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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而狂

刚看完了汪修荣所著的《民国教授往事》(河南文艺,2008)。作者写了民国时期的二十多位名教授,包括辜鸿铭,刘文典,黄侃,章太炎,顾颉刚,吴宓,钱穆,苏雪林,陈寅恪,傅斯年,钱玄同,刘半农,朱自清,台静农,林徽音,金岳霖,沈从文,王国维,等等。据作者说,是选取了他们人生中的“精彩片断”,力求从“独特的角度”展示他们“与众不同的一面”和“独特的人格”。由此可见,这本书大约更偏重“传奇故事”而不是平实的传记实录。但对于一般读者,这些前人的趣闻逸事还是有很强的可读性的。

我总结了一下,这些速写凸现出的相似的个性和遭际有以下几点。一是“狂”,这些人或钻研古文字,或考证音韵学,都自成一家,所以常常眼高于顶。即使他们不一定都出言狂妄,但内心深处的骄傲都如出一辙。专门研究庄子的刘文典就声称,世界上真正懂庄子的只有两个半,庄子本人一个,他一个,其余的人加起来只能算半个。在西南联大任教时,日机时有空袭,大家得跑警报,刘氏又公然对沈从文说:“我跑是为保存国粹,学生们跑是为中国的未来,你跑什么?”这让我想起一个中学同学,现在上海某高校任教,研究古典文学。上次我问起他对易中天,于丹的评价,他断然说:“他们的书不需要看”。

第二是,这些教授虽然个性不一,或峻急,或温厚,或唠叨,或寡言,但对于自己的专业都非常认真执著。即使在生活方面随随便便,丝毫不讲究的,或者性烈如火经常与人吵架“决斗”的,做起学问来都能耐下性子。这让我想起闻一多,据说为了研究楚辞,曾经有几年的时间“目不窥园 ”,鲁迅也有不逛公园的习惯,号称“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都化在工作上了”。用现在的话来说,要成大家,一定得“宅”。坐得冷板凳,才能获得真本事。我想,最重要的一点还在于他们自己并不以此为苦,反而觉得潜心学术,乐在其中吧。

第三是他们的口才并不一定都好。沈从文第一次上课,曾紧张得十五分钟说不出一句话。顾颉刚口吃。朱自清说话犹犹豫豫吞吞吐吐。钱穆有浓重的方言口音,让学生理解起来有困难。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成为后人敬仰的名师,因为他们还都是有真学问,真性情的,教育学生也兢兢业业,绝不马虎。称得上是“讷于言,而敏于行”。

第四,他们的运气都还不错。这些教授都经历了中国二十世纪的动荡历史,一生中颠沛流离,妻离子亡。可是他们能执教于中国当时的名校,成为万世师表,往往是因为他们遇到了赏识支持他们的人。钱穆原来是个小学教师,连中学文凭都没有。沈从文被时人目为“会写点白话文的小青年”,也没有受过大学教育。就连大家都视为学术泰斗,精通几十种外文的陈寅恪,虽然曾游学欧美十几年,也是连学士学位都拿不出来的。因为蔡元培,胡适,章太炎等人的栽培,这些今天看来只是“自学成才”的知识分子才能登上发挥自己的舞台。这又让我想起陈丹青的牢骚。他说,如今考艺术系的有才气的学生,常常因为英语或政治考试不过关,虽然专业分数高也踏不进高等学府。真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啊。
2# 老狼

黄侃确实是很有个性的人物,不过象魏晋六朝的士人一样,不排除有“佯狂”、制造韵事的可能性。也许今天我们看前人,隔着历史的距离,已经可以有张岱说的心态:“人无癖不可交”“人无疵不可交”了。
前一段读了关于民国时期的这些人的轶事。有人把他们与魏晋时期的名士相比,你看呢?不过我觉得他们确实受了不少魏晋名士的影响。我更喜欢这个黄侃。

一天,黄侃在金陵大学兼课,刚从美国获农学博士头衔回来的农学院院长忽发奇想,要在校本部礼堂公开表演“新法阉猪”。学生们都跑去观看了,黄侃课上的学生寥寥无几,他便索性让大家都去凑凑热闹。

    在“阉猪”现场,一头大肥猪被紧缚在手术架上,院长先是得意洋洋地开肠破肚,谁知折腾半天也未能找到猪的那个部位,“被‘阉’之猪经不住折腾,不久就一命呜呼。于是,‘阉猪’变成了‘宰猪’。

    黄侃见状立刻即兴吟出一词,讥讽“大好时光,莘莘学子,结伴来睹”,却不料院长“望左边不见,在右边乎?白刃再下,怎奈它一命呜呼”,最后笑这博士看起来还“不如生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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