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刚开学的时候，我迷上了那种斜的长留海儿，嫌我妈剪的不好，自己对着镜子一刀一刀认真地修， 等回过神儿来的时候， 留海儿的形状用言辞已经无法描述了。 我妈为难地端详了半晌， 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你们农事实习马上就要开始了吧？＂， 我 : 

作为农大的学生， 大二照例有三个星期是要下到农村体验生活的。我们要去的地方， 在河北沧洲附近，古时候叫幽州， 就是梁山好汉林冲刺配的地界.  那地方是黄淮海平原上一大片盐碱地， 很荒凉, 基本上种什么都不长。 所以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县.

当时我们几个要好的女生，,,和我一块儿分在吴桥，农大在那里建了一个实验站， 试点＂玉米整株还田＂ 还是啥的技术， 而在另一班, 他们要去的地方离我们那儿乘长途车要几小时， 好象叫东关？于是九月某天， 我就背着从俺爹那儿顺来的米国睡袋和小心掩藏的几包点心和同学们一道从北京站出发了.

虽然我生在北京， 长在北京， 到北京火车站的次数却是一只手数得过来。当时看着满眼乌秧秧的人群， 不知怎么心里忽然很害怕， 很想回家。我离开家还从来没超过五天呢我这儿正伤感着， 那边晃晃悠悠过来一个人。 黑色棉布袄， 印着农大字样的专业厚绒运动裤， 黑布鞋，比一般男生长的头发，  斜背一把破吉它。我当时和这位李同学还不太熟， 心里给他贴的标签大概是 "排球打得不错的有机化学疑难解答大全" 这类。不过他今天的打扮让人想起崔健在１９８４世界和平年音乐会上,  卷着一只裤腿大吼 ＂一无所有＂ 的样子。 我不禁在心里小小称赞了一下。还没称赞完， 就看见一个中年萎琐男凑了过去， 操着不知哪里的口音殷切道：＂大兄弟， 住店吗？ 便宜！＂。李同学脸上的表情和两人衣着的相似性，让我实在忍不住暴笑出声。

忽然之间， 这次远行看起来也不那么糟了。

我们好象是先坐火车到山东德州 (?)，下车后当地人员招待我们吃饺子， 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是未来１５天内有肉的最后一顿。 不管怎么说, 饺子味道很好，我正跟人夸羊肉新鲜， 李同学又跳出来说馅是牛肉的。我当时就怒了,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 我周一到周五是寄养在一家回民家里的。 据说我三岁时就会坐在台阶上对出门的老张伯伯说：＂伯伯回来给我带羊蝎子＂。所以李同学的质疑对我来说不啻是一种侮辱。气势汹汹地和他打了赌， 找人去问大师傅， 结果.......他没赢， 我也没输， 是牛羊混合馅的。。。

晚饭后转汽车去吴桥.一路车窗外都是黑漆漆的， 极偶尔经过村镇时会有昏暗的灯光从低矮的房屋里透出. 对于习惯彻夜灯火通明的北京孩子，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车最后停在农大实验站的两扇铁门前， 门边唯一的路灯让这里显得象漂浮在黑暗海洋中的小岛。

进了门空场的右边是厨房和＂食堂＂， 左边一溜平房， 是男生的住处。一条两边是菜地的煤渣路通向一栋两层小楼。楼上是实验室， 楼下一间大会议室就是女生宿舍。我记得我背着行李顺着小路往前走， 走了一半偶然抬头， 看不到边界的墨蓝色夜空中，赫然横亘着一条闪着淡淡银光的河流。壮观神秘，让人心生敬畏.

我读过的很多科幻，科普书中都描绘过这条数以千亿计星星汇成的河，小时候我也和好朋友英子穿着棉大衣半夜三更到南操场上试图寻找它，可城市的光污染让我们只能想象自己看到了它.

这一刻我站在陌生的土地上, 第一次真正仰望浩瀚的银河和夜空上面的上面我不能触及， 不能理解的世界.  心里想到的只有张若墟,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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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宿舍里已经用条凳和木板搭好了大通铺， 我在天生的领导者天蝎座和能干的狮子座的带领和帮助下很快铺好睡袋，收拾利落.

吴桥度过的第一晚一夜无梦.