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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慕容(7)
  慕容廆占领平州时大概是公元315年,而他写这封信给陶侃时,已经是公元330年,15年之间发生了很多事儿,如祖逖北伐失败了,王敦反叛了,晋元帝气死了,晋明帝登基了、病死了,王敦病死了,晋成帝登基了,刘曜被灭了,石勒作了中原霸主等等,这些事情中的大多数,我在前面都讲过,少数没讲,没讲的原因,是因为有些事情于北方战局无关紧要,讲多了恐怕情节不紧凑,您会看糊涂。

  好了,不管怎样,公元330年到了,慕容廆的这封信却没到陶侃手中,因为他让使者走海路。他认为旱路走不通,因为有后赵在那里横着,航海过南方倒还快些,不幸的是,船在海里翻了,使者沉底了。
  第一次通信失败,慕容廆并不气馁,他又派使者三十余人再赴东晋,这回见到了陶侃,递交了那封信。陶侃虽乃名将,但一生都在南方征杀,参加、指挥的战役,基本都是平叛的战役,对自己没有出兵北伐多少有些遗憾,因此接信后立刻上交朝廷,建议出征。
  那时候东晋的局面如何?
  刚刚稳定。

  我从前说到过王敦叛乱,后来就没再交待,在这里简单交代一下东晋在王敦叛乱后的情况。王敦叛乱后,气死了晋元帝,晋明帝登基,而后与王敦大战一场,王敦中途病死,明帝胜利,胜利后一年不到,明帝也病故了,成帝继位。
  成帝继位后,北方士族苏峻叛乱,率以北方流民组成的军队攻入建康,不久,即被以陶侃为首的南方军战败,叛乱平息。苏峻之乱的结局,代表着东晋地盘内北方势力的衰落,自此之后,东晋的南方势力崛起,南北势力开始走向平衡。
  好,题外话说到此处。那么东晋刚经历了这么大的变乱,自然不愿意再兴师动众与慕容廆去斗石勒,便故意拖延,议来议去,没个结果,一直议到公元332年,愣是把慕容廆给耗死了。
  公元332年,慕容家族第一代大单于慕容廆去世。

  年轻的时候和晋武帝打,壮年的时候和周边的部族打,晚年的时候想和后赵打,这人挺不甘寂寞。慕容廆,是奠定了后来前燕帝国的奠基者,平心而论,他为保护华夏文化而做出的贡献还是很大的。
  他死后,伐石勒的事情也就搁置了,而慕容家族也陷入到一场危机中——子孙争位。
  慕容廆的大儿子是慕容翰,大家对他的本事想必也了解了,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继承王位,但他偏就不能那么做,因为他是庶子。
  什么叫庶子?
  就是说,慕容翰他妈,是慕容廆的二奶。
  那谁的妈才是慕容廆的原配呢?

  三儿子慕容皝。
  于是,慕容皝堂而皇之的继位了,他刚一继位,立刻有消息传来:慕容翰逃走了。
  慕容翰干吗要跑?
  因为他不但是慕容家族的头等猛男,还是慕容皝的大哥,辈分高,战功又多,却不是掌门人,再不走,岂不是要被弟弟收拾?
  他跑哪儿去了?
  段氏鲜卑处。
  段氏鲜卑对慕容翰的到来,表现出极大的热情,自从段匹磾、段文鸯离开辽西之后,段氏一直觉着无将可用,如今慕容翰反水了,自然当个宝贝供起来,指望他将来能出大力。
  慕容皝得知哥哥走了,心里十分窝火。他这个人,拿兄弟感情一向不当回事,之所以窝火倒不是因为朝夕相处的大哥离去了,而是他很清楚慕容翰的本事,担心大哥有朝一日率军打回来与他争权。
  可他还没想出怎么处理这件事,坏了,细作来报,他二哥慕容仁、四弟慕容昭也要反叛!

  敢情这幕容仁与慕容昭都是庶子,平日里同慕容翰感情还不错,这次慕容翰走了,这兄弟俩也不痛快,觉着慕容皝你多个什么?凭你妈是大房就想继承家业?干脆我们俩把你干趴下,接大哥回来算了。这二位就要起兵,谁知隔墙有耳,还是让慕容皝知道了。
  慕容皝气得不行,大哥走了,二哥和四弟都要反,这如何是好?杀?多多少少有些下不去手,不杀?可人家要杀我怎么办?
  他不由得想到了老爹慕容廆年轻时的经历。
  慕容廆他妈,就是大房,他爹死后,本该由他继承王位,但他叔叔慕容耐夺权,把他逼走了,后来慕容廆号召族人杀了叔叔,才当了首领。成为首领后,慕容廆的大哥也是庶出,叫慕容吐谷浑,怕弟弟加害于己,便主动带着自己的部落远走高飞,于青海落脚(后来慕容吐谷浑建立了吐谷浑国,一直延续到唐代才灭),方成功避祸。
  爹为了继承大统,连叔叔都敢杀,我怎么就不能杀兄弟?
  慕容皝一下子明白过来,问道:“慕容仁、慕容昭现在何处?”
  “慕容仁在平郭(今辽宁盖平县南),慕容昭就在京城。”
  “好,先拿慕容昭,赐死!”
  可怜的慕容昭就这样被三哥干掉了。
  但慕容仁就没那么容易被灭了,因为他手里有兵,驻军平郭。
  慕容皝的计划是这样的:先派使者去慕容仁处,告诉他不要担心,我不怪你,等慕容仁的戒备放松,再悄悄派兵去平郭,一举灭了二哥。
  但他太小瞧慕容老二了。慕容一族,猛人辈出,都不白给。当他派出的使者到了平郭后,立刻被慕容仁杀掉,随后,这位慕容家的二公子公开举旗造反。
  糊弄不成,只有兵戈相见。
  于是慕容皝找来两个小弟,这俩弟弟和他是一奶同胞,都是大房生的,他对他们说:我们都是亲兄弟,流着同样的血,你们能否帮我捉住慕容仁?
  俩弟弟说能!
  好,哥哥信你们,出兵吧!
  俩兄弟出兵了,目标:平郭,敌人:慕容仁。

  这一仗的结果怎样呢?
  从这俩小弟的名字估计您就能猜出来,他们一个叫慕容幼,一个叫慕容稚。
铁血慕容(8)
  “幼稚”兄弟果然幼稚,领着部队走到汶城(今辽宁营口)时,与慕容仁大军相遇,接仗就败,还败得特惨,两个都被俘虏了。慕容仁掌得胜之师,称霸辽东,辽东郡将军孙机见其势大,举郡投降,自此辽东东部地区尽归慕容仁所有。
  再说段氏鲜卑,一听说慕容氏内乱,众位头领无不喜上眉梢,纷纷表示不趁此机会干他一票可说不过去。商议之后,由段氏首领段辽拍板,派二大王段兰和降将慕容翰联合指挥,目的:拿下慕容鲜卑西面的边防重镇——柳城。
  段氏的首领不是段末柸么?
  那是老皇历了,上回说到段匹磾、段文鸯离开段氏,占领幽州,与石勒抗衡,后被俘杀,说完这段,就没再交待段氏的情况,现在简单交代一下,段匹磾、段文鸯死后,段末柸仍旧当首领,公元325年,他病死了,由他弟弟段牙继任首领。
  段牙当首领的时候,老狐狸慕容廆忽悠他,说你们段氏的都城令支(今河北迁安、迁西和滦县北部)地方不好,你迁都算了。段牙也不知是缺心眼还是怕慕容廆,真个就迁都,他前脚一走,慕容廆后脚就占领了令支城,这引起了段氏鲜卑的强烈不满,纷纷指责段牙丧权辱国,他有个堂兄弟叫段辽,趁此机会举兵推翻并杀死了段牙,自认首领。
  段辽这个人,心雄志大,他觉着段氏鲜卑一直活得不那么舒畅,段就六眷在的时候,被石勒打;段末柸在的时候,被慕容鲜卑打;段辽在的时候,被慕容鲜卑忽悠;何时轮到我段氏鲜卑扬眉吐气一场?
  如今机会来了,慕容鲜卑窝里斗,正好趁机出口恶气,遂派段兰与慕容翰袭柳城。
  大军出动,转眼到了柳城,段兰发疯一般率军猛攻,慕容翰是个厚道人,投靠段氏本就迫不得已,怎忍心领着他国人马攻打自家?便在一旁瞧着。柳城乃慕容氏边防重地,岂能轻易攻下?任凭段兰英勇,也撼它不动,攻了几日,看看没戏,段兰、慕容翰便撤兵了。

  可把段辽气得吐血,你们这叫打仗么?打了半天,死了不少人,什么都没得到?不行,再打,务必拿下柳城!
  于是几个月后,段兰、慕容翰又回来了,继续打。
  远在大棘城的慕容皝可就有些着急,如今慕容仁叛变,辽东东部几乎有一半领土被其所占,眼下西边慕容翰又带着段兰寇边,两头着火,如何是好?他赶紧派兄弟慕容汗出马,抵御段兰,而自己则秣马厉兵,准备亲征慕容仁。
  且说慕容汗,他也是慕容廆的儿子,以骁勇著称,当然,论本事,肯定比不上大哥慕容翰,但也不白给,就是做事有些轻率。
  慕容汗领兵救柳城,走到一个叫牛尾谷的地方,正遇段兰。
  段兰攻城不下,一肚子火没处发,这回可找到了出气筒。

  两军一场大战,无计谋,无阵法,无战术,除了死磕还是死磕,磕了一天,慕容汗大败,烦躁的段兰算是彻底出了口恶气,领兵穷追不舍,越追越来劲,完全没发现旁边的慕容翰已经受不住了。
  慕容翰投靠外国,只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他是真不想打自己的国家,所以看到段兰越追越能追,他断然命令自己的部队停止追击。
  段兰正追得高兴,突然发现深入敌境的,只有老哥自己,唔?他忙策马奔回,对慕容翰道:“你怎么不追?”
  慕容翰说,慕容皝狡猾,我怕慕容汗这一败是假的,后面有埋伏。
  段兰说你胡扯!慕容汗和我拚了一天,死伤累累,像诈败么?我看,你还是心向故国!不过你别担心,听说你弟弟慕容仁在东边反了,如果我灭了慕容皝,将来迎你弟弟登基就是。
  你看这段兰多会说话,旁边就站着慕容廆的长子,他却说要立慕容仁,慕容翰听罢更不配合,坚持要撤兵,段兰知道自己孤军难胜,便也只好随之一同撤兵了。
  自此,段兰心里多了一笔帐,寻思着迟早和慕容翰算。
  西面的威胁暂时消除,慕容皝开始着手解决东面的慕容仁。
  如果说慕容翰是慕容家兄弟中的第一高手,则慕容仁和慕容皝可并列第二,那么这两个猛男,会鹿死谁手呢?
  准备了一年后,慕容皝的军队出动了。
铁血慕容(9)
  襄平,今天的辽宁省辽阳市,那个时候,是辽东郡的第一城,也就是说,想进入辽东郡,必须先拿下襄平。
  过了襄平,就可以到平郭。

  拿下平郭,就抓住了慕容仁。
  于是慕容皝用攒了一年的力气猛攻襄平。
  慕容皝很清楚眼下的局面,东边段兰暂时退了,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再来,所以必须得迅速解决慕容仁,扭转两线作战的被动局面,基于这个考虑,他命令军队不惜任何代价,拼死也要拿下襄平。
  慕容仁的嫡系军队都在平郭,襄平守军是当初看见“幼稚”兄弟败了,跟着起哄才投靠的慕容仁,此番看到慕容皝亲自征讨,就都虚了,所以说乌合之众就是不行,一打就降,襄平投降了。
  慕容仁听说襄平被克大惊失色,便加强了平郭的防守,兵层层甲层层,鹿角蒺藜遍地,滚木礌石充足,乍一看,还真不好打。慕容皝派细作到前线侦查了几次,感觉根本无从下手,不由得犯起了愁。
  就这么愁了几个月,眼看着冬天来了,还是没辙,慕容皝实在闷得慌,便去海边散心。襄平离着渤海较近,慕容皝走到渤海边上这么一看,哟,海水结冰了嘿。原来这海水最边缘的一层,在冬季会结冰,人走在上面,只要别乱跺脚,快速通过,冰面不会塌陷。

  慕容皝突然眼睛一亮,有了,平郭如此这般必将拿下!
  他催马返回大营,吩咐一声起兵!全军下海,沿着结冰的海岸线,直取平郭。
  您要是有空,可以看看辽宁省盖平县(即平郭)的地图,这盖平县的西面,就靠着渤海,要是有人在冬季沿着冻冰的海岸线走过来,绝非难事。这慕容仁光注意陆地上了,可就没想到人家从海上来,而且是走着来。
  慕容皝的部队可不含糊,真不怕死,蹚着冰就过来了,慕容仁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忽然间就听见平郭城的后面杀声大作,他吓得就一激灵,怎么敌人从后面来?不可能啊!他领着人赶紧跑到城后一看,可不是三弟咋的,哎哟!他就毛了,这平郭城的防守器具都在前面,后面是个裸城,啥也没有,现调器具,来不及了,怎么办?
  打吧,出城迎敌。
  硬着头皮,慕容仁率军出战,他的部队分为两股,一股是他自己的亲兵,另一股,是他弟弟慕容军的人马。
  到了这个时候,慕容仁还没忘记发飚,他指着对面的慕容皝大军说:各位,今儿都看我,我要让他一匹马也回不去!
  怎么他还吹呢?因为他眼神不大好,也不怎么的,将对面慕容皝的千军万马看成了一支偏师,还以为对方没多少人呢。
  那年月没眼镜,眼神不好是个大问题。

  他刚一吹完,就感觉身边刮风似的过去一路人马,谁啊?慕容军。都要打仗了,他这是去哪儿啊?去对面慕容皝处,投降。
  慕容军的眼神可是挺好,一看对面我的天呐,人家来了主力,这杖没得打,行了,二哥也是哥,三哥也是哥,我还是找厉害点儿的哥哥算了。他率军倒戈了。
  这个举动可不得了,慕容仁的部队登时军心大乱,不战自退,慕容皝趁机发起总攻,慕容仁全军大溃,被杀、投降者不可胜数,慕容仁率亲信逃走,半路上亲信皆叛,将他拿了,送与慕容皝。
  慕容仁也算一员猛将,这回大意失荆州,虽不服气,却也无话可说,他一声不吭的站在那儿,意思是随你处置。慕容皝毫不含糊,当啷一把宝剑摔在地上,自己看着办。慕容仁眼含热泪拾起剑来,自刎身亡。他的那些个亲信都挺美,准备着慕容皝给他们打赏呢,谁知慕容皝脸色一沉:背主求荣之徒,要尔等何用,斩!
  全宰了。

  自此慕容氏又恢复了统一。
  慕容氏最大的特点,就是没孬种,最大的悲剧,也是没孬种。牛人太多,彼此残杀不停,当真是一山不容二虎。
  慕容皝收了辽东,掌得胜之军直奔西面,果然,到了西面一看,段氏鲜卑又来了。段兰上回攻打柳城为慕容翰所阻,心内不忿,此番又来寇边,不但自己来了,把宇文氏也叫来了,打算二打一。
  段兰只知道慕容皝在辽东郡玩命,哪里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他和宇文氏刚一合兵,还没等打呢,迎头就遇上了慕容皝的主力——骑兵五万,慕容皝也不答话,挥军就杀,段氏和宇文氏毫无准备就挨了一闷棍,大败而走,连军粮都丢给了慕容氏。
  众人见打了胜仗,都想驻军休息,慕容皝不同意,他说段氏和宇文氏为啥来打我们?无非是为了抢些东西,占点地盘,如今什么也没抢到,他不会死心的,我们就在这儿等着,过一阵,他们还来。
  慕容皝分兵一部给军中祭酒封弈,令其于柳城左埋伏,自领军埋伏于右,等了一阵,果然,段兰等人又来了,这回自认为有了准备,趾高气扬准备攻城,谁知走到城下,突然间敌军由城根左右两翼杀出,段兰又结结实实挨了一闷棍,这回败得更惨,手下大将都死了几个,彻底跑回老家。
  公元337年,慕容皝称燕王,建国,国号燕,这就是历史上的前燕。
  此时后赵老主石勒已故,新主石虎在位,称天王,慕容皝遂向石虎称臣,投在后赵门下。
  诸位是否觉着有些奇怪?石勒纵横一辈子,却也拿辽东慕容氏没奈何,怎么到了慕容皝这儿,反倒投了石虎了?就算不投石虎,后赵也奈何不得前燕,干吗要在人家脚下称臣呢?
  慕容皝这人比较理智,想当年他爹慕容廆找的靠山是东晋,到了他这一辈儿,可实际多了,东晋天遥地远,这个腿不好抱,要抱,还得抱个粗点的,谁的腿粗呢?后赵。抱他干嘛呢?段氏鲜卑总是寇边,向石虎称臣的目的,便是要借石虎之手,灭了段氏。
  讲到这儿,可就和前面接上了,这就是石虎要打段氏鲜卑的原因。
  要说石虎,可谓糊涂至极。
  段氏鲜卑中的“反石派”,即段匹磾、段文鸯早就死了,如今留在辽西的,包括首领段辽,都是以前段末柸下面的人,段末柸是“挺石派”,他下面的人自然也对后赵没什么恶感,其实这是个盟国来的,你怎么就能为了刚认识的慕容氏,去打老朋友段氏呢?
  他这个脑袋,确实有点不一般。
  石虎点了三万人,准备讨伐段氏,预备着事成之后,得段氏土地。
  段辽风闻石虎出兵助慕容皝,大怒,他脑袋也够简单,并不多话,既然你石虎要打我,那我先打你!段辽这小子脑袋比石虎还平滑,他派堂弟段屈云领兵攻打后赵的幽州。
  这可捅了马蜂窝,石虎大怒,可有借口打你了!他派兵二十万,十万陆军,十万海军,水陆并进,直取辽西。慕容皝得悉,精神大振,也率全军自北向南,要灭段氏全族。
铁血慕容(10)
  慕容鲜卑离段氏鲜卑较近,所以慕容皝的部队赶在后赵军之前到了段氏地面,段辽大怒,以往攻打慕容氏,一次也没得了便宜,心里正窝火,一看对方主动来了,咬着牙瞪着眼就要开打,派二弟段兰出战。
  不过段辽很清楚一点——段兰是个没脑子的,因此又派慕容翰随军,想着关键时刻能给出出主意,谁知段兰对慕容翰早有芥蒂,嘴上没说,心里有气,两个就这么别别扭扭出征了。
  段兰打仗是个“猛三冲”,上回在柳城不明不白挨了两闷棍,这个仇疙瘩还没解开呢,想想就冒火,他率领人马往北走,走到令支城以北,正遇慕容皝。打吧,这还有何话说!他领军就冲,慕容皝一见段兰军气势汹汹,就晓得不好对付,他根本不应战,拨马就败。慕容氏都是骑兵,来得快走得也急,潮水一般就退下去了。段兰一瞧,尔往哪里走,追!他领军穷追不舍,慕容皝前面猛跑,他后面狂追,追了一程,看看追不上,算了,明日再战。他准备回城休息。

  谁知他刚一驻马,就听脑后马蹄声声,回头一看,耶!慕容皝又回来了!哎呀哪里走!追!他又追。慕容皝一看他赶上来,又退。如是者几番,段兰连慕容皝的汗毛也没碰到,却累得吁吁直喘。
  慕容翰对自己这个弟弟了解很深,他明白,慕容廆的几个儿子中,最勇猛的是自己,最狡诈的,便是这个三弟,论打仗,段兰根本不是个儿。他眼瞅着段兰部队人困马乏,觉着该说两句,便道:“今赵军在南,当并力御之。燕王亲自前来,带的都是精锐,没理由接仗就败,只怕有诈,万一失利,往后如何抵挡赵军?”
  段兰正没好气,听此话火冒三丈,指着慕容翰大骂:“上次攻打柳城,你就说慕容皝有埋伏,非要退兵,错失良机,今日又说此话,分明里通外国!我再不会中你的计了!”说罢吩咐一声“追”,又追下来了。
  追了一阵,就看见慕容皝的大旗在前方摇摆,段兰眼睛发亮,这次你跑不了了!他领着人奔大旗就来,突然间四周杀声震天,山间冒出无数慕容鲜卑军,四面合围,将段兰困在核心,段氏鲜卑被折腾了几遭,早已是强弩之末,被慕容皝埋伏在此地的生力军杀了个血流漂杵,斩首数千,段兰拼命突出重围,往南边狂逃。慕容皝挥军大进,掳掠段氏居民五千余户,牛羊万头。

  且说段兰,领着残兵败将跑回去一看,傻了。
  后赵军早已长驱直入。
  怎么石虎来得这么快?因为段氏主力都让段兰带去了,自南向北无兵可战,他当然来得快。
  段氏首领段辽逃往密云山中,段兰也逃了,不知所踪。慕容翰最倒霉,想了想无处可去,无奈之下,竟跑去了宇文鲜卑处。
  石虎拿下段氏地盘,心花怒放,说辽西与我大赵已是一家,不应再分彼此,来呀,将辽西居民,迁往中原、西北。自此,段氏鲜卑与中原民众生活在一处,逐渐被同化,后迁到武威郡的一支段氏家族于北魏时南迁云南,成为云南段氏之祖,其后代便是大理段氏王朝诸人,如金庸小说中的段正淳、段正明、段誉等等。

  打了胜仗,当然高兴,石虎要赏有功之臣,慕容皝消灭了段氏主力,当然是首功,于是被封为征北大将军、幽州牧、平州刺史。封完了石虎才发现,慕容皝根本没来。
  慕容皝呢?
  回去了。
  回去了?
  对,回辽东了。
  慕容皝拉石虎打仗的目的,就是剪除边患,如今目的达成,他当然得走。
  和石虎见一面都不行么?
  不行,马上就得走。
  慕容皝对石虎的品性早有耳闻,他知道,这家伙是个畜生,礼义廉耻全没有,生性残忍,无信义可言,如果和他见面,他会不会连我也一勺烩?难说,所以,回去。
  他就这么走了。
  石虎一听说什么?走了?耶呵!气得他一蹦多高,慕容皝,你耍我?利用完了,连个面都不见就走了?你也太小瞧人了吧?玩我是吧?
  这位杀星焉能咽得下这口气,当即下令:兵发辽东。

  小样儿,我打不死你。
  石虎军中有个和尚,这和尚有些来历,法号图澄,是个印度人,专门负责给石虎算卦。你看这石虎多会找,找个和尚都叫“屠城”。这和尚一听要打慕容氏,赶紧出来说阿弥陀佛,打不得,贫僧一算,燕国乃福国,不可加兵。石虎平常都挺听这和尚的,今日火正大,也不听了,说我大赵战无不胜,何城不克?何人能御之?被我打的人,何处可逃?打!
  就发兵了。
  还别说,后赵军挺能打,入辽东后真个攻无不克,一路打到大棘城下,慕容皝闭门不战,石虎围城。

  慕容皝开会,说各位,石虎围城,看来是打不过了,我准备逃走,日后东山再起,如何?
  谋士慕舆根一听急了,道:“不可!赵强燕弱,大王一走,赵军气势更足,我国必亡!”玄菟太守刘佩道:“我愿出击,以激励士气!”慕容皝心里本来确实没底,听手下人一鼓劲,又有了信心,便派刘佩出击。
  石虎做梦想不到城里人还敢杀出来,根本未曾防范,赵军被刘佩率数百勇士趁夜色垂下城来,一通猛砍,损失不小,杀够了,刘佩等人又转身上城,毫发无伤。
  城里军民闻听刘佩得胜,士气大振,自此齐心合力守城,慕容皝也再不谈逃亡之事。
  我说过,石虎对自己的国家治理得很差,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他还不知体恤民力,不断大兴土木,现在后果出来了——军中无粮。连年遭灾,青壮年都去打仗,死人又多,谁种地?哪来的粮食?后赵军断顿了。
  再牛皮,也不能和肚皮较劲,石虎决定撤兵。
  撤兵?哪有那么容易!

  石虎太不了解慕容氏了,这辽东慕容,是出了名的恶,独霸辽东多少年了,服过谁?宇文、段氏、高句丽,哪个不怕它?今日你石虎无故兴兵,打算就这么走了?慕容皝下令:追击!
  他派谁去追?
  四儿子慕容恪。
  如果说慕容翰是第一代中的头等猛人,那这个慕容恪就是第二代中的头等煞星。

  不是杀星,是煞星,鬼煞的煞。
  为什么这么称呼他?我告诉大家,此子用兵如神,后来那位屠胡的天王冉闵,就死在此子手中。
  真那么厉害么?一会儿就知道了。
  这是慕容恪第一次亮相,此时他方才十五岁。
  他对慕容皝说,我只要两千人。
  石虎的大军有十万,而他只要两千,恐怖否?更恐怖的在后面呢。
  慕容恪算好时间,领着两千人尾随后赵军,夜晚正好追上,慕容恪吩咐:谁也不准出声,只拣便宜处下手,但不准恋战,打了就走!
  手下人都不明白,我们就是偷袭对方来了,怎么还不准恋战呢?也不好问,趁着天黑,两千人就摸上去了,上来就动手,一通乱杀,可把后赵军给打毛了,伤亡不知多少,慕容恪一见后赵军大乱,吩咐声:不可恋战,赶紧走!
  两千人迅速撤出战场,撤出后回头一看,有好戏了。
  后赵军黑灯瞎火的,不明不白被人杀了一通,那能干么?士兵们抄家伙就打起来了,反正黑夜谁也看不清谁,你以为我是偷袭者,我以为你是偷袭者,这就干起来了,十万人打成一团,你我相伤,杀得这个猛,最后是尸横遍野,硬是死了几万!
  天亮了一瞧,石虎这个哭喔,这是怎么说,我自河北打到辽东,也没损失这么惨过,谁这么毒啊,让我自己打自己?!
  他还没等明白过来,坏了,远处烟尘滚滚,慕容皝得到慕容恪的消息后,率军追来了。
  要放平常,石虎肯定不会怕慕容皝,可眼下死了几万人,剩下的不是带伤就是疲惫,怎么打?他是大败而逃。慕容皝是真不客气,穷追猛打一路,非但把失地都收复了,连着后赵的幽州都给拿下了。
  此战慕容恪两千破十万,名声大振。

  石虎回到邺城,心里不平,怎么我就输得糊里糊涂的?他再派将军麻秋,领兵三万,又伐慕容氏,结果再次被打得如丧家之狗,三万死了两万多,剩几千回来。接着轮到慕容皝发飚,派兵袭击后赵辽西,杀后赵积弩将军呼延晃、建委将军张支,席卷牛羊牲畜并奴隶数万而去;石虎气得发疯,命抚军将军李农、征北大将军张举领兵第三次伐辽东,这回更痛快,刚走到辽东边上就被杀得丢盔弃甲而回。

  石虎彻底没咒了:服了,我算服了。
  慕容皝岂是好惹的?你服了?我还没完呢!他积蓄力量,反过来要灭后赵。但想了想,不行,我身边还有两颗钉子没拔,万一我伐后赵,这两个突然背后发难岂不坏事?
  哪两颗钉子?
  一个是宇文鲜卑,一个是高句丽。
  先打宇文氏吧。
  想到打宇文氏,慕容皝不禁想到了一个人——大哥慕容翰。不知大哥在宇文鲜卑混得如何?想到此,他打算先派细作入宇文部打探消息。
 铁血慕容(11)
  慕容翰在干吗呢?
  他在装疯。
  我说过,宇文鲜卑是最原始、最不开化的鲜卑,他们没经受过、或者说拒绝经受中原文化的熏陶,因此表现得最野蛮,也最狭隘。其实往老祖宗上说,宇文鲜卑本不是鲜卑人,而是匈奴人,后来融入了鲜卑族而已。
  虽然最落后,但宇文氏自己可不这么看,他们一向自视甚高。
  “宇文”这个姓的含义就已经表明了这个部族的性格,相传此部祖先打猎时曾捡到一方玉玺,便觉着自己的部落能成事,遂取姓为“宇文”,宇:天的意思;文:君王;宇文二字合起来,就是:老天要选择的君王。
  还真不完全是吹,该部族的后裔中出了个宇文泰,弄出个北周政权。

  慕容翰在没开始逃亡生活之前,经常与段氏和宇文氏开战,段氏开明些,把他当个宝贝收纳,宇文氏就没那么好相与了,这个自傲而狭隘的部族对慕容翰的到来表现得幸灾乐祸,他们骂他,打他,威胁说要杀他,尽一切方式侮辱他,慕容翰的自尊受到了极大伤害。
  怎么办?
  跑?
  跑去哪里?又怎么跑?
  慕容翰自打到了宇文部,兵器马匹全被没收,整日处在监视之下,想逃走是很困难的,关键是逃了,又逃去哪里?
  思前想后,慕容翰决定先自保,活下来才能考虑后面的事,于是他开始装疯。

  宇文鲜卑的头头们一开始并不信他疯了,但后来慕容翰疯的得越来越像,他们开始相信了,并且每日里增加了一个娱乐项目:看疯子。
  这个娱乐项目很简单,就是走到大街上最繁华的地方,然后见到一个浑身酒气的人在那里给人磕头,边磕边讨饭,嘴里胡言论语,头不梳脸不洗,裤子上屎尿味颇浓,他就是慕容翰。
  不过看多了,也就不好玩了,于是在很久以后,宇文氏开始对这件事表示厌烦,对疯子的存在表示习惯,“习惯”这个东西可不得了,一旦习惯了,也就允许某类事物存在了,慕容翰的命暂时无虞。
  就在此时,慕容皝派的人来了。

  找慕容翰太容易了,因为他就在街上,生活的曝光率相当高。
  细作蹲下来,盯着慕容翰,忽然用很小的声音问他:你愿意帮燕王灭宇文氏么?
  疯子的眼神忽然一闪,他嘴里依旧不知在说些什么,手舞足蹈,磕头不断,满脸傻笑,但他的一只手,却有意无意的抚在胸前,同时他磕头的动作也稍有变化,似乎在点头示意。
  细作看在眼里,站起来走了。
  慕容皝听完汇报后,抬头开天,半日才道:“我王兄要回来了。”
  对慕容皝来说,这是一种复杂的感受。一起长大的大哥,要说一点感情都没,那不可能,但兄弟相残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千百回,他不愿再发生在自己身上,大哥是有儿子的,这次归来,他儿子肯定也一起回,那么百年之后该怎么算呢?自己也有儿子,难道让匈奴刘氏自相残杀的悲剧于我慕容氏重演么?大哥是个厚道人,他也许并不想夺位,但就因为他太厚道,太会打仗,所以在国内人望甚高,无论是王族还是官僚,甚至那些被收容的儒生和百姓,对大哥的好感都强过我,就凭这,怎么能让大哥恢复往日的地位呢?

  慕容皝考虑再三,对自己说:不可,不可,不可心软!
  他对细作道:“你再回宇文部一趟,王兄乃人中之虎,只要孤接纳他,他逃出来不是难事,你这次回去,带一张强弓及箭,埋在他回国的必经之路上,然后把埋弓箭的地点告诉他,他逃走时自会知道如何做。”
  细作领命而去。
  慕容瀚接到细作的禀报后,立刻决定回国,老婆不要了,只带儿子。他选了一个晚上,打扮得很利落,随后身手矫健地偷了三匹马,与两个儿子各骑一匹,往辽东而去。
  马,是从宇文氏首领宇文逸豆归(时宇文悉独官已故)的马厩里偷的,其中有一匹,还是逸豆归的坐骑,号称宝马,因此慕容翰父子跑了不久,无马可骑的逸豆归便发觉了,立刻派人追捕。
  追捕的人抄近路追上了慕容翰(看来所谓的宝马也无非如此),他们对他说:回去受死。
  慕容翰很坦然地拿出了那张弓,那张细作埋在地里的弓,对追捕者说:“我来宇文部几年了,这几年中一直与各位朝夕相处,情谊甚深,各位不要逼我出手。”
  追捕者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慕容翰又道:“请各位把刀竖起,刀环冲上,排成一排,如果我一箭穿环而过,就说明我的本事还不减当年,列位就好自为之吧。”

  追捕者们不敢轻易发作,便如其言将刀环冲上,列成一排,慕容翰弯弓搭箭,一箭穿环而过,追捕者见此状,回头就走!
  古希腊神话中有位奥德修斯,随军远征特洛伊,归国后发现自己的王国已经为他人占领,自己的老婆也快守不住贞洁,为了表示王者的不凡,他当着侵犯者的面,一箭穿过排成一排的斧头柄上的环,吓得侵犯者狼狈逃窜。
  这个经典神话,竟在东方有了真实版。
  慕容翰回国了,昔日的大王子回来了。

  慕容皝对长兄的归来表示热烈欢迎,他恢复了长兄的一切地位,与之促膝长谈,当然,谈话的主要内容绝不是拉家常,而是请教如何打宇文氏。
  慕容翰在宇文部的那段时间,可不是光混日子,他早已把宇文部的地理山川牢记在心,非常清楚该如何进兵,但此时却不赞成三弟先打宇文部的主张,他说宇文部兵力甚猛,以往每次攻打我国,动辄十数万到数十万不等,和宇文部的战争,弄不好是一场消耗战,还不如先打高句丽,灭了高句丽再来打宇文部,局面就简单的多了。
  慕容皝闻听心里一惊,大哥的见识不减当年,强于我数倍。便说好吧,就照王兄说的办。
  公元341年,慕容皝以慕容恪为帅,以慕容翰为先锋之一,起兵四万,讨伐高句丽。
  且慢,慕容翰为先锋之一?还有谁是先锋?
  慕容霸。

  如果您没听说过慕容霸,那我说他另一个名字也许您就知道了:慕容垂。
  慕容垂是他后来的名字,说实在的,这个名字很不好听,因此,我还是先以原名称呼吧。
  当时的慕容霸多大年纪呢?
  十三岁。

  慕容恪,十八岁。
  时间真快啊,距离“两千破十万”那场仗已经三年了。
  从这种将帅安排可以看出,慕容皝对慕容翰只是一种利用心态,慕容翰失去了单独领兵的权力。可惜慕容翰这个厚道人,竟没看出端倪。
  高句丽这个国家,严格来讲,其实属于辽东人的国家,高句丽人的先祖,就是辽东本地土人,后来被扩张的汉民族及东胡赶去朝鲜半岛了,所以现在的朝鲜人和韩国人,其祖先不是一个。
  不扯这个调调儿了,单说高句丽,其国王叫高钊,国都叫丸都城,吉林省吉安市有个丸都山,丸都城就在山上。

  高句丽人当时也不怎么开化,对中原的战术战策了解不深,而慕容恪这个煞星对兵书战法可是稔熟于心,他的到来,对高句丽而言,不但会带来一场灾难,还将带来一场莫大羞辱。
 铁血慕容(12)
  慕容恪的大军到了高句丽边境,高钊早已集结重兵等候在这里,他想得很简单,不就是打么,来唦!
  慕容恪却不来,他命令分出一万五千人马,与高钊的队伍对着叫唤,看看谁声音高。
  然后就有一万五千人走出队列,与高句丽人面对面的叫骂。
  高钊很生气,他吩咐手下人不准示弱,要一浪更比一浪高,因此“思密达”们的声音越来越高,就在他们声嘶力竭的叫唤时,慕容恪却领着剩余的两万五千人马,悄悄地绕到了丸都山的南面,也就是高钊他们的背面,同时也是丸都城的背面。

  此时,所有的高句丽主力军队,都在北面同那一万五千鲜卑人对峙,没有人注意到山南的队伍,就这样,悲剧发生了,慕容恪率军发动了进攻,目标——丸都城。
  丸都城中有五万人,可惜,全是老百姓。
  第五万零一个,就是高钊他妈,高句丽人民敬爱的老王妃,但她只是个过气的王妃,不是灭绝师太,所以也不会打仗。
  第五万零二个,就是高钊他爸,高句丽人民敬爱的老国王,但是他早已过世一年,成了躺在丸都城中的一具尸体。
  五万人,无一人会打仗,而他们面对的,却是先锋官慕容霸。
  十三岁的慕容霸,慕容皝的五儿子,慕容恪的亲弟弟,此时的他,看上去绝非一个初中一年级的娃娃,而是一头豹子,嗜血的豹子,他领军攀云梯、上垛口,挥刀砍倒守城者,然后无视满地的鲜血,冲下城楼,踏着敌人的头颅,打开城门,放主力杀入城中。
  五万居民,全部被俘。
  高钊的母亲,被俘。
  丸都城被烧毁。

  这就是战争,战败者的人民沦为奴隶,妻儿任人凌辱,家园被焚。
  残酷么?
  接下来还有更残酷的。
  当慕容恪押着五万俘虏及高钊他妈往回走的时候,遇到了高钊率领的高句丽军主力。
  他们不是在同慕容恪留下的那一万五千人对骂么?
  高钊虽然智商有限,拿不出什么“高招”,但老家被毁了还是看得见的,当他看到丸都城烟尘滚滚的时候,就知道上当了,于是他急了,舍了那一万五千个骂架的不管,跑回去找慕容恪拼命。
  慕容恪很清楚,眼下高钊刚明白过来,正处在被愚弄的极端愤怒之中,所谓哀兵必胜,此时和他打,战败的几率比较高,因此他不打,只吩咐全军做好防守准备。
  但高钊不管那许多,你不打我打,他下令,准备进攻!

  激愤的高句丽人拿出了血拼的架势,准备死磕。
  慕容恪很冷静,他吩咐,把高钊他妈给我绑到车子上,推到最前面。
  可怜的老王妃被五花大绑,装在车上,推到了阵前。
  高钊傻了,亲妈作人质,打不打?

  打?亲妈不要了?
  不打?就这么忍了不成!
  高钊命令,全军不准后退,死死拦住路口,不让鲜卑人过去,就算不打,我也不退,看你怎么办!
  这个老实的异国人实在太小瞧了慕容恪的智商。
  十八岁的慕容恪,面对高钊的固执,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一个让高钊不得不让步的解决方案,一个毒辣异常的解决方案,一个阴损得祖坟冒火的解决方案。
  他下令:去,将高钊他父亲的墓刨了,把尸体拽出来。
  很快,死了一年的,已经高度腐败的老国王的尸体被抬到了阵前。
  慕容恪下令:将老国王尸体,与他老婆,那个尚在人世的老王妃,捆在一起!
  令人发指。
  尸体和活人绑在了一处,此时的高丽王妃,几乎要晕过去,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的和丈夫竟用这种形式拥抱,耻辱的泪水漫过了她的脸颊,她唯有一声不吭、紧闭双目,才能保存最后一点点作为人类的尊严。
  慕容恪继续下令:将捆绑活人与尸首的车子,推在队伍的最前面,由车子开路,谁敢拦路,便将车子推过去,让拦路者或者先伤尸首,或者先伤活人!

  当高钊看见这一幕时,他崩溃了。
  父亲那高度腐败的尸首,还有已经虚脱的母亲……
  他无法愤怒,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因无法承受这一既骇人又辛酸的景象而崩塌了,他的意志力消失了,他垮了,彻底垮了,随同他一起垮掉的,是他身后整个的高句丽武装。
  这就是心理战的力量,它比动刀枪更令人感到恐怖,那是一种侵入骨髓的恐怖,一种带有强烈的羞辱感的恐怖,还包含着一种可怜的、欲哭无泪的感觉。
  慕容鲜卑就这么趾高气扬的招摇过市,回到了燕国。
  回去后不到半年,高钊便派使求和,主动称臣,他无法面对这种羞辱,已经由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统帅,便变成了一个唯唯诺诺庸人,他称臣的目的只有一个:求求你放了我的母亲,求求你还给我父亲的尸骨,求求你!
  慕容皝的答复是:可以还给你父亲的尸骨,但母亲,必须留在这里做人质。
  高钊无任何条件可讲,唯有答应,他已经一蹶不振。
  高句丽,就这么平静了,它没有被灭亡,却彻底平静了,平静得再也没有一丝涟漪,所有尚在的高句丽人都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惹不得,那就是魔鬼。
铁血慕容(13)
  公元343年初,宇文部派兵攻打前燕,慕容翰大败之,其相国莫浅浑只身逃回。
  这场仗的规模不算很大,但慕容翰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一方面报了宇文氏羞辱之仇,一方面也让三弟瞧瞧,我还能打。
  其实他对高句丽一仗,慕容恪、慕容霸兄弟出尽风头,心里多少有点酸。
  慕容皝对大哥勇于表现也多少有些欣赏,毕竟都不再年轻,几十岁的人了,总想着冲锋陷阵,不容易。
  既然如此,就再利用一下吧。

  公元344年,前燕以慕容恪为帅,慕容翰、慕容霸为先锋,出兵两万,伐宇文氏。
  公元341年时伐高句丽也是这个阵容,但与上次不同的是,此次慕容翰不再让两个晚辈继续表现。这年慕容恪二十一岁,慕容霸十六岁,慕容翰该是四十多岁,人到中年,血气尚足,总得展现一下风采,不能让小的笑话吧?因此这一战,慕容翰不再听慕容恪的,打算单独行动了。
  慕容恪的计划是,先侦察一下敌情,根据敌情做下一步打算。
  慕容翰的计划是,管他娘的,打了再说。
  人往往会相信经验,在慕容翰的经验里,宇文部不堪一击,只要一出手,稳赢,所以他决定先打为快。
  很快,慕容恪侦察到敌情:敌方主帅为涉夜干,战斗力150,善用弓箭。
  于是他对慕容翰道:“涉夜干素有威名,不可轻敌,先避其锋芒再战不迟。”
  慕容翰生气了:“涉夜干有勇无谋之辈,有何可怕?宇文部所恃者,他也!灭了他,宇文部就垮了,怎能退让?打!”

  立功心切。
  好吧,既然如此,大伯父,去打吧。慕容恪并不阻拦。
  慕容翰出发了。
  大多数时候,经验会帮助人,但偶尔也会误人,而且一旦被经验所误,后果往往会非常严重。
  很不幸,一向经验丰富的慕容翰,即将中彩。
  涉夜干手下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弓箭队,人手一把强弓,个个百步穿杨。这些人除了睡觉之外,一整天弓不离手。即便是睡觉的时候,弓也是插在地上的,一旦有敌情,拔起来就射,很快捷。涉夜干就将这支队伍,布置在营地外围。
  如果慕容翰悄悄接近涉夜干的营地,突然发动袭击,取胜的把握还是很大的,但今天他太牛皮,离着营地还很远的时候就发起了冲锋,人喊马嘶,蹄声如雷,结果,迎接他的,是涉夜干的弓箭队。
  万箭齐发。

  慕容翰的人马瞬间成了靶子,冲在前面的,连人带马如垛子一般,浑身雕翎,一时间死者无数,慕容翰身负重伤,往下败走。
  涉夜干追出来了。
  慕容翰重伤跑不快,人马损失大半,被涉夜干包了饺子,眼瞅着就要交代。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明明怎么都没救了的局面,关键时刻偏就有人出来扭转乾坤——冷不丁的,慕容霸来了。
  没有慕容霸这步棋,慕容恪又如何那么痛快就答应大伯父出战?这个煞星早就盘算好了:大伯胜了,慕容霸就帮着杀;大伯败了,慕容霸就搞偷袭,反正怎么着,也得把这涉夜干给灭了。
  涉夜干光顾追慕容翰,怎料想还有个慕容霸伏于路旁?被杀了个猝不及防,他本人竟于电光石火之际被阵斩!
  由于战局扭转得太快,所以涉夜干部溃败的消息和慕容恪的大军几乎同时到了宇文部的都城紫蒙川(今辽宁朝阳西北)。在失去大将的恐慌与因对手的神速而产生出的强烈的震撼的同步作用下,宇文部的头头们逃跑了。慕容恪接连进兵,连取宇文部城池数十座,拓土千余里,迁徙五万余人至辽东,宇文部遂灭。
  部落国家虽灭,民族尚在,后来留在辽东塞外的宇文鲜卑演变成了两个民族——奚族、契丹族。
  钉子拔完了,该争霸中原了。
  不,还有一颗钉子待拔。

  慕容皝的目光,投向慕容翰。
  逐鹿中原于我慕容家而言,是头等大事。想我慕容家祖上为夷狄,何曾奢望过中原帝位?如今要入主黄河,可谓伟业也,中原地域广阔,非辽东可比,一旦我军抢入,若有不轨者趁机寻一所在,自立为王当如何是好?刘渊、石勒,均由此起家,我慕容氏可不能再犯这个错误,今辽东皆平,当减除后患。
日期:2009-07-15 07:17:52

  清霜兄说得对,历史上真正的慕容复是青海国王,属于吐谷浑部。
  吐谷浑是慕容廆的哥哥,后来为避免争位,主动领族人去了青海,建立吐谷浑王国。

  这个王国历经十六国、南北朝、隋朝,到了唐朝,它耗不下去了,因为遇到了天可汗李世民。
  什么拓跋焘、杨坚的,慕容吐谷浑的后代都能忍过去,唯独到了唐朝,没法忍了,李世民派李靖、侯君集、李道宗、薛万彻等名将伐吐谷浑,灭其国,逼死其国王,直打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数百里方罢。
  灭国后,唐军立了个傀儡政权,让吐谷浑成为唐朝的附属。
  后到了高宗朝,吐蕃攻吐谷浑,唐军去救护,结果内部不和,导致薛仁贵不敌论钦陵(吐蕃名将),战争失利,吐谷浑便被吐蕃灭了。
  灭国后,慕容氏逃到唐朝,成了座上客,延续到慕容复这一代,已经是唐德宗贞元年间。慕容复这个人默默无闻,最后也寂然老去。他的后代,再无记录,与天龙八部里的姑苏慕容身上的迤逦风光可是两码事。
  天龙八部里的慕容复可是正宗的慕容垂的后代,后燕国的贵胄,他住的地方叫燕子坞,就是为了不忘复国大计。
  他给自己的房子取名叫参合庄,他的武功中有一门叫参合指,十分厉害,比段氏一阳指还牛,之所以全都叫“参合”,就是为了纪念“参合陂之战”。
  参合陂之战等写到拓跋氏与慕容氏的恩怨时,会重点提到。
另外,觉得哪里有史实错误就说!我也不是神仙,写错在所难免,这个“不少”到底是多少?是几处错还是处处错?十处错还是百处错?别老学究似的阴阳那么一句就走了,完了一看还是个马甲。
  铁血慕容(14)
  慕容翰伤得很重,老同志了,在家休养吧。
  要不说这经常打仗的人身体材料就是好,养了几个月,那么重的伤,居然好了大半。慕容翰是个血性人,闲不住,伤一好就躺不得了,起来走动走动,后来走动也不过瘾,便在院子里遛马。按说这没什么,遛马么,能说明什么问题?
  可凡事别上纲上线,一上了纲,性质就不同了。比如你闲暇之余卖卖保健品,无所谓,可一旦要被人黑一状,说你与竞争对手合作,你有嘴也说不出理。慕容翰就遭遇了这种待遇。因为遛马,被人告了,说他太平时节无故驰马,在家练习骑射,图谋不轨。
  这一状黑得可不轻,直告到慕容皝那里去了。其实不说也明白,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恨,此事的主使人是谁,大家都清楚。

  慕容皝当即下令,大王兄意欲谋反,罪不可赦,赐死。
  可怜慕容翰,一生戎马,战功彪炳,得了这么个结果。临死前,他大放悲声道:“我逃外国,罪不容诛,天可怜我,没让我死于弃市,我也没话说。可惜中原未靖,石虎还在,我常常立志荡平此虏,以遂父愿,看来没机会咯,命运如此,奈何?”言罢服毒自尽。
  将星陨落了,可慕容氏并没有太多的悲伤,因为将星太多了。
  除去了潜在的竞争者,慕容皝心胸志大,要逞败高句丽、灭宇文部之威,问鼎中原。临发兵之前,还怕高句丽不老实,又派慕容恪将其扁了一遭,占了大块地盘,于险峻处置卫戍,封住高句丽入燕国之路。

  扁完高句丽,又将周边各族所建政权挨个扁一遍,打得人家抬不起头,掳掠奴隶好几万,国王也俘虏了几个,估计周边环境,算是彻底安全了。
  打服了外部,又整治内部。什么举孝廉啊,罢田租啊,鼓励多读书啊,等等等等,照葫芦画瓢做一遍,将那些流民又规整规整,把慕容廆时期的郡给罢了几个,同时置县五个,把什么山东河北河南江苏安徽的流民们按生活习惯脾气秉性各自归入不同的县,好让他们太太平平生活,别闹内乱。
  都做完了,时间又过了四年,转眼到了公元348年,慕容皝集结雄兵,准备攻后赵。
  马上要打仗了,一打仗,就忙,所以趁着还有点空,玩一下吧,会放松,才会工作嘛。慕容皝抽出空来,去打猎。打猎过程中看到个兔子,他就追,万没想到,追着追着,马摔倒了,把他给颠下去了。此时慕容皝都五十二了,不是小伙子了,这一摔可不轻,当场挣扎不起,被送回宫内调治,至八月份,伤重而亡。临终前,立次子慕容俊为王,慕容恪为左贤王,阳骛为郎中令,辅佐朝政。
  继慕容廆之后的第三代领导班子上场,前燕人民站起来、富起来、昂首走进新时代。
  他们走进新时代了,长城那边的后赵君民,可苦着呢。
  咱说说后赵吧,好久没理它了。
  慕容氏这些年发展得不错,后赵这些年折腾得不轻。
  自打公元338年开始,屡次征伐辽东不利,石虎就郁闷,他曾向高句丽输入粮食三十万斛,意图扶持高句丽攻打慕容氏,谁知粮也给了,临到头高句丽也被慕容恪收拾了,三十万斛高粱大豆打了水漂,心疼得要死。

  欺负前燕不成,就欺负东晋。石虎曾于公元339年,派兵攻打东晋的荆州、扬州以及长江以北的邾城(今武汉新洲区)。
  别看打前燕不行,打东晋可不含糊,339年9月,先是晋将蔡怀阵亡,沔阴、沔南戍所失陷(今湖北随县西南);接着晋将郑豹、谈玄、郝庄、随相、蔡熊阵亡,白石戍所(不知道为今日何处,估计也是湖北北部一带)失陷;最后邾城失陷,晋将毛宝、樊峻死,六千多晋军战死;江夏义阳将军黄冲、义阳太守郑进投降后赵。后赵军深入湖北,一直打到竟陵郡(今湖北天门),为东晋竟陵太守李阳所败,阵斩五千级,方才撤军。撤军时又掳掠晋汉东地区,迁走居民七万余户,往幽州、冀州而去。

  此次后赵对晋用兵,可谓收获甚丰。
  后赵此次军事行动的统帅,有石虎的儿子石宣、大将张贺度、羯族老将夔安,还有一个,这个人我实在不想说,说了怕伤感情,因为太多的少年人对他表示狂热,那就是石闵。如果不知道石闵是谁,那我告诉你他的另一个名字:冉闵。
  导致晋将蔡怀阵亡,沔阴、沔南戍所失陷的那一仗,就是冉闵打的,这次攻打东晋,他出力不小。
  好啦,是非自有后人评,接着说石虎。
  石虎折腾完东晋,继续折腾自己,他与几个儿子大兴土木,奴役百余万民众修宫造殿不止,又修打猎的猎车,竟造千乘之多!又将民间马匹尽数收缴,补充军队,将牛只收缴两万头,尽为官用。又带头强抢民女。当时羯族贵族封地七十余处,夺百姓家女子十三岁以上二十岁以下者三万余名以淫乐;这三万余人仅仅能配三等爵位以下者,以上者要抢的民女,不但要年轻,还要漂亮,又夺九千余人;最后把小姑娘都夺光了,开始夺百姓的老婆,一时间夫号妇哭,惨不忍睹,夫不让夺而被杀、妇不从命而自杀者,仅邺城附近郡县,就达三千余人。

  这些被奴役、被欺凌的人,大多数都是当初的晋人。
  除此之外,与民争利、滥用民力等事层出不穷,有的工程甚至一次死民数万,石虎打猎,动用军队竟达十八万,沃野千里做围场,但养禽兽。
  石虎这火爆的小日子过了几年,正感到享乐不尽,突然晴天霹雳:儿子死了一个!
铁血慕容(15)
  石虎有十一个儿子,一个养子。养子叫石瞻,原名冉良,希望您还记得“两赵争雄”时刘曜于山西高候大败石虎那一仗。那一仗里,石虎死了一员骁将,就是石瞻,也叫冉良,他留了一个遗腹子,便是冉闵。
  养子不在了,只剩了“养孙”,那亲儿子们又过得如何呢?
  长子石邃,本是太子,但因为脾气太暴,杀人太凶,不讨石虎喜欢。他杀人凶到什么程度呢?他亲妈派人去劝他别老杀人,结果他把他妈派来的人也给一勺烩了,然后自己气得还不行,说我病了,不上朝了!石虎一听儿子病了,赶紧派人探望他,结果一进太子东宫,就被石邃一刀砍了,为什么,不知道。石虎火大了,就想废了他。石邃是胡人后代,随他爸,脾气燥,火气猛,喜欢直着来,既然老爹你不喜欢我,我就做了你。结果还没等下手,便被石虎查知,这疯老爹发了威,把石邃给宰了,且连杀大儿子家两百多口,鸡犬不留。

  所以说两个妖怪住一起,迟早出事儿。
  次子石宣,比老大石邃讨爸爸喜欢,大哥一死,他成了太子。这石宣脾气也不好,老瞅着弟弟石韬不顺眼,感情石韬最讨石虎喜欢,石虎经常有意无意的,露出点让石韬继位的意思,弄得老二石宣很不爽。不爽怎么办呢,这老石家的男人都一个模子,一不爽就杀人,石宣总想找个机会,把石韬做了。
  除了石宣和石韬外,其余的儿子,基本上相安无事。
  石韬受宠日甚,于太尉府造一大殿,竟用了九丈长的大梁!

  石宣一听什么?九丈?我身为太子都没用过九丈的,你敢用?他领着人怒气冲冲到了太尉府,一顿乱刀,就把造梁的工匠给杀了,把大梁也给劈了。我看你还造?
  石韬那火儿也呼呼的,有爹撑腰,我还怕你?他马上下令:造梁十丈!
  石宣气得脑袋发胀,好,你等着。
  回府之后,石宣开会,议题:如何杀石韬?
  手下人说杀他不难,问题是主上怪罪怎么办?
  石宣说没事儿,石韬一死,我爹肯定发丧,就在葬礼上,咱埋伏人马把我爹也灭了,然后我当皇帝,把石韬的封地都分给你们,好不?
  有何不好?手下都同意。同意就好,石宣把手一摆:下一步看你们的了。
  这位也是个妖怪。

  不久之后的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石韬与幕僚饮酒于东明道观,喝了个烂醉,当夜就睡在观中,石宣手下杨柸、牟皮、牟成、赵生等人沿着楼梯摸进去,石韬的人都喝醉了,谁也不知道有人进来。杨柸等人到了佛精舍,寻到了石韬所在,没二话,干吧。
  咔嚓咔嚓几下,就把这石韬给杀了个血肉模糊,完事后这几个跑回去邀功。
  第二天有人惊见石韬被杀,便报告了石虎,这疯子一听什么?最喜爱的宝贝死了?嗝喽,晕死过去了。
  左右急救,掐人中抹后背,折腾好久,石虎才醒过来,痛哭不止,要去给儿子发丧,却被一个叫李农的大臣给拦住了。
  李农道:“秦公(即石韬)所在,谁能进入?杀他者一定是内部人,只恐凶手还在萧蔷之内,陛下若去,定有风险!”
  石虎很不简单,伤心是自然,但头脑尚清醒,一听李农所言极是,便打消了亲自去发丧的主意,转而派人替自己发丧,并注意观察现场人等的表现。
  葬礼开始了,文武大臣都来致哀,致哀嘛,都是一个人来,谁还带着家眷不成?唯独石宣来的时候,竟带来了一千人。幸亏石虎没到,这要是到了,估计当场就被石宣给做了。
  石宣见石虎没来,多少有些失望,他下了车,大步走向棺材。人家都哭,他边走边笑,走到棺材前,棺材盖子还没盖,他将覆盖尸首的布揭起,直眉瞪眼地瞧瞧血肉模糊的石韬,这个高兴劲儿,甭提了,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史书上这样形容脱他:直言呵呵、大笑而去。
  石虎哪怕是个二百五,听手下一汇报,也猜到是石宣干的,却苦于没证据,就在此时,无巧不巧,那位杀手杨柸家中有个仆从叫史科的,主动逃到宫中告密。

  史科为什么告密?因为他要是不告密,就可能被灭口。
  得来全不费工夫,石虎下令,收杨柸、牟皮、牟成、赵生入监。
  杨柸、牟皮、牟成三个早跑了,独赵生不幸被捕。
  被捕后此人自知难活,一五一十的就全说了,石虎听后又悲又怒,下令捉石宣。
  石宣再也笑不出了,他被幽禁宫中,不过他心中倒也不很怕,甭管咋说石虎是他爹,能亲手杀他不成?

  他可就忘了一点:石虎向来不是人。
  很快,石虎的手段到了,他令人将石宣捆绑起来,用一枚大铁环,穿透他的下巴,用铁链子牵着,强迫他低头入食槽,以猪狗之法饲之。
  羞辱完了,石虎拿起杀害石韬的凶器,以舌舔血,大放悲声,声震殿宇,嚎啕不止,哭罢多时,令在邺城以北,搭起法台,堆满柴禾,柴禾上面竖起一个辘轳,令人将石宣推去赴死。
  一路上,石宣受尽折磨,下颌又被穿透两个大洞,穿过两根麻绳,被牵到法台下面,然后石虎令石韬手下宠臣拔其发、抽其舌,将穿其下颌的绳子绕上辘轳,将辘轳摇紧,使石宣吊起,随后石韬手下宠臣断其四肢、刺瞎其眼、破腹断肠,之所以如此残忍,皆因石韬死时便是此状。
  折磨够了,趁着受刑者还差一口气,石虎令点燃柴禾,将亲儿子烧了个干净,又将骨灰洒向城门,让万人践踏。
  做完这一切,还不解恨,将石宣老婆连杀九人,石宣本有一子,才几岁,石虎素来喜爱,杀人的时候,这孩子挽着石虎的手叫爷爷,石虎心一软,刚想说把他留下,谁知手下人杀得兴起,将此子抓过去就是一刀,石虎想救已然来不及,疼得他大叫一声,自此一病不起。
  死了一个儿子就够心疼了,又杀了一个儿子,虽说是怒极而杀,可心里怎么也过不去,石虎于病中越加烦闷,遂废石宣之母杜氏泄愤,又将太子宫中各色人等杀尽,残肢投入漳水,最后把十余万东宫卫士调往凉州戍边。
  他可以杀儿子,他可以废老婆,他可以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尽情的屠宰,但,他不该将十余万人马发配到边疆。
  他还嘱咐管理这群兵的官员:请尽量折磨他们。
  十几万无辜的东宫将士走了,去往西凉。他们的马匹被收缴,粮食也不够吃,一路上受尽皮鞭棍棒,且一切辎重都要自己拉、自己背。

  公元349年,石虎为了避一避丧子、杀子的晦气,于邺城称帝,史称后赵武帝,称帝后,大赦全境,此时那十余万原东宫将士还苦哈哈的走在去西凉的路上,听说石虎颁布赦令,皆欢喜无比,认为可以回去了,谁知迎头一桶凉水:他们不在赦列。
  毛了,彻底毛了。
  为首一人,姓梁名犊,登石高叫:石宣杀人,我等何罪?
  众人齐和:反了!
铁血慕容(16)
  太子宫中卫士,自与别处不同,其中有一万多人称“高力”,皆有万夫不当之勇。
  什么叫“高力”?
  高:多也。高力:多力,盖力大者也。

  十余万东宫卫士,有十分之一左右,都是“高力”,而“高力”之首,称“高力督”,便是那位振臂一呼的梁犊。
  其实十几万人,谁想造反?只是被逼无奈才上梁山。等真的举起义旗,大多数只是发一声喊,起哄完毕,就趁乱跑了,最后只剩了梁犊手下的一万多“高力”,成了铁杆义军,坚决要打回老家去。
  梁犊,史书上说他是定阳人。定阳,今陕西宜川县西北,可见他是陕西人。如此看来,之所以后赵兵力如此庞大,汉人参军的还不少,梁犊能做到太子宫中的“高力督”,可见后赵军中汉家子弟还是有一定的数量和势力的。
  记得我前面说过,后赵曾兵伐东晋,直打到竟陵郡,收获甚丰,掳掠七万户晋民往北而去,统帅中就有石宣一个。诸位请想,石宣征晋,东宫卫士岂能不去?也就是说,这梁犊当时也是其中一个,他手下的汉族兵,也参与了劫掠东晋之战,而且那时可以说是死心塌地的为后赵效力,否则后赵那场仗怎么打得那么顺?连江夏都取了。
  这也就表明,当时在北方的汉人,早已不认东晋为正宗,也没有光复中原这个念头,且把盘踞在北方的胡族政权当成了自己投效的对象。可惜啊,他们拿自己不当外人,人家可不拿他们当回事儿,一遇到这种政治激变,首当其冲的还是这群最底层的人。

  梁犊虽是汉人,他手下的这群“高力”,可哪儿的人都有。梁犊明白,这群人可不能再跑了,要都跑光了,回头后赵州城府县的官吏挨个儿锁拿,绘影图形的通缉,别人不说,至少自己这个振臂一呼的人物,届时无处可躲。因此他想给自己找个响亮的名头,以增加队伍的凝聚力。
  取个什么好呢?
  此时梁犊想起自己的所属人群来了,对呀,我是汉人,东晋为汉人政权,我就以东晋的名义起兵,为自己的队伍挂名。
  他自称晋征东大将军,给这一万多“高力”找了个虚的靠山。
  这就叫用得着了,才想起来。用不着的时候,他们是赵军,打东晋那是一点也不心疼,如今用着了,摇身一变,都成了晋军了。
  换了番号,这冒牌的晋大将军一琢磨,我们先得找个落脚的地方才可。此时他们已经走到甘肃,凉州是不能去了,一打听,附近有个城池叫下辩(今甘肃成县西),就先去那儿落脚吧。
  这一万多大力士,就奔下辩来了。
  下辩守军迅速出击,一接仗,惨败。下辩被夺,梁犊等在此落脚。

  后赵安西将军刘宁自安定(今甘肃泾川北)郡出击,梁犊迎战,赵军又惨败,梁犊等趁势向东而行,兵锋直指长安。
  怎么梁犊他们总是赢?
  因为他们都是大力士。
  别看他们的马被夺了,兵器甲胄全没有,只要有力气,便是浑不怕。一个大力士就够瞧的了,何况一万个?那打起仗来可不得了,没兵器,就抢老百姓劈柴那大斧子,全成了程咬金,还嫌斧子不够重,把斧子柄卸了,都换成一丈多长的木柄,这轮圆了谁受得了?一打仗就是一万多把斧子挥舞,而每一把斧子,竟能对付十几个敌军,神仙也拦不住。

  梁犊等一路走,一路劈,所向披靡,原来跑了的那些个东宫卫士,有没跑远的一看梁犊火起来了,便又奔回。梁犊等声势越加浩大,最后吃不饱的戍卒、被压迫的汉人、被欺凌的胡人,等等等等,全参与进来了,等走到长安的时候,兵马已超过十万。
  虽说是陆陆续续凑的,可十万人声势也够吓人,长安守将石苞,石虎之子,封乐平王,见梁犊来得凶猛,立刻尽出精锐,与之大战于长安城外,结果还是大斧子厉害,砍得石苞大败而逃,长安也丢了,梁犊等过潼关,直逼洛阳。
  再说石虎,他死了三个儿子一个孙子,大病一场,病好后犹自伤心不已,惊闻石苞大败,梁犊军到了洛阳,毛了,派谁去抵御?却想起曾提醒他不要参加葬礼的那位李农,当日不是他,我早为石宣所害,此人可用!遂下旨,封李农为大都督,率领张贺度、冉闵等将,起兵十万,与梁犊战。
  李农等走到洛阳洛阳西部的新安时,正遇梁犊军,大战一场,搞不定大斧子,败了。败到洛阳,又战一场,仍旧搞不定大斧子,洛阳也丢了,退保成皋(虎牢关)。
  败报传到邺城,大病初愈的石虎登时跌倒,沉疴复发。
  当老板不易,病归病,工作还得干。石虎带兵出征,令其子石斌为大都督,代其指挥,同时起用了两个人为前敌总指挥,此二人一个叫姚弋仲,羌族,拜冠军大将军;一个叫蒲洪,氐族,拜车骑将军。
  蒲洪后来改了姓,叫苻洪,他有个后代,叫苻坚。
  姚弋仲也有个儿子叫姚苌。
  苻坚后来建立了一个政权叫前秦。
  姚苌后来建立了一个政权叫后秦。
  再后来,后秦灭了前秦,姚苌杀了苻坚。
  这都是好多年之后的事儿了,而此时,他们的先辈,还在一起为石虎打工呢。
  怎个乱字了得。
  好啦,先说眼前的。姚弋仲、蒲洪领兵到了,蒲洪比较厚道,让干啥就干啥,没说什么,唯独这个姚弋仲,火爆脾气,来了就要先见石虎,这位谁的话都不听,就听石虎的,石虎在,他便帮着后赵打仗,石虎不在了,他能干出什么来就很难说了。
  石虎病得不轻,不愿见人,便给推了,同时赐姚弋仲一餐饭,意思是辛苦了,犒劳一下。
  姚弋仲求见石虎,却求出一餐饭,顿时不喜,道:“主上找我来击贼,当面授机宜,我岂是为了区区一顿饭而来?且主上不见我,我知道他是死是活?”
  姚弋仲脾气耿直,说话毫无顾忌,要放在平时,石虎早发作了,可今日大战在即,用人要紧,石虎强打精神,请姚弋仲进帐说话。
  姚弋仲进得大帐,一眼看见石虎形容枯槁,两眼一瞪,大骂道:“不就是儿子死了嘛,你发个什么愁!得个什么病!你儿幼时不择善类教之,终为逆子!既然已成逆子,杀之又有何愁!”
  劈面一番火炮,将石虎骂傻。
铁血慕容(17)
  姚弋仲累世为羌族之首,手下精兵数万,皆为羌人,蛮勇无比。老姚为人粗豪,不识礼数,遇文弱者则眼高于顶,遇强悍者则引为同类,呼朋唤友,更无顾忌。今日他对石虎如此讲话,却正表示其尊重石虎。
  石虎对姚弋仲的脾气很了解,他倒没生气,反倒是平日里谁都怕他,今日有人直言相告,他挺高兴,便继续听。姚弋仲又道:“你病成这个样子,活着的儿子们年纪又小,你要是倒下,天下必乱!你怕什么梁犊啊,你该先怕这个才是!梁犊虽凶,名声却差,所过之处,何等残暴!能成什么大事?待老羌我为你一平了之!”
  姚弋仲言辞粗狂,对石虎亦称呼“你”呀“你”的,更称自己为“老羌”,石虎觉着可爱,升他为征西大将军,赐铠马一匹。姚弋仲见马便喜,道:“你看老羌我能否破贼!”说着翻身上马,一路疾驰而出,连句“再见”都没说。
  梁犊军虽有十万,但人心不齐,为乌合之众。其最大的特点,就是胜则连胜,败则一发不可收。且因未加训练,军纪松弛,作战时各自为战,无法整齐划一,最为头疼。一旦遇到强劲的敌手,极可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李农等虽败,但余力不息,扼守虎牢不退,梁犊等进不得,这便麻烦了,十万人吃什么?便只有去抢,结果民心顿失。
  其实这也是历代义军的通病。
  兵贵神速,时间一耽误,军心便会涣散,梁犊怕部下懈怠,便转去荥阳。
  刚到荥阳,姚弋仲、蒲洪就追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虎牢关的李农等人。李农上次打了败仗,这次要图个表现,他将最得力的军队——冉闵军放在前面,与姚弋仲、蒲洪等人共伐梁犊。
  战斗开始了。
  姚弋仲的羌族军舍死忘生抢先展开攻击,蒲洪、冉闵不甘落后,皆率部奋勇死战,梁犊军骤遇强敌,顿感吃力,十万人大多数乃随大流者,见赵军今日分外勇猛,多数人便怕了,一怕就退,一退就走,竟至全军大溃,独独梁犊与一万高力死战不退,但好汉架不住群殴,在赵军优势兵力猛攻之下,高力们尽皆战死,梁犊被枭首。

  败了,终于败了。
  这一仗,成就了三个人,姚弋仲、蒲洪、冉闵。
  姚弋仲封西平郡公;蒲洪为侍中、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雍、秦州诸军事、雍州剌史,进封略阳郡公;冉闵,什么都没封。但此战之后,后赵国无论胡汉,皆惧他三分,他得到的是人气资源。
  有人说梁犊是汉人起义,我看这个帽子戴高了。梁犊他们最大的目的,就是打回老家,娶妻生子。如果不是石虎让他们去戍边,估计他们能老老实实当一辈子“高力”,哪来的觉悟造反?且他的队伍中什么族都有,与单纯的民族斗争挂不上边。有人说梁犊打着晋朝旗号,这是号召汉人斗争的明证,我说这是偏执。梁犊本身就是汉人,他起兵不打晋朝旗号,打什么旗号?打羯族旗号?打匈奴旗号?打氐羌旗号?那能有说服力么?所以梁犊打晋朝旗号的原因,一个是无奈,一个是给自己做个虎皮,凭他一个“高力督”,哪能想到以正统观念引导民众这一深层次的东西?要是祖逖,我还相信。且梁犊他们打起事第一天起,就抢劫老百姓,斧子哪里来的?吃的哪里来的?就连姚弋仲都知道,梁犊“所过残暴”,凭这样的队伍能打出为汉人谋幸福的幌子?我是不信。

  只代表个人看法,不多说了。
  梁犊虽平,然后赵内乱仍未平息。自石邃、石宣、石韬死后,石虎病体日重,加上梁犊这一折腾,终至不治,公元348年,石虎病危。
  一场大乱在即。
日期:2009-07-19 20:59:44

  铁血慕容(18)

  原谅我一直没再提慕容氏,快了,已经是公元349年了,他们就快争霸中原了,但在他们来到中原之前,我必须要说清楚中原的情况,以便大家能清清楚楚的看明白他们今后的对手从何而来,以及如此铁血的慕容氏为何最终会失败。
  石虎病危,他准备在临死前,对儿子们有个交代。
  他有三个儿子有继承帝位的可能:燕王石斌、彭城王石遵、齐王石世。
  燕王石斌在石虎眼中算是最能带兵的,彭城王石遵能力其次,最不好带的,就是齐王石世,年纪小,不懂事。
  石遵、石斌、石世三个人的母亲不是一个。
  石世他妈,是匈奴赵国皇帝刘曜的幼女。前赵灭亡后,刘曜家族男丁皆被杀,女的被配给后赵王族为妃,这刘氏当时年纪才十二,被配给了石虎,遂生了石世。
  那么石虎眼下都快崩噔了,立谁呢?他有心立石斌,但又有阻力。
  阻力何来?来自刘氏。
  刘氏尚在,而石斌、石遵他们的母亲,都不在了,也就是说,这两个在朝中不占人。不占人是个大问题,立谁为储,表面上石虎说了算,实际上影响他的人不少,而这些人基本上都会为己谋私利。若立石世为君,刘氏尚在,那么不少人都可以以刘氏为大树,借机辅政,得到大权,若立石斌、石遵为君,这些人的目的就无法达到,因此,朝中立石世为君的呼声倒是不低。

  最能奔走呼号的,就是张豺。
  张豺,估计大家都把他忘了,还记得前面我写到石勒刚刚占领襄国时候,晋幽州刺史王浚勃然大怒,派部下张豺、游纶,率众数万占据苑乡,虎视襄国么?
  没错,就是这个张豺。
  张豺为石勒所败,最后投降了石勒,那是公元313年的事了,光阴似箭,转眼在石氏手下已经混了三十五六年。这三十来年,张豺可不简单,混成了重臣,且和刘氏关系很好,他梦想着有一天,立石世为君,他好成为当朝第一摄政人物,所以他领着一群人叫得最欢,理由也最切中石虎的要害。
  什么理由呢?
  张豺说:“陛下之子,为何屡有祸乱?皆因他们的母亲都出自倡贱,没教育好孩子。石世之母刘氏,前赵贵胄,正所谓母贵子孝,若想有万世基业,当立此子。”
  石虎最怕人拿死了的三个儿子刺激他,一刺激就受不了,张豺看准了他的软肋,就拿这一点挤兑他,石虎就真的犹豫了。其实张豺所说,都禁不起推敲,怎么就母贵,子就孝呢?二者之间有联系么?但石虎心意已乱,况久病难支,头脑早就不清晰了,变为张豺所迷。刘氏见张豺得手,她也不甘寂寞,频频吹枕头风,最后把石虎吹得五迷三道,真个就将石世立为太子。
  立完之后,石虎便剩一口气了。趁着还有气儿,他命石遵为大将军,镇守陕西一带;命石斌为丞相,准备辅政;命张豺为镇卫大将军、领军将军、吏部尚书,与石斌一同辅政。
  张豺可不干了。
费心尽力半天,还是石斌辅政?他当丞相,自然是辅政的一把手,届时我张豺什么都要听他的,那我辛苦为谁来?他就找刘氏商议。
  刘氏也正害怕呢。我儿年幼,石斌辅政,那还有好结果?回头等石虎死了,他找个机会废了我儿,我们孤儿寡母的岂非死无葬身之地?因此她与张豺合计来合计去,最后决定,杀了石斌!
  这石斌,性好渔猎,老是玩儿,石虎对他这点不满意,平日里总训他,说你呀,总这样玩,我这江山交给谁去?所以石斌便不敢尽性玩乐。刘氏与张豺就根据石斌这个喜好做开了文章。当时石斌不在邺城,在襄国。刘氏派人诈称天使,假传石虎的旨意,说儿啊,我病体日渐沉重,一时管不了你,你可不要贪玩哟!

  石斌一听,心花怒放,哦你病了?没人管我了?那我还客气什么,玩啊!他便肆无忌惮的打猎不休,狂歌纵酒。这便中了刘氏等人的欲擒故纵之计。
  眼看着石斌中了道儿,刘氏等立刻向石虎告状,说你看他多没孝心!
  石虎大怒,但没说如何处置石斌,却难不倒刘氏,她趁石虎病重昏沉,派人将石斌由打襄国捉回,软禁在王府,令张豺的弟弟张雄率军五百看守,矫诏称石斌不孝,废其王爵。
  石斌倒台了,还有石遵呢,刘氏等人对他也不放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也干掉算了,可石遵无把柄可抓,怎么办呢?只有先把他赶得远远的,以后再图之。

  于是刘氏等召石遵入京,给他三万兵马,假石虎之令,让他赶紧去关中镇守,滚得远远才好。石遵要见石虎,刘氏不准,说陛下已经让你快去戍地,见什么见!石遵无法,大哭而去,不过他比石斌要机灵些,率军走到河南,他不走了,屯驻于河内郡(今河南武陟西南),静观其变。
  再说石虎,他病得一时糊涂,一时明白。忽而明白了,心说石世年纪尚小,石斌、石遵可要尽心辅佐。便传石遵觐见,谁知刘氏告诉他,石遵急于去卫戍边境,早已领兵走了。石虎长叹一声,说天意也,恨不能见之。
  那就见见石斌吧。
  岂料左右皆已被刘氏买通,扯谎说石斌病了,来不得。
  石虎大怒,召石遵,石遵走了,召石斌,石斌病了,岂能瞒得过他?此时他已料到有变,便强令手下将石斌接入宫中,并大叫道:“他病了,就用车拉来!我要将皇帝玉玺交与他!”手下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刘氏也毛了,张豺也傻了,正当不知所措时,真乃天意,石虎的病劲儿上来了,又晕过去了。
  可把刘氏等人吓出一身透汗,赶紧命人假石虎之命拟诏书两封,一封说杀石斌,一封说封张豺为太保、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为当朝第一辅政大臣,内外皆管,如汉之霍光也。
  可叹石斌死个不明不白,张豺一步登天。
  不久,石虎病亡。他这辈子恶贯满盈,死了活该,我看倒是死得太晚。
  石斌完了,石遵走了,石世继位,刘氏为太后,张豺当朝第一大佬。这张豺心里还不太平,总琢磨着谁还对他有威胁,思来想去,终于对上号一个——李农。
  李农可是石虎很信任的人,当初曾一言道破石宣阴谋,救了石虎一命,剿灭梁犊也颇有功劳,手下冉闵兵雄势大,他要是不服我,以矫诏之罪招兵讨伐,可就坏事。我啊,先下手为强。
  他找了个帮手叫张举,让他想个办法做了李农。
  他就不知道,张举有个最要好的朋友,就是李农。
  于是李农跑了,跑去哪里了,一会儿再说。
  再说石遵,他屯军河内,听说父亲死了,马上宣布起兵平叛,兵发邺城,走到河南李城(今河南省温县)这个地界,无巧不巧,正遇姚弋仲、蒲洪、冉闵等军,怎么那么巧呢?敢情这些位平了梁犊后,并未立刻回驻地,而是留在原地做了许多后续工作后才走的。石虎病故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了,刘氏张豺弄权,他们也素有耳闻,这几个心里不服,一路上正谈着,真巧,碰到石遵了。
  石遵说列位,我父病故前,本要我与石斌二选其一为储君,却被刘氏等人所惑,石斌遇害,我也被赶出,冤不冤呐?列位都是我大赵国股肱之臣,岂能不管?
  姚弋仲等人皆言:先帝有意于殿下,我等声张豺之罪,讨之!
  刘氏乃亡国之女,且前赵就是为这些人所灭,她掌权,姚弋仲他们当然不爽,支持石遵是必然的。

  于是合兵一处,往邺城进发。进发之前,石遵鬼使神差的对冉闵说了一句:“努力吧!如果事情成功了,我让你当储君!”
  冉闵说好!就冲这,我努力!
  再说邺城的张豺和刘氏。
  张豺干嘛呢?

  打仗呢。
  和谁打?
  李农。
  这李农可不简单,他不是跑了么?对,跑到河北广宗(今河北威县)去了。广宗有个地方叫上白(今河北威县南),这李农就在这儿,招了数万乞活军,可真有能耐,和张豺干上了。
  那时候的乞活军可不比西晋刚灭的时候了。西晋刚灭时,乞活军都打着恢复中原的旗号和胡人干,过了三十多年,第一代乞活军的后人们早已不再幻想,他们只为自己活,谁也不鸟。而这位李农,说来不信,竟是乞活军后代,他爹是第一代乞活军将领,名李撰,投靠石勒的时候,他还小,但由于家族渊源,自幼与乞活军的联系就没断过,因此今番张豺害他,他一扭头,跑乞活军里寻求保护来了。

  乞活军很念旧情,老领导的儿子来了,保护是应当的,便组织起来与张豺干,张豺将邺城精锐全部发到上白,一直打到石遵来了,上白也没攻下来。
  没攻下来也不能再攻了,再攻石遵就打进邺城了,所以张豺赶紧撤兵,跑回邺城,对付石遵。
  张豺是个汉人,刘氏是匈奴后代,这两个都非羯人,领兵打李农尚可,打石遵可不好使。
  石遵的人马到了荡阴(今河南荡阴县),张豺率军抵御,部队里的羯族将士一瞧是石遵,喊道:“天子他儿来啦!我们应该迎接,不要再为张豺卖命!”然后就铺天盖地的往石遵的阵营里跑,张豺斩了几个也拦不住,最后全军崩溃,他老哥儿一人跑回邺城。
  刘氏哭得不行,抱着张豺问怎么办,张豺此时没咒念,只好让刘氏封石遵为丞相、领大司马、大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加黄钺、九锡,再增封十郡,以笼络他心,但不好使了,人家是来当皇帝的,岂能看上这个?石遵兵马入城,斩张豺,灭其三族,废石世、刘氏,皆杀之,石遵即皇帝位。
  石遵无子,立石斌之子石衍为太子,以兄弟石鉴为侍中,石冲为太保,石苞为大司马,石琨为大将军,以冉闵为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
  冉闵可就不高兴了,你不是说只要我努力,就让我当储君么?我也努力完了,你也当皇帝了,怎么着?给我个辅政大臣?石衍当太子?这不对吧?难道说你姓石的反得,我冉闵就反不得?
铁血慕容(19)
  好了各位,不管您接不接受,我开始按照我的思路谈了。
  放着冉闵不高兴暂且不提,先说那几个姓石的。

  石冲被封太保的时候,他并不在邺城,而在蓟州,从心里来讲,他向着石世,不服石遵。石遵继位,之所以封他个官儿,也是给个甜枣吃,以防旧人不服,可惜,这个枣儿不够甜,旧人还是不服。
  胡人解决问题的方法很简单——比武力,谁拳头大谁说了算,因此石冲起兵奔着邺城就来了,走到常山,也就是赵子龙的老家,遇到了石遵派来的使者,给他带了一封信,严格来说,那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封诏书——赦免的诏书。
  闹了半天,石遵根本没拿石冲放在眼里,仗还没等打呢,竟先赦他无罪,看样子,已认定石冲要败。
  其实这也是一种手段,意思是我够给你面子了,最好别打,打了对你没好处。此乃以退为进,在心理上给对方施加了极大的压力。这招挺好使,石冲一看诏书,胆儿秃了,心说算了,就当一时激动犯个错误,我呀,回去吧。
  你说他混蛋不,说打就要打,说不打就要走。

  手下人可不干了,你吃错药了,就这么回去?事到如今,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今日退了兵,他日石遵缓过手来教训咱,就什么都晚了!
  大将陈暹站起,说要回你自己回,我率领部下和石遵拼命!
  石冲这二百五一听,打呀?那就打吧。
  他又领着兵继续往邺城走。
  这可说不得,你自己找死,怪不得谁。石遵立刻令冉闵、李农率军十万讨伐石冲,石冲这半吊子连打与不打都做不了主,能指挥得了军队么?部队一盘散沙,接仗就败,最后手下三万余人连同自己,都被俘了。他本人被赐死,三万余降卒全被坑杀。
  刚灭了石冲,石苞又出问题了。
  石苞镇守长安,他和石冲一样,不服石遵。你有兵就能当皇上?我也有兵,咱俩比比?他整合军队,就要去邺城争位,手下人可慌了,梁犊是谁灭的?姚弋仲、蒲洪、冉闵。现在这三个都在石遵手下,凭你?你连梁犊都打不过,去了不是找死?便劝他不要冲动。
  石苞这二五眼,比石冲好不到哪儿去,平常除了敛财、抢女人,基本上什么都不懂,他还生气呐,把劝谏的人杀了个罄尽,砍了一百多,然后吩咐发兵,我非要争这个皇位不可。
  长安一带的豪强可害怕了。这些个豪强有汉人,也有胡人,因为是本地的大户,所以经常和领导一起走动走动,他们知道,石苞这人是吃啥啥不剩,做啥啥不行,这次讨伐石遵非败不可,根据两代人的经验,只要己方军队一败,敌军必然跟着屁股撵来,然后就是屠城、抢劫、放火等等,豪强们都是有产业的,谁想跟着石苞倒这个霉?怎么办呢?有了。长安城离着梁州不算太远,梁州属于东晋管辖,我们呐,投了东晋啵。

  为了有人给兜着,这群豪强暗地里派人联络晋梁州刺史司马勋,让他找个机会攻打长安,来个里应外合,将故都收复。司马勋一听,这主意好啊,他眼睛毛儿都乐开花了,长安失陷于胡几十年喽,要是从我这儿把它得回来,我……我万古流芳啊我!
  他这一激动,点兵往长安就走。
  您倒是算计一下时间再走啊,这司马勋太激动了,脑袋一热往长安冲,结果冲到长安附近一打听,石苞还没出发呢。
  石苞再傻,他也明白先来后到的道理,既然你司马勋先来了,我就先对付你吧。他点起兵将,和司马勋干上了。

  这司马勋,报国之心还真强,他与石苞大战几场,不分胜负,看样子,铁了心要收长安,石苞也愁得慌,晋军不退如何是好?正在发愁,石遵派兵来助战了。
  来人乃邺城车骑将军王朗,率精兵二万,来与司马勋火拼,石苞松了口气:你来了就好,我先歇会儿。王朗说交给我了!大战司马勋,还是不分高低,两军僵持。石苞乐得有人接班战斗,他便想回城中歇息,谁知走半路上,忽然一队赵军杀到,将他手下赶散,一拥而上将石苞捆了,连长安城都不进,直接送往邺城。
  这队赵军是谁的人马?
  王朗。
  帮你打仗是真,趁机捉你也是真!
  捉了石苞,王朗一心一意对付司马勋,司马勋见赵军兵势渐强,知道取长安已成画饼,本着保本儿的精神,他撤军了。

  东晋这次收复行动以失败告终。
  石苞被捉入邺城后可没被杀,被石遵软禁于王府。
  后赵大乱,石氏自残,有两股势力都想趁机灭了它,一股在南,一股在北,北者为前燕慕容氏,南者为东晋司马氏。
  慕容氏怎么还不发兵呢?
  皆因受汉化较深,燕王慕容俊还在给慕容皝守孝呢。根据孔夫子指示,守孝期间,哪儿也不许去,因此慕容俊便老老实实呆着,手下攒了二十多万兵,慕容恪、慕容霸、慕容评、阳鹜等大将皆拭目以待,只等一声令下便出击了。
  北面的慕容氏蓄势待发时,南面的司马氏早已没了耐心,谁的故土谁不心疼?因此司马氏出兵了。
  东晋总指挥大大有名,叫桓温,由于时间问题,咱以后再具体介绍他,反正此人特牛,志向远大,一慕刘琨,二慕祖逖,三幕陶侃,总想着建功立业,北望山河,这次后赵一乱,他便有了精神,令大将陈逵、褚裒(póu)率军北上伐赵。
  很快,陈逵收复安徽寿春,褚裒收复安徽彭城(今徐州),一时间晋军气势大增,兖州、青州、扬州、豫州的北方汉民纷纷归附,每天都来个千多口人,场面繁盛。
  可就急坏了石遵。
  石遵派李农率军两万,意图遏制晋军北进之势。

  李农不是在上白么?嗯,张豺、刘氏一死,他就被石遵解放了,回到邺城继续当他的官,手下颇有几个兵。
  李农得令后并不含糊,起兵就往安徽跑,横眉瞪眼的来找晋军拼命。
  可叹李农还是乞活军后代,竟无一丝故国之情。所以我告诉你,如这类自幼在胡人堆里长大的孩子,不要指望他们的头脑会发生风暴,因为他们对陌生的、从未在其中生活过的故国毫无感情可言,且这是必然,无法改变的必然,就好像一只狗,自幼被当猪养,它也就是一头猪了。
  当时有山东五百家汉民欲归晋,褚裒派人迎接,结果半路上被李农杀败,那五百家也没归成,接着李农真不客气,挥军直取寿春,陈逵这个粪叉闻听赵军来,仗都不打一场,直接焚烧粮草而去,寿春又丢了,褚裒听说陈逵败了,吓得他也不敢在彭城久留,直接回了江南,来得快去得也不慢。

  可见东晋军队之腐败。
  最可怜的,就是河北汉民,他们有许多人听说晋军进入安徽,便舍死忘生拖家带口的往安徽赶,想就此归故国,虽说故国南迁,但总比活在胡人铁蹄下好,可当他们到了安徽一看,晋军竟已回江南,顿时捶胸大哭。李农军见汉民投晋,分外仇恨,竟大开杀戒,汉民们一路上饥饿不堪,手无寸铁,如何当得?遂被杀达二十余万,死尸狼籍,布满四野,南朝士人无不扼腕叹息。
  一江之隔,竟成永诀。
  击退了东晋,石遵心情舒畅,内部也平了,外部也服了,太平盛世,不过如此,我啊,享福吧。

  忽有中书令孟准、左卫将军王鸾、义阳王石鉴入,告知有人欲谋反,石遵大惊,又是谁想做怪?答曰:都督石闵!
  石遵一惊:冉闵?
铁血慕容(20)
  冉闵要造反?
  对,他要造反。
  他之所以造反,不为别的,只为没当上世子。

  有人说不对吧?冉闵也算是乞活军后代,他父亲冉良也在乞活军里干过一阵子,乃西晋遗民,他要造反,还有点反胡人压迫的成分吧?
  我觉着这种说法是往他脸上贴金,且贴的还是白金。
  别激动啊,听我继续说。先说他如何造反。
  要造反,得有枪杆子才成,这个难不住冉闵,他扶保石遵继位,得了个辅政大臣的头衔,所有军政大权一人独揽(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事实上,他才是站着的皇帝。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既然军队抓在手里,想造反还不容易?
  不过后赵军队如此之多,总得先拉一部分心腹才可,除了自己从前作战的老队伍,他还拉了太子宫中的“高力”。“高力”不是都随着梁犊战死了么?那是老黄历了,如今太子换了,“高力”也换了。“高力”个头大,生猛,所以冉闵为了使他们今后能死心塌地的帮助自己,把一万多人,全封为关外侯,每人赐宫女一个,折腾大发了。
  这么个封法,谁不怀疑?所以中书令孟准、左卫将军王鸾、义阳王石鉴三个才来找石遵,说此人这是要反呐。
  石遵还不信,说不能啊,冉闵在李城的时候,对我挺忠心的,我封他那么大的官儿,他还造反?敢情他把答应人家做世子的事儿忘一干净。
  孟准等人头摇得如同拨浪鼓:陛下,他确实要反!哪有把一万多“高力”都封为侯的?如此拉拢军心焉能说无二心?

  石遵将信将疑,真的啊?我问问太后如何处理。
  这位在心理上还没断奶,要问他妈。
  他妈叫郑樱桃,便是往日杀人如麻的大太子石邃之母。老太太因子获罪,又因子得福,一辈子几起几落不容易,听大伙儿说冉闵要反,她不信。她说儿啊,你在李城起兵,谁尽力最多?棘奴(冉闵的字)也!岂可有错便杀?
  母亲不同意,谁说也没用。石遵将郑樱桃的话转达给孟准等,说行了,此事休提。
  别人都没再干什么,唯独这石鉴脑子短路,他就琢磨,冉闵要反,板上钉钉,然石遵与太后皆不让杀之,与其等日后冉闵反了将我等杀光,还不如现在就投靠冉闵算了。

  脑袋进水。
  他说干就干,真就派人,大臣们怀疑冉闵造反这件事,告诉了冉闵。
  冉闵一听,崩噔仓!这还了得?我还没动手,他们倒想害我?他立刻点本部兵马欲废石遵,又一想不可,尚有一人对我不利,李农也。
  李农素会打仗,这次去安徽又立了功,军中有些人望,若他不服我,一会儿闹将起来是个麻烦。于是冉闵趁夜派人突至李农家,把李农给绑架了。
  李农糊里糊涂,你绑我作甚?

  冉闵说很简单,石遵要害我,你若与我一同起兵,咱还是兄弟,你若不同意,我就把你如何如何。
  石氏子孙自相残杀,李农早已见惯了,就这个事儿啊,没说的,我扶保你就是。
  同意了。
  李农手下也很有些军队,他与冉闵一道点起三千铁甲,令将领苏彦、周成带着直扑宫廷,宫中宿卫皆为冉闵管,谁人敢动?东宫“高力”尽被冉闵收买,也没人吭气,石遵就这么被顺利拿下。事到如今,他也无话说,敢情我们老石家一个赛一个,往日我怎么拉人家下台的,今日人家怎么拉我。
  不过临死之前他还问一句:我之后,谁当皇帝啊?
  周成说你死之后,立石鉴!
  哦,石遵笑了,是我三哥啊,嘿嘿,三哥哎,我尚且如此下场,你又能当到几时呢?
  此次政变,冉闵、李农掌大权,杀石遵、石衍、孟准、王鸾、郑樱桃等,立石鉴为帝。

  石鉴这两面派,出卖了弟弟、老娘等等,换了个皇帝当,等坐上宝座,他也不踏实了,其实皇帝这玩意不好玩,谁当谁受罪。
  石鉴心说冉闵专权,今日杀我弟而立我,他日杀我又不知立谁,不可束手待毙,我得找个机会做了他。
  他找了几个心腹,分别是石苞(被放出来了)、中书令李松、将军张才,让他们趁月黑风高,领人偷袭冉闵、李农,想趁其不备杀之。冉闵、李农是干什么的?这点小把戏岂入他等法眼?二人早已布置好精兵强将自保,结果那晚将石苞等人打了个铩羽而归。
  石鉴听说石苞等人败了,可吓毛了,为了脱去干系,当天晚上就将石苞等三人暗杀,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日子照样过。
  这种掩耳盗铃的手段能骗过谁?冉闵心中遂有废石鉴之意。还没等动手呢,又一波姓石的打上门来了——石祗(zhī)。
  石祗何人?
  石虎之子,镇守襄国,闻听冉闵杀石遵,石祗大怒,由襄国发兵直取邺城,他还带了两个帮手——姚弋仲、蒲洪。
  姚弋仲与蒲洪自打李城起兵后,和冉闵就不对付,这两个总觉着自己是老臣,又是功臣,怎么他冉闵反倒做了辅政大臣呢?所以他俩各带本部人马,不大听冉闵的。冉闵也不吃素,你不听我的,我就让你滚远点。他就总在石遵面前说这二人的坏话,最后把这两个气跑了。姚、蒲二人咽不下这口气,正好此次石祗起兵,便来与之会和,共讨冉闵。
  冉闵、李农立刻派兵七万,抵御石祗等。
  话说到这里,我不知有多少人还认为冉闵造反,是为民族大义。
  记得有人说,我写晋书很认真。这句话揶揄本人也好,夸耀本人也罢,都无所谓,可既然如此说,就证明我没说瞎话,我所写的一切,史书上都有记载,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我没断章取义。
  天知道石遵为何当初会说出“以你为储君”的话来,如果他不说呢?冉闵会不会反?我看也难说,后赵局势动荡至此,哪个有兵的不想分一杯羹呢?如果石遵真的兑现了诺言呢?我看冉闵也保不齐要反,拳头大的为王,他拳头也不小,我就不信他不想为王。

  但这都是猜测,史书上明确记载的就是:没当上储君,他反了。
  有人说这只是表面,其实他骨子里是为了汉民谋幸福呢!
  我说别瞎猜。历史最讲究依据,抛开他后来如何杀胡不说,单就他造反的起因而言,不要瞎猜,史书上怎么写的,我们就怎么看。
  为什么我这么固执?非得捧着史书照本宣科?
  非也,我有我的判断。

  首先我们看冉闵的出身,我前面说过,他父亲叫冉良,出身于乞活军,后来投降了石勒,被认作干儿子,取个新名儿叫石瞻,后来随石虎与刘曜作战时战死了。
  冉良投靠石勒的时候,才十二岁,还是个娃娃。也就是说,除了幼年以外,他的少年、青年时代,都是在石勒军中度过的,他在石勒手下领兵打仗、娶妻生子。我想问问热血青年们,这种环境下出生的冉闵,他能打小就明白反对民族压迫的道理?有人说那可不一定,兴许他爹从小就教育他,长大了要为汉民谋幸福呢。
  真有人要这么抬杠,我也没办法。
  冉良是怎么死的?是在与前赵的战斗中战死的!战死之前,他为后赵可谓屡立战功,最后终于壮烈在山西高候。这么死心塌地为后赵打仗的人物,会教育他的孩子自幼树立民族精神?杀了我也不信!
  有人可能要继续抬杠,说冉良那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人家自幼出身乞活军,可能在胡军中暂且待上一时,兴许以后时机成熟就会反胡呢,只是时机还没到,人家就战死了。

  如果有人真敢这么说,我佩服他,那是天下第一杠王。
  冉良出身的乞活军,是谁的队伍?
  蓬关乞活陈川!
  还记得祖逖么?祖逖的北伐军刚入中原的时候,是谁先帮他们,而后又为了私利打他们?陈川!是谁因为打不过祖逖便投靠了石勒?陈川!
  明白否?冉良当时就在陈川军中,却随陈川一同投降了石勒,也就是说,当他投靠石勒的时候,祖逖的北伐军就在对面!
  冉良那么有爱国心,他怎么舍了陈川,去投祖逖呢?陈川和祖逖可是打过仗的,冉良当时完全有机会战场上投效北伐军,他怎么没这么做呢?
  只能说他心中没有什么家国观念。
  一个没有家国观念的孩子,在胡人中长大,他会教育自己的儿子为反民族压迫而战?
  你信么?我不信。
  而冉闵的表现,也恰恰说明了,他确实没这个意识。
  还记得石虎打东晋那场仗么?冉闵也是一路。他真要有民族意识,怎么能连下东晋关隘,与石宣、张贺度他们一路打到竟陵,还掳掠汉水以东七万汉民北去?
  石虎死后,诸子争位,后赵大乱,东晋桓温趁机派陈逵、褚裒北上,北方父老争相投之,当时石遵封冉闵为辅政大臣,手握重兵,他为何不趁机举兵向东以配合晋军?晋梁州刺史司马勋夺长安,他为何不举兵向南以配合晋军?后赵军队中有大量的汉、氐、羌等族的士卒,皆受羯族压迫,他为何利用掌中大权领他们于动荡之际猛插后赵一刀?
  李农领军阻止北方汉民南投,杀戮重矣!身为军队总督的冉闵那时为何于邺城坐视二十万汉民被杀而不理?我相信,以他的胆略和权力(说废皇帝就废皇帝),不是没有这个能力,而是没有这个意识。
  好了,就说这么多,同不同意的,您自己掂量。
  一直到石祗发兵攻过来了,冉闵还是一名利己主义者,他当时所想的,只是打败石祗,自立为王,但是,就在此时,邺城内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使冉闵由一名利己主义者,在一天之内,就变成了民族主义者。
铁血慕容(21)
  一天之内就改变了人生态度?
  是的,毫不夸张。
  看看冉大将军是如何改变的吧。
  公元349年12月,当冉闵、李农的七万大军在前方与石祗、姚弋仲他们拼命的时候,作为总指挥的冉闵、李农在后方却遭遇了一系列袭杀。
  先是中领军石成、侍中石启、前河东太守石晖三个,暗地里谋划杀冉闵等,东窗事发被杀。此三人均是羯人,冉闵杀他们三个时,只当此三人不服他管而作乱,还未多想。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容他不多考虑了。
  龙骧将军孙伏都、刘铢二人,埋伏三千人于胡天殿,欲杀冉闵等。
  龙骧将军这个官儿有多大,我并不清楚,孙伏都、刘铢是何人物我也不想查,问题出在这三千伏兵身上。这三千人,均为羯人。
  更要命的是,这三千羯族军此次的行动,是自发的,不是石鉴搞的鬼。
  有何依据呢?
  因为这三千伏兵埋伏好之后,孙伏都才率领其中的三十多人,入宫劫持了石鉴,并逼着石鉴同意他们杀冉闵等。
  石鉴只有同意,现在后赵,最没脾气的,就是皇帝。
  孙伏都等人得到了石鉴的首肯后,热血沸腾,本来准备在胡天殿打一场埋伏仗,这么一沸腾,忍不住了,索性埋伏也不打了,直接冲出来,奔冉闵、李农的指挥部,要明着拼。
  冉闵、李农二人皆出身军旅,区区三千人能将其奈何?孙伏都等人打了一阵,拼不过,便退往凤阳门,冉闵、李农缓过手来,率军数千毁金明门而入大内,扑杀孙伏都等,石鉴吓得尿裤,怕冉闵杀他,不断说“孙伏都反,卿宜速讨之”,以脱干系。

  石成等人的暗杀与孙伏都等人的“明”杀,令冉闵大为恼火。
  最恼火的,就是这两次袭杀的主谋和主导者,均为羯人。
  特别是第二次,三千伏兵竟全是羯人。
  可怕么?
  如果在战场上,没什么可怕,但如果在后方,在肘腋之下,就太可怕了。
  冉闵本以为,凭自己总督中外军事的身份,以及父子两代人在后赵军中的威望,还有自己伐东晋、灭梁犊、废石遵、立石鉴的本事,登高一呼之下,令这些羯族人服从自己,是很简单的,可今天他才知道,一点也不简单,非但不简单,而且很复杂。
  三千羯族军自发组织起来与自己斗,是什么概念?这段时间以来,石宣杀石韬、石虎杀石宣、刘氏杀石斌、石遵杀石世,杀成一团,有谁听说过哪支羯族部队自动自觉的组织起来攻杀谁?从未有过!军队都是跟在某位大人物的屁股后头打仗,甭管谁上台,扶保的都是姓石的。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我冉闵上了台,羯人竟自发攻我?
  残酷的事实令他不得不考虑一个他从前几乎没考虑过的情况——民族归属。
  他的父亲是冉良,他是汉人。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解释。
  此时的冉闵才意识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这个国家是羯族人建立的。
  羯人所立之国,焉能容我汉人冉闵为王呢?
  怎么办?把权力还给羯人?那自己骨肉无存矣,况骑虎难下已成定局,唯有撑下去,撑下去,撑下去!
  此刻,冉闵顿感孤立,他心中是痛苦的,在胡人环立的四周,他仿佛一片海洋里的孤舟,无依无靠,痛苦的冉闵无奈之下,怀着最后的希望,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做了一件事,以判断情况是否真如自己想象的那样糟糕。
  他先派人囚禁了傀儡皇帝石鉴,然后对全邺城的所有人,注意,是所有人,无论胡汉,无论官阶,无论男女,宣读了一个告示:“从今以后,与以冉闵为代表的官府同心者,留在城中,不同心者,任其去留,城门日夜不关!”
  宣读后,冉闵便忐忑不安的观察城里的动静。
  第一个结果是不出所料的,也是令人沮丧的——城中胡人皆弃城而去。
  第二个结果是出乎意料的,却是令人振奋的——城中汉人非但没走,方圆百里之内的汉人竞相入城!
  冉闵终于明白有了一种感受,一个他出生以后一直没有过的感受:信任!
  带兵已久的冉闵在汉民这里深刻体会到了这种感受。

  但冉闵不是个政治家,他只是个将军,拿刀的将军,面对归附自己的汉民和弃城而去的胡人,这个军旅出身的当权者毫不犹豫的按照战场上的规矩,下了一道很直观的命令:胡人不为我用,杀之!
  这道命令传达到汉民中的时候,它的面目已经变了:赵人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官悉拜牙门。
  这是一道屠杀令。
  无论对错,无论身份,什么都不论,只要他是胡人,杀之有功。
  报仇的日子到了。一日之内,斩胡首数万。

  自八王之乱以来,北方汉民苦甚!
  司马氏当权,汉民苦于兵祸,死者数十万,而后四夷皆起,关中有匈奴,关东有羯族,北方有鲜卑,西北有羌氐,汉民或被杀戮,或掠之为奴,乃至男被戕害女被奸食,纵使朝堂衣冠之辈、豪门大族亦不免为胡所劫掠,天理何在?天日何在?
  祖逖北伐,兵半进而还,冀豫鲁淮之父老望南而哭,谁怜之?何处申诉?
  桓温北进,一触即溃,二十万汉民冤魂何处申诉?
  自八王之乱始,至今四十余年矣,数百万汉民之血泪,何处申诉?
  自洛阳陷落,至今三十余年矣,南渡流民之悲欢,乞活北地之挣扎,何处申诉?

  羯胡掳掠之数万民女,杀食之比丘尼,乃至屠城时无辜遇害之无数冤魂,何处申诉?
  无处申诉!
  无声血泪,无处申诉!
  四十年了,无处申诉,无处申诉,便化为手中钢刀,以血洗刷之。
  无处申诉,变成了无需申诉。
  无需申诉,但掌中刀尔!
  群体性的报复是极其可怖的,一瞬间,邺城成了罗刹地,无论是汉民,还是冉闵本人,只做着一件事:杀人,杀胡人。
  无论老幼贵贱男女皆杀之。
  不知杀了多久,杀了二十余万,尸体丢弃城外,任豺狼野狗分食。

  然后是军队大清洗,羯族军人大多被杀,史载“高鼻多须滥死者半”。
  这次杀胡有两个后果,第一个是直接导致了羯族的灭亡。注意,不是政权的灭亡,而是族群的灭亡。剩下的羯人,不足以延续这个族群,面临着随时被同化的的危险。
  第二个后果,群胡尽反。
  邺城尚存万余胡人,皆奔襄国。石祗在襄国,石琨在冀州,张沈据滏口,张贺度据石渎,段勤据黎阳,杨群据桑壁,刘国据阳城,段龛据陈留,姚弋仲据滠头,蒲洪据枋头,总共数十万兵马,兵锋均指邺城。
  此时的冉闵,已变成了一名彻头彻尾的民族激进主义者,二十万人都杀了,还怕你不成?此时有消息传来:冀州石琨与张举、王朗领兵七万来取邺城。
  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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