经灰白,你的视力已经衰弱,你的背已经弯曲……”它们是最好的老师,向你揭示生命短暂的本质,引导你舍弃。你不能无动于衷,该有所体悟才是。
  如果我们真的对这一切感兴趣,并且认真思惟,就能得到真实的智慧。如果这是办不到的事,佛陀就没有必要多说它了。通常我们的谈话几乎都离不开自我——谈的不外乎我与我的、你与你的——不过心却有可能达到无我的觉悟,并且维持不动。数世纪以来,已经有成千上万的佛弟子达到这样的觉悟。如果我们真的敏于观察事物,就有可能觉悟。法就是如此。
  因此佛陀说你应该以法为基础或准则。在这个世上生活与修行,你会以你自己,或你的观念、欲望、意见为基础吗?以你自己为标准,只会让你更自私;以其他人为标准,也只会形成偶像崇拜。自恋或崇拜他人都不是法的方式,法不会倾向或听从任何一个人,它只依循实相而行。不管人们喜欢与否,它依然是法;那种习惯性的反应与实相无关。
●戒与法在心中生起
  如果我们真的仔细思惟过这一切,并且观察得很彻底,我们就会进入正道。为什么会有痛苦?因为缺乏智慧,没有觉知事物的生灭,也不了解它的因,这就是无明。当无明存在时,各种欲望就会被无明驱策而生起。我们造下了痛苦的因,因此当然会尝到痛苦的果。如果我们聚集一堆木料,并且再点燃一根火柴,你认为不会烧起来的机会有多少?我们正在点火,不是吗?这就是缘起。
  如果你们了解这些事,戒与法就会在你们心中生起。因此将你们自己准备好,佛陀建议我们先将自己准备好。你们不需要有太多顾虑,只要向内看,看没有贪与没有危险的地方。佛陀说:“让它成为涅槃之因缘(Nibba(—)napaccayo hotu)”。成为了悟涅槃的一个因,是指向空的地方看,向事物完成的地方看,以及向它们终止与耗尽的地方看。看不再有因的地方,不再有自与他,以及我与我所的地方。这样的看成为一个因或条件,一个达到涅槃的条件。之后,布施、持戒与闻法,都成为觉悟涅槃的因,因此我们可以将一切修行都回向成为涅槃之因。但是如果我们没有心向涅槃,反而紧盯着自我,执着不放,那么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成为涅槃的因。
●有人在“看家”吗?
  当我们和别人在一起,而他们谈到自我,或我与我所的时候,我们马上附和说:“对!就是这样!”其实一点也不对。即使心里说:“对!对!”外表上也必须克制自己。这就像一个小孩怕鬼,也许父母亲也很害怕,但是他们不能表现出来,否则这个小孩将更加没有安全感。“不!爸爸当然不怕。别担心!妈妈在这里,没有鬼,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其实这个父亲可能真的很怕,但是如果他这样说,他们就会乱成一团,马上夺门而出——父亲、母亲与小孩——最后落得无家可归!
  这绝非明智之举。你必须清楚地观察事情,并且学习如何处理它们。即使你觉得虚妄的现象是真实的时候,你们也应该告诉自己它们不是。对抗它,教导你自己内观。当心从自我的角度看待世事,说“它是真的”时,你必须能够告诉它:“它不是真的。”你应该要能浮在水面上,而不是沉入世俗习惯的洪流之中;如果随波逐流,我们能看得清楚正在发生的事吗?会有一个人在“看家”吗?
  让它成为涅槃之因——一个人不需要以任何东西为目标,或渴望任何东西;只要瞄准涅槃即可。其它一切世间的善果、福报与功德,都会伴随它而来。不要像有些人拿着竹竿与篮子去采芒果,结果乱打一通;如果竹竿不够长,芒果够不着;或者在乱敲之下,导致芒果破损与烂掉。无论行善或修福,不要期望太多,只要对准涅槃即可。如果想要功德,或想要禅定,或想要各种善果,最后你只会在原地踏步。不需要追求这些东西——只要对准寂灭即可。
●将目标集中在涅槃
  综观人的一生,我们是如此渴望得到这许多东西。一遇到分离或死亡,我们就哭泣与悲伤,我认为这是最愚蠢的事。我们哭什么?到底我们认为人会到哪里去?如果他们仍然在生死轮回中,那么他们其实并没有离开。当小孩长大,搬到大城市里去,他们仍然想着他们的父母,不会想念别人的父母;当他们回来时,他们会回到父母的家去,而不是别人的家。当他们再度离开时,他们仍然会想着乌汶(Ubon)这里的家。他们会染上别处的思乡病吗?你们认为如何?
因此我们死了之后,无论经过多少世,只要生与有的因还在,意识就会再找到一个熟悉的地方,重新投生。我认为我们对这一切过度恐惧了,所以请不要太过悲伤。想想这点,经上说:“业带领有情转生”,他们不会走太远。他们不断转生,只是换了一个外表,下次以一张不一样的脸孔出现。我们只是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不停轮回,始终没有离开过。就像芒果从树上掉落一样,哪里也去不了。因此佛陀说:让它成为涅槃之因。让你的目标集中在涅槃上,努力达成这点;不要像芒果坠地一般,哪里也去不了。
如果你们能像这样改变对事物的看法,你们将能悟得殊胜的寂灭。请努力改变,让自己看见与了解。这些都是你们应该看见与了解的事,如果你们真的看见与了解,还需要再做什么吗?戒与法皆将自然具足。
当你们改变观点时,你们将会了解,那就像是看着叶子从树上掉落。当它们干枯时,就掉下来;当春天来临时,它们又重新出生。有人会为了它们的掉落而哭泣,为了它们的出生而欢笑吗?如果你这么做,有可能是疯了,不是吗?如果你们能如此看事情,就没有问题了,你们将知道那只是自然的时序,出生几次都无关紧要,它一直都会像这样。当你们如此思维法,产生洞见,改变对世界的观点时,你们就能悟得寂灭,解脱世间法的干扰。
闻法应该能解答你们的疑惑,澄清你们对事物的误解,并改变你们的生活方式。当疑惑消除后,痛苦也将随之消失,你们将停止制造欲望与苦恼。之后,无论你们经验到什么,即使遇见不如意的事,你们也不会痛苦,因为你们了解它平常的本质。如果遇到喜欢的事,你们也不会得意忘形,因为你们知道放下的良方。你们维持一个平衡的观点,因为你们了解无常,并且知道怎样如法解决问题。你们知道善与恶的情况都一直在改变。晓得内在的现象,你们就能了解外在的现象;不执着于外,你们就不会执着于内。无论向内或向外观察,都完全一样。
  当我们了解事物的实相,并且不会执着苦与乐时,我们就不需要刻意忍耐,因为法已经在我们的眼前,我们的经验就是法。无论什么事都是法,觉者根据实相而觉知。经过学法与见法的过程之后,现在事物已经成为法。当经验是法时,我们就可以停下来,因为寂灭已经现前了。没有必要再使用任何法,因为每件事都是法。内外现象都是法:能觉知者是法,因缘是法,这个觉知也是法,一切皆合而为一,即解脱。这个自然的本质,没有生、老、病、死,也没有悲喜、大小、高矮、黑白或轻重之别。没有东西可以和它相比,也无法描述它。世间的名言概念都沾不上边,也不适用。因此,当佛陀谈到超越的层次时,他说:“唯有智者自己能够了知。”它无法对人宣说或显示,只能施用善巧方便而已。达到它的人,将不受后有。世间的名言概念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能到此为止。
  以这样的方式,我们可以安住在自然的状态,即寂灭与安定中。无论受到批评或称赞,都可以不受干扰。我们随顺自然,不受外界影响。这就是解脱,觉知并且不落两端,我们将会体验到安乐,这是真实的喜悦与平静,超越一切世间法。我们超越一切善恶,凌驾于因果与生死之上。生在这个世间,我们可以超越世间——这是佛陀教导的目的,他不是为了让人受苦而说法。他希望人们达到寂灭,觉知事物的实相并得到智慧,这就是法,不必处于混乱或疑惑中。无论我们身在何处,都适用相同的法则。
●在死之前先死
  因此趁活着的时候,我们应该训练平等心,让自己可以和他人分享财富与资产。有机会时,我们应该拿出一部分财物给需要的人,就像拿东西给我们自己的孩子一样。像这样分享东西,我们会感到喜悦,如果我们能够将财物分送出去,那么当呼吸停止的那一刻,我们将没有贪着与不安,因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佛陀说:“在死之前先死。”在事物结束之前,先了结它们,这样你才可以轻松自在。让事物在瓦解之前先瓦解,在结束之前先结束,这是佛陀说法的意涵。即使你们已经听过教导千百劫,如果不了解这些要点,你们将无法去除痛苦,并且得不到平静,你们将见不到法。但是如果能够了解佛陀真正的意思,以此去解决问题,就可以称为见法。这样的见解可以去除痛苦,消除一切烦忧与苦恼。凡是认真修行,并且能忍耐,内心得到充分训练与发展的人,都将能达到寂灭。无论身处何处,他们都将没有痛苦;无论他们是年轻或年老,都将解脱痛苦;无论处境如何,或担任何种职务,他们都将没有痛苦。因为他们的内心已经达到苦灭的境界,在那里只有平静。
  佛陀这样说,是为了改变你们的想法,让法显现出来。当心随顺法时,法就进入内心。心与法成为密不可分,这是行者们应该了解的事,能改变一个人对事物的见解与经验。法只能被个人所理解,它无法给予,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们认为它很难,它就很难;如果你们认为它很简单,它就很简单。思惟它而能掌握要点者,不需要知道很多事。了解要点,如实观察现象的生与灭,你们就能了解所有事情。这就是真实的情况。
  这是成佛之道。佛陀为了利益众生而传法,他希望我们解脱痛苦,达到寂灭。解脱痛苦不—定要先死,我们不应该认为死后才可能解脱。现在,我们当下就可以解脱痛苦。在内在的认知上超越,就在这个世间,透过内心生起的洞见。接着,无论行、住、坐、卧,或在任何地方,我们都能感到喜悦,我们不再造恶业,因此没有恶报,安住于解脱境上。此时的心,清净、光明与平静,就像破云而出的太阳或满月,没有任何黑暗与染污,已经达到佛道的胜乐。
  请你们仔细观察这件事,好好思惟,以便获得洞见与力量。如果你们有痛苦,就藉由修行减轻痛苦,让大苦变小苦,小苦变不苦。每一个人都应该为了自己这么做,愿你们修行顺利与进步。
  【注释】
  ①僧伽结集大会:公元前四八五年,佛陀涅槃后不久,大迦叶尊者召集五百名证果的阿罗汉于王舍城七叶窟结集经典。由于阿难尚未开悟,不在被邀请之列,于是在一夜精勤后,开悟证果,参与结集大会,诵出经典。
  
第六章  传法
  一切都是善巧方便(upa(_)ya)……就好像为了卖药而宣传,我们必须谈到它的功效。“凡是头痛或消化不良的人……”接下来,人们买或不买,就是他们的事了。但是我们必须去村子里说一些东西,否则他们根本就不晓得那是什么。它只是引起人们兴趣的善巧方便。
  法没有身躯或实体,但是我们仍然必须设法让人接近并理解它。我们用譬喻与比较的方式,说它像这个或像那个,那全都是方便法。真正的法不能像这样展示或导览。好好想一想,没有人能将法给予他人,我们只能给人方便,以帮助他们了解,用他们熟悉的方式加以说明。因此,法在哪里?你们最好重新思考一下。
  佛陀不赞同那些轻易相信他人者,他只赞扬那些勇于追求自我认识者。后者是清明的智慧,当你能够如此觉知时,就能解决问题。如果只是因为别人告诉你,你才知道,问题将一直存在。
  例如,当你们来这里时,你们必须问人往邦高(BanGaw)村与巴蓬寺(wat Pah Pong)的路,以及寺院大概是什么样子等等。但是只听他们的回答,仍然无法清楚地认识,你们虽然知道,但是并不真实。你可以想一辈子,但是除非你实际到达这里,否则你永远不知道。如果别人问你巴蓬寺,你能怎么说?事情并不清楚,因为你只听过别人的说法,你的知识仍然不够实际,它尚未“到达”,因此仍然会有问题。
●亲自确认方能相信
  当你们真的到达,亲眼看见之后,疑虑才会一扫而空。你们可以说邦高村与巴蓬寺像什么,阿姜像什么。问题已经解决,因为你们已经亲眼看见。
  因此佛陀教导我们,要实地禅修与觉悟,他称轻易相信别人的话为愚蠢。我们会相信别人的话,但是必须经过亲自观察与确认之后,才能真的相信。
  就像人们……我常在想,最近人们都喜欢透过布施来“做功德”。这是常见的修行方式,人们觉得这样做很好。它确实很好,也很真实,但是应该将重点放在断恶上。事实上,断恶比布施或其它善行更重要,一个小偷可能无法停止他的恶行,但是却可能供养食物给比丘,或做其它善行。他可能于偷窃之后,再将赃物分一点给别人,并因此而沾沾自喜,但是要让他放弃偷窃却很困难。做功德与造恶是两回事,无法相抵,它们的“份量”也不同。每一个人都可以布施,不是吗?在我们的文化中,那是一种根深柢固的传统。但是关于断恶——嗯!请仔细想一想。一个小偷不会这样做,除非他经过真实的转变。你们可以从这个小例子去思考。
●读经、能体会法的实相吗?
  修法与过如法的生活就像那样,听起来不难,做起来才难。我们需要透过修行去看与了解,而不只是听而已。之后我们必须往内看得更清楚,经过二度与三度审视,然后才可能确定没问题。在读经的过程中,我们可能持续会有疑惑与问题,“这个老师这样说,那个人那样说,佛陀的弟子们又这样说……”但是我们自己的心怎么说?我们并不知道。是的,舍利弗很好,目犍连也很好,但是我们像他们一样好吗?我们有像他们一样认真修行吗?“没有,但是让我先读读这个……”我们可能会先死在读经与闻法之下。
  你能在读经时体会到法的实相吗?从经典里学到嗔与实际了解嗔不同。一个真正看见嗔的人会放下它,真正的觉知有别于书本上的觉知。你可能在听到教法后,心想:“对!可能是这样没错。”但是当你的感官接触到实际情况时,你就失去控制了。在那种情况,你仍然放不下,“我知道,但是我就是放不下。练习时我可以放得下,但是现在我办不到。”
  就最近我看到的情况而言,你们最好回去,正常地修行。有信心的人来了就会去做,我们不需要说太多,需要的是多修行。出现伤口时,你们最好是深入清理,而不只是处理表面而已,否则最后可能得将它切除。
  法不是随便说说,人们立刻就可以了解。修行无法速成。就像谈论涅槃,那只会引来困惑,甚至导致人们批评佛陀:“如果他完全了解,为什么要拐弯抹角地谈它?为什么不直接显示给我们看?”这里有个问题,它不是你能够清楚解释的事物,因此他只能如此说明。然而,我们却因此而指控他无知与笨拙。如果觉悟之后,就能让每个人都了解,为什么佛陀要让我们迷惑呢?
●无明的黑暗比眼盲更可怕
  这就像是为生盲者解释颜色,你怎么对他说黄色、红色或绿色呢?“绿色就像这样”,这对一个盲人来说够吗?“红色是如此这般”,盲人能了解吗?是的,你可以解释得非常详尽,但是他能从中得到几分呢?他不能了解的原因是什么?只是因为他的盲目,你不能归咎于解释。
  你无法给其他人这个东西。佛陀为人解说,目的是为了帮助他们自己觉悟。但是人们却责怪佛陀,说他无知与笨拙,“好吧!如果你知道,就清楚地解释给我听。”这就好像盲人不停地问颜色,并且不停埋怨你解释得不清楚,你说:“嗨!这是黄的,这件东西是纯黄色。”这有什么用?你说得愈多,他愈困惑。那么应该怎么办?最好回到问题的原点,问他:“你的眼睛怎么了?让我们设法恢复你的视力。”此时你就不需要再为他解释红色、绿色与黄色,否则,再多的语言也无济于事。无明的黑暗远比眼盲更可怕。
  因此,到头来,还是修行的问题。你们必须自己完成,法确实只是善巧方便而已。如果你们从来没有进来过这间禅堂,而我则已经见过里面的佛像与其它事物,并且认为你们最好也能来看。我应该设法让你们来这里,而不是对你们描述它。我可以向你们描述这座光辉的佛像,但是你们可能不相信我;因此我最好找一条路让你们进来,一旦你们见过之后,就会相信。
●如何快速开悟?
  如果人们很自私,并且固执己见,就很难让他们相信真实的事。当我们试着向他们解释时,他们可能会认为法不合道理或逻辑。他们会将自己的无知,归咎给他人。因此,我们怎么向他们解释法呢?我们只能教导那些愿意尝试的人。至于那些什么也不做,不愿意实地修行的人,则无法被教导,他们是所谓的“愚痴者”(padaparama,直译是“文句为最者”;意译是“执文迷义、死于句下”)。
  哪一种人是“愚痴者”呢?是未受教育者吗?一个拥有博士学位者,或者一个终生住在森林里的人,都有可能是这种人。不过,住在森林里的文盲,也有悟法的能力,她可能是最容易见道的类型。不一定都要学习很多知识才好,一个博学多闻的人也可能是最绝望的人,因为自恃所拥有的知识而不相信任何人的话。这些人可能是最难缠的“愚痴者”。
  修行真的可能变得很难,如果每个人都想快速觉悟的话。大学生经常来这里问我:“隆波!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快速开悟?最快的方法是什么?”嗯!如果对“快速”有兴趣,就不需要费心修行了。你们认为这样的态度能开悟吗?
●别和人争论修行
  有些修行人喜欢争论禅法、戒律与止观,别和他们争辩,我从不和人争辩。我做我了解的修行,别人相信什么是他们的事,不要大惊小怪。我照自己的方式修行,如果你们有兴趣,也可以尝试,我无法强迫你们。如果你们感到好奇,就得自己去寻找答案,否则争论将没完没了:止与观、专注于腹部的起伏、念佛(Buddh)、念法(Dhammo)……每个人都疯了,讨论与争辩什么才是正确的修行,什么才是最好的方式……真的是太过份了。但是有些人却乐此不疲,只要到了修行的时候,他们就喜欢发问。对于鸡毛蒜皮的事,他们也有问不完的问题。他们喜欢尝试每一种他们听过的禅法,片刻也不得闲,就妤像底下有一把火在烧一样,一把他们自己点燃的火。
  我们告诉他们:“坐下来禅修,你们就能把心安定下来。”修定能够让心平静,这听起来似乎不错,所以他们就试了。他们以为只要坐下来,就能入定。他们坐下来并且尝试将心固定,不过它却动荡不安,所以他们说那是谎言,根本无效。“啊!我已经试过了,坐下来修定,但是我的心却无法静止不动,它起伏不定,甚至比没有禅修之前更厉害。这些禅师根本是在说谎。”你们听过这样的话吗?你们会怎么对他们说?
●佛陀时代的修行生活
  这种事都是人们的贪欲与无知所造成,事情和他们所想象的不一样。看看佛陀时代的修行与生活情况,和现在完全不同。最近人们都只看书,他们博闻广记之后就开始教人,我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出自何处。他们教导各种错误的观念而不自知,根本无法明辨是非,那是因为这些知识不是他们内心真实的体会。
  到了国会大选时,他们都说:“我是好人!我为了帮助你们而努力!”那么,民众已经投票给他们几年了呢?结果如何?也许我们有看到他们带来的一点点改进,然而他们做任何事的理由都是为了选举。他们渴望成为国会议员,如果没有这个欲望,他们就不会行动。他们必须以欲望为做事的动机,事情一般都是这么进行的。“喔!我是最好的……相信我!”谁才是最好的呢?每个人都说他们是,但是如果我们彻底检视他们,他们真的有那么好吗?
  我不是批评任何人,不过人们就是这样。如果阿罗汉处于这样的情况,绝对不会这么说,这种说法只会引起困惑与动乱。阿罗汉不会进入国会,只有俗人才想成为议员,在那里他们可以玩弄世间的权术。你们能期望他们多好呢?他们局限于世间的价值,照着世间的动机行事,充其量也只能这样。或者我们该尝试让阿罗汉进入议会呢?
  就和药一样,无论是哪种药,它们能有多好呢?每一种药都有其限度,没有一种药能起死回生,它们只能减轻痛苦,让我们暂时觉得好一点,如此而已。最后连医生的生命也会被死神夺走。就像这样,不要想得太复杂,也不要期望过高。
●以坚持与忍耐来承担困难
  我们寻求平静,但是必须有正确的思惟,最重要的是要能坚持与忍耐,如果我们无法承担困难,一切都会垮掉。我们耐不住森林的独居,因此想放弃与逃离,离开后重新与人交谈,并且恢复从前的生活……
  今天那些称自己为佛教徒的人,他们像什么?我已经仔细观察过,很少人能真正让人信服。那些可以被举出来,并说他们的心符合佛道者,真的很少。一些西方人问我:“隆波!你已经完成你的研究与修行,并获得洞见,为什么你还要住在森林里?这里只有少数人而已。”我认为他们想引我进入屠宰场。“如果你到大城市去,可以帮助许多人,而在森林里则无法有太多贡献。”他们设下一个陷阱,等着杀我。
  如果你们到城里,那个“进步”的地方去说法,那里的人会认为你们疯了。“疯狂的比丘来了,疯和尚在这里!”如果你尝试谈论没有“我”或“我的”等说法,他们会说你疯了,他们无法接受“无我”的观念。因此我认为那些西方人是在设计我,送我上屠宰场,多数人根本听不进去。
  人们问我是否教导外国人涅槃,或者我教他们什么。我只是尝试让他们自在一点而已,根本还谈不到无我的边。我只是指导他们应该做什么,就像我告诉他们:“你应该把这个玻璃杯放在这里,放在这里两分钟,不要拿起来,两分钟后,再把它拿起来放到那里去。照这样做。”
  “但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别说太多,照着做就对了!那样做很好,为什么需要问?这样做的过程中,智慧自然会生起。”
  “这么做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不要问!你来跟我学,你现在的任务就只是举起杯子再放下。”
●能忍耐的人最后一定会觉醒
  其中自然会产生智慧。经年累月地修行之后,内心将产生一些反应与改变,会有一些觉受,接着,智慧将会生起。她不需要问我问题,只要实地去修行即可。问一堆问题做什么呢?我只是教导你做这个,而你的工作就是去做它。“把它拿起来,放在这里两分钟,再把它拿起来,放到那里去……”只要持续这样做,就会有一些觉知。透过这个生起的觉知,她会知道一些事情。不过必须忍耐,一个能忍耐的人最后一定会觉醒。当他确实做到了,就不会在意我们给了他什么样的教导。
  因此在最近的禅修中,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只说:“这不确定”,那就够了。好的经验——这不确定;不好的经验——这不确定;那个人很好,我喜欢他——不确定;那个人真的很讨厌——这也不确定。一切都回到这点来,这些事情的不确定性不会改变。如果你认为某件事情非常好,接下来你就可能会被它所困扰;如果你认为某件事情非常坏,那对你有帮助吗?如果你依循这两种模式,你就步上佛陀所警告两种极端的后尘,不是放纵就是自虐。但是如果你把它们都放下,善与恶,你将如何自处呢?当你远离善恶两端时,那是什么境况?在那里没有固定不变与客观真实的事,如果你能如此修行,就能得到觉悟。 
●还有什么好执着的?
  请想想这点,当你看见一切事情都真的是不确定的时候,你还有什么好执着的?你会放手,让事情顺其自然。如果你需要解决问题,就应该做出适当的反应,而非过度高兴或失望。当你看见一切都不确定时,它们就失去价值了,不是吗?不确定的事无法吸引你,它们就像废物一样。“这是垃圾……那是垃圾……”谁会想要它们?“这不确定……那不确定……”你为什么要执着不确定的事呢?你能从这些没有价值的事情上得到什么?因此“不确定”将强而有力地带领你进入一些确定的事中。这是你需要做的,如果你能这样做,我可以毫不迟疑地说,你的禅修一定可以成功。
  我们毋须学太多,维持平常心即可,不需要过度控制心。当我们看见每件事都不确定时,就不需要对事物有贪恋或厌恶的情绪,我们应该放手。为什么要对不确定的事纠缠不清呢?认为事物是确定的这种想法,会让我们贪着与迷失。
  如果我们不这样修行,而是一直发问,希望从不同人的身上寻找答案,我们能得到什么?如果我们修得不对,如何能冀望从他人的话语中获得内在的智慧?
●得到经验的真髓
  佛陀并不贪心,他一次只教几个人而已。最初,只有五名苦行者,他没有教他们很多东西,他们是从修行中学习。当一个人修行时,就会有经验,这种经验会创造热忱,他会乐于奉献与牺牲。其他人不了解为什么他会那样,他们完全不晓得那个人内心的体验。如果他尝试告诉他们,他们只能从他的话里得到肤浅的知识,而无法获得经验的真髓。只有行者能悟得道果,其他人则见不到它。
  如果你想从其他人的话里得到它,你可能会受挫而中途放弃。我觉得真正需要的是实际去修,而不是做一大堆复杂的思考。依照戒、定、慧去训练,无论其他老师怎么说,都不要搞糊涂了。老师必须用不同的方式教导,以各种善巧方便让人了解与修行正道,知足惜福。之后,弟子们将透过自身的精进修行,得到觉悟。
  也许你们还没觉悟,这点困扰着你们。你们受限于渴爱1(tanha(—)),想要赶快进步。别担心,它自己会进步。如果你今天种下一棵树,你能期望它明天就完全长大吗?那可能吗?你们的工作只是浇水与施肥,至于它长得快或慢,就不是你的事了,那是树的事,不是你的。你可以站在那里埋怨它长得太慢,一直到死。你会开始怀疑是否土壤不够好,因此你将它拔起来,移植到别处去、但是你将再次嫌它长得不够快,一定又是土壤的问题,因此你又把它拔起来,种在别的地方。一直这样做,幼苗总有一天会被你弄死。
●急着到哪儿去?停下来吧!
  你急什么?希望事情赶快发生是一种渴爱;希望它慢一点,也同样是渴爱。你是要跟着渴爱或是跟着佛陀修行?那是你的选择。当你迷失时,麻烦便随之而来。修法的过程一定要有耐心与毅力,当你到达目标时,就不再有任何法了。你不需要再修任何东西,也不需要再刻意忍耐。但是,你现在正在尝试修行,还没有抵达目的,你还是必须以法为工具。当你放下时,就不需要再忍耐,或做任何努力。一切都结束了,你就是法。现在你想成为某物,而每件事不是太快就是太慢,你急着到哪里去?你必须停下来。
  不要根据渴爱说话,不要根据渴爱行动,不要根据渴爱思考,也不要根据渴爱饮食,但是我们所做的每件事却都是出自渴爱,如此我们怎么能期待见到实相与获得觉悟呢?渴爱何时才会结束?我们每天都呵护它与喂养它,却又不切实际地认为它会结束。它只会持续茁壮,想想你自己所做的事吧!你为什么做这些事呢?完全是因为渴爱的缘故。
  深入思惟这点,如果你放下并遏阻渴爱之流,你的行为就会持稳。无论精神好坏,你都会继续修行;无论心情如何,都不会停下脚步。你不会受到情绪的影响,如果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修行,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偷懒,那只是顺着渴爱行事,你何时才能回到佛道上呢?如果你觉得很懒,别在意,继续你的修行;觉得很有劲,还是修行。不要管那些感觉。如果只是跟着情绪走,或一时兴起才修行,你就不是佛弟子。真正的佛弟子,绝不会受到懒惰的影响而停止修行。懒惰或勤勉能在心中维持多久?看看它们的特征,以及它们出现的方式:它们一直在变化,你则持续在它们之间摆荡。跟着无常的现象走,你就是渴爱的弟子,而非佛弟子。
●坚定的修行决心
  阿姜 曼(Ajahn Mun)的伟大弟子们,和佛陀以及他的弟子们一样,修行的决心都相当坚定。在佛陀的传记中,我们看见,他是如何在经历数年的苦行之后,坐在菩提树下发誓:“即使血肉枯竭,若不证得正等正觉,我誓不起座……”
  这些是佛陀说的话,我们从书本上读到这个故事,心想:“哇!他真的办到了,我也应该效法他。”我们可能只禅修了一年左右,但是深受鼓舞,决定效法佛陀。因此我们点燃了一枝香,心想:“在这枝香烧完之前,即使痛死,我也绝不起座。”我们学习佛陀的说法,并且真的去做,但是事情似乎并不简单。我们觉得好像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因此睁开眼睛,但是香还是很长。我们一直冒汗并感到痛苦,“喔!但是我说宁死也不停止……”因此我们再度闭上眼睛,又经历了两三次的煎熬,但是香持续在烧。我们感到沮丧,开始觉得自己可能福报不够,念头起伏不定。我们发出像佛陀一样的宏愿,但是却不曾想过佛陀已经修了多久的波罗蜜行。
●如含苞待放的莲花
  佛陀觉悟之后,曾经想隐身起来,不是吗?他不想教人。深入思惟后,他发现众生的烦恼深重,一片黑漆,世间的情况比他所想的更黑暗。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容易被理解,之后,他想到四种莲花,看见即将觉悟的众生,就像含苞待放的莲花,因此才决定教导。
  但是我们还没到那种程度。只是教导五戒,人们就会说因为活在这个世上,所以他们做不到。重点在于克制某些行为,但是人们却无法自制。那些在上位,有权支配他人者,通常情况最糟。人们的心中没有戒,也没有法,即使他们可能知道一切说法,并且也参与各种法会。有些人研究得很深入,并且可以高谈阔论,但是他们的心与他们的话却不一致。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恰如其分即可。如果人们不相信我们,不要像其他老师一样,认为他们愚笨或低劣。事实上,是我们愚蠢,因为我们不会教他们。你必须先加强自己的修行,改善自己,让自己真的了解与相信。透过修行,你将能发展出智慧与善巧方便,根据他们的需要教导他们。你不能只是一味地想改变这个世界,强迫人们变成你希望的样子。不要无端生事,每个人的存在都有其原因。许多佛陀都在这里自我训练,放下他们的包袱,他们并没有带着世界一起走,因此不要太担心这点。做你能做的就好,尽可能自利与利他。放下你应该放下的,并且做你应该做的,不要担心如何教导全世界都遵循法。
●只有善巧方便   
  有一个比丘是很好的例子。过去你们可能都在这里见过他——当他还是在家人时,他经常来听我开示。他希望每个人都表现良好,因此总是指正别人应该怎么做。我只是听其自然,之后他决定出家。出家之后,他积极传法,希望能激励人们产生信仰,不过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
  我告诉他:“当两只牛共同拖一辆车时,如果它们行动—致,车子就会走得比较轻快。想想这点,如果其中一只牛走得比较快,最后两只牛都会停下来,它们根本走不远。如果你是带头的牛,你最好放慢脚步,等另一只牛跟上来。如果一味埋头苦干,只会增加自己的负担。你何不放松一点,和另一只牛一起拖这辆车呢?”
  稍后他回去了。这段简短的谈话直接触及他的要害,因为这正是他一直在做的事。他想训练在家人,在斋戒日时,他要求他们彻夜禅坐:“喂!先生、小姐!今晚大家要通宵修行,不可以睡觉。”但是他们忍不住会在座位上睡着或躺下。没有人想那样刻苦修行,他们缺乏正确的诀心……无论他怎么用力“拉”,也无法让他们跟上他的脚步,这开始让他觉得很累。当他几乎要崩溃时,我想他记起了我的话:“嗯!我似乎正在拖一辆车与一头牛,也许我应该放慢速度,让另一只牛跟上来,和我一起拖车……”因此他回来,希望从我这里听到一些法。我告诉他,我没有法,只有善巧方便,只有一些话可以说。
●等待时机成熟
  我说:“当时机还没成热时,你能怎么做?如果一个小孩今天出生,你希望他明天就长大,好让他协助你工作,那么你的期待势必会落空。因此你能怎么做?显然你应该耐心地照顾与养育这个小孩,否则你将会发疯。你不能期待他马上长大。”这些都是渴爱:想要、揠苗助长、忽略因果,以及无意义地奋斗。
  关于职业,现代人都想要做很少,却得到很多,最好能什么都不要做。对于这点,全世界的人都会举双手赞成。不过,佛陀却说,无论做什么都得努力去做,我们应该量入为出,其间需要一些训练,与节制消费。但是当我们陷入渴爱时,将没有节制这回事。我们的收入永远都不够,就好像拿钱给疯子花用—样,他会花光所有人的薪水,却仍然无法满足,就像把铜钱丢到海里一样。
  那么谁会对自己拥有的东西感到满足呢?疯子永远贪得无厌。我们应该想深入一点,我自己就曾深思过:对于不了解的人来说,那真的是一件很深奥的事。他们得到他们应得的东西,但是禅师们却说:“管好你自己!”你们听过吗?人们时常抱怨,当他们焦头烂额时,我们却只想谈论法。……你会怎么对这些疯子说?很难令他们了解,就像我曾说的,你怎么告诉盲人颜色。我们提到白色,而他们只想知道“白色像什么?”
  “像石膏,”
  “石膏像什么?”
  “喔!它的颜色和天上的云一样。”
  “云又像什么?”
  “嗯!它们就是白色。”
●找出每个人眼盲的原因
  愚蠢的人就像这样,一直不得其门而入。最好能找出每个人眼盲的原因,它何时开始,是什么原因造成等等,并试着找出解决的方法。我们不需要解释世间所有的颜色,等到有一天他们张开眼睛,看见这个世界时,他们自己就会知道,不会再有任何疑问。这个方式可能比较好。
  你会怎么解决问题,又会怎么回答与解决他人的疑问?尤其是对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你更是没有什么可以对他们说的。有时候我们这些可怜的禅者,会被大学生问得失望透顶,他们什么事都想要快速解决。你教他们练习某件事,他们会嚷着说办不到。办不到,他们就得从头开始,坚持做下去,直到他们能办到为止。
●因材施教
  相信我,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各种教人的方法。现在,我只会尝试做我能做的事。超越我能力范围的事,我会暂时放在一边,有些事情我只能放手不管。有些人很好教,有些人则很难。有些人不需要人教,他们自己会觉悟实相,不需要别人的督促。
  你们可以看到最近我是怎么对待前来这里的比丘,现在我不会教很多东西。有能力看见的人,并不需要很多教导。你可以把他们留在森林里,他们会看着树,心想:“啊!树就像人一样:一棵树的枝与叶,最后都会干枯,人的情况也是一样……”这就称为“从略说中获知者”(ugghatitannu,或译为“智慧敏锐者”)。只要待在森林里,他们自己会生起智慧。他们可以看出人生的本质,他们具有这样敏锐的心,因此不需要教太多。
  其他人必须前来坐在这里听讲,“从广说中获知者”(vipaccitan(~)n(~)u(—),或译为“聪明者”),需要听闻譬喻与比较,才能了解。他们无法被单独留在森林里,只要一些教导,他们就可以看见。只要有正确的指导,他们就会改变观点,了解他们以前不了解的事。
  接着是“应教导者”(neyya,或译为“堪受教化者”),对于这种人,你必须给予大量的教导与训练,最后还是可以达到目标。就像一个团体里有一百个学生,也许有八十个能毕业,他就是那第八十个。他还是可以毕业,并且与其他人一起工作,善用他所获得的知识。
  但是在此之下的人2,就得留在外面了。
  “今天你一定不能做这些事。”
  “是的,先生。”
  但是几天之后,他们又故态复萌。
  “再也别犯了。”
   “是的,先生。”
  但是没多久,他们又犯了,因此你再说一次:“你一定不能那样做。”
  “是的,先生。”
  他们一直都“是的,先生。”最后,你必须放手,让他们回到“以前的主人”那里。那是谁?就是业。有时候你什么也不能做,你必须放弃,让他们去面对自己所造的业。你必须停止尝试改变他们,就把他们留在那里。旧的业力太强大了,你无法和从前的主人对抗。
●世间自有其运转轨道
  当你们面对人事时,别忘记这点。有时候人们表面上似乎慢慢有进展,实际上却是在退后。当卡车走到路的尽头时,你不能强迫它载着货物继续前进。如果你还是不满意,希望它继续前进,最后它不是被困在那里就是会翻覆,你必须知道自己的能力,并且满足于你所能做的,否则,你最后会成为饿鬼。
  世间自有其运转的轨道,我们只能尽自己的力量去解决问题。事物的本质还是一样,开始时出生,中间转变,最后则消逝。只要做你能做的事,做符合当时情况与你的能力的事。尝试做超过这个的事,只会为你自己带来更多的苦。想想这点,它不是自私,有些人会说:“这家伙真自私,他一点也不想帮忙。”你自己最清楚这是不是真的,不要随便附和别人的说法,而是要看清楚自己的状况。如果你真的是自私,才可以接受这样的批评。应该像这样信赖自己,依靠别人的话有什么用?如果有人说你的善行不好,你会怎么回应?对别人的说法争论或生气,都无济于事,重点是你必须检视自己,并客观衡量那些话。
●尝试让人信服无法带来利益
  但是到了最近,这样做却变得有点难,尤其是对那些在位者来说。也许警察在一件窃盗案中逮捕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确实有犯案,另一个则没有。但是当两人被审讯时,他们都声称自己是清白的。
  “你有偷吗?”
  “喔,没有。”
  “那么你呢?你有偷吗?”
  “喔,没有。”
  两人的答案都一样,但是却只有一个人说实话。对于侦办人员来说,判定事实真相并不简单。其中一个人是无辜的,他说:“不,我没做。”另一个犯罪的人也说:“不,当然不是我做的。”那么警察能怎么做呢?他们不能依赖嫌犯的话,必须独立调查。因此你最好能自己去认识,并相信自己。不要太有野心,恰如其分地认知与行动即可。
  近来,我不太在意别人对我的话是否有兴趣,尝试让人信服似乎无法带来利益。我就在这个寺院里,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如果有人想来见识一下,欢迎他们。
  如果邻近地方起火,并且已经延烧数栋房子,消防人员首先会尝试保护还没着火的房子。对于已经着火的房子,他们已经无能为力。真正有拯救价值的是那些还矗立着的房子,这是消防人员的工作。
●法在心中生起,造福世间
  如果我们尝试解决所有人的问题,不管它们有多棘手,那么我们一定会疲于奔命。我们应该做的第一件事是以身作则,不再以世俗或自私的方式处事,如果我们能如法行事,有善缘的人就会注意到,并对我们的话感兴趣。它们会吸引那一类的人。
  当法在一些人的心中生起时,它就能造福这个世间。善人会欣赏它,恶人则否。有些事情你可能不喜欢,但是世人却称它为法。你们的看法不同,当然信仰也不同,他们喜欢做你认为没有价值的俗事,这个情况由来已久。我们需要换个角度来看:如果每个人都很好,世上就没有坏人;没有坏人,就没有任何问题;没有问题可以解决,就可能很难发展出智慧。
  从来到巴蓬寺以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件事。由于森林里的僧团禁止打猎为食,因此自然形成一个生态保护区。我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但是却仍然遭到批评:“你们为什么要住在这里?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保护树吗?这就是比丘要做的事吗?你们不是应该舍弃一切世间的事物吗,为什么还这么关心树与动物?……”
  我听到他们的话了,但是我怜悯松鼠及其它小动物,不希望它们被猎人射杀。“你们在养动物吗?它们不是野生动物吗?这不是比丘的事……”
  我想了想——是否应该在寺院周围设立围墙?我们那样做了,但是人们对我很不谅解。我的动机真的很好,之后村里的狗来这里,它们追逐并杀害了许多松鼠,令人惨不忍睹。我们能怎么做?我们必须设法阻止狗进入寺里……最后,几个月之后,我才了解我想错了。
  这只是这些动物的本能,如果我们把狗赶走,松鼠可能会变笨。危机存在时,它们会比较敏锐与小心,为了对付狗,它们会发展出自己的智慧。 
●请用心思惟法
  在这种情况之下,错才好,它会将潜能激发出来,引领我们走向对与善。我们检视自己的行为,考虑它们是对或错。一个木匠在砍伐木头时,必须测量长度。短能调整长,长亦能调整短。这个世间就像这样,所有事情都是相对的。我了解到我必须放手,让狗与松鼠自己去整理出它们的秩序来。虽然现在松鼠的数量减少,但是它们已经变得更机灵了。
  因此问题是出在我的身上,因为我想防止狗去咬松鼠,并且想防止人们批评。但是人们本来就有批评的立场,我决定针对问题去解决,学习不做无谓的抗争。
  住在巴蓬寺的森林里,有其困难的处境。在这里困扰我的事,我必须学习在这里解决它们。有好几年,我的身体因为疟疾而发烧得很严重,几乎夺去我的生命。但是我满足于待在这里,停留并看清事实,你会学到一些东西。当你的心力增强时,困难的处境与问题就会减弱。它们为什么会减弱?只因为你的力量已经增加,因此相形之下它们就变弱了,即使它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这个情况很正常,你不需要想太多,反之,你应该只做你能做的事,不需要做会带给你痛苦的事。如果你的内心产生痛苦,这个教导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修法的重点是解决痛苦,因此为什么要增加你的痛苦呢?我们需要看我们是哪里出错。如果别人不想听我们的话,我们为此而感到难过的话,我们就错了。我们修行是为了解脱苦,因此为什么要制造苦呢?我们真的很糊涂,仔细观察这点。你不需要崇高的涅槃思想,只要向内看。除此之外,你还能从哪里观察与克服起呢?请用心思惟这件事。
  【注释】
  ①渴爱:凡夫爱着于五欲,如渴而爱水也。维摩经方便品日:“是身如炎,从渴爱生。”
  ②此指前述“愚痴者”(padaparama)。
  
【附录】
辞汇表
  afflictions(巴利文为kilesa):内心的贪、嗔、痴等烦恼。
  ajahn(巴利文为a(-)carya):巴利文之音译为阿阇梨,即老师。
  Ajahn Mun(1870-1950):阿姜·曼(或译为阿姜满、阿迦曼),二十世纪泰国最著名的禅师,也是阿姜·查等多数东北大师的老师。
  A(-)nanda:阿难,佛陀的侍者与常随弟子。
  arahant:音译为阿罗汉,上座部佛教最后证悟之果位,直译为“断除烦恼者”或“杀贼”。
  ariya:圣者,已经觉悟证果者,因此不再是凡夫。
  bhikkhu:比丘,完全出家之僧人,直译为“看到轮回之危险者”。
  Buddho:佛陀之名,在泰国一般被拿来作为禅修(念佛)之对象,为“觉知者”之意。
  deities:仍有生死之天神,为六道轮回之最高层。
  Dhammo:作为禅修对象之“法”,与Buddho类似。
  Dhamma:佛陀之教法,究竟实相。直译为“存在者”,指存在之现象。
  dhukkha:不圆满,存在之苦的本质,四圣谛中的第一圣谛。
  Eightfold Path:八正道,四圣谛中的第四圣谛。是解脱痛苦之道,包括正见、正思惟、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与正定。
  eighth rebirth:第八次转世。进入涅槃之流者(即须陀洹),不出七次转世,即可达到究竟之觉悟。
  Eight Wordly Dharmas:世间八法,即得、失、毁、誉、称、讥、苦、乐。
  five aggregates:五蕴,包括色、受、想、行、识。
  four foundations of mindfulness:四念处。南传佛教的基本禅法,包括身、受、心、法等念处。
  Four Noble Truths:四圣谛。佛陀初转所传之法,包括苦、集(苦升起的因)、灭(苦的止息)、道(到达苦灭之道)。
  hungry ghosts:饿鬼。无法进食的不幸众生,通常被描写成肚大、嘴小、骨瘦如柴。堕入饿鬼道的原因足贪心与吝啬。
  khandha:蕴。为色、受、想、行、识等的积聚,常被误解为个人或自我。
  kutI(_):出家人的住处,由柱子撑起的小屋。
  lower realms:恶道,极苦的状态。
  luang Por(泰文):隆波。对老和尚尊敬与亲切的称呼,直译为“尊贵的父亲”。
  Magha Pujja:纪念僧伽成立的重要佛教节庆。
  merit(巴利文为pun(~)n(~)a):福。指心的善德,以及累积善德的行为。
  Moggalla(_)na:目犍连。佛陀的两大弟子之一,神通第一。
  naga:龙王,佛教神话中像蛇一样的水族之神。
  neyya:堪教化者,直译为“应教导者”。
  nibba(_)na:涅槃。觉悟后的究竟境界,熄灭贪、嗔、痴。
  nonreturner(巴利文为ana(_)ga(_)min):不来果。阿罗汉果之前的第三沙门果,不再转生于欲界,于无色界中成就道果。  
  once-returner(巴利文为sakadagamin):一来果。入流果之后的第二沙门果,于欲界中,再经一次转世即可成就道果。
  pacceka buddha:独觉。无师自悟者,但无力教导他人,通常被说成独居于世。
  padaparama:愚痴者,直译为“文句为最者”,最多只能了解字面上的意义。
  pali:圣典语
  perfections(巴利文pa(_)ramin):十种波罗密,一、施波罗蜜,二、戒波罗蜜,三,出离波罗蜜,四、般若波罗蜜,五、精进波罗蜜,六、忍辱波罗蜜,七、谛波罗蜜,八、决意波罗蜜,九、慈波罗蜜,十、舍波罗蜜。  
  rains retreat(泰文为pansa,巴利文为vassa):亚洲地区从七月中旬到十月中旬,为期三个月的雨安居。出家人在这段期间安住在一处,不外出旅行。传统上是一段密集修行的时期。
  requisites:资粮。出家人的生活必须品,包括衣服、饮食、住处与医药等。
  sama(_)dhi:三昧或禅定。
  samana:沙门。出家人,直译为“息恶”或“息心”。
  samatha:止,音译为“奢摩他”。
  samsa(_)ra:生死轮回。众生由其未尽之业,故于六道中受无穷流转之苦。
  sankha(_)ra:行,泛指一切有为法。一切生灭变异之法,皆称为行。五蕴中的行蕴,则是指色、受、想与识之外的一切有为法。在泰语的用法中,它也可以用来指身体。
  Sa(_)riputta:舍利弗。佛陀的两大弟子之一,智慧第一。
  sa(_)sana:佛教,或译为“佛陀的教法”。
  sI(_)la:戒。意指行为、习惯、性恪、道德等。一般是指善戒,特指为出家及在家信徒施设的戒规,有防非止恶之功用。
  skillfulness(巴利文为kusala):善巧。指巧妙地接近、施设、安排等,乃一种向上进展之方法。对真实法而言,为诱引众生入于真实法而权设之法门。
  Songkran(泰文):松克朗。四月十三日,干季结束之后,传统的亚洲新年,包含泼水节庆在内。 
  sota(_)panna:须陀洹。沙门初果,已经进入正觉之流,最多再往返欲界七次,即可解脱。直译为“入流者”。
  Tatha(_)gata:如来,佛陀的称号之一。
  Three Jewels:三宝,即佛、法、僧。
  tudong(泰文。巴利文为dhu(_)tanga):头陀行,上座部比丘所允许之苦行。
  Ubonrachatani:乌汶。位于泰国东北部的省分,是阿姜·查居住与阿姜 曼诞生的地方。
  ugghatitan(~)n(~)u(_):智慧敏锐者,直译为“从略说中获知者”。
  upa(_)ya:方便,教导与训练他人的方法。
  vipaccitan(~)n(~)u(_):聪明者,直译为“从广说中获知者”。
  vipassana(_):观,音译为“毘婆舍那”。  
  Visakha Puja:卫塞节。佛陀降生、成道、涅槃皆在阳历五月月圆日,故此三个节日之汇集节庆,即称卫塞节。
wat(泰文):寺。
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心是诸(名)法的前导者,心是主。诸(名)法唯心造。若人以清净之心言行,快乐将跟随者他,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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