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學的地方附近總有很多賣藝的人，唱歌的、地上用白粉寫古體字的，拉風琴的、拉小提琴的、二胡的，還有些說不出名字的樂器，年齡階層從十幾歲的學生到七老八十的爺爺都有，男的女的、健全的有障礙的，雙人單人多人的齊全，站路口站隧道每次經過都有一個，乞丐反而少見。

 

  『丐幫』警告一出，人人聞乞丐而散，要不唾棄，要不路過，直至現在。

 

   其實人很容易麻木的，我初上中學那年，每次經過都投硬幣，蹲著下去輕放，腦袋總有那個經典的故事，沒能存什麼心思，大概每兩星期，一個月就會看見一兩個吧。久了，我竟然避着他們，或者純路過。

是麻木吧，也可能因為同學朋友。有那麼一次我照舊拿出銀包，朋友驚訝說，你還真捐給他們啊？我竟然心虛說，沒啊，就是……就是點算一下。不知不覺，就不捐了，最後到前一年我算是徹底忘了這事，可能是有掃蕩整頓什麼的，幾乎看不著，偶然兜去圖書館附近某個位置才會看見一個乞丐。

 

    賣藝人賣藝，乞丐賣什麼換錢？

 

    見過肢體不全或畏縮，也有抱著小孩捲縮起來的，衣不蔽體，細心一看，其實來去都是幾個人

然而，前天看見的一個人，嚇了我一跳

他只是這麼上身赤裸坐着，沒有拿著盤子抖，沒有說一句話，沒有寫一個字，他僅僅張着眼睛，看著每一個路過的人，像是呼吸不順而張著嘴，小小一個o型，我看見他那一刻，心裡面咯噔一下。他沒有頭髮，耳朵只剩小小一塊，耳洞小得很，從頭，到四肢，胸前腹部，皮膚都像被強酸腐蝕過，又像是被全身燙傷過一樣，我分不出燙傷和強酸腐蝕的傷，但他整個人都是詭異的粉紅色，除了那雙努力睜大的眼睛，泛著黃和血絲，卻不見濕潤。到最後，我最記得是那些一個個的，黑色的孔，原本是鼻子、耳朵、嘴巴的孔，和凹凸不平，幹掉的粉蠟一樣的皮膚，還有，他的眼神。

 

     我從來沒有在學校附近見過他。

 

     我一邊和朋友談話，一邊看他，轉移不開眼睛，我們經過那個轉角，一路走，直到我需要轉頭才能看他的位置，我才收回眼睛。我努力想要看穿那到底是逼真的化妝，還是傷口，去確定我到底是不是在看恐怖片。到那一刻，我發現自己真是麻木得可怕，我繼續走，沒有停下腳步。而我身邊的朋友，她是班上的女神，有關品德的獎項無容置疑是她的，人人喊好的那種，她看了看，若無其事跟我繼續談着，我想，她也是麻木了吧。

 

     第二天星期五，我一個人走着，沒有看見他。

 

     如果有下一次，他還生存著，不管我能不能看穿他的偽裝，我也會拿出錢包吧，作為一個學生，能夠給的一點微不足道的，說不上是幫助的付出，又或者對藝術化妝的讚歎，這只要我少上學放學乘車就可以辦得到。惻隱之心……倒不如說，人性本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