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今人志》这本小册子出版于1935年，收录上海良友图书公司出版的半月刊《人间世》杂志上《今人志》栏目内发表过的描写、评论当时文人的短文，按最初的发表次序排列，一共二十篇。特色是文人写文人，作者包括沈从文、刘大杰、许钦文、废名等大家。“传主”二十人，有吴宓、胡适、老舍、徐志摩、章太炎、朱湘、庐隐、孙大雨、刘半农、李叔同、周作人、林琴南、张伯苓、梁漱溟、齐白石、杨丙辰、严复、刘大白、陶元庆、王国维。
其中杨丙辰和陶元庆（1893－1929）这两个名字我较为陌生。后来一查，才知道前者是中国德语文学研究的第一代宗师，译著颇多，又是北大开创时期的德文教授和德文系第一任系主任，以后去了清华，是冯至的老师。只是他后来命途多舛，基本被现代中国人遗忘了。后者是浙江绍兴人，号称中国现代书籍装帧史上的第一人，曾经为鲁迅的很多作品设计过新颖、精美的封面。本人精通西洋油画、水彩画和中国画，曾经师从丰子恺，也是优秀的美术教育家。可惜英年早逝，事迹湮没。
徐訏作为北大毕业生、哲学系教授，以迫迂的笔名写文介绍杨丙辰。在他笔下，杨丙辰天生一副深沉的“德国气”，“眼睛缺乏东方人的灵活，鼻子缺乏英国人的自负，嘴唇缺乏法国种的俏皮”。他认为杨天性有点懒散，但又慷慨、热情，爱请年轻人吃饭，乐意推荐工作， 每次出门都被报贩包围，因为他总是来者不拒，每种都买。杨重古典多于现代文学，对于徐志摩的诗作爱其灵、妙，而憎其轻、滑。作者还甚至下了这样的断言“用情方面来看，适之是忠实，志摩是热烈的，启明（周作人）是悠长的，而丙辰才是道地的专一”。从这些评论中，我们不但可以了解杨自己的本事、行状，更可以了解当年文人往还，相互品鉴的状况。
许钦文则为陶元庆，也是他的作品《故乡》的“大红袍”封面设计者，画了一幅生动的速写。他如数家珍，不但对陶的艺术手法、创作风格娓娓道来，还写到他工作一忙碌，就会解掉领结，敞开大翻领衬衣的胸口。1927年“清党”时期，他因为大冬天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和胡须，身着敞胸露颈的呢大衣在外面行走，“奇形怪状”，屡次被巡捕拦下搜身。
其余的著名人物是真名士自风流，诸多轶事足以解颐。例如梁漱溟在侄女婚礼上发表演说，用“平衡”、“相对”等哲学术语探讨夫妻相处之道，一语未毕，太太河东狮吼，只好坐下。张伯苓对待南开的学生如同子侄，曾劝诫曰：自由恋爱是先恋爱后结婚，后来不免发生变化；旧式婚姻是先结婚再恋爱，所以恋爱反而是无穷的。章太炎1914年被袁世凯监禁，所担忧的是“吾死以后，中夏文化亦亡矣”。
名人有名言传世，他们的人格力量也富于感染力。书中也写到被叫做“胡大哥”，家里时常高朋满座的胡适；学生愿意“追随到天边”的“我们的李先生”李叔同；个性刚强，健谈好酒的庐隐;“为人比做诗人更伟大”的徐志摩；让废名等学生感叹望尘莫及，拥有“自然”的人生态度的周作人等。
书中各位作者撰文的角度不同，可能是传主的学生、朋友、同事或者普通读者。虽然篇幅短小，可是真实坦率，并无“为尊者讳”的讲究。另一方面，他们也都存心忠厚，并没有无中生有的八卦气。史笔如椽，说的就是这样的文风吧。 |
发表于 2012-9-11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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