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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股市终有跳楼人

跳楼者王自梅

原创 2015-07-10

【一】

我正在给关机的费添打第十三个电话,忽然,丽丽火急火燎地端着一杯咖啡冲进办公室:“出事了!出事了!隔壁商场有人跳楼了!”办公室的八婆特别多,统统潮水一样围拢。丽丽愈加兴奋,惊恐的脸上渐渐显现出一点潮红:“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刚刚去买咖啡,就看到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我一问,说有人跳楼了,六楼跳下去哦!”丽丽奋力扒开人群,挤到二楼扶杆前看了一眼,尸体已经被抬走了,地面徒留一大滩血。“不行了,我晚上一定要做噩梦了,”丽丽拍着胸口。

不一会儿,丽丽更新了朋友圈——“这时候才知道,活着真好。”我看了,心里却别别一跳,给费添发消息——“不管怎么样,活着就好。”

之后我才知道,那个在我办公楼隔壁商城跳楼的,就是王自梅。

我认识她。

王自梅是小时候老房子的邻居,因为她和我爸爸是同辈,所以我有记忆以来,都喊她“嗲孃孃”。孃孃是吴方言里对姑姑的称呼,而嗲是说,王自梅真的是从来自我感觉很好、很会发嗲的一个人。

大概是我幼儿园中班的时候,有天回家上到二楼,发现隔壁王婆婆家里人声鼎沸,好像挤进去了一整条弄堂。一片喧闹中,忽然听到一个清脆娇嗲的声音传来:“大庆阿哥,你回来了呀!这个就是芬芬啊?哦哟,长那么大了呀!”

黑压压的人群识相地分开一条道,于是我看到了,有一个长波浪红嘴唇涂着指甲油的瓜子脸女人,坐在王婆婆家的饭桌边。她的皮肤雪白,衬得一双眼珠尤其地黑。风含情水含笑的眼神朝我飘过来时,我竟然红了脸低下了头去。

我爸听着声音,就领了我朝王婆婆家走去,边走边笑:“梅梅,你回来了啊!日本去了几年啊?三年咯!越来越漂亮洋气咯!”我晕晕乎乎地醉倒在人生中的第一次香水味道里,只听到我爸说这个美人从小被他们叫“嗲妹妹”。我糊里糊涂地喊了一声“嗲孃孃”,得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精致的小熊发夹。“现在日本的小姑娘里面最流行了!”王自梅得意地笑,眼角眉梢都飞了起来。

【二】

我妈在王自梅刚从日本回来的时候,对她态度极差。每次她跑到我家里一声声嗲嗲糯糯喊“大庆阿哥”时,我妈的白眼都要翻不回来了。“天天妖里妖气,班也不上,荡在弄堂里,嗲给谁看啊?”我妈咬着牙,“算日本回来有几个臭钱来,谁知道她在日本是做什么的啊?”但骂归骂,只敢在背后,当着面最多板一张脸。漂亮而张扬的女人,轻易谁也不敢得罪。前途无量。

其实我长大以后才知道,王自梅当时也不年轻了。即使拿现在的标准,也是个二十八岁的大龄剩女。但岁月不曾负美人,回上海后不到一年,她就嫁给了知名医院的外科医生。婚礼很风光,在花园饭店,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穿婚纱结婚,也第一次吃到鲜奶大蛋糕。

又很快,王自梅就抱着女儿月月回娘家坐月子了,再后来,她又带着女儿呆在娘家不走了。英俊的外科医生周末过来,王自梅就袅袅娜娜地依在楼梯口撒娇:“你舍得过来看我们母女啦!”然后翻一个娇俏的白眼,高跟皮鞋“蹬蹬蹬”踩着就回了屋。

我小学四年级时,王自梅离婚了。那段时间上海滩上有一阵股疯,几乎人人都在炒股。我妈在王自梅的带领下,班也不高兴上了,天天着了魔一样跑证券交易所。王自梅配了一个BP机,弄堂里的男男女女视若珍宝,每天都是头挨着头在那里看行情。但王自梅自己倒是不在意这个BP机,她喜欢去大户室里坐着,喝茶剥瓜子打牌,以至于我很长一段时间以为炒股票和看电影差不多。

据说,王自梅的医生老公极其反对她炒股,再加上长期婆媳关系不睦夫妻分居,两个人终于协议离婚。那时候的王自梅意气风发腰缠万贯,并不以为这是自己人生的污点。而比我小六岁的月月,就此正式变成了单亲家庭的小孩。

“认购证”“打新股”和“听消息”,是我最早知道的几个和股票有关的词汇。小小的我并不明白股票为什么需要去打,也不知道消息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但这些词从不可一世的王自梅嘴里吐出来,像圣旨一样印刻到了大家的心里。

我记得有一晚我在父母的争吵中惊醒,原来我妈要拿装电话的六千块钱去打新股,而我爸不同意。那时我奶奶已经瘫在床上不能走动了,最大的愿望是家里装个电话,常常听到远在四川插队落户的大儿子的声音。我心惊胆战听他们争执了半夜,不明白为什么嗲孃孃突然变成了我妈的朋友、我爸的敌人。

“你去学她好了!你也离婚好了!”“你不要没良心,我不也是想为这个家多赚点钱?”“这个家不需要你多赚钱!”“不需要我赚?你能赚啊?你看看这住的是什么房子啊!你看看你存折上有多少钱啊!你老娘谁在服侍啊?”

但我终于明白了——原来钱是一样好东西。而我家没有。

【三】

我始终理不清我对王自梅的感情。她是传说中那种迷人的坏女人。

我妈和其他女人背后总要偷偷议论她,议论她的私生活,鄙夷她的性格人品,唉声叹气地可怜小月月:“作孽哦,妈妈不管,爸爸不在,只能靠王阿婆拉扯。”但当了面,却又要巴结她——用她的BP机,听她的消息,受她的小恩小惠。

有一回,大概王自梅推荐的股票涨得很好,全弄堂都欢欣鼓舞。王自梅大手一挥:“今天我请客,大家去吃自助餐!”黑压压的一班人,扶老携幼,换了几辆公车,最后到了一家金碧辉煌的海鲜自助。

我只记得自己贪婪地吃了一杯又一杯冰激凌,随口对月月说:“你真幸福,可以经常吃冰激凌。”月月眨着和她妈妈如出一辙的大眼睛,回答:“是么?幸福是什么呢?我为什么感觉不到呢?”我很讶异五岁的小孩说出这样的话来,告诉了我妈。几个星期后发现,这又成为了背后嚼王自梅舌根的经典段子。我辗转听到的那刻,非常羞愧,觉得很对不起月月,也对不起请我吃饭的嗲孃孃。

那次股疯,我妈买入的最后一支股票叫东方明珠,随着它的一路下跌,漫长的熊市到来了。人声鼎沸的弄堂,声势渐渐消减了下去。

王自梅也被深度套牢,在一片指桑骂槐的唉声叹气里,她穿着趾高气昂的高跟鞋搬出了娘家。据说,是和那个游泳教练姘居去了。半年后,月月又被送了回来,理由是孩子马上要上小学,老房子这里的学校好。但坊间传言,是王自梅嫌弃女儿在家碍手碍脚不自由。月月忧郁的眼神和内向的性格,似乎也佐证了这一点。

【四】

初二的时候,我妈下岗了。一开始政策说夫妻里只会下岗一个,但两年后,我爸也下岗了。朝令夕改,也就这样改了。小老百姓们疲于奔命,并没有力气来螳臂挡车时代的洪流。

我妈下岗后,辗转找过几份工作,有一份就是在王自梅的美容院里做收银兼销售。王自梅那时候每个月会大包小包来老房子几次,看王婆婆和月月。闲了就坐在我家,偶尔还谈股票,开始蹦出一些阴线阳线K线的专有名词,俨然比只谈消息的几年前段位高了——据说是换了一个做金融的男朋友。她日本带回来的钱显然不仅在股市,还做了不少小生意。起初开过面馆和服装店,后来专注在美容院,做了十几年。下岗大潮后,美容院老板娘忽然又变成了弄堂红人,解决了不少老邻居的再就业问题。只是大家又聚在一起说她刻薄抠门,做了一段便纷纷跳槽。

但老板娘王自梅又红光满面了,恢复了指点江山的气概。她带着已经是小学生的月月坐在我家,一边嗑瓜子,一边教育我:“考大学当然重要,专业也要紧的!你以后要学,就去学金融,像我们家小顾,分分钟几百万上下!”她的眉飞色舞刺激到了旁边的月月,月月一声不响,起身就往外走。王自梅瞥了女儿一眼,眉头一皱:“这个小姑娘现在脾气越来越怪了,跟她爸爸一式一样。”随后又拽着我:“芬芬,嗲孃孃跟你说真的,学金融好,赚的都是大钱,以后帮你爸妈买个大房子,对吧?”我微笑着点头,望着她眼角边飞舞的鱼尾纹,心里五味陈杂。

那个年代,上海流行的一句话是“不博不精彩”。到底是拼搏的“博”还是赌博的“博”,并没有人去深究,只是楼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快,人心惶惶,心痒难耐。高考后我并没有博进金融系,2分之差,调剂到了社会学系。

【五】

我大学毕业那年是2004,上海的房价刚刚开始上涨,毕业生们以出国和进外企为荣。我也顺利进了一家500强外企,开始朝九晚五的办公室生涯。这安顿了我爸妈下岗那么多年来如惊弓之鸟一样的心。2005年,弄堂拆迁,我做了一个重要的投资决定——除了拿拆迁房,又用多余的钱和家里的积蓄做首付,贷款买了一套市区的小房子。十年后看来,这是多么英明的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又是受了王自梅的影响。彼时,她已经是个资深的炒房客了。“买房子,肯定是要买房子!”王自梅侃侃而谈,“上海的房价肯定要涨的,不相信你们看看香港,香港的房价那高得离谱啊!”她在一个小区买了两套房,一套给王婆婆和月月,一套自己住,还准备再买一套投资。

但人到中年的嗲孃孃也有烦恼事。“月月现在跟我一点都不亲,”她偷偷跑到我家来抱怨,“而且脾气性格吧,跟小时候一点都不一样了。我根本不能说她,一说她就要跳起来,比我还凶。”我妈只好安慰她:“青春期都是叛逆期,很正常的。”“成绩么一塌糊涂,”王自梅叹气,“考大学也不用想了,以后有你家芬芬一半出息就好了。”“你自己小时候读书就读不好,还说女儿干什么”,我爸在旁边插嘴。她笑起来,飞一个媚眼:“大庆阿哥,这种坍台的事情你好不要讲了呀。”虽然笑起来的时候美人余威仍在,但早就不是全盛时候的面貌了。

2006年,月月在高三时,被王自梅送去了澳洲读书,据说是托了已经荣升副院长的月月爸爸在澳洲那里的亲戚。

同年,我遇到了费添,比我大三届,学金融。07年我们结婚的时候请了以前的老邻居,王自梅也来了。敬酒敬到那一桌,发现她正高谈阔论这轮牛市,并翘着兰花指表示准备去环游世界。“你是做基金的啊?”王自梅看到费添两眼放光,“啊呀,你也要叫我一声孃孃的哦,我们以后要好好聊聊的!”

【六】

2008年,汶川地震、北京奥运、金融危机,上证指数从5500点跌落到1600多点。好在07年时,我和费添把大半积蓄拿出来结婚买房,侥幸躲过一劫。而王自梅似乎就没有那么幸运。据说美容院的生意已经不好了挺长一段时间,加上现金都套在股市里,月月在澳洲又要用钱,她就结束了生意,又卖了一套房子,搬去和王婆婆一起住了。

吃吃喝喝游山玩水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厄运就降临到了王自梅头上。2009年初,王婆婆被诊断为老年痴呆症。有一天我回娘家正好见到王自梅也来找我妈,客气的一笑里神情非常疲倦。“有什么办法呢?现在真是样样都要自己操心了,”她叹气,“养老院也不收,保姆又难请,只好我自己看。”我妈安慰她:“你运气也算好了,玩了半辈子,你看看我,前面伺候芬芬奶奶就伺候了十来年。”王自梅苦笑,尖尖十指上的指甲油已经剥落一半,而没有焗油的头发里,露出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灰白。我心下恻然——嗲孃孃也老了。

然而生活永远都有变得更坏的可能。有一天保姆休息,王自梅搓了通宵麻将第二天回家,发现家里煤气泄漏,王婆婆已经倒在客厅近十个小时了。警察后来推断,王婆婆可能开了煤气准备做晚饭,但之后又忘记了,造成了煤气泄漏。王婆婆葬礼当天,我请了假陪着爸妈一起去。王自梅披麻戴孝神情木然,而从澳洲赶回来的月月在一边哭得撕心裂肺。盖上棺柩的那一刻,月月死死扒住,一声声哭得几欲昏死过去。王自梅上去拉女儿,却被月月一个反手耳光打倒在地。

“你配做人妈妈,你配做人女儿么!”月月双目通红咬牙切齿,“我没有你这种妈妈!我跟你断绝母女关系!”

王自梅慢慢直起身,不言不语,不一会儿,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七】

2012年年底,我儿子飞飞出生了,是一条小金龙。王自梅来我家看过一次,包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红包。我看她整个人容光焕发,好象突然年轻了20岁,非常惊讶,之后就问我妈:“嗲孃孃去整容啦?”我妈撇着嘴点头:“是呀,什么割眼袋咯,光子嫩肤咯,打这个酸那个酸咯。她现在不要太潇洒,生意也不做了,女儿也不认了,天天搞点理财,花钱大手大脚。”随后又压低了嗓门,似笑非笑地说:“听说找了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小白脸。”咦,那个风光的“坏女人”又回来了。

费添心心念念要自立门户,回家越来越晚,应酬越来越多。我白天上班,晚上奶娃,内外交困,仿佛一个浑身充满了负能量的单身妈妈。争吵、冷战、再争吵、再冷战,夫妻间不多的见面时刻我们都用来相互憎恨。

我妈坚决反对离婚,说:“你想离婚就离婚啦?看看那个王自梅!”我反唇相讥:“王自梅怎么了?我觉得她日子过得很好,一辈子潇洒得很。”我妈急了:“那你看看她家的月月!大人顾自己痛快,苦的都是孩子。”我继续不以为然:“切,不快乐的家庭环境比单亲家庭给孩子带去的创伤更大。”我妈摇着头:“快乐的家庭环境,有几个一辈子快乐的家庭环境啊?你不要给自己的不负责任找借口,老公当初不是你自己找的啊?”

老公当初确实是自己找的,只是时光变了,我们变了,我们对对方的期望也变了。

不死不活地又拖了两年,飞飞长大了,会说话,会走路,朝着我笑的时候背后发出天使般的光芒。有段时间,我忽然发现我们的银行户头里多了一大笔钱,问费添,他说:“哦,最近股市赚了一点。”所以,他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吧。

14年的时候,我觉得周围空气都开始变化——到处都是饥渴的钱的气味。创业,周围的人都在谈创业。外企大幅缩减开支,很多撤出了中国。最好的毕业生,不再去投行咨询,不再出国留学,都纷纷下海,闯入了创业的洪流。饭店里,咖啡厅里,到处都是在谈项目的人,每双眼睛都炯炯有神,背藏着光芒万丈。我又想到了那句话,“不博不精彩”。到底是拼搏的“博”,还是赌博的“博”?

我妈又开始做股票了,一开始说08年跌怕了,这次小玩玩,但止不住地,一轮一轮越投越多。到了后来,就连我爸都在微信里转,这轮的政策市有多么强劲,一个十年牛市的时代到来了。

我开车在灯红酒绿的上海街头,小时候记忆里的弄堂、马桶、晾衣服的竹竿,都渐渐退去了。Chanel,LV,Burberry,招牌璀璨,而我心底却生出一种无处寄托的惶恐,仿佛随时都会被时代抛在身后。

【八】

3月的时候,我和费添说,准备跳槽,去一家创业公司做线上渠道拓展。费添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忽然说:“有个王自梅,是你亲戚么?”我心里一惊:“不是啊,老邻居而已。你怎么认识她?”费添点点头:“我就在想,你亲戚我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前两天打电话给我,咨询我一点事情。”

王自梅在本轮行情里,斩获颇丰,有券商打电话给她,推荐融资融券业务。她心动,又怕踩不准行情,想了一圈,竟然想到我老公是做金融的,七拐八弯也能让她联系上。

“你怎么跟她说的?”我有些惴惴不安。“就稍微给她说了两句这个业务,正规渠道危险性不高,但什么都不懂的,我也不推荐她做杠杆,你亲戚么,还是保险点,”费添回答。“她什么都不懂么?”我疑惑地问。王自梅可是二十年前就开始带领大家炒股的啊。费添蔑笑一声:“她能懂什么呀?”但过一会儿又说,“但心满野,杀气大,连房子都卖了。”

王自梅这次,真的是破釜沉舟。前几年,几个老邻居接连得了癌症,不抽烟的得肺癌,身体强壮的得肝癌,每年体检的得胃癌,淋巴癌、乳腺癌、直肠癌,王自梅认定,是中国的环境造成的,于是她下定决心要移民。要移民了,在中国也算了无牵挂,多赚点,再多赚点,在中国赚,去外国花。

6月19日,周五,第一次暴跌307点。王自梅加了我的微信,说费添不回她电话,让我问问费添大势如何。我哑然失笑,原来现在她听消息听到我这里来了。但其实从那时候开始,我也不大能联系上费添了。他们一个团队的在宾馆开了个房间,日夜盯盘,偶尔才回我一个消息报平安。我们的银行户头和理财户头里所剩无几,费添这次不论公私,都是满仓。

王自梅的朋友圈里,都是各种积极消息,国家队来了,政策要来了,十年牛市就要开始。6月30日,惊天逆袭,王自梅微信上给我发了一个88元的红包,说“大家红起来,发起来”。

【九】

但大跌还是来了。

7月7日,千股跌停。晚上加班到一半,忽然接到王自梅心急火燎的电话:“芬芬,你能借我点钱么?我要交保证金!”我为难地说:“嗲孃孃,我家里的钱也都在股市里呀。”王自梅急道:“你有多少借我多少好吗?我给你利息啊,你要几个点都可以啊!我要再备一百万,还缺五十万,你当是给嗲孃孃救命好么!”

我心里一团乱麻。费添又是两天没有音讯,我爸妈在家对着孩子看着看着就唉声叹气,我左算右算,实在挪不出钱来。“两万,你就借我两万,可以么?算我求求你了!”王自梅哭出来。我只好从支付宝里转账了2万块。

7月8日,一早,我就给费添打电话。一次,两次,三次,十次。全部没有人接。接着,我就得知,隔壁商场有人跳楼。再接着,有警察找来,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王自梅的女人。我是她生前最后联系的几个人之一。

7月8日早上10点半,王自梅被强行平仓,损失近千万。10点52分,她从商场6楼一跃而下,结束了她56年的人生。

【十】

7月9日,王自梅的血迹刚被清理干净,股市便开始绝地反弹。有人在隔壁跳楼,已经成了旧闻,办公室里关心的,变成是否应该进场抄底。

我联系上了费添,电话结尾提了一句王自梅的事,他的反应是:跳早了。如果等到今天,可以再入市。今天他做配资的朋友电话已经被打爆,很多都是之前被强平出局的,还是想用杠杆翻本。“有赌未必输,”费添说。

有赌未必输。我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一个生命消失了,消失的时候再轰轰烈烈,很快,便如流星划过长夜,不留一丝痕迹。“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而最悲哀的,无非是连余悲的亲戚都没有。譬如路边凋谢了一朵无名小花。

但我还是每时每刻都会想到她。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来到我办公室隔壁的商场。是来见什么人?还是来借钱?我也想知道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在想什么。是王婆婆和月月?还是生命里形形色色经过的男人?这个世界上,她爱过谁,又有谁爱过她?

我在昨夜的梦里,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到早已不存在的弄堂。石库门一扇扇打开,有人光着膀子乘凉,有人拿着面盆洗衣。石台小路,木头扶梯,蜿蜒闪烁的光线明亮。一直走,一直走,回到五岁时的那一天。有一个美丽的年轻的女人,长波浪,红嘴唇,皮肤胜雪,一双眼珠乌黑动人。那天她穿了一条宝蓝色的连衣裙。不一会儿,我妈的声音从隔壁传来:“芬芬,回来吃饭了!”我应一声,立刻欢笑着转头朝她摇手:“嗲孃孃再会。”“再会再会,”她身上有一种迷人的香。

醒来后,又是前途无量的新一天。
你原创的?
江南有丹桔,经冬犹绿林。 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可以荐佳客,奈何阻重深。 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 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这个好看,写作文笔不错
可以拍电影了
闯荡江湖刚侠,挑战华尔街铁牛
这个狐狸精女人其实人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妖艳了一点,但对邻居朋友经常出手帮忙照顾
最后让吹起来的中国牛加股市杠杆给害死了

从上次那个长沙中车跳楼到这个上海大妈跳楼看出中国股市这套借钱炒股系统有严重缺陷才会导致这种命案

在美国这种类似的马金靠在大跌的时候是家常便饭,但倦商系统会自动帮你把一些股票逐渐强行卖出去。但无论如何马金靠都不会把你的本金全部扫出去归零。

上次中车是两个跌停自己的本金清零跳楼,这个说是炒到千万级,但补马金只需100万,再跌也不至于把本金跌完,怎么跌到马金靠就跳楼了?

除非是玩option,但中国还不能玩这个
闯荡江湖刚侠,挑战华尔街铁牛
习惯很容易破坏的
耐心,耐心,必须要学习的
戒躁
不管真假,引以为戒吧。
本帖最后由 tianfangye 于 2015-7-11 21:28 编辑

rumor mill, 最近发生了南昌丈夫杀死炒股失控亏损继续借钱的妻子事件。
就是我的链接那里的新闻
习惯很容易破坏的
耐心,耐心,必须要学习的
戒躁
唉,这个女人其实人不坏的。家庭是主要的,钱是次要的。

风险控制太弱了。
著名婚姻咨询大师
一见美女就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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