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底在校园里看到黑色的条幅还纳闷在做什么,后来看到有人录节目,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个日子快到了。算算今天不用去学校,OK,不用烦恼。结果刷朋友圈又看到有人感慨国内不纪念反而是香港纪念,底下还有她转的从吃饭上看出中国孩子比日本孩子输在起跑线上。逛坛子看到下面转的这篇文,再看底下的评论,感觉挺复杂。先转文吧:
何新:我向你们的良知呼唤!
——在北京大学对1990届毕业生的演讲
说明:1990年6月,应北京大学党委及学生工作部邀请, 何新对1990年应届毕业生做了一次毕业前政治演讲。当时学生仍处在较严重的对立情绪中(6月4日曾发生事件)。何新事后说,那次演讲是他生平所经历最惊心动魄,也最艰难的场面之一。
时间:1990年6月24日上午9-12时
地点:北大礼堂
一、开场白
(何新入场登讲台。满场哄闹。有人故意敲椅子,有嘲骂声,大声嘘和吹口哨)
看来大家很不欢迎我。
(学生笑,起哄。有人喊:“那你还来?”)
我没上过大学,可是跟北大好像还真有点缘分,认1985年以来,每年总有机会来此讲一次。
(学生哄笑,嘘。口哨。有人喊:“话筒靠近点,后面听不见”)
(靠近话筒)上一次来,我记得是去年四月份,在那个电教报告厅。从那次到现在,过了一年多。这一年当中,北大、中国、世界都发生了很多事情。今天重来此地,感慨良多。什么感慨呢?我知道,我此时到此地来,不合时宜……
(有学生喊:“对!”“你还有自知之明!”鼓掌,笑声、嘘声)
但我今天既然来,就是准备上这个炉子烤。正如《三国演义》里说的……
(嘘声。有人喊:“你想舌战群儒吗?——“他是来单刀赴会!”)
我来之前,曾经有朋友劝我……
(有学生大声喊:“我们也劝你别来!”笑声,哄闹,鼓倒掌)
劝我的人说,你现在到北大干嘛去呀!“六..·四”那天刚出了事情。老实讲,临来前,我也忧心忡仲。现在坐在这看着大家。……我心情很沉重。
(学生哄,笑,喊:“你沉重什么呀?”)
说句实在话,我来是想跟你们交流一下想法,刚才那位老师说,请我来是给你们作思想教育……
(学生大哗,笑声,嘘声,鼓倒掌)
你们笑,我也觉得可笑,我这个人自己受的教育还不完备,大学都没读完,我哪有资格教育你们呢?我来,就是想和大家说说心里话……
(有学生喊:“说吧!”有学生喊:“有屁快放!”“看你还能说什么?”……)
我刚才进来时听到有人骂我。骂,对我可不新鲜,我这个人挨骂是挨惯了。现在我的这个骂名呀,似乎传遍了全世界。我今天给你们带来了一点材料……
(学生大笑,鼓掌)
(举起材料给大家看)这是《纽约时报》。这么大一张照片,世界性的报纸,题目是“A Defender of Deng Tells Why He Is”(一个邓的卫道士陈述他为什么这么做)。
(学生笑,哄闹声)
这是《基督教科学箴言报》,也这么大的照片。题目“一个保守主义者如是说。”(学生大笑,叫好,鼓掌)
(也笑)我就知道你们会喝倒彩。我还带来一些信(举信),你们想骂人,骂得可能不痛快。听听这些信,也许正是你们想骂的。先读一封匿名信:“何新,你是中国民主精神的叛徒,你是中国知识界的败类!因此,中国知识分子审判团,对你从精神到肉体宣判死刑。”
(全场哄笑,大声鼓掌,喝彩)
别急,还没念完呢:“我们要绞死你、砸烂你的狗头!让你下油锅。你做好准备吧!”署名“中国知识分子锄奸团”,1989年8月1日。这是典型的文革语言。
(大声哄笑、鼓掌)
还有更漂亮的呢(又举起一封信):“何新,你这只卑鄙无耻、卖身投靠的哈巴狗,你将永远被钉在文明的耻辱柱上。如有可能,我操你妈,再生一个人作何新!”
(笑声。台下有人大声说:“这有点太过分了!”)
他还说:“有胆量的话你可以举报。”放心,我不会举报。。这信我得留着,这是宝贝,纪念品。花钱还买不着,哪舍得交公安局?
(举起一张有漫画的信纸)再看这件,这是艺术品!(读:)“何新,不老实的人,即使做了老实的事也不会赢得人的信任(作者是在引用去年8月间上海一张小报上骂我的话)。你的大作我们都在《中国青年报》上拜读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耻笑你,骂你是条疯狗,时机一到就想咬人。而我认为你充其量不过是一条劣等的疯狗。”署名:“一名大学本科读完的人。”这是暗示本人没上完大学。我不知道写这个信的人是否今天在座?
(学生交头接耳,叽喳议论,渐静)
去年到今年这一年当中,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让人如何不感慨啊!如果你们有兴趣。我还可以给你们念,看港台和老外的文章怎么骂。如今我里外不是人。这么挨骂,可我还是来了。干嘛来呢?来,当然不是希望来找骂的。有人现在传说,说何某现在做大官了。什么官呢?说鄙人要当社科院的副院长。还有这样那样的说法。我想在座的可能都听说过。这真应了古人一句诗:“于今腐鼠成滋味,猜疑鲲鹏议不休。”
可我告诉你们,如果何新真当上了什么官,你们可以任意拉一帮人,去把我家的大门扒掉。
(学生议论,笑,“这要犯罪啊,谁敢扒呀!”)
敢不敢,那是你的事。我的意思是,第一本人从来不想当官,第二我也不可能当官。其实我的处境是两面受困。洋老爷骂我是邓的走狗;另有人骂我是漏网的“精英”。各种匿名信写给中央,据说还有从美国寄过来的。当然自称不是搞“民主”的精英,署名是“海外爱国人士”。揭发我一贯搞自由化,整理出我所有著作里面的自由化言论,寄给各个有关部门。就我听说的呀,材料至少有这么厚一叠。所以我的日子并不好过。说不定哪天也会点我的名。
可是尽管如此,八面来风,我呢,清夜扪心,问心无愧,还是睡得踏踏实实。检点平生,我是既不懊悔,又无遗憾。仍然坚持我的观点,坚持我的立场。为什么?这就是今天我想跟大家谈谈的。
(会场稍静)
今天来,我是想告诉你们,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说,一个人不是想当官,不想往上爬,人们就会问:那你干嘛要帮共产党的忙?不是叫“走狗”嘛?为什么要做走狗啊?好吧,我要告诉你们为什么!
当然,我不想给大家搞什么思想教育,我也不会。我不是共产党员,也没做过政工干部。退一步说,我从来倒都是受教育的对象。那么有人就要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今天坐在这个台子上啊?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儿啊?
有什么资格?不是以什么学者的资格,什么头衔的资格——这一套我从来蔑视之。就以我是一个中国人的资格!中国今天面临着危险,重大的危险!威胁你们,也威胁到我,威胁到每一个中国人!所以我不能不说话!
(会场稍肃静)
从去年4月到今天,我一直注视着你们。我知道你们有人怨恨我,因为我反对了你们。可是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你们为谁这样做?谁在为你们鼓掌?——我们民族的敌人!有人要借你们的手,拆碎中国,灭亡中国。而你们,却把他们看作中国的救星。在帮他们,那些为你们叫好的人中,就有这种人!
(学生骚动,交头接耳,议论)
是的。对去年的整个事件,我有自己的观点、自己的想法。和你们不同。不是据说要搞民主吗?思想自由吗?那么我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吗?可以坚持自己的想法吗?如果可以,为什么要写那种肮脏的匿名信?为什么要骂街?为什么搞人身攻击?为什么造谣诽谤?为什么威胁要搞暗杀?
(会场静)
我的想法从哪里来的?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是从地下挖出来的,也不是任何人授意灌输给我的!从1985年以后,我几乎没参加过任何国内学术会议。我从未参加任何小集团。有人说我举报了三千知识分子。可是全中国出大名的知识分子,我平生真正认识的恐怕还没有超过一百人。什么这个圈,那个帮。我一概鄙视之!
我可能是有点知名度。要没有知名度的话,《纽约时报》、《基督教箴言报》,大家都知道,这都是世界第一流的大报,不会用那么大的篇幅来扭曲我、来骂我。正是他们这么骂我,我才知道自己可能有点重要性。但骂人?我不在乎。骂吧!我就不信人能被骂死。古人说:千夫所指,无疾而死。那是心里有愧,作了亏心事。或者是懦夫,胆小鬼。自从进入学术界以来,我挨了多年骂,至今没被骂死,照旧是我行我素。
我的知名度哪里来的?我非出身显贵,也没有什么大官人作背景。我知名仅仅就是因为对任何事物,我坚持自己的独立思想。我一不屈从.二不盲从。我从不怕什么名人的权威。但我也不怕多数人的另一种权威。我用自己的眼睛看事物,更用自己的脑袋想问题。就凭着我这一套独立的思想,我坚持自己独立不阿的人格。
当然,在实际生活中,我也有屈服的时候,那或是因为我错了,或者就是生存的一种策略,暂时的。
(学生笑声,低声议论)
我追求这种人格的独立。用一生来追求!所以我不会去从政作官。现在孔孟之道名声很臭啊。但是我喜欢孔孟的人格主义。孟子好像有这么一句话,叫作:“道之所在,虽千万人逆之,吾往矣!”我欣赏这句话,而且履行这句话。所以今天我到此来了,我告诉你们,不要说这只是一千人的会场,不要说这是一个火炉子,只要道义所在,哪怕千军万马,粉身碎骨,本人照去!
(学生低声议论)
今天在坐的有一位朋友,是某报的一位记者。他是见证。去年6月1日,有一个出版社的朋友,到我家来告诉我:“何新,我在天安门广场高自联的帐篷外听说,‘革命’成功以后,要把知识分子中的叛徒吊在天安门广场上的电线杆子上,据说第一个就是你!你出去躲躲吧。”
(学生交头接耳,议论)
我说老子不躲。我要组织人去广场,跟他们对抗。现在就去!老实说,当时我已经在作对抗的准备,死算什么呀!吓不倒我。
(零星有掌声,低声议论)
在今天有勇气的人,美国人说,在社会主义国家,是方励之一类。可依我看,此公是徒有虚名,其实是个懦夫。每个人都知道,从某个时期以来,坐在这个讲台上骂现实、骂这个制度,并不需要勇气,倒能得到国内外的满堂彩。谁敢替这个制度、替这个国家、替这个民族,辩护,讲话,那才真需要一点勇气。
1985年的时候,我第一次到北大讲演,说是一种邀请。可我难道不懂嘛?就因为当时我在《读书》上发表了一篇批评刘索拉、徐星那个无主题变奏的文章,有人就要炼我!
就是从那时起,给我造出无数的谣言。那天刚一进校门,就有人递过来一本刚出的杂志,贵校《研究生学报》的创刊号。第一篇文章是《评<诸神的起源>的谬误》,我的思想言论中肯定多有谬误。但是,我是不胜荣幸之至!这几年,凡是能臭我的东西,都有资格上头版头条。《历史研究》、《文艺报》,都是最权威的报刊,去查查嘛!
所以那次来,我也是准备好被你们轰下去的。但是我感谢北大的同学们,那天我讲完后,你们还是给了我热烈的掌声。从那以后,我虽和北大人仍是多不相识,可是已成为有缘的朋友。
从那时起,我就感到北大还是有一种精神。我今天到北大,就是要寻找和呼唤这种精神。我来寻找北大同学的良知,寻找你们内心中的理性。不是说这是民主与科学的校园嘛?好啊,我来试试。我跟大家讲真话。也许我说的是对的;也许我说的是错的。但是我保证只说出自内心的真话。
我现在和大家订一个君子协定,如果你们觉得我讲的是瞎话,你们可以采取任何行动。我也自动下台!
(学生议论,有人喊:“快讲吧,我们听你讲!”有嘘声。)
但是如果你们觉得,不管我讲什么,是真话还是假话,人话还是鬼话,根本没有必要听。少跟我们来这一套,滚!那么大家可以举起手来,超过50%,我马上提起包来,自动下台。
(学生议论,有人笑,有人喊:“说嘛,快说你的观点吧!我们想听。”)
(等待片刻)好像没有人举手。
(有学生急,喊:“讲啊,快讲吧,没有人举手。”仍有嘘声,)
我再等几分钟。我又听到几个嘘声。我知道今天有人在底下串好了要整我。这世界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还不懂吗?要论捣乱,我从小就是捣乱分子。你们也许有人读过我的自传。什么起哄架秧子,什么暗杀、匿名信,黑社会,我都见识过。文革时期当反革命,手铐我带了半年多。你那个“嘘”声没意义,吓不倒我。
再说一遍。如果有人说何新,你给我滚蛋,我们根本不想听你讲任何话。就请举起手来。超过全场人数的50%,我马上夹起书包滚蛋!如果没人举手,那么对不起,我就要会场建立秩序!
(有学生喊:“别捣乱了!听他讲!”“我们北大允许你讲。”这时有十来人起身退席)
刚才有同学说,要听我讲。好,谢谢你!有人退场了(笑),我也谢谢你们。有人说,今天你这开场白太长了。干嘛拖这么长还不进入正题啊?我没办法!从我一进场就有人拿火炼我呀!不想让我讲啊!
我也是人,有我的感情。所以清原谅,我有一点动气,有一点激动。刚才的开场白长了,以下进入正题。(会场渐沉静,出现了秩序)
二、动乱的警告
记得去年我在北大报告厅作演讲时,正是动乱前夕(4月5日),当时我好像预言了中国将会发生某种事件,发生第二次“文化大革命”。因为那个时候,我感到,思想文化界中已经出现一种毒化的气氛,动员人们起来激进造反的气氛。
当时我曾对你们说,我有一种预感,感觉这个国家要出事。我说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说我思想中的许多概念,已经越来越糊涂。比如说,对当时人人热衷于谈论的“民主”这个概念,我说我越来越弄不懂了。
记得当时我向同学们提出过一个问题----天到会的同学中,不知是否有那次也在场的?(有学生答:有!)我说,现在大家都说要民主,可是我却不懂,你们说的“民主”到底是什么?我说,我给大家时间,清哪个同学起来具体地告诉我。当你说你需要民主的时候,第一你要的是什么?第二你要的是什么?第三你要的是什么?请站起来回答我。
但是我等了几分钟,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于是我对你们说:我看你们所谓民主,只是对某种政治不满的情绪性宣泄,是政治目标毫不明确的鼓噪。我说这种情绪,是十分有害而危险的。因为它极容易被人所利用,它将使共和国陷入危险的境地。所以我担心,巨大的民族灾难就在前面等着我们!这不是事后诸葛亮的见解,当时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会场肃静)
我可以说,在很多方面,很深的意义上,我理解在座的每一个人,理解你们经历了去年事件后内心的创伤和悲怆。我也理解当时在街头的所有的人们,所有的老百姓。为什么,就因为我和你们同样是普通百姓当中的一员。
而如果说区别,区别就在这一点上。我充分意识到1989年事件的复杂政治背景,意识到它可能毁灭中华民族的演化方向。因此我憎恨那些煽动民族分裂、国家动乱的内外挑唆者,痛恨那些准备坐收渔人之利的内外渔翁。
我知道,现在一些同学处于这样一种心态:我什么也不信了。我有的就是情绪,我要的就是斗争。但是你们想过没有,这样下去,这个国家的前途如何?
这里有份材料,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份材料是我在1988年发表在香港《明报月刊》上的。从这里面,我想,大家也许可以理解我,理解我为什么对你们的学潮,对所谓“民运”,会持有我现在的观点。
我在这篇文章中说:作为一种假想的政治预测,我们今天有必要考虑如下一种局面在今后十至二十年内发生的可能性。(以下读文章略)也就是说,我预言了街头抗议和暴力运动,预言了第二次文革和天安门事件重演的可能性。最后我断言,如果连续发生社会动乱,由于中国各地经济政治发展的不平衡状态,由于中国所处国际环境的复杂性,那么可以预测,将导致地方政府向藩镇割据的分裂局面演化。统一的中国将解体。中国在政治经济上将进入一个复杂、动荡的分裂时代。
这是对未来形势演变的一种假想。这个假想是我在1988年11月份发表的。但是有人可能反驳我,说我受中国大一统的思想影响太深。说中国分裂未必不是好事。各地分散开,可能倒有利于经济发展。
无独有偶,曾经有一位外国人也对我发表过非常类似的看法。他说如果中国分裂,可能有利于经济发展。但是我反问他?为什么美国的各州不搞分裂、反而现在还要与加拿大、与拉丁美洲联合搞区域共同体呢?西欧各国自古倒是分裂的,为什么现在要通过欧共体走向欧联邦呢?
我确信,中国如果发生国家分裂,在数十年内的前途将只有一个,那就是发生割据和频繁的内战。人民将为这种分裂付出生命鲜血和经济倒退的巨大代价。事实上我很怀疑,这一套所谓“大一统”是落伍观念,不利于经济发展的理论,就是某些发达国家的战略家有意识地灌输给中国人的。目的,就是要为摧毁中国,分裂中国预先提供思想武器和舆论准备,从而彻底剥夺掉中国赶超先进国家的发展机会。
以上这篇东西是1988年6月写的,于1988年底发表。但这并不是一篇孤立的文章,是一组东西。其中还有一篇《当代中国战略形势分析》,发表时间是在1989年3月,也就是动乱即将发生之前。在文中我明白地预先预告了东欧将变色和苏联将濒临解体。我警告人们,90年代可能不是一个做美梦的时期,而是一个充满前所未遇的巨大危机、困难和挑战的时代。我提出了一个警醒的问题,这就是“中国现代化和美国、日本及发达国家的战略利益相矛盾”。
我当时认为有必要警告人们:有许多迹象表明,让中国陷入内乱和分裂局面,可能正是世界上一些有争霸世界战略意图的国家所期待看到的。在这类国家中,最应当注意的是美国和日本。
我说,如果认真反省美、日近年来对中国实行的全部政治。经济、技术和文化政策,我们就可以很深刻地意识到他们的对华战略始终是深谋远虑、意味深长的。
在他们眼中,中国人仍然是劣等民族,中国文化是弱者文化。而我们近年的所谓文化反思恰恰给外国人提供了蔑视中国的新论据。我们正在心理和政治上从事自我摧毁!
实际上,当中国为谋求现代化和经济高增长目标,而把寻求资金、技术的目光投向美国、日本时,我们忽略了极为重要也是极为关键的一点。中国经济、军事力量的强大,无论对美、日还是对西方列强,都只能意味在东亚形成一个新的超级大国。延滞或阻遏这一进程,必然成为他们真正追求的世界战略目标。特别是当苏联由一个进攻型的超级大国,衰弱成为地区性国家以后,以中国牵制苏联将不必要。
我对我当时发表的这套东西很感到自豪,我在历史面前没有愧色。它们发表出来在当时的舆论界无疑是一种不和谐音。但它们经受住了近年历史发展的检验。今天我介绍这些,并非意在炫耀。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历史是有逻辑的,是可以预测的。大家可能都还会记得1988年的思想界是什么情况?种种崇洋媚外。主张全盘西化,而中国人对自己的文明传统自轻、自贱、自虐。自我丑化的各种“新观念”、“新方法”滚滚而来,有势不可挡之势!
这些材料,我想你们的资料室会有。你们可以查阅一下。看看我刚才讲的有没有瞎话。顺便说明,当时我也把它送交了一些领导人。当然,我知道这是不合时宜的。我准备为此吃板子。果然,后来有人传话告我,当时主持中央工作的领导警告我,不要危言耸听!
顺便说一下,这几篇东西,我的一些朋友在去年动乱期间,曾设法把它贴到北大三角地,但当天夜里就被人撕去了。有人怕你们听到我的报警。
三、什么叫清谈误国?
对去年的事件,我采取了与你们,甚至与整个社会舆论不同的立场。有人以为我是搞投机,或者逞英雄。不,我讲那些话,不是想逞什么英雄。白痴才会在这种复杂、险恶的历史关头逞什么英雄!何况我是一个极普通的庸人。其实,我这人平生最怕热闹,最怕闹动静,最喜欢屏居独处,最喜欢孤独。然而近两年来,我的心境相当悲凉。
为什么悲凉呢?让我告诉你们,去年你们的几次游行我都是旁观者。我曾好多次在广场倘佯停留。6月3日那天晚上我也在街头旁观。而6.4清晨,我曾骑车环绕北京,当我目睹那布满烽火、瓦砾与残骸的长安街时,我的心破碎了!黑格尔说过,只有丧失和平和稳定,人才会知道这种已成为生活自然条件的东西,是多么值得珍重!那些日子,我时时感到一种中啮心的悲凉。我惊讶人性的愚蠢,奔向一场劫难,竟犹如奔赴一场盛大的节日!
我回忆起自己一年前写的那几篇东西,当时只是根据一种理性的推断,根据我掌握的一些材料和数字,根据我以当代中国的现实情况与世界历史情况所作的类比,而推导出若干结论。当时说出来,不过是以之作为一种假设。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它们却竟会在眼前成为现实!我惊讶地看到我所预言的一系列局面,似乎都在一步一步清晰地演现。我不能不为之悲哀和恐惧!
但是,最近我收到了一封读者来信。这封信出自广州地区一个匿名的知识分子。信中如是说:
我也不相信什么自由民主,我也不相信什么严家其之流的那一套理论。但是我同样不能支持你。我认为,中国应该大乱一下了!不乱不治。人口那么多,社会结构和政治组织那么腐败,不死他几亿人,不乱它一百年,不乱深乱透,如何能获得新的生机?让大毁灭早日降临于这个民族吧!毁灭是再生的唯一希望。只有大动乱,才能导致现存社会结构的突破,这是中国的唯一希望。所以我认为你是阻挡历史之潮的反动派!就是经历几十年动乱与战乱,也不像你描绘的那样可怕!
读完此信,我有一种感觉,这是一个冒充上帝的人在说话。这封信现在在《中国青年报》一个编辑手里,我一直建议他们登出来,让人们知道什么叫做冒充学术的狠毒和残酷!好一个“死他几亿人,乱它一百年”!这不是人类的声音,更不是上帝的声音,而是真正的恶魔之声。就发散在我们周围,而人们却还是懵懂不觉!
对这种人,我的答复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由你自己做起,请你首先自杀,为中国人作一个减少人口的楷模!凭什么别人都应该死而你却该活呢?我憎恨清谈误国。这种讲起来头头是道,一实行就要杀人的理论,就是清谈误国的典型样本!这些年社会科学理论很兴旺,种种各样的新理论都出现了。有好的,但也有添乱的。我这人玩世不恭。人家称我是什么学者、什么研究员,我记得过去在北大的讲台上就讲过,此类头衔,渺不足道,不过是混碗饭吃。去年我曾想辞职。这个打算并不作废。
说实在的,我本来没想当什么学者。我读书著文的初衷,本来是想求真知、辨是非,追求致学术于进步,致人生于改善。但殊不料竟触犯了一些学术山门、政治山头的既得利益。有个外国记者和我谈话,他看我为现在中国的政策辩护,说:“你怎么为共产党辩护,你是共产党吗?”我说不是。“为什么不是?”我说我从来没作过申请啊,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无意从政。我对政治本来不感兴趣。那么为什么发表政论?那实在是出于不得已。举个例子。如果我和大家共同住在一个房子里,这个房子破旧了。旁边有阔佬们的高楼大厦。我们存在于这个地方,碍了阔佬们的事,人家就总想拆我们的房子。而这房子里和我合住的伙伴也告诉我,说咱们这个房子太破了,咱把它拆了吧,拆了也盖阔佬那种高楼大厦。我反对,我说:“我们目前还没有钱。我们这个家底还不厚实,我们不应该和那些阔佬攀比。”可是你们已经拆起来了。这时,我能不能站起来喊一声:对不起,我反对你们!而那些阔邻居们却兴高采烈,他们在旁边鼓励和助威,说:“干的好,小伙子们!这破房子是早该拆了。看看我们的高楼大厦,不拆你们就永远不会有!他们帮你们骂我,说我是混蛋,反对你们住新房子。我想你们知道我讲这故事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是现在这个立场?因为我必须维护我们住的这个房子。我无意于政治,我不想当官,我不想给任何人拍什么马屁、当什么走狗。但是有人要拆我们合住的房子,我能不出来讲话吗?!
(学生笑)
所以,如果说为什么我是今天这个立场,我的理由是什么?这理由就这么简单。有人说我帮共产党讲话是想做官。(笑)可我告诉你们一件事。1989年3月,我所在单位有一位领导人,找我做过一次谈话。他向我传达了一些来自“上面”的信息。第一,他告诉我,你写的那一组东西,你送到上面去了,你想知道反应吗?我说我能猜想到。他说,我现在可以负责地告诉你,很靠近、很靠近赵紫阳的一个领导同志,让我转告,不要危言耸听!第二,他又试探我的想法,问是否有意参加能接近“上面”的某种工作?我也回答两点:第一,本人无意从政,也不适合从政。第二,本人观点不变。因为作为学者,我只能服从事实和逻辑。我告诉你们这件事,就是说,我曾有过机会,不只一次,但本人不合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